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啧,原來是想用美貌騙我下樹!程紳心道。
“我是不會下去的!”他義正嚴辭地大聲說,“要砍樹!先砍人!”
“要砍樹!先砍人!”底下的抗議群衆也聊夠了,舉着牌子又喊起來,“要砍樹!先砍人!”
真想砍人……晏子桉忍住內心的暴躁,好言好語的勸:“這兒真的很危險,我們有什麽話下去好好說行不行?”
程紳還是不忍心對前?夢中情人惡語相向,扔下句不行,就別過頭去不理他了。
太陽在向西邊移動,紅楓似火,微醺的顏色渲染天地。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影,又見遠處溪水潺潺。秋意醉人。
片刻的安靜之後,晏子桉突然開口道:“是挺美的,我能理解你為什麽不想讓他們砍掉這片森林。”
“嗯……”程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天菜那張俊朗的臉。
晏子桉說:“可這是一個已經審批通過的項目。萬利集團15億的投資,創造上千個就業崗位,你能理解政府的立場嗎?”
“能理解,”程紳沒忍住,偷偷瞥了一眼晏子桉,又嗖的收回目光,“可是我不能接受。”
“你們是從環保的角度出發對嗎?這個項目在環境署也是審批通過的。”
“可它不應該被通過呀……”程紳輕輕的摸着樹枝粗糙的表面,低聲說,“特朗普在蘇格蘭的高爾夫球場也通過了審批,可後續又被爆出破壞沙丘。某些國家政府為了賺錢,甘願當別國的垃圾場,居民都生活在有毒的垃圾裏,這也是通過了審批。”
程紳轉過頭,看着晏子桉的眼睛,氣鼓鼓地說:“通過了審批真的不是什麽有力的說辭。”
晏子桉被噎的無言以對,又開始偏頭疼了,便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嗚嗚嗚,他是身體不舒服嘛……程紳還是有點心疼:“這上面有點冷,你要不然就先下去吧,到五點我就下去了。”聲音軟綿綿的。
“沒關系,”晏子桉沖他笑了下,“我陪你呆會兒吧,順便想想怎麽勸你。你冷嗎?”
Advertisement
“有、有一點點……”他是在關心我嗎,怎麽辦,還是好喜歡他,程紳心裏當真是矛盾極了。
這種矛盾在看見晏子桉脫下西裝外套,又把外套遞給他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別着涼了,怎麽只穿了短袖。”
程紳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的飛快,他的臉直發燙,不好意思拿這件外套。
“披上吧,我至少穿的是長袖。”晏子桉又往前遞了遞。
程紳矜持了一秒,就把外套接過來,穿在了身上,周身一瞬間被一股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給包住了。衣服有點大,袖子有點長,他拽着袖口,不好意思的說:“謝謝你……你怎麽穿着西裝就上來了呀,會刮壞的。”
晏子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沒來的及換衣服,市長一句話就讓我過來,初來乍到,肯定得唯命是從,對吧?”
程紳點點頭,又查戶口似的問:“那你之前是在哪裏工作呀?”
“亞約市。”
亞約市是拿美亞合衆國數一數二繁華的一線大都市,各方面要甩出華仁這樣號稱“最宜居”的三線城市好幾條街。
“也是在政府部門嗎?”
“不是,”晏子桉環抱手臂用手在胳膊上搓了搓,企圖摩擦生熱,“我是個律師。”
法學院很難考诶,那他豈不是又帥又聰明……程紳的臉恨不得比楓葉還紅。
“我還是想再勸勸你,”晏子桉說,“這個項目是市議會投票通過的,70%的支持票,沒有什麽回旋的餘地,這樣拖着也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關注的人夠多,就有餘地。”程紳緊緊的攥着袖口,很固執的說。
“恕我直言,真正像你這樣關注環境問題的人是少數,可持續發展什麽的都太虛了,gdp和就業卻是實打實的。”
程紳憤憤道:“你肯定不是個環境律師。”
晏子桉挑挑眉,無所謂的攤手說:“确實不是,我是專利方向的。”
讓人讨厭的有錢人、資本家……程紳腹诽道,可是又這麽帥,這麽紳士,嗚嗚嗚,好想做他男朋友。
都說話不投機半句多,程紳與晏子桉沒有任何一個觀點相同,卻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很久。
夕陽顫顫巍巍的懸在地平線上,雲如火燒,楓如烈焰。空氣被涼風浸透了,開闊美好的景色卻像極了一個暖洋洋的夢。
程紳側過頭,去看晏子桉。看他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唇,硬朗的下颌線,他英俊的面容被夕陽剪出了個幻境似的影。
這一切都好浪漫啊,一起坐在樹上聊天、看楓葉、看夕陽,真要是談戀愛,也不過如此吧。
五點到了,伐木工們終于熬到了下班。抗議的人見今天的目的達到了,就朝樹上喊,約着明天再來。
程紳在樹上與他們揮手告別。真到了要下樹了的時候還有點戀戀不舍。
“我先下去吧,還能護一下你。”晏子桉說,“害怕嗎?”
“不怕,我去非洲的時候,更高的樹都爬過呢。”
晏子桉低頭揉了揉鼻尖,深吸了一口氣,說:“其實……我還挺怕的。”
“啊……”程紳常年練鋼管舞,臂力握力協調能力都是一流,現在想想,普通人能爬上來都很不容易了……
程紳小聲提議:“不然我背你下去吧。”
晏子桉詫異的挑眉,又笑着說不用,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程紳提心吊膽的看着他安全落地,才放下心來,熟練的下了樹,又把衣服還給了晏子桉。
晏子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又幫程紳拍了拍,邊問:“你們明天還要來?”
“來呀。”
晏子桉大剌剌的幫程紳拍灰,連屁股都沒放過。
程紳閉着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晏子桉的手碰觸到的地方,整個人定在了原地,羞的耳朵都要冒煙了。他又聽見晏子桉問:“哪怕這樣的抗議沒什麽用?”
“不會沒用的……”程紳腼腆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問起這樣的問題。這仿佛是這個社會約定俗成的默契,一個成熟理智的人會從結果出發去思考問題,功利主義、機會成本,低效幾乎等同于愚鈍。可程紳心中早有一句話,他脫口而出——
“任何努力都有意義,努力本身就是意義。”
晏子桉聽了這熱血漫臺詞一般的話,不禁失笑。
“笑什麽呀?”
晏子桉把手搭在程紳的肩膀,捏了捏,清了清嗓子,說:“沒什麽,好久沒聽過這種話了。那……明天見吧?”
“明天見。”
程紳看着晏子桉的車開走了,揚起了一片塵土。他不贊同的撇撇嘴,心裏又甜滋滋的,騎上自己的小自行車走了。
外帶了賽百味,回家随便打開了個綜藝,解決了晚飯,回了好幾封郵件,洗了個澡,躺在床上。這就是程紳的日常。
不過今天還是特別的——他失眠了,滿腦子都是晏子桉。
初戀是這種感覺嗎?
真的太帥了……就是思想太俗了!一看就是共和黨那幫人的做派!可是還是太帥了,人也溫柔。
程紳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拿出手機給淩月播了視頻電話。
淩月的那張敷着面膜的臉閃現,嘴要張不張的說:“有事禀告,無事退朝。”
“嗚嗚嗚,我有喜歡的人了!!!!!!”
“嗯?!快奏!”
“叫晏子桉,是新來的副市長。”
“你還關心副市長是誰?我連市長是誰都不知道。我查查。”淩月翻開了電腦,“哪幾個字啊……”
“一個曰一個安的那個晏,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之前是個律師。”
“那估計是這個,桉合律所合夥人,29?這麽年輕的合夥人?”淩月雙眼冒出精光,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這麽帥!”
“是吧是吧,我真的好喜歡他,第一眼就好喜歡。”程紳又在床上翻了個面,“可是他應該是直男吧……”
程紳又和淩月八卦了十來分鐘,終于迷迷糊糊的睡了。夢裏還期待着明天又能見到他的天菜。
不過人生就是一坑接着一坑。
一覺醒來,他被天菜坑了。第三章
在伐木機的轟隆聲中,程紳的腦海裏飄過一串彈幕,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詞句:
兩面三刀。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笑裏藏刀。
口蜜腹劍。
僞君子,真小人。
……
定格的畫面是晏子桉那張夕陽下微笑的臉。
看着一棵一棵樹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相繼倒下,狼狽的橫陳,程紳真真切切的覺得難過。這心情,真像坐過山車,慢悠悠的滑到最高處,再趁人不備,“——嗖”的急轉直下。
指針回轉5個小時,程紳還在晨曦中鬥志昂揚。
早上八點半,抗議者聚集在同樣的地點。
小學弟邊塗護手霜,便拖長了尾音和程紳聊天:“昨天那個哥哥好帥哦!”
程紳被這語氣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悄悄後退了半步,說:“哪個呀?”
“和你一起上樹的那個嘛!”小學弟拉過程紳的手,給他也擠了些護手霜,“哎呀紳紳你手好幹啊!你這手心怎麽這麽多繭!”
程紳不好意思說這是跳鋼管舞練出來的,只好支支吾吾,默默把手抽了出來。
“你這樣還怎麽找男人!”學弟董咚咚總有種作為姐妹的使命感,時不時給程紳介紹些他的備胎。
董咚咚突然嘿嘿一笑,湊到程紳跟前:“昨天那個帥哥……你喜歡嗎?”
“啊……不……他、他是直男吧……”程紳的心跳很快。
董咚咚揉了把程紳的頭發,語氣嗲嗲的:“诶喲,哪有什麽直男啦,都是雙啦,要不然就是深櫃。你都不知道我口過多少直……”
眼看着話題就要往奇怪的方向歪了去,程紳趕緊打斷:“怎麽砍樹的人現在還沒來?”
“不知道呀,伐木車都還在這裏呢,等着吧。”董咚咚拿出手機開始自拍。
等到快十點,手機電量耗去了不少,大家開始不耐煩。
“他們今天是不是不來了啊?”有人說。
“沒準調休?”
衆人七嘴八舌的猜測。又耗了半個小時,還是三三兩兩的離開了。
董咚咚問:“紳紳,走吧?”
“我有點怕他們趁我們走了再來。”程紳皺着眉說。
“那……我有組數據要跑,我先回去了?”董咚咚也有些為難。
“沒事沒事,我自己在這呆會兒,”程紳拉開書包,拿出電腦,手機又開了熱點,“你看,裝備齊全。”
人都走光了,程紳就靠着樹幹開始看送審論文的同行評議(peer review),審稿人用詞犀利,程紳專注投入的處理起了工作。
太陽高高挂起,陽光通透燦爛,穿過樹葉的罅隙,滲進來些許零碎的、不符合幾何架構的小小光斑。
程紳喜歡大自然,清甜的空氣,充滿靈性的山川與河流,樹與灌木的輕吟淺唱,松鼠的尾巴,鹿的角。而這一切與發展、與金錢,不應該是矛盾的。人不應該立足于一個與地球對立的制高點,那樣孤獨又脆弱,大自然擁有憤怒的力量,能将一切在霎那間傾覆。
人類缺乏基本的敬畏之心。
程紳回複了一封邀請函,一個月後,他将與團隊一起去非洲,回訪三年前的一個小農經濟項目。程紳有些期待。
森林深處有什麽聲音,不仔細聽便不察,真要提起耳朵,便越聽越分明。
什麽聲音?
程紳瞥了一眼時間,12點了。幾輛伐木車還停在那裏,應該不會有人來了。他遵從了自己的好奇心,騎上自行車循聲而去。
森林裏有一條蜿蜿蜒蜒的徒步線路,沿路是高高的樹,叢生的灌木,和小小的蕨類植物。
轟隆的響聲越來越清晰。
程紳心中生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轉了個彎,樹蔭全不見了,眼前是一片洋洋灑灑的光,和頹唐破敗的林。
這是什麽情況?
程紳翻身下了自行車,車子倒了也顧不上,拔腿跑了過去。
伐木車正在作業,沒有人看得見程紳,這很危險。程紳想找負責人理論,但是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人,他左顧右盼,看見不遠處的空地上,停了幾輛車。
高大的樹緩緩傾斜,又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倒下,砰的一聲,是最後的悲鳴。
晏子桉坐在車裏,隔着單向玻璃,看見了程紳。
他看見程紳跌跌撞撞的跨過樹幹,朝這邊走來。
“他還挺執着。”晏子桉嘆了口氣,語氣裏有無可奈何,像是評價那些死纏爛打的追求者。
羅嘉晉點頭:“綠黨的人都這樣,天真。”
晏子桉不置可否,想了想又補充道:“不合時宜的天真。”
晏子桉這一招聲東擊西用的妙。放了幾輛車在原地掩人耳目,又偷偷從另一頭包抄。等到程紳真反應過來,也來不及了。大不了明天再換個地方開工。
沒什麽懸念了,贏得太容易。
“我們走吧,回市政廳。”
司機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程紳或許是天真,但他不傻,事已至此,和砍樹的這群作業人員較勁兒也沒有意義。
被擺了一道,就要扳回一城。
程紳沒日沒夜的加班把導師布置的事情都弄完,le281的工作也請了幾天假。周末,他又滿血複活,帶着一隊人馬,跑去了市政廳前。
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大概是看木已成舟,覺得這樣茍延殘喘沒太大意思。之前成千上百人的隊伍,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十個。
大家拉橫幅,喊口號,路人都繞的遠遠的,偶爾側目。他們努力守護的東西,在別人看來就是閑的沒事做。
這情形看着有點凄涼。
至少坐在辦公桌旁,看向窗外的晏子桉這麽覺得。
晏子桉這幾天也很忙,剛上任的各種交接就夠他受的。市長對他這個空降而來的副手也表現出來可忍受範圍內的敵意。
還有晏睿給他的任務……
“晏哥。”羅嘉晉遞給他一份标紅的資料。
晏子桉挑着重點看了看,感慨道:“真不幹淨啊……挺有趣的。”第四章
喜歡與讨厭是兩種可以共存的情緒。
這似乎不合邏輯,但也并非不可思議。
就像是心中的甜與澀,濕漉漉的清晨裏同時出現的太陽與月亮,又或是一匹狼戀上一只羊,這些矛盾真切又浪漫的存在着。
每天下班後,程紳就騎着自行車去市政廳前抗議。剛開始還能組織到其他人一起,慢慢的,人越來越少。
到後來就剩下程紳一個。
要說完全沒有挫敗感,未免太過牽強。不過程紳還沒打算放棄。
白天要工作,程紳就在下班後飛快的蹬着他的山地自行車,趕在大家下班的高峰,在門口蹲守半個小時。周末的時候,他會帶好兩個充滿電的充電寶,一站就是一天。
所以他每天都能看到晏子桉……的車。黑漆漆的車窗密不透風,不過他知道晏子桉一定在裏面。
大概過了一個星期,晏子桉每次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會搖下車窗,對他笑一下。程紳想把這解讀成一個勝利者的挑釁,可他仍是止不住的臉紅心跳。
唉……長的好看真是占盡便宜。
“淩小月,他那麽坑我,我怎麽還是有點喜歡他啊……”程紳用叉子戳着盤子裏的巧克力蛋糕,郁悶道。
淩月摸了摸他的頭發,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
那天是個陽光正好的周六,晏子桉決定去辦公室加班。
當了這麽多年律師,他早就習慣了周末無休的工作節奏,公務員的工作強度太過輕松,讓他不太習慣。他的愛好并不多,除了工作,就只剩下看漫畫和健身。
看漫畫這完全不符合晏子桉人設的中二愛好,他竟然保留了将近二十年。
他靠着沙發,拿出本火影翻了翻,還是覺得無聊,索性就換了一身運動服,背上正裝,打算跑步到市政廳去。
人在跑步的時候大腦會處于一個奇怪的狀态,所有思緒一起湧上來,又一件都想不清。模模糊糊之間他想到了程紳。
他覺得程紳長了張少女漫的臉,卻像是個熱血漫畫裏的主角。為了個目标堅定而努力,特別有信念感的眼神,都很吻合。不過也有些不同——漫畫裏主角總會遇到夥伴,總會成功。
而不是像程紳現在這樣,一個人的站在市政廳門口,支了個大海報。周末的上午街上沒什麽人,他顯得格外孤獨。
程紳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起來,他也看出來了。類似的眼神他見過很多,卻沒有這樣絲毫不掩飾的。他放慢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你周末也來上班啊……”程紳低頭翻了翻包,抽出張紙巾,遞給晏子桉,“給,擦擦汗吧。”
晏子桉接了過來,道了聲謝。
程紳看着一滴汗順着晏子桉的額角滾了下去,滑過線條利落的下颌,滴到鎖骨上,又沒入T恤的邊緣,他很無奈的在心底嘆了口氣,再這樣顏控下去,真的要單身一輩子了。
晏子桉邊擦汗邊問:“你周末也來抗議?”
程紳點頭。他以為晏子桉還會補刀兩句,但是晏子桉很體貼的沒再多說。
晏子桉拉開背包拉鏈,拽出來一瓶礦泉水,笑的友善:“挺辛苦,喝瓶水?”
程紳擺擺手,不接。
晏子桉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還說:“不用客氣。”
沒想到程紳又害羞又坦蕩的來了句:“我不喝瓶裝水的,塑料瓶不、不環保……”
晏子桉:“……”
行吧,你厲害。
“不過還是謝謝你。”
“不用,那我先進去了?”晏子桉朝大門一側頭。
“嗯……再見。”程紳抿嘴,揮了揮手。
想多說兩句又不知說什麽,真是羞澀又尴尬。
市政廳前有一排銀杏樹,黃燦燦的。風一吹,一片葉子落在了程紳的頭上,他愣愣的去抓,等回過神來,晏子桉已經走遠了。
還有幾天就要去非洲了,程紳拿出手機翻看郵件。這個項目是由拿美亞政府國際發展基金會撥款的,當時的效果很好,也收到了很多正向反饋。這一次的回訪也是由基金會提供資金支持,并且程紳要在之後的國際可持續發展峰會上針對這一課題發表演講。
他們一行6人,導師帶隊。打開WhatsApp,有一個沒有導師在的小群,幾個人叽叽喳喳的在群裏商量着去非洲要帶什麽東西。同組的博士找了個本科生做研究助理,這個小學妹剛20歲,還特能活躍氣氛,話多了點也不怎麽讨人嫌。
程紳掃了幾眼聊天記錄,沒什麽有用的,就上了谷歌學術開始看論文。
街上沒什麽人,這抗議行動不鹹不淡的,掀不起什麽水花。程紳自己也清楚,今天應該是最後一天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中午,程紳又看到晏子桉出來了。
晏子桉換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裝,肩寬腿長,人又高大挺拔,男人味十足。程紳又是一陣心頭小鹿亂撞,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
“吃飯了嗎?”晏子桉主動問。
“沒、沒呢……”程紳小聲說。
晏子桉提議:“那一起?”
程紳看了眼海報,為難地說:“不用了,我帶了三明治。”
天知道他是多麽想和晏子桉共進午餐。可是他們之間又不可能,那樣的話還不如保持距離,站在一個純欣賞顏值的位置,還不至于真的喜歡到無法自拔的程度。
對着沒見過幾面的人犯花癡,還不知道是直是彎,程紳都覺得自己是沒救了。這麽想還有點小難過。
他又說:“謝謝你的邀請。”
晏子桉點了點頭,就自己去覓食了。回來的時候還給程紳帶了杯咖啡。
咖啡是苦的,可程紳覺得心裏有點甜,又有點氣——有些人真的是天然撩而不自知。
今天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他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回買點什麽作為感謝。
他私信問淩月,對方秒回:“感謝什麽?感謝你讓我暗戀了這麽多天?”
“……”
“真的喜歡他?那一起吃個飯多好呀,你長得也很帥啊!沒準就成了呢!”
“怎麽可能呀……就算他不是直男,也不會喜歡我吧,不合邏輯!”
“那你一眼看上他就有邏輯了?”
程紳無言以對。
淩月接着說:“好看的臉就是絕對邏輯,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行?”
“那我約他吃晚飯好了……”
程紳沒有晏子桉的聯系方式,只能等。本來就是周六加班,他覺得晏子桉也不會太晚出來。沒想到,他等到了太陽落山,等到了天色墨藍,晏子桉都沒下班。
再等半個小時,再半個小時……一晃就八點半了。
九點就要到le 281兼職,時間快來不及了。嗚嗚嗚,大概這就是沒緣分吧……
程紳悶悶不樂的收拾東西,他盯着海報看了一會,摘了下來,卷了卷,把它丢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努力是有意義的,可是沒有結果确實也值得兩分鐘禮貌性的沮喪。
他又把伸縮式的海報支架收進背包,取了自行車,推到大門口站了兩分鐘,又兩分鐘,再兩分鐘。
晏子桉還是沒出來。
好吧!正式失戀!
“啊啊啊啊啊!上班要遲到啦!!”程紳哀嚎着跨上自行車,朝le 281騎去。
他前腳剛走,後腳晏子桉就從市政廳大樓裏走了出來。
上班?這麽晚上什麽班?晏子桉看着程紳絕塵而去的背影納悶兒。
工作做完了,他很閑很無聊,還剛巧有點幼稚的好奇心。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秒,就掃開了輛共享單車,追了上去。
邊騎還邊想:程紳這個人看着軟綿綿的,卻還挺有意思,和以前打交道的人都不太一樣。
他不遠不近的跟在程紳後面,路過中國城、穿過意大利風情街、與聖凱瑟琳大教堂擦肩而過。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城市,不夠繁華,倒也有自己的動人之處。
騎了十多分鐘,晏子桉開啓了一塊新地圖——同志村。
随處可見的彩虹旗在情迷意亂的燈光下随風飄着,擡頭看去,整個區域的上方都是串起來粉色氣球,被滿天星似的小燈泡點亮。
在拿美亞,同性婚姻只在少數幾個州合法,其中并不包含諾日瀾。雖然配偶地位不被承認,不過法律認可同性情侶成為伴侶,即以事實婚姻方式同居生活。他們可以一起生活、一起領養孩子,但是卻無法在財務糾紛、遺産繼承等方面受到應得的保護。
這并不妨礙他們為自己發聲,放眼世界,哪怕是在同性婚姻并不合法的國家與地區,同志村也是存在的。
晏子桉把車放在了停放點,快步跟在程紳的後面。
他是兼職的調酒師?
還是在這邊的餐廳打工?
博士生拿的錢少,找個兼職也能理解。
程紳騎着車,轉進了一個小院兒,停了車從偏門進了一棟二層高的建築。
晏子桉擡頭一看,熒光的燈牌上是le 281的字樣,再一低頭,就是一排裸男海報。
晏子桉:“……”
在這上班,是上什麽班?
求知欲和好奇心催動了他的腳步。進了門有一個賣票存包的窗口,手機都要上交。牆面上寫了一排注意事項,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只能看,不能拍照不能摸,摸了會被保安踢出來”。
排隊買票的人還挺多,清一色的男人。晏子桉一進來就被打量的不太舒服,就仿佛視線能扒光他似的。
他扭頭去看牆上的海報。
作為一個深櫃,晏子桉也不是什麽樣的男人都喜歡。比如他就對海報上的這個肌肉壯漢不感興趣。姿勢再撩人都沒用。
晏子桉是gay。但不一定是1。
也不一定是0。
也不一定是0.5。
那他是什麽?
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沒做過。
是的,29歲的青年才俊,律師中票選最想被擁抱的男人,風度翩翩的晏子桉——
是個處。
從小到大, 多少人要往他身上撲,他自巋然不動。
合夥人總擔心他太醉心于工作把自己憋壞,還給他塞了很多人,他也全身而退。
他說服自己的理由特充分:“從政的人不能有花邊新聞。”
克林頓、肯尼迪、小布什……那些緋色的秘聞總是不光彩,也總能被有心人搞到視頻和照片加以利用。
晏子桉只想要一段感情,就算被媒體大寫特寫,也是光明磊落的那種。
可放眼望去,拿美亞合衆國沒有一個公開出櫃的政客。照這個思路,晏子桉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國家完全放棄個人生活的人民公仆,也倒是一個挺吸選票的路:我愛國,愛到沒有性生活。
站在入口,晏子桉都能聽到裏面喧嚣的音樂聲。隊伍往前移了移,他又去看另一張海報。海報裏的男人不着寸縷,很白,與一溜刻意曬成小麥色的壯漢不同,白的像是在發光。
他一手扶着鋼管,一手高高揚起,手臂修長,肌肉線條看起來柔韌又勻稱。他足尖點地,右腿微曲,左腿繃得筆直,小腿細長,大腿肌肉有一個流暢的弧度。
照片的角度取得妙,前面的重點部位被擋住,只看得見圓潤挺翹的臀部,看着就軟軟的。
晏子桉當即湧上了一股邪惡的沖動,想拍一下,想看這白花花的屁股顫一顫。
海報裏的人閉着眼睛,露出半張臉,鼻梁高挺,嘴唇微張,樣子特別迷離性感。
晏子桉移不開目光。
這人他認識。
沒什麽懸念了,這就是程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