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晏子桉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寶貝兒,怎麽醒了?”
“你怎麽不睡覺呀?”程紳呆呆地走到他身邊。
“沒事兒,失眠了,想喝兩杯,”晏子桉放下手裏的酒瓶,親了親程紳的側臉,“走,去睡覺,傷口才能恢複得快。”
程紳坐在了他旁邊,靜靜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看穿他究竟在想什麽,為什麽忽然心不在焉,又為什麽那樣脆弱落寞。
兩人沉默了很久很久,時間像是在夜與月光之下停擺了,程紳忽然雙手捧上了晏子桉的臉,在他的眼角輕輕柔柔地印上了一個吻。
“你不開心,我是能感覺到的,”程紳輕聲道,“你不說,我就會亂想,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呢?”
晏子桉攬住他的腰,笑了:“真的沒有,去睡覺吧,現在很晚了……”
程紳很堅持:“你之前不是還說,咱們有什麽話,要好好說。你是不相信我嗎?還是覺得我沒有能力替你做什麽?”
“怎麽會這樣想?我……我……”晏子桉支支吾吾的,一時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應該是夜晚讓人變得柔軟,在這一刻,程紳不想再懷疑猜忌什麽,他只想知道,是什麽讓晏子桉變得這樣魂不守舍。晏子桉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他有目标,有計劃,步步為營,胸有成竹,鮮少有這樣郁郁的樣子。
“手機給我看一下,”程紳忽然向晏子桉攤開一只手,“我要看看晚上是誰給你打的電話。不給我看我就懷疑你劈腿!”
晏子桉怔了怔,程紳也不急,就那樣攤着手。過了一會兒,晏子桉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解鎖,遞給程紳。他嘆息道:“是羅嘉晉。”
程紳看了一眼通訊錄,又疑惑地擡眼看晏子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晏子桉糾結地皺着眉,兩人無聲對望,仿佛過了萬年那樣漫長,晏子桉忽然緊緊地抱住程紳,将頭埋進他的頸窩。他太用力了,程紳被他勒得有些發痛。他擡手拍了拍晏子桉的背,柔聲道:“我在的,我在這裏陪你呢。怎麽了嘛?”
晏子桉在程紳的頸窩間蹭了蹭,像是從他的體溫裏得到了一絲勇氣,他悶聲說:“是我讓羅嘉晉去查的,我父親……晏睿,晏睿他,他接受了非法外資捐贈,8000萬。”
晏子桉斷斷續續地說:“建鑫集團說是外資企業,但、但其實只是個空殼公司。聯邦規定得清清楚楚,嚴禁外籍人士向競選活動捐款。我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如果有人查,他就完了,徹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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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紳:“……”
竟!然!是!這!樣!
程紳一瞬間就想通了,原來是這樣!這就是晏睿的計劃!建鑫集團給他8000萬作為競選基金,他去幫他們搞定一塊底下有巨大能源儲備的地,雙贏啊,雙贏。我的天,這算不算出賣國有資源啊,這是要做什麽?
晏子桉箍着他腰的手又緊了緊,說:“他到底給了建鑫集團什麽好處?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不就是一塊地嗎?底下又不可能有鑽石礦……他、他怎麽能這樣?”
“建鑫的錢全捐給了獨立開支委員會,是不用向聯邦申報,可是萬一有人查呢?羅嘉晉沒問幾個人就拿到了PAC(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 【注】)的捐贈錄,他要競選總統啊,所有對手都會查他……他、他怎麽能……到時候,就全都完了。”
晏子桉身上有一股酒氣,他語氣急促,像是想将內心的無措一股腦兒的傾訴出來。程紳心裏揪着,很難受,他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又抱了一會兒,晏子桉松開了他。
原來晏子桉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确實也只是晏睿計劃裏的一部分。這真是……太有意思了。程紳都能想象到晏子桉的崩潰,真相對于他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從小到大的偶像,就這樣跌下了神壇,到最後,也沒離開一個錢和權。
很少有人會去查pac,所有總統候選人的每一筆捐贈都必須向聯邦選舉委員會報告,但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卻是獨立的,可以不受限制的接受捐款。大概是晏子桉去查才會這樣順利,他是晏睿的兒子,別人可能很難這樣輕易的就得到捐贈信息。
“可能錢太多,就會影響人的判斷力吧,”程紳安慰他,但他對晏睿一直毫無好感,他更關心晏子桉的狀态,“那接下來呢?”
晏子桉一臉歉疚地看着他:“我要去查那塊地,寶貝兒,對不起,我沒想到他……他……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程紳眨了眨眼睛。
晏子桉疲憊道:“之前我确實,我沒多想。但現在一定要查了,給我點時間。”
程紳倒是笑了:“那塊地啊,我查過了,底下是頁岩油氣,新興能源呢,應該不止8000萬吧。”
“之前沒告訴你……你別介意。”
晏子桉一剎那安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
這是什麽情況?!程紳吓了一跳,急忙翻身跨坐到身上,給他擦眼淚。他最看不得別人哭了,更何況是晏子桉,他這種人,怎麽可能會哭?程紳也跟着鼻頭一酸,雙眼紅通通的,輕聲說:“怎麽了呀……我都還沒哭呢,差點成賣國賊了……”
晏子桉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程紳小心翼翼地在他臉上親了又親,唔,鹹鹹的。晏子桉還是不理他。不至于吧,不就是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嗎?
程紳知道他心情不好,可也沒想到不好到這個程度。他抱着人不撒手,小聲哼哼道:“你怎麽不理我啦?你不喜歡我了嗎?不要這麽小氣……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
晏子桉轉過頭來看他,目光中有一種沉甸甸的東西,看得程紳心頭一震。月色将他的面龐映得一片蒼白,只見他嘴唇顫抖,哆哆嗦嗦地說:
“所以我……真得差點害了你……”
原來是在別扭這個,程紳松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這不是什麽都還沒發生嗎?沒關系呀,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了。”
“寶貝兒……”晏子桉喃喃道,“對不起……”
“沒關系。”程紳倒是真的覺得沒關系了,事情還沒發生,就沒必要為沒發生過的事情為難自己。只是晏子桉現在的狀态實在不太好,他有點擔心。
他想了想,說:“其實,晏睿他對你挺好的,你看,如果以後傳出能源被外企超低價買斷的消息,你也不會受到什麽影響,你肯定已經是議員了。他至少從來沒想過害你。”
晏子桉很勉強地扯了下嘴角,道:“可是你要負全責。”
程紳湊到他臉上親了親,沒說話。
“我怎麽配喜歡你?”晏子桉自嘲地笑了,“我嘴上說喜歡你,卻差點害了你。我哪裏還有資格喜歡你……”
程紳趴在他身上,扭了扭兔子尾巴,說:“哦,這種話我也會說,我怎麽配喜歡你?我嘴上說喜歡你,卻還瞞着你頁岩氣的事。我也沒資格了。”
晏子桉急忙道:“那不是你的問題,你不信任我是對的,都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是晏睿的錯。”程紳戳了戳他的胸肌,“再說了,不管有沒有資格,我都喜歡你,你呢?”
晏子桉有些傷感的笑了,他一手抱着程紳,一手輕輕撩開他額角垂落的頭發,注視着他的眼睛,認真又篤定地說:“程紳,我愛你。”
“哪怕我已經失去了資格,我愛你。”
程紳的心跳撲通一聲,又漏了一拍。晏子桉的目光深邃,像是藏着大千世界裏最純粹的那一片深情。他還是那樣帥氣,在他們相識之初,在漫天似火的夕陽中,他就那樣闖進了程紳的心裏。
沒有一點點防備,愛情的發生全是偶然。
程紳極盡主動,不管不顧地拽着晏子桉來到他的世界,蠻橫又獨裁地宣布他們應該在一起。他本來是十分篤定的——他的愛比晏子桉要多一點。
可現在呢,他忽然沒那麽确定了。
愛情沒有重量,沒有體積,實驗室裏的一切設備都不法将它測量。它不講道理,沒有邏輯,身體互相吸引,心靈自發靠近,在他看清了晏子桉的懦弱之後,在他發覺晏子桉的偏執之後,他的愛不僅沒有消減,還在以一種詭異的速率膨脹着。
只此一腔愛意,火海刀山無懼。
而就在這樣蒼白的月光下,就在涼如水的夜色間,這份無比龐大的愛,這份毫無來由的愛,變成了雙倍的。它是那樣霸氣地沖破了所有的桎梏,猜疑、自卑、不安全感……全都碎成齑粉。
我愛你,你也愛我,坦坦蕩蕩,明明白白。
“好了,我知道了……那接下來怎麽辦?”程紳捏了捏晏子桉的耳朵,問。
晏子桉摟着程紳,稍微冷靜了一點:“我得去勸勸他。他這樣太危險了,所有候選人都會掘地三尺挖對方的黑料,他這樣絕對不行。”
“嗯嗯,那塊地就先壓着,本來就要讨論很久的。拖個半年都很正常。”
晏子桉點了點頭。
兩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皮膚摩挲,程紳覺得十分惬意。心口的大石終于落了下來,進度條甚至沖到了120%,他覺得賺翻了!
“老公,你剛剛哭鼻子了。”程紳軟綿綿地打趣道。
晏子桉尴尬的笑了,捏了捏他的屁股。
程紳捉住了他的手,啃了啃,“明天你沒工作吧?”
“沒有,你剛出院,我都推了。”
“你真好呀!”程紳摟住晏子桉的脖子,興奮地說,“不要難過了嘛,先不想這些了,明天和我約會吧!”
”好,“晏子桉笑道,“去哪裏?”
“唔……先睡覺去,明天你都要聽我的!”
“哦對了,”程紳又說,“真的全都沒關系,你是被愛的。”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