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焱焱焱

陳就不曉得冬稚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轉念一想也是, 以他媽恨不得讓他們老死不相往來的态度,這件事當然不會藏着掖着, 就是要讓她知道才好。

他覺得很沮喪, 好不容易因為他爸對冬稚态度良好,冬稚和他才能光明正大來往, 也能重新出入他家。偏偏他媽想出這樣的主意,要他早早出國, 要說沒有讓冬稚無法跟他聯系的想法在裏頭,他打死都不信。

那天他媽的意思已經很明白, 他若是說因為冬稚不想出國, 他媽可定要找冬稚的麻煩。陳文席很少管着他, 但望他成才這一點,怕是從他落地就開始的。哪怕陳文席不讨厭冬稚, 照他媽說的, 他因為冬稚耽誤“前程”, 陳文席肯定也會生出不滿。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件事。”陳就艱難開口。

“然後呢,想出什麽了?”冬稚問, “我很好奇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什麽都沒想出來。”他說, “腦子裏一片漿糊。”

“所以如果不是我先說,你就打算一直拖着?”

“我不是那個意思……”

冬稚斂眸,“算了。我知道你很為難。”

兩人沉默一陣。

冬稚問:“什麽時候走?”

“我媽的意思是高中畢業。”

“去哪呢?”

“英國。”

“嗯。”冬稚笑了下, “那你要開始準備考試了, 托福還是雅思?雅思?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她這樣平靜的語氣, 讓陳就不适中又有些擔憂, “冬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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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冬稚打斷,注視他許久,說道,“我不會等你。”

陳就一怔。

這句話說得比先前那些還要更為平靜,她波瀾不興的臉上找不到任何情緒,她說:“你在大洋的另一邊,我在這邊,隔得太遠,一是聯系不方便,你到後來肯定會很忙,我以後讀大學,事情也會變多,慢慢的,兩個人交集越來越少,能說的話就會越來越少。二則,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不确定性太大了,我們誰都保證不了。”

陳就一顆心漸沉,随着她的話音,越發有點冷。

“你就是這樣想的?”他接受不了她這麽沒有感情地去剖析他和她,“你已經決定好了?”

“不是我決定好了,是你,是你們決定好了。”冬稚擡頭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在生氣嗎?這件事我是從別人嘴裏得知的,你甚至沒有想好什麽時候告訴我。你媽做的決定,而你現在也接受,事情成為定局,改變不了,在這件事裏,我才應該是生氣的那個吧?”

“沒有立刻告訴你是因為我還在考慮這件事。”陳就說,“可你現在這麽冷淡地跟我說這些話,你難道不覺得不合适嗎?在你心裏,我算什麽?我和你,到底算什麽?”

冬稚反問:“你還在考慮,那考慮的結果呢?我說錯了嗎,這件事是定局,不會改變。既然改變不了,我理性地去思考,有什麽問題?在你看來,我沒有哭,沒有大吵大鬧,就不對是嗎?”

兩人都壓抑着音量,誰都沒有沖對方大小聲,但臉色都不好看。

僵持對峙,氣氛好似都不會流動了一般。

還是冬稚先開口,她無聲嘆了一口氣,垂下眼,“我想起來還有點事,今天不逛了,下回再說吧。”

言畢,她轉身就走。

陳就擡腿跟了一步,想攔,手卻怎麽都伸不出。

冬稚快步過了馬路,消失在拐彎口,大概是去搭乘公車。

而陳就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第一次,兩個人不歡而散。

……

冬稚開始躲着陳就。

第一天兩個人都不聯系對方,盡管心裏萬分想見她,陳就還是壓下這個念頭,強迫自己機械地過了一整天。這一天裏,他查看手機幾十次,說不清心裏在期待什麽,他不願細想,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在看到沒有想看的消息的那些瞬間,那股失落感鋪天蓋地,就快把他淹沒。

第二天開始,陳就已經覺得難受。以往每天都能見到的人,這時候運氣也開始作弄他,他和冬稚上學放學,愣是沒有碰到一次。

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好幾個課間,他差點沖動地去樓上直接找她。

第三天、第四天……到第四天,倒是看見了冬稚。她身邊陪着的人仍舊是那兩個,苗菁、溫岑。陳就看見的時候,他們仨一起走在學校主幹道旁的一條小道上,邊走邊聊,不知道在說什麽。

沒有他,有苗菁,有有溫岑,冬稚好像過得也很好。

喉嚨又澀又幹,還有那麽一點酸意,從心裏不知名角落泛起。

周休前一天,周六,陳就煩悶不已。終于下定決定和冬稚好好談談,去她教室門口一看,她的座位是空的。随手攔下一個人問,對方說:“冬稚?冬稚沒來啊。”

陳就聽得一愣,“為什麽沒來。”

“不知道,可能請假了吧。”

擡眼見苗菁和溫岑的座位也是空的,陳就想他們或許是一起出去了?但剛才那人分明說冬稚沒來。一轉頭,見苗菁和溫岑從走廊那頭走過來,陳就猶豫了一秒,迎上去。

因為冬稚,他們也算有那麽一點關聯。

“你怎麽在這?”被攔住,苗菁愣了下。

“冬稚呢?”陳就問。

這話一出,苗菁奇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苗菁打量他幾秒,說:“你們是不是吵架了?這段時間好像沒見你們說話。”

陳就擰着眉,臉色不太好看,“你先告訴我冬稚呢?”

苗菁看一眼溫岑,溫岑一臉平靜,橫豎陳就不是問他,他也沒心情答,臉上既沒有情緒,也沒有态度。

“……你還是自己問冬稚吧。”苗菁思考過後這樣道,“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冬稚也沒說。她要是願意告訴你肯定會告訴你,她要是不願意告訴你,那我不是做壞事了嗎?我更不能說了,對不對?”

苗菁拍了下溫岑胳膊,兩人繞開陳就走。

陳就還要問,他們走得快,轉眼就進了十三班的門。

……

放學,回家見不是冬勤嫂當值,陳就放下東西,扭頭就出門去了冬家。

冬勤嫂正在廚房準備午飯,陳就喊了聲:“勤嬸!”大長腿邁開,着急忙慌進門。

見他來得及,冬勤嫂在圍裙上擦幹淨手,立刻迎出去,“哎喲,您怎麽來了?”

陳就的眼神往冬稚房間裏瞄去,裏面沒人,壓下那絲失望,在略顯昏暗的廳裏站定,“冬稚呢?她怎麽不在家?”

“嗨。”冬勤嫂聽他問這個,“我還以為你這麽急是有什麽事呢。冬稚去華城參加比賽了。”她頓了下,怪道,“她沒告訴你嗎?我看你們經常一塊順路上下學,我還以為你知道……這個死丫頭!回來我說說她。”

陳就怔了一下,問:“她一個人去了首都?”

“啊。”冬勤嫂說,“好像是受什麽邀請去的,她說之前比賽當評委的一個老師,親自打電話來叫她去,說覺得機會不錯,要她去試試。”

“什麽時候回來?”

“要将近二十天吧好像。她跟學校請了二十天的假,我給老師打的電話。”

“她一個人在外面,吃住怎麽辦?”

“這個不用擔心。”冬勤嫂笑了笑,“那個老師人特別好,幫她跟主辦方申請了住宿,那邊有提供住的地方,自己就出車費和吃飯的錢就行。”

其實車費和吃飯的錢,冬勤嫂咬咬牙還是給得起的,只不過過日子節儉慣了,幹什麽都總是摳。不過冬稚用不着跟她開口,上回比賽的獎金,冬稚大半都留着沒有亂花,這回正好能用對地方。

得了答案,陳就和冬勤嫂告辭,走出院子,悵然又失魂。他發給冬稚的消息她沒回,放學路上打的七八通電話,她也一通都沒接。

去華城比賽這樣的事,她不聲不響,一個字都沒告訴他就自己去了首都,一去就是二十天。

她真狠得下心。

讓他這樣品嘗稀裏糊塗到最後才知情的感覺,讓他提前感受長時間不聯系是什麽滋味。

她真狠。

……

傍晚的球場上,陳就和溫岑相遇。又是同一局,因為溫岑球打得不錯,理科班的幾個一見他就把他拉來一起玩。

換做平時,陳就或許有興趣和溫岑較量一下。雖然是神經大條的男生,但有的東西不是不懂,視線一碰,那種微妙的氣氛,陳就能感覺得到。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不喜歡溫岑,溫岑對他也沒有好感,彼此心知肚明。即使有過同桌一起吃飯的時候,那也是看在冬稚的面子上。

可以說,他們完全沒有一點交情。

但這時候不一樣。

陳就滿腦子煩心事,沒空和誰較量。溫岑對此好似知道又似不知,安心打着自己的球,跟他一次多餘的接觸都沒有。

一場球打了許久,溫岑累了先下場。遠遠看過去,能看到他在場邊喝水的背影。

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或許實在是太煩了,陳就把球傳給別人,沒幾下,也下場朝那邊走去。

溫岑正擦汗,聽見旁邊走來個人,餘光瞥了瞥。見是陳就,詫異了一瞬,然後就收回視線。

陳就站着,好幾秒沒吭聲。

“難怪冬稚不理你。”溫岑忽地笑了下,“就你這性格,換我我也不想搭理你。”

“沒吵架的時候她沒少理我。”陳就反唇相譏,“你這性格,我也不是很想搭理你。”

溫岑笑了聲,把毛巾一扔,“有事你就說吧,別叽叽歪歪的。”

陳就擰眉一剎,話在喉嚨又堵住。找他幹什麽?他又能怎麽?問題不在誰身上,問題在他們兩人自己身上。

他果然打球打昏了頭。

陳就正要走,溫岑道:“看你挺煩的,是因為冬稚吧?”

還沒提起的步子就此頓住,陳就看向他。

陳就還沒說話,溫岑就道:“我聽說你要出國了。你們吵架的原因,我大概能想到。”他頓了一下,“你不覺得你挺可笑的嗎?既然問題擺在眼前,那就給出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想其它有的沒的有什麽用。”

“……”陳就皺了皺眉。

這件事的矛盾之處在于他要出國離開好幾年,而冬稚不願意給任何承諾,她說變數太大,她不會等他。

問題出在分開……如果不分開就不會有問題……不分開……

靈光一閃,陳就忽然想到冬稚最鐘愛的小提琴。

如果……如果冬稚可以和他一起出國?!

那麽她可以有更好的接受教育的機會,說不定将來還能深入學習小提琴,而他們也不用分開,所有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兩全其美,不,幾全齊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溫岑沒再跟他說話,拎起東西就走了。

陳就在原地想了半分鐘,回過神來,拎起包,往校門外沖。

……

“什麽?我不同意!”蕭靜然拍案而起,眉頭皺成了川字。

陳文席淡定喝着茶:“我考慮好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不要吵吵,去安排就是了。”

蕭靜然氣得胸口起伏不定,“你要送冬稚和兒子一起出國?你瘋了?!她又不是我們家的人,她讀書憑什麽要我們管?我不同意!”

“我說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陳文席沉沉睨她,“冬豫他們一家和我們家是多年的交情,我爸親手喂大的冬豫,他們家這麽多年也都在給我們家工作,将來冬稚如果有出息,我爸和冬豫泉下有知,一定也會很欣慰,我們家面上也有光。”

“有什麽光!她姓冬,她出不出息管我們什麽事?我們憑什麽要給她花錢?!”蕭靜然聲音拔高,“在國外一年開銷少說二三十萬,讀完大學前後裏外加起來就得一百萬,兒子是咱們自己的兒子,冬稚一個外人,我憑什麽給她花這些錢?”

“錢是你掙還是我掙!”

“我不是你老婆?我不是你兒子的媽?我不是你爸的媳婦?你掙的錢我不能說是吧?”

陳文席忍着氣說:“一百萬又不是什麽大錢,也值得你這樣大呼小叫?”

“一百萬我就是打水漂我聽響也開心,平白無故花在外人身上我就不舒服!”

她撒潑,陳文席聽得煩,猛地拍了下沙發扶手:“你開心什麽開心,一百萬而已,你就知道錢錢錢!”

“你不知道錢?你愛錢愛得比我少了?”蕭靜然氣紅了眼,要哭不哭,站在他面前罵,“是,你陳家在瀾城是算有錢,數得上號,可往外瞧呢?外頭那些真正的那些大家大戶,人家幾代幾代的傳承,你們比得上嗎?才多少年頭,有了點錢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你們陳家這點家底還不是你爸掙回來的,他攢下這些那是他命好運氣好!這些年你除了坐吃山空,啃你老子的老本,闖出什麽名頭了?整天好排場好面子,你出去掃聽掃聽,多少人在背後笑話你暴發戶非要充愣子,你裝什麽書香門第?你就是癞□□上秤不知道自己幾斤幾……”

“啪——”

陳文席氣急,站起來抽了她一個耳光,蕭靜然被巴掌扇倒在地。

就一巴掌,陳文席還不解氣,上前擡腿狠狠踹了她一腳,“你要是嫌我陳家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你就給我趁早滾蛋!滾——”

陳文席拂袖而去,蕭靜然卧地不起,捂着臉嗚嗚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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