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人追求民主自由,宣揚平等公正,但這種抽象泛泛的詞總是輕飄飄的落不在實處,讓人覺得假大空。

不過眼下,在拿美亞合衆國,諾日瀾州,華仁市,紅川森林,某棵6米高楓樹的一根樹枝上,正有一個人閉着眼睛,冒着冷汗,緊緊抱着樹幹,将民主自由平等公正的核心價值觀貫徹到底。

這種試圖以一己之力抗議政府決策的行為,當真是感動天感動地,感動了一片楓樹林。

抗議的群衆看見領頭的都爬了上去,也感動得不行,要紛紛效仿,奈何身手所限,只好舉着五顏六色的小标牌,攔在伐木機前,喊出各色口號——

“要砍樹!先砍人!”

“森林是我家!愛護靠大家!”

“抵制開發!保我森林!”

……

施工作業人員也沒轍,紛紛從伐木機械車上下來,三三兩兩的站在一塊兒聊天。

“怎麽辦,今天還能開工嗎?”

“懸,難不成還真先砍人?”

“這幫人是不是閑的慌?聽說他們已經連着好幾天在市政廳門前抗議了,這回還直接跑這兒來了……”

“你說這樣抗議能有用嗎?高爾夫球場該建不還是得建?”

程紳坐在樹上,被一陣風吹的一個激靈,環着樹幹的手又哆哆嗦嗦的抱緊了些。

初秋下午的陽光烈得很,把人的耐心都要給蒸沒了。監工用袖口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拿着小喇叭擡頭喊:“樹上的人聽着——”

“我不聽!!!!”程紳抱着樹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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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

“不聽!!!!!!”

“聽——”

“不聽!!!!”樹下的群衆也一起大喊。

一個工人小哥拿過一瓶水,擰開遞給監工,說:“頭兒,不然給領導打電話吧,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監工又擦了擦汗,思來想去,還是拿出了手機。小哥只見監工背過身去,對着空氣點頭哈腰賠不是,一會兒又哭喪着臉回來了。

小哥擔心道:“怎麽樣呀頭兒?”

監工嘆了口氣,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官?什麽新官?”

“昨天剛到的華仁副市長,”監工叫苦不疊,“被派過來了……”

“之前那個不是剛爆出來受賄嗎?這麽快就有新的了?叫什麽呀?”

“叫……晏子桉。”

“阿嚏——”晏子桉正坐在車上聽秘書彙報行程,不小心打了個噴嚏,他擺擺手說,“不好意思,可能是感冒了,你繼續說。”

助理羅嘉晉推了推眼鏡,看着筆記本道:“前一陣子市裏批了一片森林給萬利地産,用作開發高端生态度假村,建高爾夫球場、養生中心等等。預計投資15億,創造2000個工作崗位。”

“各項審查都通過了?”

“通過了。”

“都合規?”

“至少明面上都沒問題。政府也有計劃每階段的額外審查。”

晏子桉不解道:“那他們抗議什麽?”

羅嘉晉答:“他們抗議砍伐森林破壞生态系統,物種沒辦法保持原貌,動物沒辦法照常繁衍。”

“這群人真是……批地之前環境咨詢不可能沒做吧?”晏子桉有點頭疼,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羅嘉晉翻了一頁,說:“昨天交接的時候,我看了前任秘書留下的資料。環境顧問給出的結論是,生态會有所改變,但是不至于造成太嚴重的影響。無論如何,最終是審批通過了。”

晏子桉沉默不語,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晏子桉是昨天才到的華仁市,剛上任就被丢了這麽一個爛攤子,好在有羅嘉晉這麽個得力助手跟他一起來了,不然他的偏頭痛還要再嚴重些。

晏子桉本來是個專利律師,現年29歲,24歲汶魯大學法學博士畢業,28歲就爬到了專利精品所合夥人的位置,堪稱業界傳奇。這兩年,他頻頻出現在各大雜志采訪專欄裏,一是因為專業素養的确優秀,更重要的是,他長得是真的帥。

188的身高,深邃的眼眸,硬朗的面部輪廓,整天穿着剪裁合體的西裝,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所裏的實習生在茶水間聊天的時候都說,被晏子桉看一眼,哪怕是在挨罵,都覺得要懷孕了。

“最帥合夥人”、“最想被他擁抱的魅力男人”……晏子桉擁有很多标簽。

不過他從小就知道,當律師是成為政客的敲門磚,想想看,美國45位總統25位都是律師出身,通往權利的路早就一步步這樣鋪成了。

晏子桉的父親晏睿是名國會參議院議員,正在計劃競選共和黨領袖。生在這樣的家庭,從小耳濡目染,進入政壇便成了件理所應當的事兒。

所以當晏睿一個電話讓他去華仁市就任副市長的時候,晏子桉并沒有什麽異議。一切的一切都是為競選議員做準備。

在諾日瀾州,市長的任命需要選區居民投票,但副市長是可以直接委派任命的,這都無可厚非,安排個這樣的職位确實對代表諾日瀾州在國會占有一席的參議員來說不是難事兒。

但為什麽是華仁市?

“嘉晉,華仁市的支柱産業是什麽?”晏子桉側頭看向羅嘉晉。

羅嘉晉如是說:“旅游、地産,還有大量移民帶來的投資。”

晏子桉皺眉道:“工業、能源開采、金融、互聯網……這些都沒有?”

“有,但不發達。”

晏子桉愈發不解,為什麽是華仁市?在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地方,能有什麽政績?

而且,晏睿還特地囑咐了他一件事……

羅嘉晉突然開口說:“晏哥,這次抗議的人都是學生,據說很難纏。”

晏子桉問:“諾日瀾州立大學的學生?”

“是,我打聽到的是,他們已經連續抗議很多天了。”

“組織者是誰?”

“程紳,”羅嘉晉照本宣科的讀道,“男,26歲,博士在讀,環境資源經濟方向,曾多次在各大知名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在非洲、南美等地都有研究項目。這個是他們大學官網,環境與發展研究中心登出來的學者資料,晏哥你要看一下嗎?”

晏子桉接過電腦,掃了幾眼,有幾個采訪鏈接,他也點開看了看。

羅嘉晉繼續道:“這不是他第一次參與游行抗議了,之前華仁市綠黨組織的LGBT平權、能源優化的那些游行活動,他都參與了組織策劃。”

“綠黨啊……”晏子桉摩挲着下巴,盯着電腦屏幕。

過了一會兒,他又笑着說:“你別說,這個程紳,難纏是難纏,長得還挺好看的。”

此時此刻,好看的程紳正坐在樹上,百無聊賴的看風景。耗了這麽久,大家也都累了,抗議者就坐在樹下閑聊,程紳甚至還看見,一個妖豔小零師弟去找那個長得高高大大的伐木小哥搭讪,聊得正歡,捂着嘴,笑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程紳:“……”

這是抗議行動還是相親大會啊……

程紳撇撇嘴,擡頭眺望遠方。

火紅的楓葉林綿綿延延數百公頃,無邊無際,連天邊的薄雲都似是染上了一抹緋色。這樣美的紅川森林,怎麽能被砍掉呢?

建高爾夫球場,森林變草坪,這完全就是逆改生态,根本不符合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就為了那點錢,政府憑什麽這麽做?

“再說了……“程紳失落的心想,“我還沒找到男朋友一起來看楓葉呢……”

程紳這個人,工作上有自己的堅持,學術上有自己的追求。理想是世界大同,平等發展,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拼盡全力據理力争。用他閨蜜淩月的話來講就是——“擰的要死”。

不過面對愛情,淩月對他的評價就變成了另一句——“慫的要死”。還要再補刀一句:“活該母胎solo26年。”

程紳長的白白淨淨,眼睛大大的,腰細臀翹腿又長,骨肉均亭還有跳鋼管舞練出來的小肌肉。學習又好,人又聰明,怎麽看都應該是個炙手可熱萬裏挑一的小零。

前兩天約下午茶,淩月還勸他:“要我說,你标準就不要定那麽高,只要你別那麽顏控,早就百人斬了好嗎?”

程紳有點委屈:“我又不想百人斬,我只想找個能好好談戀愛的男朋友。”

“可你就是在自殺式單身!”淩月恨他不争氣,“le 281那麽多男的追你,你就沒有一個看上的?”

le 281是家正兒八經不做黑的男子脫衣舞俱樂部,程紳在那邊找了份兼職。

“他們目的不單純!”程紳憤憤的往嘴裏塞了一個粉色的馬卡龍,“都只是想睡我!我跳鋼管舞是去表演的,又不是去賣的!”

“你在臺上那樣扭,誰知道你內心那麽純!睡一睡沒準就睡出感情了,好的吧?”淩月給程紳倒滿了茶,安慰的順了順毛。

程紳悶悶不樂道:“我不要……睡一睡就遇到騙炮的了,好的吧……”

“不也有好好追你的嗎?上次我不是給你介紹了個投行的大叔,怎麽樣?”

程紳氣餒的哼哼:“你還說呢……那是個騙婚gay……孩子都上幼兒園了。淩小月,你坑我……”

淩月有些心虛:“唉……那不然咱就單着吧?”

“嗚嗚嗚,我真的好想要個男朋友啊……”程紳趴在桌上有氣無力道。

如果有個男朋友,就有人陪了,回家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的吃飯、孤零零的看綜藝,哈哈大笑之後全是冷清和寂寞。

如果有個男朋友,他肯定也三觀正、很環保。最好那個他也很有社會責任感,他們就可以一起參與些人權活動,一起牽着手抗議游行。

最好他也會爬樹,這樣的話,就不用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樹上坐着了。

程紳低頭看樹下,只見那個學弟嗔笑着捶了下帥氣小哥的胸,一下子更難過了。

全世界都有對象了嗚嗚嗚,我要出家,下輩子再也不做零了,孤苦無1,無1無靠。

沒事兒,耗到他們五點下班就可以下來了,程紳這樣安慰自己。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四點了,堅持住!

程紳開始盯着軟綿綿的雲朵放空。一陣風吹來,紅紅的楓葉發出“沙沙”的輕響。思緒飄飄忽忽,他開始走神了。

這棵楓樹是不是糖槭樹呀,能不能淬煉出楓糖漿?

楓糖漿好甜呀,配可麗餅超級好吃。淋冰激淩也不錯。

咦?這朵雲後面藏了枚紅太陽,看上去也是甜甜的呢。

……

樹上的葉子顫的更厲害了,窸窸窣窣的,起風了嗎?變冷了……好想穿男朋友的外套……嗚嗚嗚,又想談戀愛了。

怎麽這麽抖!程紳趕緊像個樹袋熊一般抱緊了樹幹。

過了一小會兒,樹終于不顫了。

程紳舒了一口氣,正要接着發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一個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程紳同學。”

“……?!”剛剛有人爬上來了?

程紳回過頭,與來人對視。

“——咚!”心跳停了一拍,又重重的砸了下來。

怦然心動。

程紳活了26年,終于發現這個詞竟然不是騙人的,心真的會發出“砰”的一聲,像是禮花在耳畔炸開,嗖嗖的發射愛心和粉紅泡泡。心理操縱了生理,全身心的诠釋了什麽叫做一見鐘情。

天啊啊啊啊啊!太帥了!!!老天聽到我的祈禱了嗎?這是人還是樹精啊啊啊!

是精靈嗎,沒關系,這麽帥是鬼我都願意的!我可以!

他會喜歡我嗎?以後我們領養的孩子要取什麽名字?

跟誰的姓呢?不然領養兩個吧!

哦對了,忘了問了。程紳轉過來,和那人面對面,紅着臉小聲說:“你姓什麽呀……”

那人坐在了另一根樹枝上,彬彬有禮的微笑:“你好,我姓晏。”

程紳問:“哪個yan呀……”

“言笑晏晏的晏,晏殊晏幾道的那個晏。”

程紳害羞了:“那你的姓比較好聽……”

“嗯?”晏子桉一臉費解,這個誇獎真是來的莫名,“謝謝。”

夢中情人好有禮貌啊,天菜!這個就是別人說的天菜吧……那孩子就姓晏吧……他穿西裝加襯衫真好看啊,胸肌也鼓鼓的……程紳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

晏子桉溫聲說:“程紳同學,我們先下樹好不好?這樣太危險了。”

程紳看着他的臉,愣愣的點點頭,又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行,現在下去他們就要砍樹了。”

好像不對勁兒呀,這個我未來孩子的爸爸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你、你是誰呀……?”程紳忸怩的試探道。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了,”晏子桉伸出手,“我叫晏子桉,是剛剛負責接手紅川項目的副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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