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工作結束了嗎?”淩月給羅嘉晉發了條語音,“要早點回酒店,好好休息。”
程紳從沒聽過淩月這麽淑女的聲音,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們在一起了?”他好奇地問。
“是啊,剛在一起沒多久……改天請你和晏子桉吃飯吧。”淩月一邊回答,一邊拿起發膠照着頭上胡亂地噴,愣是搞出了煙霧彈的效果。
“你噴太多了啊啊啊啊!”程紳捂着鼻子跑得離淩月遠遠的,哀嚎道,“發膠不是這樣噴的啊親!你這樣噴,煙霧報警都要響了!”
“是哦……”淩月放過了手裏的發膠,對着鏡子整了整頭發,“沒用過幾次,這東西好難聞啊。”
程紳拿袖子掩面,艱難呼吸,小聲嘀咕道:“女博士,不可怕,就怕博士把妝化。”
淩月冷酷地塗上了绛紅色的口紅,瞟了一眼程紳:“也就是我今天心情好,先放過你。程小紳,你給我記着。”
程紳心道,那我把你這女惡霸的樣子拍給羅秘書看,誰怕誰啊。
手機響,是羅嘉晉的回複:“會好好休息的,放心,快到酒店門口了。”
“到了到了他們在門口了,快下去,走走走!”淩月急忙把程紳從角落裏揪出來,拽着他就往外走。
程紳喊道:“鞋鞋鞋!美女!穿鞋!”
“忘了忘了。”淩月嗖嗖地把鞋穿好,要把程紳扯出門。
“房卡房卡!”程紳卡住房門。
淩月閃進去把房卡從卡槽裏抽了出來。
“走!來不及了!我不知道他們住哪間啊啊啊啊!”淩月拉着程紳沖向電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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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的保潔阿姨還沒來得及向他們說上一句下午好,人就沒影了。
在電梯裏,程紳平複下呼吸,開始思考見到晏子桉第一句話要說什麽。機智的他在短短幾秒之內想出n個版本:
可愛款——“您的男朋友到啦,請注意簽收!”
樸素款——“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嗎?”
還有豪華款、溫馨款、流氓款、兔子款、狐貍款,等等等等。
還沒等程紳決定好用哪個版本,電梯就到了。
出了電梯間,過一個拐角,就是酒店大堂。大堂裏人還挺多,光機組就有兩個,不知道是正要集合出發,還是剛剛到達。
晏子桉他們應該是還沒到。程紳和淩月就站在一個柱子後面等,預備來個驚喜。
“那個飛行員好帥啊!”淩月拽了下程紳的衣角,朝大堂沙發上坐着等一個人指了指。
程紳無語:“你是來給羅嘉晉探病的!能不能矜持些!”
“你看啊,真得帥,看看還不行了?!”
程紳順着她的手,偷偷從柱子後面露出半個腦袋,剛剛看清那個人的長相,那人的視線就和他對上了。
程紳:“……”
那人:“……”
太尴尬了!簡直像是偷窺狂啊!
那人倒是無所謂,沖他笑了笑,又和旁邊的人聊起了天。
程紳縮回柱子後面,揉了揉鼻頭,囧道:“是挺帥的……”
“旁邊那個也好帥啊!”淩月亮起了星星眼,又嘆道,“飛行員不應該都是中年禿頂的大叔嘛……這麽帥的人,能不能給搞學術的也分配幾個啊……”
程紳指了指自己:“你面前就有一個,謝謝。”
“呵,”淩月冷哼,“你還在搞學術嘛!你這個叛——”
“我看見羅嘉晉了!”程紳打斷了她的話,小聲喊道。
羅嘉晉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帶着金屬邊框的眼鏡,拎着公文包,一副禁欲精英男的樣子。
“他其實也挺帥的……”淩月怔怔道。
程紳戳了戳她的臉,笑了:“走吧,來個驚喜。”說罷就要從柱子後面走出來。
然後,他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晏子桉在羅嘉晉後面走了進來,身旁還有一個妝容精致,留了一頭栗色長卷發的女子,親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兩人說說笑笑。晏子桉臉上的笑容是程紳平時最喜歡的那種,有點寵溺,有點無奈。
這樣的笑容配上這樣的陽光,讓程紳的心瞬間冷了下來。原來這樣的笑,不是專屬于我的,他愣愣地想。
他頓住了腳步,迷茫地看了一眼淩月。
淩月也一臉用一種“發生了什麽,這是什麽情況”的表情看着他。
他們躲回了柱子後面,繼續觀察。
晏子桉和那女人站在大堂,聊了兩句。擁抱的時候,那女人似乎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晏子桉對她擺擺手,像是在告別,或者是在說一會兒見?這超出了程紳的腦補範圍,他猜不出來,也不想猜,他心裏很難受。
晏子桉和羅嘉晉朝電梯間走去,那個漂亮的女人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四人隔着柱子擦肩而過,程紳目送晏子桉進了電梯。
到頭來,什麽可愛款溫馨款都沒派上用場,程紳選手在最關鍵的時刻,采用的策略是江湖武林不傳之密式——縮頭烏龜款。
“不是……這是……什麽情況啊……”淩月博士正在為完美踩中狗血劇情而懊悔不已,她竟然忘記了驚喜往往只有驚沒有喜。
她偏頭靠着冰冷的柱子,觀察程紳的表情。
然而程紳并沒有什麽表情:“我也想問,她是誰?”
兩人沉默着對視了兩秒。
“不然,我們過去看看吧,“淩月提議道,“這裏面說不定有什麽誤會,晏子桉應該是挺靠譜的人啊。”
程紳嗯了一聲。他們走過去坐在了那女人背後的沙發上,回頭偷偷打量她。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女人,卷發萬種風情,穿着緊身毛衣裙,高跟短靴,冬末春初,露着一截纖細的腿,氣質很有風韻,拎着名牌包。程紳忽然想到晏子桉之前的雜志采訪,說是喜歡成熟的女性。
哦,好的,成熟女性。
程紳縮到了龜殼裏,徹底傷心了起來。
怎麽能這樣?這是相親嗎?還是說他們早就認識?晏子桉和這個女人看起來是那麽的熟稔,這應該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之前去路演的時候,也有偷偷見她嗎?
上一秒還期待着給他一個驚喜,怎麽一瞬間就變成這樣?全都變了,一切都變了。
酒店大堂人來人往的,出來旅游的情侶,蹦蹦跳跳的小孩,熱鬧得很,程紳卻很難受,精神都有點恍惚,頓覺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心都揪起來似的疼。
如果晏子桉真的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了,怎麽辦?該怎麽辦?分手,只能分手了!這是說好的底線,剛剛在一起時就明确說過的。
可是真的能舍得嗎?和晏子桉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每一天都那麽快活。哪怕就是靠在床上,各看各的電腦屏幕,有他在身邊,都覺得特別幸福。他還會做飯,會照顧他,擔心他吃沒吃飯,會關心他的工作,兩個人之間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他也對這個女人這麽好嗎?估計是了,他對她的笑容也是那樣溫柔,他也愛她嗎?人可以同時愛兩個人嗎?
怎麽辦!啊啊啊啊!
程紳忽然想到了一句話——“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原諒他啊”。不可能的,程紳黯然地搖頭,他真的接受不了這個。
“喂?”那女人接了個電話,“嗯,見到了……子桉啊,他挺好的。”
子桉子桉子桉子桉,程紳已經難受得有些麻木了。淩月握住了他的手。
“路演挺順利的,随你,虎父無犬子,他當然優秀呀。”
虎父虎父虎父,好吧,連家長都見過了,關系還這麽好……
找一個這樣成熟漂亮的女人做妻子,晏子桉的父親應該會很高興吧。程紳徹底絕望了,原來只有他是個不受歡迎的意外。
如果晏子桉就這樣走了,撇下他去結婚,他真得受得了嗎?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面對工作的挑戰,繼續無依無靠。程紳覺得自己不會再相信愛情了,如果這樣好的人都要去騙婚了,那還有誰能相信呢?晏子桉肯定對自己也有些感情,可他還是要去結婚的,要去過所謂“正常”的生活。
“建鑫的那塊地?”那女人笑了笑,“他說很快就會批了,還問我為什麽那麽急,我讓他去問你,他估計也不敢問。”
建鑫?傷心之餘,程紳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詞。
“嗯,他說市長會盡快簽字的,放心吧,他看人還挺準的,那個人确實挺聽話。”
建鑫、地、市長、聽話……程紳瞬間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這個,才讓他競選市長的嗎?
是的了,那句“不相信這樣的純粹,直到遇見了你”,翻譯過來不就是“我沒見過這麽好騙這麽傻的人”嗎?
都是假的麽?就沒有一點愛麽?一點點都沒有嗎?不可能吧……從頭到尾,費了那麽多功夫,只是為了一塊地嗎?程紳不相信,又似乎不能不信。
他坐在那裏,眼前模糊一片,任由眼淚往下淌,嘴唇微張,像是條擱淺的魚。
昨天的甜蜜仿佛就在眼前,真的是假的嗎?
淩月看着他,束手無策。
“怎麽了?”之前那個帥帥的飛行員就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他遞了張紙過來,“沒事吧?”
程紳勉強地笑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了。實在是太丢臉了,他跑到了門外,找了個角落繼續哭。
淩月和那個人一起跟了出來。
兩人安慰他半天。
“沒什麽過不去的,吃頓好吃的心情就好了。”那帥哥給他遞紙。
程紳邊點頭邊哭,接紙的時候還看見了他手上的戒指。都結婚了,都結婚了,晏子桉這個騙子也要結婚吧。
眼淚剎不住地流。
另一個飛行員出來了,叫那帥哥:“走了,車來了。”又塞了一個小毛絨玩具到程紳手裏,柔聲說:“這個送給你,希望你開心一點。”
程紳愣愣地道謝。他沒看錯,這兩個人戴着一樣的戒指。
那兩人走了。隐隐約約,程紳聽見高一點的帥哥問玩具是哪來的,另一個人說是買給妹妹的禮物。
“陳老師,小月那麽大了,哪會喜歡毛絨玩具啊!”帥哥哈哈笑着說。
他們看起來是那麽幸福。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因為同性戀的身份躲着藏着,晏子桉不願意出櫃的原因,可能只是因為不愛他吧。程紳絕望地想。
“寶貝兒,有沒有聽老公的話,好好吃飯?”晏子桉發來消息。
程紳熄滅了屏幕,沒有回。
“這個酒店的自助餐很有名的,走吧,我請客。”淩月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