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若不受苦,丞相肯來嗎
“恩王殿下大可不必有此種憂慮。”
她穩了穩心神,不着痕跡地向後退去。白景塵現在的脈象還很穩定,毒·藥只侵入了他的皮膚表層,還沒有進一步進入血液循環,心脈也沒有問題。
這樣便還好,白裏眸上的陰霾漸漸散開。
“接下來會有點疼,還得麻煩殿下忍一忍。”
白裏的眼睛晶亮,對着他手上的紅疹水泡進行最精準的判斷。
現在藥品殘存于表面,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把所有水泡全部挑開,吸幹淨滲出液,再上藥清理,對于尚未變成水泡的紅疹,小心劃開,再進行上述處理。
反正,是不可能不疼就對了。
自作孽,不可活,白裏心裏嘟囔了句,雖然想得硬氣,她還是希望白景塵別受那麽多苦。
白景塵聽到她說的話,妖孽的臉上笑了笑。
“沒關系,丞相,本王不怕痛。”
白裏沒有吭聲,這句話似曾相識,曾經的戰場上,她也說過。
那段時間,裏朝軍節節敗退,甚至馬上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白裏披甲上陣,白衣白馬,沖在所有士卒的最前面,一路揮劍殺敵,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她依然面色清冷,勇往直前。
她當時算定了敵軍會在一處埋伏,為了誘敵出擊,白裏選了三百死士,與她一同進入敵人的埋伏圈。
成敗在此一舉,若是成功用這三百人與她的性命,破掉此處的埋伏,那剩下的裏朝大軍,就直接可以攻入敵軍的大營,在其空虛之際給予致命一擊,将裏朝的敗局逆轉過來。
不過若是失敗,她白裏已盡力,戰死沙場,也光榮無憾。
最終,她的計謀得以成功,用區區三百之兵力,斷了敵軍幾萬的埋伏,飛沙,滾石,在她的指揮命令下,都被一一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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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裏深知對方其實也處在彈盡糧絕,現在所有人,就是在攻心計而已。她咬着牙對還在努力的将士們說,最後沖過這層箭雨的包圍,便可以勝利了,她望向山崖兩邊密密麻麻的身影,與死神做着交易。
最終如她所言,鋪天蓋地的箭頭指向他們,所有人都在奮力地搏命,包括白裏。大約過了三十秒,她左肩中了一箭。
一聲悶哼,冷汗從額上留下來,她大聲向所剩不多的将士們喊着堅持,又過了不到十秒,一只箭再次穿透她的左肩胛骨,喉嚨溢出來一口腥甜,右手卻絲毫不敢減輕動作。
看着身邊一個個将士們倒下。
她拼盡全力喊了句,再堅持幾秒!
口中鮮血順着下巴滴落,她目光仍然堅毅如炬。
最後,一只碩大的箭宇直直地沖着白裏飛過來,大約有一根矛那麽粗,她眸光一緊,用盡全力雙手攥住劍,拼命向那只箭宇砍去,她連連向後退去,腳底與地面磨出一趟沙子的煙塵。
那箭沒要了她的命,卻在她手腕上留了深可見骨的傷。
那一刻,漫天的箭雨停了下來,短短一分鐘卻好像一個世紀一般長。白裏虛弱地靠在山崖旁,用盡全力向天上放出一個信號,瞬時,裏朝大軍全部湧入山崖,向敵方大本營沖去。
她面上帶着笑意,一邊笑,身體一邊從各處汩汩流下鮮血。
在昏迷之前,她依稀看到了一隊護衛兵跑到了她面前,那時候,白裏拼盡全力說了句。
“沒關系,我不怕疼。”
而就在剛才,這句話從白景塵嘴裏說出來,一時間勾起了那麽多的回憶。
白裏手裏本來拿着被熱水泡過的毛巾,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冷透了。
白景塵一直看着他的樣子,眉間竟然也不經意皺了下。
他用手捏住白裏的手,和毛巾一起再次泡入熱水之中。
少見的,白裏沒有反抗,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後白裏低下頭,看見那盆被白景塵傷口染紅了的熱水。
愣了三秒。
“真的不疼嗎?”
語言裏滿是哀傷,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白景塵。
疼,是真的疼,滿手的傷口插入熱水裏,一瞬間痛得白景塵心髒麻痹,不過,那又怎樣呢。
他穩了穩聲音。
“沒事了,都過去了。”
白裏擡起頭,眼裏似乎有些潮濕,這些年她受的苦,她不祈求有任何人明白,但是突然這一刻,她竟然有一種感覺,白景塵和她是一類人。
她從熱水裏小心翼翼拿出他的手,轉身去換了盆新水。
“白裏丞相,你就這麽讨厭本王跟你開玩笑嗎?”
白裏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他一眼,她沒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就剛才,本王不過在旁邊看看,鼓了幾下掌,丞相若要殺了本王一般。”
他的聲音少見的低沉,甚至有些試探。
白裏端着水放到桌子前。
盯着他的眼睛。
“恩王殿下覺得我是想解氣?”
她鼻子哼了一聲。
洗了洗手裏的毛巾。
“微臣不過是不想讓你左手傳染右手而已。”
她臉上帶着雲淡風輕。
“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
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都笑了一聲。
白裏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解開了,發覺這個白景塵,可能和其他人不一樣。
很不一樣。
“我開始了。”
白裏輕撿起來小刀,将一顆顆水泡全部挑破,每挑破一個,就一汪黃水淌出來。白裏的眉皺地越來越緊。
現在還好,還不痛。
她試探得将所有水泡上包裹着的皮挑起來,之後用小剪子一下一下地剪掉,盡量輕柔,但能感覺到的,白景塵的手微微顫抖。
白裏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有些發白,卻依舊笑着回應她的目光。
“疼的話,恩王殿下可以說出來,或許會好些。”
“哦,好的。”
聲音又回到了原來那個慵慵懶懶的樣子。
接下來,白裏下了一剪子。
白景塵那邊喊了一句。
“不疼。”
白裏又沾着酒精擦拭了一下他滿手的傷口。
“不疼。”
最後白裏拿到劃開了他手上的小紅疹子。
白裏知道,這下真的很痛。
那邊嘶了一聲。
“不疼。”
白裏擡起頭看着他,這只是第一顆紅疹子罷了,他手上少說還有幾十個,每一下都錐心刺骨。
“真的不疼。”
白景塵那慣性的腹黑笑容,嘴唇卻都變了顏色。
白裏拿毛巾擦了擦他額前的汗。
“作何受這樣的苦,本來不必的。”
“若不受這樣的苦,丞相肯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