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火火火

冬稚班上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改成了體育課, 響鈴之前, 陳就見她經過窗外, 和她們班其他同學一起上樓回了教室, 下課後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等她。

慢條斯理收好, 班上人已經走得差不多, 冬稚還沒下來。

陳就正想去樓梯口等她, 門外出現一個人影。

趙梨潔來找他:“陳就——”

頓了一頓, 陳就幾不可察地皺眉,拎起背包出去。

兩人到一班門前的樓梯口說話。

趙梨潔問:“阿姨的身體怎麽樣?”

他道:“沒什麽大礙。”

“沒事就好。”她說, “我媽下午應該有打電話給阿姨, 我有點不放心,所以來找你問一下。”

陳就點了點頭。

“嗯……你今天有別的事情嗎?方便嗎?”趙梨潔說,“方便的話我們一起走?我想去你家看看阿姨。如果……”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伴随着冬稚清澈的聲音:“陳就……”她從上望下來, 看見他以及他對面的趙梨潔,微頓, 而後輕笑, 打招呼,“趙梨潔同學。”

陳就側身擡頭看向她, “你好了?”

冬稚點點頭,從樓梯上走下來。走到他們旁邊, 她問:“在聊什麽?”

多了一個人, 邀男孩子一起放學的話, 即使開朗如趙梨潔也是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呃……在聊,聊陳就媽媽的事。阿姨她昨天住院了……”她停了一下,“冬稚你知道嗎?”

冬稚說:“知道啊。”她看了眼陳就,“昨天陳就去醫院的時候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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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梨潔一愣,眼裏閃過一絲短暫的郁色。

冬稚扭頭問陳就:“你媽媽不是回家了嗎?中午你不是發消息說她從醫院回去了?”

“嗯。”陳就點頭,“是回去了,她在家。”

做完身體檢查,拿了報告,醫生說沒什麽事,蕭靜然正好在中午吃飯的點趕回去。

關于蕭靜然的話題,他們倆向來不多聊,先前在手機上只聊了兩句便沒多說。

“冬稚你去看過阿姨了麽?我還沒去呢,想說去探望一下……”趙梨潔微笑,眼瞟向陳就。

“我沒去。”冬稚答得坦然,對她後半句隐約帶着暗示意味的話,便不作回應了。

陳就像沒聽到一般不接話茬,趙梨潔看他好幾眼,沒等到答複,略覺尴尬。

“回去嗎?”冬稚問。

陳就嗯了聲,“走吧。”

“你們一起回去?”趙梨潔忽地問。

冬稚點頭,“嗯。”她笑,“學校裏怕是沒有人比我們倆更順路了。”

“以前沒見你們一起走呢……”

“以前是以前啊。”冬稚彎着眼笑,笑得溫柔又随和。

不多說,他們倆并肩下了一層的幾個小臺階,往校門主幹道方向走。

趙梨潔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憋得慌。

“你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突然沖過來一個人,趙梨潔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陶子佩。

“佩佩?”

“我在教室裏看了半天,你先去找陳就的,她半路跑出來,你就讓她跟陳就一起走了?”陶子佩氣得慌。

“他們好像約好了……”

“什麽約好了,你傻不傻!”陶子佩看她一臉低落,還要強忍着擠出笑的模樣,又氣又心疼,“你怕她幹什麽啊!她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以前陳就跟你關系那麽好,天天一起放學,大家都看到的事情……走,我帶你去!”

趙梨潔一驚,“佩佩——”

陶子佩拽着趙梨潔的手,拉着她快步追上陳就和冬稚。

“等一下!”

前面兩人同時回頭。

看見陶子佩,陳就臉色登時沉了些,冬稚倒還平靜,只是臉上淡淡的,好也罷壞也罷,完全沒有一點表情。

“冬稚。”陶子佩拉着趙梨潔,沖冬稚一笑,“我是來道歉的。”

冬稚道:“你不是已經道過歉了。”

“那不一樣。”陶子佩說,“那天大家都在氣頭上,我也太沖動了,場面稀裏糊塗的,你肯定還在生我的氣吧?”

冬稚不接話,幹看她葫蘆裏賣什麽藥。

陶子佩扯了一下身後的人,道:“我跟梨潔認識很多年了,一直都是好朋友,我脾氣急躁,做事不考慮後果,她跟我不一樣,她脾氣向來就好,學校的人都知道。”她笑意更深,“那件事之後,梨潔總是讓我反省,說覺得很對不起你。她一直很喜歡你,對你很有好感……你應該不會因為我的關系,對梨潔有意見吧?”

冬稚淡淡道:“一碼歸一碼,我分得清。”

“這樣就好。”陶子佩又道,“我今天再給你道個歉,冬稚,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真的是好意,做事沒考慮周全是我不對,你別怪我。我和梨潔請你喝奶茶好不好?”她瞥了眼陳就,“你跟陳就一起啊,我們四個去奶茶店坐一坐,聊一聊,以後也可以一起玩,多好!”

陳就皺了皺眉,沒等開口,冬稚先拒絕:“喝奶茶就不必了,我們要回家吃飯。”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肯定是了,你面上不說,心裏肯定不舒服對不對?我知道……”

“我心裏确實不舒服。”冬稚打斷她,陶子佩一愣。

冬稚緩緩道:“但我心裏不舒服不是因為你說的那些,是因為你提起了我爸爸,我生氣,甚至動手,都是因為這個。”她不僅不怒,甚至有幾分溫柔和誠懇,“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是我爸爸對我來說很重要,他不在的事情,對我而言是一道疤。”

陶子佩和趙梨潔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心裏過不去這一關,我并不想和你交朋友,一起玩這種提議就算了。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有我的堅持。”冬稚說着,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說的那些其實也都沒錯,我确實是傭人的女兒,這是事實。我家裏窮也是事實,你沒說錯什麽。”

“你……”

陶子佩想說話,冬稚沒給她機會。

“大家都知道啊。”冬稚笑着,輕聲說,“那天在陳就家的同學都知道,你給我募捐以後,現在全校同學也都知道了,這也沒什麽。放平心态去看,其實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你看,周圍路過的這些同學并沒有把我當成妖怪,單看我自己想得開想不開,我就是傭人的女兒啊對不對……”

“冬稚!”陳就聽不下去,她一口一個事實,把過錯全攬到自己身上,別人用來挖苦嘲笑她的事情,她雲淡風輕地拿來自嘲,他越聽心裏越難受。

冬稚仿佛不解,扭頭看他,“怎麽了?”

他暗暗抒一口氣,“別說這些了。”舍不得說她,心裏窩着的那股火氣,便只能撒在面前的人身上,更何況其中一個是始作俑者。

陳就眼一橫,冷冷瞪着陶子佩,連帶着她拉來的趙梨潔,也挨了冷眼,“還有事沒?沒事就別浪費我們的時間。”

頭一次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趙梨潔一愣,面上閃過受傷。

陳就懶得再廢話,拉了下冬稚的手腕,兩人要走。

“陳就……!”陶子佩叫他。

陳就不耐煩回頭,道:“冬稚剛剛說了,你道歉,她接受,但是這件事,心裏過不了這關。你別再來煩她。”

一眼也沒看趙梨潔,陳就拉着冬稚走人。

……

走到校門口,陳就去取車,彎下腰解鎖,見冬稚跟在他身邊,他一愣,“你不去取車?”

“我沒騎車。”冬稚說,“走路來的。”

陳就一聽,皺眉,“走路?你下午走路來的?”

“對啊。剛吃完飯那個時候太陽不是很大嘛,我不想騎車,就走來了。”

“幹嘛不坐公車?或者你跟我說,我可以陪你一起……”

冬稚笑說:“哎呀,走都走完了,你好啰嗦哦。”

陳就猶豫:“那……那我推着車陪你走路回去?還是你想坐公交車?坐公車的話,我就把車放着不開了。”

冬稚盯着他看了幾秒,“我們就不能騎車嗎?”

“你不是沒騎……”他說着,頓住。

冬稚挑起一邊唇角笑,“幹嘛,你的車不能帶我?”

“不是!是……”陳就一急,站起身,忽地又不知道說什麽。

他說過不知多少次騎車載她,她就是不要。平時一起同路上下學的時候,她堅持要自己騎車,說什麽也不肯坐他的車。

現在忽然肯了,他一時有點驚訝。

“可以,怎麽不可以。”陳就找回語言,彎腰開鎖,把車推出來。

他剛要坐上去,聽冬稚吸鼻子,咳了兩聲,立時眉頭一皺。

“怎麽還在咳?中午不是不會了麽?早上說去診所看看你非不可……”

“沒事。”冬稚笑着搖頭,“哪有那麽嬌氣,就是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吹了點風。”

陳就擰着眉,想到自己半道爽約,讓她一個人等了那麽久,心裏過意不去,“都怪我,不然……”

“不怪你。現在都夏天了,我又沒穿吊帶牛仔短褲什麽的,誰知道會着涼。”

“等下經過診所去看看?”

“不去。”

“去看看……”

“真的不去。”冬稚扯他衣擺,“快點,回家啦。”

陳就拿他無法,長腿一邁,坐上去。

冬稚坐上後座,他剛踩下腳蹬,車往前行去。她抓住他一邊衣擺,忽地問:“陳就,我剛剛會不會太刻薄了?”

“什麽?”他慢了一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剛才被陶子佩攔住的事,聲音沉了兩分,帶着難言的柔和,前者對別人,後者才是對她,“不會。你一點都不刻薄。”

“說真的我心裏還是有氣的,我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實際上……”

“不怪你。”

“其實趙梨潔挺無辜的。但是陶子佩是她的朋友,我沒辦法完全不介意。你說,剛才我是不是應該點頭,我們四個去喝奶茶……”

“喝什麽奶茶。”陳就打斷,“別想這些了。不開心的事,你幹嘛要答應?何必強迫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你真的不覺得我太兇了嗎……”

“不會。”陳就斬釘截鐵道,“你一點都不兇。”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

騎過路口,陳就忽然嘆着氣無奈道:“冬稚,你以後不要總是為別人着想,也想想你自己。”

冬稚似乎應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夕陽下落,自行車和車上的兩個人影,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陳就只覺得身後載着的這個人太好太好,好到他開始心疼。

什麽陶子佩、趙梨潔,還有他媽,他全部都想甩在他和她背後,遠遠地将一切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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