第35章 火火

一個月如流水, 轉眼進入夏季。高三生備戰高考, 幾次校內晨會主題都是為他們鼓勁。

高二生距離這個重要關卡還有一年, 被緊張氣氛所感染, 不少人開始全力沖刺, 争取在第二年繼續提高。

自從社團活動那件事之後, 陳就和趙梨潔的來往大大減少。

而冬稚, “不能示人”的也已經示人, 和陳就之間沒什麽好再避嫌。三不五時,陳就會和她一起同行, 有時候他下課得早, 就先取了車在校門外的小賣部前等她。

要麽和苗菁、溫岑一塊,要麽和陳就一塊,冬稚的日常簡單到乏味,沒有其它驚喜。

禮拜六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 冬稚和陳就一起回去。

湧向校外的人潮裏,屬于高二那一部分的, 經過小賣部前都看得真真的。

冬稚慢條斯理地開鎖取車, 她的自行車停在這一排店門口,陳就推着車在一旁等她, 靜靜的,沒有半點不耐煩。冬稚也不着急, 絲毫不擔心他會耐心告罄。

這對她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以前多少女孩子借故邀陳就, 什麽借口都有, 他從來都是禮貌拒絕, 在校外鮮少單獨和女生來往。所以從前他和趙梨潔關系不錯那時候,大家都帶着八卦的心思暗暗觀望,詫異又好奇。

現在呢。

聽說一貫都是趙梨潔主動邀他,笑臉吟吟。冬稚這個人大家卻都是知道的,有一點古怪難以捉摸。她對陳就看着并不十分主動,總是淡淡的,倒是陳就黏她黏得緊,像條尾巴。

“這麽說也不對吧……”

經過的一群女生正聊他們,暗暗打量,竊竊私語。

“陳就不是還騎自行車載過趙梨潔嗎?”

“那是趙梨潔腳弄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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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只載過她啊!”

“不是不是!”另一個人插話,探頭過去,“我那天走他們旁邊過,聽到他們說話。陳就在那抱怨,說冬稚不肯坐他的車,非要自己騎車……”

“真的假的?”

“編的吧。”

“騙你們幹嘛!我說假話胖十斤!那天我真的聽到了……”

她們邊聊邊看向話題中的正主,那兩人并排騎着車,緩緩遠去。

……

因為是周六,晚上還有自習。冬稚和陳就一起騎車回家吃過了飯,約好再一塊去學校。

冬勤嫂出門了,家裏只冬稚一個,她簡單吃好晚飯,推着車到陳家門口,在路邊等他。回來的路上,陳就随口提了一句,他媽今天不在家。

五月初,夏天剛剛開始。草木間的蟲鳴聲複蘇,冬天的蕭索已然遠去。

冬稚推着自行車站在路邊,微微出神,什麽也沒想,放空地聽着蟲鳴叫的聲音。

對面大門突然開了,她擡頭,一愣。裏面開出一輛車,開車的是陳家請的司機,冬稚見過,認得。

車開出來,稍稍轉了個彎,朝向路的出口。

車身經過冬稚身邊,她正想往旁邊挪一點,猶豫間,車停了。

貼了黑膜的玻璃窗降下來,露出陳文席的臉。

他威嚴的目光看向她,沉聲問:“你在等陳就?”

冬稚沒說話,點了下頭。

陳文席在打量她。

冬稚和冬豫生得有些像,冬豫以前常常誇她會長,他和冬勤嫂臉上的優點,她全集齊了,完美避開其它的小缺陷。

“現在天熱了,怎麽不進去等。”陳文席看了她小半晌,說,“去客廳裏等吧。”

冬稚只是望着他,沒說話。

陳文席沒再和她多說,坐在車裏吩咐了一聲,車窗慢慢升起直至閉合,車從她面前開離。

樹上茂密的綠葉被風吹得搖晃,落日餘晖透過枝葉間,光線斑駁灑落,晃晃悠悠照在地上。

冬稚沐浴着這層薄光,不覺得熱,更不覺得暖。

幾分鐘後,陳就推着自行車出來。見冬稚等着路邊,車頭一轉朝她而去。

“等多久了?怎麽不發消息跟我說一聲。”

“沒多久。”冬稚的聲音微微有點啞。

“嗓子怎麽了?”

她擡眸凝他,慢慢搖了搖頭,“沒事。”輕咳一聲說,“我剛出門。”

陳就稍稍擡頭,蹙了下眉,“那也不好。”

“走吧。”不繼續談這個,冬稚推車前行,陳就和他并排。

走了兩步,她說:“我剛剛看到你爸了。司機開車出來,在我旁邊停了一下。”

陳就面色一頓,“他說什麽了嗎?”

冬稚說:“他開了車窗,跟我說了兩句話。”

“說什麽?”他明顯緊張起來。

“沒說什麽。他問我是不是在等你,我點頭,他問我怎麽不進去等,讓我進去。”

陳就臉色稍霁,松了口氣。

“我媽今天中午就出門了,我爸本來不在家,突然回來了。”他說,“我爸……他還好。他很少管家裏的事,也不像我媽那樣。我媽應該跟他說了,他知道我們鬧別扭,但是什麽都沒說。我記得小的時候,我爸挺喜歡你的……”

車輪碾着地面一圈圈向前,冬稚握緊車把手,陳就說的話入了耳裏,又像是沒有,一個字一個字不知飄到哪去。

碎了,散了,然後無影無蹤。

……

早先清明節,學校裏放了一天假,冬稚和冬勤嫂去給冬豫掃墓。

但比起這天她們一向更注重冬豫的忌日。

趕在工作日,冬稚請了假,早早起來,幫冬勤嫂打掃家裏,整理得幹淨妥帖。然後就是擺祭品,平時吃飯的飯桌拖到客廳當成供桌。

雞肉、鴨肉、豬頭肉;水果、熟食、米飯;香油、蠟燭、線香……

每一年都一樣,什麽都不能少。

在家裏祭拜完,再去公墓。

冬勤嫂先上了三支線香,接着冬稚也上了三支。

“檢查一下要帶去的東西有沒有少。”冬勤嫂邊擦桌,一邊讓冬稚快去洗手。

水盆就放在旁邊,冬稚在水裏搓洗手指,聽冬勤嫂在背後又道:“等會從墓園回來,我去買點菜,弄點你爸愛吃的,也做幾個你愛吃的……今天我請了假,扣一天工資,下午晚上幹脆就不去了。”

冬稚正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水珠,聞言一頓,回身皺眉問:“為什麽要扣工資?”

“這不是請假嚒……”

“那你上個月的假沒用完呢,連着一個月都沒休息。”

“按月嘛,上個月的是上個月,這個月是這個月。”她說,“有事才請假,沒事不就不請。上個月沒事所以我就沒休息。”

冬稚板着臉:“就是白幹可以,少幹一天就扣錢?”

“不能這麽說,斤斤計較的……”冬勤嫂皺了下眉,給供桌上的水果擺正,幽幽道,“你爸爸在陳家做了這麽多年,從小能有口飯吃,有件衣服穿,還能好好地把學給上了,那個時候讀到高中,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你爸下葬的錢,還是陳家包攬過去的。”

冬稚動了動唇,要說話,冬勤嫂嘆氣道:“你爸在的時候常說要掙夠錢給咱們換新房,我沒本事,心裏卻一直放不下他這個心願,可惜他走了這麽幾年,我前前後後才攢了那麽一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買上新房子。”

她站在桌前,看着正正擺着的那張黑白照片,眼裏濃濃情緒化不開。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把你爸的遺像擦得锃亮锃亮,就擺在新家光線最好的地方。他天天說咱們家屋檐太低,又潮濕,光線暗,你看書寫字,我做針線,對眼睛都不好……”

屋子裏,她的聲音低低的,最後低至湮滅。

“媽。”

冬稚突然叫她,冬勤嫂回頭,“幹什麽?”

看着她滄桑的面容,臉頰邊角細紋開始生長,而越過她,供桌上的遺像裏,冬豫的臉從很早開始,就定格成了黑白。

一股氣在五髒六腑來回,這種感覺只有冬稚自己知道。

“……沒什麽。”咽下喉間滾燙的燒灼感,冬稚說,“我去看看東西齊了沒,我們走吧。”

待一切妥當,拎着東西站在門口,冬稚第無數次擡頭看向前面。

遮蔽了大半天光的這一棟,是陳家。

是陳家。

……

冬豫忌日過去一周,周末,陳就約冬稚晚上去看電影。還是之前去過的那個商場,可以逛一逛,聊聊天,吃過晚飯,再去頂樓的影院。

兩人分開走,冬稚出門更早,在商場一樓找了個休息的地方坐着等。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大人帶小孩,結伴的年輕人,放假出來消遣的學生……他們說着和自己生活相關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

電影是八點開始,陳就說開場前在商場逛一會兒,若是算上吃飯,最少也得提前一個小時。

冬稚等了許久,眼看七點到了,陳就還沒來。

打開手機,對話停在四十分鐘前,他問她:“出門了麽?”

她說:“已經到了。”

他回了一個“好”。

照理不應該這麽久,冬稚給他打電話,那邊不通。

即使是夏天,外邊的天也開始擦黑。商場裏的人仍然來來往往,擡頭看商場大樓頂端,透明的頂棚外,天已經不白。

冬稚坐在長椅上,不知去哪,靜靜地發呆。

呆了許久,長長抒出一口氣,冬稚想起身走一走,手機突然在掌中震動。

陳就打來電話。

她接通,就聽那邊問:“你在哪?”

“我在商場一樓……”她說,“你在哪?”

陳就長嘆了一氣,“我在醫院。”

冬稚一愣,“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嗎?”

“不是我。”他說,“是我媽。”

“……”她沉默。

“給你發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出門了,半路接到電話,說我媽被送去醫院了,讓我趕緊過去。”陳就說,“我只好立刻趕去,一時着急,想起來要給你打電話,手機沒電關機了。我剛找護士姐姐借了充電的……”

冬稚輕聲問:“你媽呢?她怎麽樣。”

“沒什麽事。說是低血糖。她本來跟……朋友在一塊,突然暈了,就送來了醫院。”

“嗯。”她沒多說。

陳就說:“我爸不在家,我現在走不開。”頓了頓,他沉聲道,“你先回家吧。這次欠着,下次補上。”

她還沒說話,他又道:“明天早上我給你帶牛奶。”

冬稚說好,“你自己小心。”

而後挂了電話。

……

蕭靜然在病床上睡着,手背插着針,正挂點滴。

剛才醒了一會兒,陳就剛好趕到,她拉着他的手不說話就是哭,即使鬧了別扭,關系仍在僵硬中,陳就好歹也是她兒子,沒有甩手把她扔在醫院不管的道理。

在走廊角落和冬稚打完電話,陳就返回病房前,門外凳上坐着的女人站起身:“你媽看樣子睡了,你爸今天回不來是不是?那阿姨在這陪你守着……”

“沒事。”陳就扯出淺淺的笑,“您回去吧阿姨,今天麻煩您了,我一個人在這就行。實在不行我往家裏打電話,人夠的。”

趙太太慈愛地端詳他,道:“你別跟阿姨客氣。今天也是,不知道怎麽搞的,我本來想你媽約了一起做個美容什麽的,誰知道她突然暈了,哎。趁這個機會給她做個全身檢查也好,不着急出院,檢查完了明天再回去。”

陳就點點頭。

“你爸不在,難為你了。”

“應該的。”他說。

趙太太看着他默了默,而後笑說:“什麽時候有空來阿姨家玩啊,你跟梨潔不是同學嘛,我聽你媽說,你們關系挺好的呢?梨潔之前常約同學去圖書館,你們一起去過嗎?我看她最近休息日總是待在家,都不怎麽出門了,你要是有合适的活動,看看電影逛逛街什麽的,也叫上她好不好?”

陳就頓了頓。

趙太太語氣溫柔:“她被我和她爸慣得有些嬌氣,要是有脾氣不好或者是不講道理的時候,你別跟她置氣,她心是不壞的。你們一個學校,平時沒事可以多來往……”

“媽——”

一道身影從走廊入口快步行來,打斷了趙太太的話。

陳就和趙太太一同看去,趙梨潔小跑過來。

“晚上了,你怎麽不穿件外套?”趙太太皺眉,嗔她一眼。

“我不冷。”趙梨潔站定,看向陳就,目光頓了頓,聲音低了些,“蕭阿姨怎麽樣了?”

趙太太不說話。

只能陳就回答:“沒什麽事。”

“那就好。”趙梨潔松了口氣,笑了下。

“她爸晚上不在家,我帶她一塊吃晚飯。”趙太太說,“陳就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去?你媽現在睡着,等她醒了,讓護士打電話……”

“不了。你們去吧。”陳就說,“我在這就好。”

“你着急跑過來晚飯也沒吃吧?不然還是先吃了飯再回來?來得及。”

他搖頭,“我不怎麽餓。阿姨您別管我,你們去吧。我在這……嗯,在這陪我媽。”

趙梨潔一直盯着他看。陳就不是沒感覺到,只好看着趙太太,不去回應她眼神裏的殷切。

見他執意不肯,趙太太只好帶着趙梨潔先走。

“陳就……”趙梨潔被她媽牽着手,轉身時步子稍停,“你真的不餓嗎?”

陳就搖了下頭,“不餓。”

“你……”

她還沒說,他禮貌地沖她笑了一下,在長凳上坐下。

趙梨潔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她們走後,陳就在長凳上坐了一會兒,透過門上的玻璃,見蕭靜然在裏面睡得正沉,他便沒進去。

在打電話給冬稚之前已經聯系陳文席說了這件事,他說會讓家裏當值的人過來,晚上在醫院守着,陳就好回家休息,隔天要上課。

陳就在長凳上安靜坐着,拿出手機給冬稚發消息。

“到家了麽?”

沒多久她回:“嗯,快了。”

“勤嫂做飯了沒?沒的話在外面吃點。”

“好。”

“晚上有風吧,冷不冷?”

“不冷。”她問,“你那邊怎麽樣了。”

陳就握着手機,想了想,打下一段內容。

“我媽跟趙梨潔的媽媽一起出去的,然後趙阿姨送我媽來的醫院。剛剛趙梨潔也來了,她們讓我一塊去吃飯,我沒去。現在她們已經走了,我一個人在這。”

等了一會兒,冬稚回複了一個字:“嗯。”

……

周一下午調課,體育課調到了最後一節。

苗菁和冬稚坐在籃球場邊看溫岑打球,邊看邊聊天,聊得口渴,苗菁起身拍了拍灰:“我去後門那跟外面的阿姨買幾瓶水,你等我一下啊!”

“我跟你一塊去吧……”

冬稚沒站起來,被苗菁摁着肩膀坐下,“不用不用,又不遠,我看你一天都沒什麽精神,凍着了是不是?坐着吧你。”

說完不等她再開口,苗菁小跑着就去了。

冬稚在原地坐着等她。苗菁沒回來,籃球場上換人,溫岑走過來。

“渴了?”看他額頭都是汗,冬稚道,“苗菁去買水了,等一會。”

溫岑點點頭,拿起扔在黑色背包上的毛巾擦汗。

見她吸鼻子,溫岑瞥她一眼,“昨天幹嘛去了,感冒了?”

“沒。”她搖頭,“可能受了一點風,鼻子不舒服。”

溫岑拿毛巾擦胳膊,“早上你跟陳就一起來的,他沒發現?感冒了也不給買點藥?”

“說了沒感冒……”

溫岑笑了下,擦完胳膊,把毛巾對折一疊,轉身往包上輕輕一扔。

他看了眼冬稚,轉過身去看向球場,站着不坐下。

沒幾秒突然開口:“那天你跟苗菁的聊天,我看到了。”

冬稚沒反應過來:“什麽聊天?”

“你發在群組裏的那句話。”他說,“其實我看到了。”

她一愣,而後慢慢想起來。大概是……有些日子之前,苗菁和她聊陳就的事情那次。她手滑,把發給苗菁的消息發到了三人群組裏,她趕緊在時限內撤回了。

溫岑沒吭聲,後來沒提過這件事,她和苗菁也就以為他沒看到。

原來他看到了。

冬稚昂頭看着他,動了動唇:“……哦。”她默了默,“我不小心發錯了。”

溫岑一點都不含蓄,隔了這麽久突然劈頭蓋臉地問:“你喜歡他?”

冬稚沒說話,抿唇,皺眉,卻半分鐘都沒擠出一個字。

“感覺麻煩不少。”溫岑手插|進兜裏,像是嘆氣,“那可不輕松啊,冬稚。”

她坐在臺階上,他站在她旁邊,空氣中全是熱騰騰的暑氣。

不遠處,球場上打球的動靜傳來,在草皮地上打鬧的女生跑老跑去,喜靜的就坐着聚成一圈聊天,旁邊路上有往寝區去的住校生,節省時間的值日生已經拎着工具出來打掃。

再往更遠的地方看,校外附近的居民樓,有人在陽臺上晾衣服……

一切都是鮮活的。

“以前是喜歡,現在也喜歡。但是溫岑——”

沉默很久,冬稚突然擡頭,她眯眼看向球場方向,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頰,白皙得像紙張一樣,在餘晖映射下幾近透明。

“我想明白了,我要過得好一點。”

人活着就一輩子。

有像冬豫和冬勤嫂這樣的一輩子,也有像陳文席和蕭靜然那樣的一輩子。

她爸一點都不壞,甚至很好,她媽也根本算不上壞。

可是呢?

可是事實就這樣。

她不痛苦嗎?

不啊。

她一直強撐着不肯承認,其實她很痛苦很痛苦。

昨天晚上陳就中途去了醫院,他讓她回去,她說好,告訴他自己回去了,實際上沒有。

她走出商場,沿着最近的公園繞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坐在湖邊的堤岸上看星星。

看久了産生幻覺,那星星近得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就在那個時候,她想通了。

俗一點挺好,何必非要标榜自己?做不成清風明月,那就做人間一把沙。

她媽也好,蕭靜然也好,所有行徑、話裏話外,無非是認為她貪心,她們說她命賤,要她認命。

可貪又怎麽樣?

那樣天光大好,永沐暖陽的日子,誰不想要。

過夠了好日子的當然無所謂,冬稚想。她不一樣,她吃的苦夠多了,就剩這點念想。

她不能沒有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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