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程紳和晏子桉到的時候,衆議院會議事廳已經來了不少人,旁聽席都快坐滿了。
晏子桉一路帶着程紳走到了旁聽席的第一排,讓程紳萬萬沒想到的是,竟然會在這裏碰到晏子桉的媽媽。她穿了一身黑白相間的修身連衣裙,妝容精致、面容姣好,怎麽看也就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
“你們來了?”晏子桉的媽媽笑着拿起了旁邊的包,示意程紳坐下,“還好我占了位置,真沒想到今天這麽多人。”
程紳一下子像被施了咒,動都不敢動,心想晏子桉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麽都不提前說一聲。
“我介紹一下吧,這是我媽媽,方惠。媽,這就是程紳。”晏子桉說。
程紳終于回過神來,伸出手來,禮貌地說:“阿姨您好。”
方惠與他握手,笑道:“你好,不用那麽緊張,來坐吧。”
程紳僵硬地坐下,瞪了晏子桉一眼,像只氣鼓鼓的比目魚。晏子桉忍不住失笑,又向會場側了側頭,說:“那我就先過去了,會議快開始了。”
方惠擺擺手,說:“你快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男朋友的。”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程紳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臉頓時臊得通紅,耳朵都要“嘟嘟”的噴出蒸汽來。
拿美亞衆議會共有400名議員,議事廳的架構像是個劇場,議員在一層,座位呈階梯狀分布,一名議長和兩名副議長面對議員坐在高椅上,發言者依次上臺。而旁聽席在二層,環繞一圈。
程紳初次面對這種見家長的場面,忐忑地不像話,西裝褲都要被揉皺了。
這套西服還是晏子桉昨天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像是量身定做一般,特別合身。程紳很奇怪為什麽要穿這麽正式,現在才知道原來是要見家長。
今天早上,程紳還撒嬌說不想穿,天氣這麽熱,怎麽能穿這麽厚的西裝?結果國會裏的空調溫度奇低,程紳一邊腹诽真不環保,一邊慶幸不用流汗流得太狼狽。
畢竟在未來婆婆面前要保持良好形象。
方惠倒是随和,程紳一直以為長得這麽漂亮的人,性格會傲一些。方惠完全不會,她溫柔體貼地問他吃沒吃飯,還給他準備了飲料。雖然是不環保的塑料瓶包裝,但是這一次程紳選擇慫如鹌鹑,接過來,乖巧地說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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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議長開始發言,旁聽席的交談聲漸漸消失,整個會場的氣氛陡然間變得莊嚴又肅穆。旁聽席裏安靜得落針聞聲,議長開始宣布這次會議辯論的主題——同性婚姻合法化。這次會議的投票結果,将最終決定立法內容。
程紳這才明白晏子桉讓他過來這邊的意義——他想要他們一同開啓這正大光明的未來。
愛情或許并不需要他人的認可,婚姻也只是衆多關系中的一種形式,但至少他們必須有權利被同等對待,這是必須有的執着。
這是一場充滿了真情實感的辯論,有人流淚,有人向拿美亞的同性戀者道歉。左右翼的議員罕見地達成共識,因為他們必須要尊重公衆意見,而公投民調的結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部分民衆支持同性婚姻。
也有少數議員發出了反對的聲音,嘗試在婚姻法中為同性戀者增添一些修正條款,而不是享有和一男一女夫妻完全相同的待遇。他們打着宗教的旗號,提出反對者也應擁有自由,婚姻平權,将威脅這一團體的宗教地位。
而随後,有議員立刻反駁稱,新法案并不強制同性婚姻由牧師或神父監督,并不存在上述威脅。
議員一個接一個地上臺演講,參與這場衆議院最終辯論。終于,晏子桉走到了臺前。
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領帶,是程紳最喜歡的那條。程紳還記得早上的情形,晏子桉站在衣櫥前,他替他打好領帶,他們在鏡子前擁吻。
他先是說了同性戀者在現實生活中面對的種種困難,說了自身和環境給予其身份認同的壓力。程紳一直微笑着看他,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崇拜這個人、迷戀這個人。而他相信,未來的每一天,他都會更加迷戀他。
“程紳。”晏子桉忽然從稿件上移開目光,擡頭,看向旁聽席上的程紳。
程紳被點到名,愣住了,他也看着晏子桉。晏子桉雙手扶在講臺旁,目光深邃而溫柔,被這樣注視着,程紳感受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得飛快。周圍的人也都看了過來。程紳不懂晏子桉要做什麽,再告白一次嗎?
“我要感謝我的愛人程紳。”晏子桉笑了笑,“曾經我以為,這條路是孤獨又艱難的,甚至是羞恥而尴尬的。”
“但他告訴我,從來錯的都不是我。”
“你從不出錯……”程紳摸了摸鼻尖,喃喃道。方惠笑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晏子桉頓了頓,稍稍平複了下情緒,繼續道:“婚姻平權,并不是我決定從政的原因,經濟、就業,是我更感興趣的話題。”
“但我很高興,很榮幸,可以參與到,這場關于我們未來的戰鬥。”
“我想重新定義我們的關系,”晏子桉一直注視着程紳的眼睛,“可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問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曾經令人難以啓齒,因為我們沒有權利開口。”晏子桉忽然從講臺上移開一只手,伸進了西服口袋。他的手有些顫抖,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又急忙打了開來。
他幾乎是迫切地說:“今天,我想我可以問出這個問題了。”
程紳的瞳孔驟然緊縮,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子桉,屏住了呼吸。整個議事廳都很安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晏子桉接下來的話。
晏子桉鄭重其事地舉起了那個小方盒,昂起頭,微笑着,哽咽着,看向程紳。他一字一頓地說:
“程紳,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程紳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他瞪大眼睛看向晏子桉,這太突然了,這太幸福了,他根本沒想到晏子桉會在這樣的場合求婚,這怎麽可能呢?太瘋狂了!
“快回答他,再不回答,他要下跪了!”方惠捏了捏程紳的肩膀。
程紳終于回過神來,他突然綻開了一個笑容,聲音清晰且堅定:
“我願意。”
晏子桉的眼角泛着淚光,他哽咽着親吻了方盒裏的戒指。歡呼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掌聲像海浪一般,一排排蔓延,充滿了議事廳的每一個角落。
方惠也流下了開心的淚水,她給了程紳一個大大的擁抱,不停在他耳畔說着謝謝。
程紳不知道她在謝什麽,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也無法思考。他的目光牢牢的釘在了晏子桉身上,一瞬也移不開。
議長也笑着鼓掌,還開玩笑說:“會議記錄別忘了把這句“我願意”加上。”
“謝謝議長。”晏子桉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謝謝大家的祝福。”
“好了,我的演講就到這裏,我要去給他戴上戒指了!”
晏子桉剛開始還維持着穩重的形象,快步走下了臺,走出了議事廳,後來他控制不住的跑了起來,三步并兩步地沖上二層,正要推開旁聽席入口的門,程紳就跌進了他的懷裏。
議事廳裏還有人在為他們鼓掌,而兩個主角在門外緊緊地抱在一起,沒有人開口說話。晏子桉開心得要失去理智,他低下頭,用力的吻着程紳的唇。程紳被這樣熱情的吻弄得頭腦發昏,快要窒息。兩個人就這樣在走廊裏,足足吻了幾分鐘,才氣喘籲籲的分開了彼此的唇。
熾熱的呼吸纏繞在一起,他們額頭相抵,凝視着彼此的眼睛。
過了片刻,程紳說:“我的戒指呢?”
晏子桉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環抱着他的手。他往後退了半步,緩緩單膝跪地,手裏拿着那個紅色的小方盒。他小心地、近乎虔誠地取出了一枚戒指。
他的眼神是那樣溫柔,那裏面似乎盛着整個世界的春天,程紳聽見他說:
“我的寶貝兒,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程紳紅着眼眶,笑着說:“我願意。”
晏子桉輕輕的扶着他的手,将那枚戒指戴在了他左手無名指上,而後保持着跪地的姿勢,不停地親吻他的手指。
他用他的理智去愛這個世界,再用一顆完整又柔軟的心去愛程紳。
程紳終于忍不住哭了。他見過最最遼闊的沙漠,去過落日餘晖下的草原,他曾在藍色深海裏和魚一起潛游,他見過最熾烈的太陽、淋過最狂驟的雨……他經歷過數不清的感動,卻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激動得快要瘋掉了——
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大千世界的初戀。
這場滿溢着感動與淚水的最終辯論,以壓倒性的贊成票數為結果,婚姻的定義由“一男一女的結合”改為了“兩個人的結合”,四百人的衆議會裏,僅有四人投出了反對票。
所有人都站起來鼓掌,有人在欣慰地笑,有人在激動地哭,有人在擁抱,也有人板着臉。歡呼聲和掌聲如雷鳴般震顫了整個議事廳,有人拿出彩虹旗繞着圈跑了起來,還被椅子絆了一下。
掌聲久久不停息。
忽然,旁聽席上有人唱起了拿美亞國歌,一個人、兩個人……最後,所有人開始合唱。
議員們也安靜了下來,他們注視着旁聽席,許多人眼中蕩漾着水光。一些人開始跟唱,悠揚激昂的旋律在大廳內回響。
“用古老的心,守護不熄的火焰。”
“這是自由的國家,這是勇者的時代。”
“無論白天或黑夜,祈禱着,為了親愛的人民與土地。”
“拿美亞人,奮起,前進!”尾聲
2019年1月,出于對地震風險因素的考慮,諾日瀾州州政府決定暫緩頁岩氣開發。
2019年10月,以休閑為目的吸食大麻在拿美亞合衆國合法,持聯邦政府頒發許可證,廠家可合法出售和購買大麻。
2020年,程紳正式卸任市長職務,順利進入約盛大學進行博後研究。同年,晏子桉實現衆議員連任。2020年還發生了一件轟動整個拿美亞政壇的事件,數名議員陷賄賂醜聞,行賄方為某外資集團,聯邦政府緊急下令徹查,事件令選民對政府感到失望。
總統大選也于2020年開啓,晏睿早前宣布退選,繼續連任國會參議員一職。
2022年,晏子桉再次連任衆議員,程紳成為助理教授。
2024年,晏子桉參與總統競選,未通過共和黨黨內初選,黨內提名候選人為70歲的鄒郁夫,最終,鄒郁夫代表共和黨擊敗自由黨候選人,成功當選拿美亞合衆國總統,自由黨占領參議會,共和黨占領衆議會。
近年來,政客出于塑造親民形象的目的,時常參與綜藝節目的錄制。憑着出色的外形條件和在年輕人中的影響力,晏子桉頻頻受邀參與電視節目,大選後,晏子桉作為嘉賓,錄制了一檔訪談節目。
“敗選後的心情?”晏子桉坐在演播廳正中的沙發上,雙手交握放在腿上,對着主持人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有這個問題。”
主持人指了指手卡,示意這可不是我的意思。
晏子桉笑道:“說實話,這肯定不是我的競選團隊和我個人最想看到的結局,但競選活動并不是關于一個人的事,而是為了一個更為強大的國家,鄒郁夫先生是一個履歷強大,能力非凡的人,我對這個結局雖有遺憾,但并不因此感到痛苦。”
這是一檔以女性觀衆為主的談話類節目,冗長的政治并不是這檔節目的主題。主持人點點頭,适時切到下一個話題:“那你有沒有做些什麽事情來調節心情?”
晏子桉低頭思索片刻,擡眼道:“和我愛人呆在一起吧。好像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只是簡簡單單地看着他,心情就會變好。”
臺下爆發出一陣尖叫,主持人也掩嘴笑了起來。
程紳一口咬住了晏子桉的肩膀,指着電視,埋怨道:“你怎麽什麽話都說啊,你不會不好意思,我也會害羞啊!”
晏子桉捏着他的下巴,親了一口,“老夫老夫的,害羞什麽?”
“你才老!四舍五入,你就算40了,我才30,”程紳嘿嘿一笑,“啧啧,老牛吃嫩草。”
三十六歲的晏子桉并不急着否認,而是一把掀起程紳的T恤,把他壓在沙發上,低頭含住了他的胸前,含糊道:“讓我來看看有多嫩……”
“嗯……你好煩啊……不要了……休息一下,不是剛做過嘛!”
“可我還想吃嫩草。”
程紳被親的渾身酥軟,無力地小聲說:“老公……啊……先看完電視好不好,我沒力氣了……”
晏子桉擡起頭,猶豫了兩秒,才不情不願地起身,說了聲好。程紳掉了個頭,枕在晏子桉腿上,一邊捏着晏子桉的手,一邊繼續看電視。
“你和你愛人感情真好啊,”主持人說,“當年在議會上求婚,也是轟動一時的新聞了。“
“哈哈,當年,”晏子桉失笑,下意識的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呀,一晃就過去6年了。”
“當時怎麽會想着在那樣的場合求婚呢?”主持人沒有完全按照臺本問問題,她實在是很好奇。
晏子桉認真地回答:“因為我們的愛情是一件令我感到驕傲的事,我想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求婚儀式。”
“而且對我來說,在議會上求婚很有象征意義,人民的自由意志領先于我們現有的傳統和政治體制。”晏子桉停頓了一下,挑眉道,“或許還有些私心?他這麽好,想向全世界秀個恩愛吧。”
主持人微笑着說:“很多人說,看到你們,又相信愛情了。”
晏子桉唔了一聲,說:“愛情是很個人化的體驗,我們也不是什麽範本。其實最開始,我還很排斥自己的同性戀者身份,畏首畏尾的,也讓他受了點委屈,一直到現在,我還有些內疚。”
程紳含住了晏子桉的手指,嘟囔道:“內疚什麽呀,你想好多哦。”
晏子桉輕輕撥了撥他的唇瓣,沒回答。
“能感覺到你真的很愛他。”主持人說。
晏子桉點頭,說:“是呀,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人。我對愛情沒有過設想,我甚至以為自己不會和任何人談戀愛。結果突然有一天就遇見他,然後愛上他,離不開他。後來我想,他其實是必須要出現在我生命裏的,這是一定要的。”
“大概只有這樣,我才能完整。”
程紳看着電視,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起身跨坐在晏子桉身上,攬住了他的脖子,親昵地說:“老公,我休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