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晏子桉掀開深紅色的絲絨圍簾,一擡眼,就看見臺上正有兩個壯漢,全身赤.裸,表演叽叽噴火。

這操作差點閃瞎了他的眼。

隔行如隔山,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是怎麽做到的。

環視四周,客人很多,還有打着赤膊穿着低腰工裝褲的肌肉男走來走去,胸肌腹肌線條利落分明。也有些纖腰盈盈一握的白嫩少年,一扭一扭的走的特別妖嬈。

吧臺離舞臺很遠,人也少,晏子桉在角落坐下,特禮貌地詢問酒保:“您好,請問一下他們是做什麽的?”

酒保遞給了他張酒水單,沖他暧昧一笑:“他們啊,給100小費,貼着你跳5分鐘大腿舞。”

晏子桉了然點頭,沒看酒水單,笑着遞給酒保一張信用卡:“謝謝,一杯金湯力就好。”

燈光晦暗,聚光燈全打在了臺上。舞臺上換了場表演,幾個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開始在勁爆的節奏中撕扯彼此的衣服,好像還是情景表演。

晏子桉對這類型實在不感興趣,皺眉轉開視線,旁邊有人點了大腿舞,晏子桉饒有興趣的看了起來。

其實很滑稽。

舞男各種在那人身上蛇一樣的扭來扭去,內褲也褪了一半,堪堪挂在腿彎。晏子桉覺得自己像是在看個gv現場。但只能看不能摸,那人的表情并不怎麽愉快,好像付出了極大的忍耐力,才能抵住這樣的誘惑。

晏子桉失笑,不再看了。

當靡.亂被規定了界限,當性.暗示在舞臺的燈光下變得坦蕩,這一切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顯得極其規範。

程紳也給別人跳這種舞?晏子桉抿了口酒,心裏覺得不太舒服。

正當合法的職業,也談不上什麽歧視,但還是別扭,實在沒法把這個小白兔一樣的人,和舞男挂上鈎。

臺下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還有人高呼“Fernan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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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西班牙人?

晏子桉邊喝酒邊好奇地看向舞臺。

穿過暧昧游離的燈光,他與他目光相接。

一秒對視。

“咳咳咳——”晏子桉突然被酒嗆住,咳得停不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酒保給他倒了杯冰水,他才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這藝名……也挺風騷啊……這是個小白兔還是小狐貍?

晏子桉微眯着眼看向臺上的程紳。

程紳穿了一身黑色,上衣是镂空的漁網背心,下着皮質超短褲,腳上一雙過膝皮靴,漏出的一截大腿白皙的過分。那上衣幾乎起不到什麽遮擋作用,少年柔韌挺拔的胸膛與腰肢,若隐若現。

一束追光打在程紳身上,似乎有些刺眼,他笑着眯了眯眼睛。

音樂變的緩慢、抒情,和先前的風格完全不同,沙啞的女聲緩緩從音響裏淌了出來。

程紳跟随着音樂的節奏,緩緩撩起衣衫,露出漂亮的川字腹肌,一步一步走到鋼管旁。他轉動的攀上鋼管,優美的蝴蝶骨舒展開來,動作從容。他在鋼管上懸空倒挂,又起身接了個很不可思議的動作——

俊美的少年在空中背靠鋼管,僅以腿臀夾緊固定,頭微微後仰,脖頸修長。他雙臂張開,像是要飛舞的蝶。

而後音樂一轉,熱辣的雷鬼舞曲響起,他的動作變得充滿了律動感。複雜又撩人的姿勢一個接一個,臺下時不時爆出一陣叫好聲。

程紳在鋼管上劈了個橫叉,以繃直的腳背死死勾住,上身平行于地面,手臂松開。燈光打在皮褲上,他的屁股顯得更加渾圓飽滿。

……

一舞結束。

晏子桉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程紳的舞姿帶着一種慵懶的性感,表情像是只被喂飽的貓,笑起來又有純純的天真。

這比晏子桉看過的任何一部gv都要撩人。他不硬都不禮貌。

他起身要走,說不出是要逃避什麽。

“下面讓我來挑選一位幸運兒!來和Fernando一起完成下一段表演!”臺上的dj伸手指向人群,激動的說,“這位站起來的帥哥,是要自告奮勇嗎!”

“——啪!”一束追光打在晏子桉身上。

“……”燈光太刺眼,晏子桉皺着眉拿手臂去擋,一手狂揮示意不去。

dj也亢奮的向他揮手:“你好!”

“……”

觀衆開始起哄,晏子桉想走,竟然被人吹着口哨擋住了去路。

“麻煩讓一下。”晏子桉後悔死了,好奇心真是害死貓。

“別害羞嘛帥哥。”一群人調笑。

“那可是Fernando!”

dj翻身下臺,拿着話筒跑了過來,拽着晏子桉上臺:“來嘛!衆望所歸!”

舞臺中央是一張床,晏子桉站到了程紳旁邊,兩人都沒敢看對方。

程紳盯着自己的鞋尖,緊張的心要跳出來了。

“下一個節目是由Fernando和這位……哦對了,帥哥你叫什麽名字?”

晏子桉躲不過了,只好胡編:“……Tom?”

“和Tom一起表演的——《toxic》!”

燈光變成妖嬈的紫色。音樂聲響。

”Baby can’t you see,I’m calling——”

程紳一把扯住晏子桉的襯衫衣領,翻身把他壓在床上,在他腿上跨坐,自上而下的與他對視,雙眸含水,嘴唇輕咬。

晏子桉想閉眼,又有點不舍得。

“A guy like you, should wear warning——”

程紳向前傾身,修長的手指滑過晏子桉的臉,順着覆上了他健碩的胸膛,臀部輕輕轉着圈的搖擺。

臺下迸出一陣尖叫。

“It’s dangerous, I’m falling.”

程紳再一擺胯,就知道兩人都硬了。他第一次在表演時覺得如此不自在,害羞的要爆炸了。他盡量躬身不去碰到晏子桉。

可是這首歌有3分22秒,這才剛剛開始。

……

“Too high, can’t calm down, losing my head, spinning round and round.”

程紳背對着晏子桉虛虛地坐在他胯間,緩緩脫掉了那件漁網衫,扔到了臺下,雙手撫摸自己的後背。這畫面太刺激了,少年骨肉均亭,腰肢纖瘦,臀部被皮褲緊緊的包裹住。

晏子桉攥緊了拳。

“It’s in the air and it’s all around. Can you feel me now?”

程紳手肘撐在晏子桉的腿兩旁,腰部發力,上下擺動臀部,臀肉一顫一顫的。他努力不去碰到晏子桉,可是晏子桉胯下那根直挺挺地立着,一不小心蹭到,都讓程紳心頭一震。

這折磨帶着點甜,程紳的臉都要紅的滴出血來。

還好晏子桉看不到。

……

“I’m addicted to you, don’t you know you are toxic?”

程紳悄悄加了個動作,他牽起晏子桉的手,放在唇邊印了一個輕輕的吻。

……

那之後程紳還有一場表演,他全程都不在狀态,只是憑着肌肉的記憶完成了舞蹈。

《toxic》結束時,晏子桉倉皇而逃,好像很嫌棄他的樣子。他有點難過。像是一個任性的小孩,莫名其妙被獎勵了一個冰激淩,又一不小心被人撞到了地上,冰激淋弄了一身。尴尬、狼狽、委屈。

收工時還有同事打趣他:“Fernando,今天跳得很賣力哦?”

程紳勉強地笑了下,抿嘴不語。

經常一起搭檔的徐志帆摸了摸他的頭,說:“和帥哥跳就是不一樣,小可愛臉都紅了!”

誰是你的小可愛……程紳腹诽,微微後腿半步,拿起背包說:“才沒有,我先走啦。”

“一起吧,我送你回家。”徐志帆抓住了程紳的手腕。

“我騎車來的,”徐志帆一身肌肉壯碩,程紳微微用力才掙開,笑着說,“志帆哥,下周見!”

徐志帆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夜微涼,程紳車騎的飛快,柔軟的發絲揚起,耳畔是呼呼的風聲。

程紳稍微清醒了些,開始思考。

晏子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也是gay嗎?

他起了反應。

可是,任何正常男人被壓在下面這樣那樣,都會起反應吧,好像也說明不了什麽。

程紳心裏又有些難過。他擔心晏子桉會覺得他不正經,因為淩月說一般人都會覺得跳這種舞不正經的。

晏子桉走得那樣快,逃也似的,程紳覺得自己是被嫌棄了。也對,如果對方不願意的話,這就是性騷擾了呀……

程紳更加快速的蹬腳踏板,自行車飛快的穿過深夜空曠的街道。

嗚嗚嗚,無所謂了,反正也沒機會再見。

再次宣告,正式失戀!

回到家之後,程紳邊洗澡邊想晏子桉當時的樣子。

微微皺起的眉,深邃的眼神,一個不經意間的對視都讓程紳的心震顫不已。胯下起了反應。他擦幹頭發走出浴室,翻出限量版lelo前列腺按摩棒,沖洗幹淨,套上避孕套,塗上潤滑劑,開始自行解決,做起了羞羞的事情。

一個正經人也是可以跳鋼管舞的,一個處男也可以有性需求。

這無需感到罪惡。

不過今天還是特別了些,他的性幻想對象,第一次有了具象的臉。

再一次去洗澡的時候,他都有點想哭了。還不如沒有喜歡的人,現在這樣真是沒救了。第六章

什麽叫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程紳這次算是體驗到了。

在非洲回拿美亞的飛機上,一行人都很沉默,那個一直叽叽喳喳的學妹,都不講話了。

“你們還年輕,”等飛機的時候,導師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在科研成果化這件事上太較真了。”

“繼續努力就好,很多主觀客觀的因素,一己之力是改變不了的。”

“可是之前……不是都有成果了嗎?”程紳很失望。

導師笑了:“成果倒退不少見。”

另一個博士劉白問:“我們還能繼續申請資金,從頭做嗎?”

“你們可以試試,”導師在平板電腦上點了點,“不過,政府要的是數據,是折線圖上上揚的斜度,這在你們先前的報告中都有體現。從他們的立場來說,沒必要再批一筆。”

“你們看這個,”導師遞給他們ipad,上面是幾篇報告,“這麽多年,我做過的項目裏,真正持續應用下去的,也不過這麽多。”

“……”程紳心頭湧上一股深深的挫敗感,這滋味很難受,“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導師摘下眼鏡,拿出塊手帕擦了擦鏡片:“根本思想層面上。你認為重要的進步,他們覺得麻煩。還有教育銜接上的問題。”

程紳點點頭,若有所思。

或許真的是這樣。

西方出于人道主義精神進行的援助,在當地人看來,可能還不如直接送糧食給錢來的實際。總有人來送魚,又何必費力學漁?

幾年前,在程紳剛來到這個名為馬蒂斯佳的村落的時候,當地人連怎樣怎樣合理利用耕地都不會。地裏的莊稼種得零零散散的,一點規律都沒有,糧食産量也極低。而相鄰的村落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這在程紳看來很不可思議。

要知道,在拿美亞,通過流傳下來的畫作記載,就連幾百年前的農民都知道一排排耕種作物,增大利用率。程深想當然的認為這是人類的本能,和先進根本挂不上鈎。

可事實并不是這樣,這是一代代人思考與發展的成果。

通過計算,他們得出結論,僅是通過整齊地耕種作物,就能将産量提升近四倍。當地土質缺乏營養,如果再混合豆科植物一起耕種,通過根瘤菌進行土壤固氮,減少肥料的使用,利潤還能再提升。

這看起來很簡單,但關鍵的難題在于,如何讓當地龐大的農民群體改變一直以來的耕作方式,學會這個更為高效的辦法。

在缺乏網絡,缺乏電視媒體,文盲率高達70%的地區,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在有限的資源支持下,怎樣進行知識的傳播普及,是整個項目亟待解決的核心問題。

經過反複的協商與修改,他與劉白最終敲定了一套方案:選擇30塊間隔很遠的土地作為示範點,以示範點為圓心,覆蓋周圍的農民,讓他們進行參觀學習。對這30戶家庭進行重點教育,給予一定物質上的支持,讓他們負責答疑,确保在項目結束後,耕種模式能夠可持續的發展下去。

最終的結果也不錯,産量提升顯著,當地政府和拿美亞國際發展基金會都對這一項目表示滿意。當時程紳與劉白還在某國家級資源與發展刊物上共同發表了論文,探讨這種落後地區農民教育模式的可行性。

然而這次回訪,簡直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最可怕的是,鄉鎮領導一點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還很隆重的歡迎了他們,找人載歌載舞,表示感謝。

站在臺上,接受掌聲的時候,程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當地的村民笑容質樸,露出白白的牙齒,看着他們這些外國人,滿眼都是那種卑微的崇拜。這讓程紳覺得無力且愧疚。

他不值得這樣盲目的信任。他既怨這些人不努力學習新的技術,又恨自己能力不夠,抓不住問題的關鍵。這滋味撕扯着他的心。

許多負面的想法一起爆發,他第一次對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産生懷疑。他一廂情願的幫助,是別人需要的嗎?如果根本不需要,又何必當一個跳梁小醜,就為了發兩篇論文嗎?

……

“我覺得和當地的性別歧視也有關系。”片刻的沉默後,劉白突然開口。

導師贊許地點頭。

程紳疑惑地皺眉,問:“為什麽這麽說?”

“不知道你發現沒有,當時來開會的都是丈夫,”劉白坐到程紳旁邊,給他看手機相冊,“但是真正下地勞作的,其實都是妻子。”

“當時咱們還在,所以周圍人有什麽問題,咱們就解答了,那些女性根本不懂。”

“但其實來開會學習的男人根本不管這些事情?”程紳有點懂了,“他們不幹活?”

劉白“嗯”了一聲。

小學妹也恍然大悟似的:“所以如果一開始就把技術教給這些妻子的話,不就沒問題了?”

導師笑着糾正她:“當地風俗,妻子不能與陌生男人直接對話的。”

小學妹驚呼道:“天啊,您不說我都沒發現,真的是這樣!”

程紳不禁搖頭嘆氣,小聲嘀咕:“這真是……”

劉白繼續說:“我觀察了一下,又搜了些文章,性別歧視真的是發展的一大阻力。家裏的一切事物,髒活累活,都由女性承擔,而在資源的分配上,男人又占盡優勢。這其實很不科學。”

“對對對,我上學期有門課,教授分享了一個他的研究,也是在非洲,”小學妹說,“結論就是,如果要改善兒童的營養攝取,要把錢都給母親,母親哪怕再窮,一定會緊着孩子,給他買吃的。如果把錢給父親,一半人都拿去喝酒賭錢了。”

她越說越氣憤,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更過分的是,有的丈夫會背地裏毆打妻子,去拿那些錢,還鬧上門,指責教授他們,說他們背地裏與妻子搞些不幹不淨的勾當。簡直太匪夷所思了!為什麽不反抗呢?!”

因為反抗沒有用啊……程紳難過地想,可能也習慣了,覺得不需要反抗吧。

“《了不起的蓋茨比》裏面有句很有名的話,你應該聽過,”導師手背朝上,向下壓了壓,示意她減小音量,很平靜地說,“每當你想批評別人的時候,要記住,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擁有的那些優勢。”

“教育是件很奢侈的事。”劉白表示認同。

“可我們就是對的了嗎?”程紳努力了很久,還是無法不沮喪,“也許他們不需要提高什麽産量,那麽多人上趕着去送救濟呢。也許我們只是在滿足自己的愛心,感動了自己……”

“那些女性也許甘之如饴啊,又怎麽來判斷,我們的思想就一定是對的?”

程紳又語無倫次地說了很多,最後說:“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

劉白伸手給了他一個擁抱,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又放開了,說:“我也想過這些。”

這是一場沒有答案的對話。帶給程紳的只有難以消化的悵然。

飛機落地華仁市,大家互相道別,各自回家了。

睡前,程紳收到了導師發來的一封長長的郵件,他打開床頭燈,認真地捧着手機看完。

閉上眼睛,他滿腦子都是其中一段話——

「我們是一群理想主義者,妄圖在政府、黨派、資本、學界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間、在風雲變幻的國際局勢中、在陰霾下的荊棘路裏,尋找一片金色的麥田。信仰或許不分高低,每個人都有自己邏輯自洽的立場與追求。但是孩子,請相信你相信的,一直走下去。」

一陣恐懼将程紳的心攫奪,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相信什麽了。

他想起了那一場場無疾而終的抗議。

想起那些支持lgbt婚姻合法的人,一次次沒有結果的平權。

還有,哪怕在男女幾乎平等的今天,哪怕做着同樣的工作,平均算下來,女性的工資只有男性的0.7。

他參與過很多抗議活動,也發了照片在網上。推特上有不少人私信罵他,說他聖母婊白蓮花、咒他死基佬趕緊去死。

他沒動搖過。

可是量變會引發質變的。

當失落一點點累積,冰面上蛛網一樣的裂縫驟然開裂,寒冷的湖水咆哮着淹沒了他,他倏然忘記了,原來的方向。

程紳都沒心情嗚嗚嗚了,那種撒嬌似的哭唧唧根本配不上他難受的情緒。

然而峰會還是要參加,演講還是要做,馬蒂斯佳的項目還得提,還不能提負面的東西。

簡直沒有比這個更憋屈的事情了。

那天程紳坐在嘉賓席,悶悶不樂地盯着地板看,等着被叫到名字去做項目展示。

“讓我們掌聲歡迎新任副市長,晏子桉先生,為本次峰會致辭!”他聽到主持人這樣說。

程紳猛地擡頭,就看見了晏子桉。

郁悶的情緒被美色安撫了些許。

半個月沒見了,怎麽他好像更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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