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收假過後, 流感似乎也逐漸離去,一切又回到原來的軌道上。
曲墨觞成績好,又是燕京市市狀元, 在高一就是名人, 而且她長得好看, 平日裏也不愛和班裏同學玩鬧, 除了看書就是安靜地做題。
高中內容複雜一點,但是對于學第二遍的曲墨觞來說, 已經是簡單了。而她早早就想好了自己以後要學什麽, 還會抽空看一下專業相關的書, 她上一世積累的夠多了,現在看,也不過重溫。其中很多書都是英文原版,讓她班上學生瞠目結舌。
雖然有一些泛酸的人覺得她是做作, 故作清高不理人, 但是更多是豔羨。何況這個年紀男孩子總是蠢蠢欲動, 班裏有這麽一個同學,自然成了他們心儀的對象。林清涵來找曲墨觞吃飯時, 已經碰到好幾次有男生送禮物搭讪的。
這一天她站在曲墨觞教室外往裏看, 下課後, 一班基本沒剩多少人了,絕大多數已經絕塵而去了。留在教室的,基本上是帶了飯的。
曲墨觞坐在第三排,正擡頭看着面前一個高瘦白淨的男生, 他手裏拿了一盒東西有些腼腆的放在曲墨觞面前,在和曲墨觞說話。
這個人林清涵也知道,好像是叫肖延承,當初是以全市第二的好成績進入附中的。開學典禮上,曲墨觞拒絕了上臺發言的提議,就是由他代表新生致辭的。
肖延承長得很帥,自帶一股書卷氣,是個很幹淨的男生。當時那一篇致辭寫的文采出衆,嗓音又好聽,收獲了很多女孩子的芳心,也是校草級別的人物。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曲墨觞微微笑了下,這讓林清涵心裏說不出的悶。和曲墨觞待了這麽久,她其實很了解她,看着溫和其實透着股微冷,除了和佘佳怡,她很少對人笑,更別說搭讪的男生了。
她不喜歡她對着肖延承笑,看着那精致的盒子,她甚至期待着曲墨觞能夠拒絕,這種陌生的滋味又酸又澀,實在不好受。
可是她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曲墨觞這麽好,有人喜歡她,不是很正常的嗎。
裏面的人還在說着,林清涵卻沒有再看了,她也沒有進去,就靠在教室外神色冷凝而沉默。她出落得很好看了,就這麽靠在那裏,惹的人不斷往那裏看,只是那冷意也讓人生怯。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愛吃甜食,不好意思。”曲墨觞不是小女生了,肖延承舉動她很清楚,她不認為自己會有心思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男生來一場青春期戀愛,果斷拒絕。
肖延承有些愣,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是我考慮不周到,你喜歡什麽?”
曲墨觞笑了笑:“我大概喜歡學習。”說完她看着空蕩蕩的門口,蹙了下眉,“我約了朋友吃午飯,謝謝你的餅幹,不過以後還是不要破費了。”
站起身發現靠在窗外的人影,頓時愣了下,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道林清涵在想什麽,自己都出來了,她還神情凝重地靠在那發呆。
“來了怎麽不進去?”曲墨觞有些無奈,過去把人叫回神。
林清涵轉過頭,又瞥了眼窗戶:“看到你在和人說話,就沒打擾。”
曲墨觞揚了下眉:“不打擾,以後來了就直接喊我,這麽冷站外面吹風幹什麽。”
林清涵有些悶得心情因為這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好了些,兩人并肩往食堂走,林清涵憋了很久才小聲問了出來:“那個男生喜歡你嗎?”
曲墨觞一僵,神情有些許郁悶,在她看來周圍的人都是孩子,被一個高中男孩表白,對她來說十分古怪。
看曲墨觞表情不對,林清涵心裏莫名急躁:“你喜歡他嗎?”
曲墨觞:……
“不喜歡,雖然這種事情無可厚非,少年時代感情萌發也都是青澀美好的,但是當下還是太小了,要以學業為重。”曲墨觞說得認真,目光盯着林清涵,輕笑道:“我們清涵也是個美人胚子,有沒有暗戀你的男孩?”
林清涵白淨的臉有些粉紅,堅定地搖頭:“我不會早戀的,他們……太麻煩了。”想到總是二話不說把早餐往她桌子上一放的那個男同學,她語氣有些冷凝。
“麻煩?發生什麽事了?”曲墨觞怕她又被那些荷爾蒙泛濫又幼稚的男孩欺負,蹙眉道。
等到林清涵說完,她輕笑了下:“和他說開就好,如果沒有意思那就幹脆拒絕,時間久了,熱情都會減退的。”
林清涵不大懂,但還是點了點頭,而且她胸口的郁悶已經一掃而光,聽曲墨觞的話,她肯定不喜歡那些幼稚的男生了。
曲墨觞和佘佳怡也不是一個班,但三個人都會默契地在樓下彙合一起吃飯。坐在食堂裏,佘佳怡愁眉苦臉看着她們:“唉,我們的班主任啊,整天搞事情,數學老師是年級主任,比班主任管的還厲害,我真是過的水深火熱。”
說完她又羨慕地看着曲墨觞,哀怨道:“哪裏像你,每天輕松自在,還有個小媳婦對你不離不棄。”
“咳……咳”林清涵一口飯在嘴裏沒咽下去,當下嗆得咳嗽起來,連忙狼狽地捂着嘴。曲墨觞連忙拿出紙巾遞給她,給她順背,有些冷凝地瞥了佘佳怡一眼:“中午你洗碗。”
林清涵緩過來後臉色咳得通紅,眼裏水汪汪的,眼淚都出來了。
“沒事吧?”看她咳得那麽兇,曲墨觞蹙眉問道。
“沒,沒事。”
佘佳怡在那哭嚎着,眼裏卻是斂了壞笑,最後還是乖乖洗碗去了。
燕京附中晚自習要上到八點半,下課了回到家,林煙已經在家等着了,看她們回來替她們把書包接過來,溫笑着問候:“上課很累了吧,熱水我已經燒好了,一會兒就可以洗澡了。鍋裏我炖了一點烏雞湯,墨觞,涵兒去喝點,我特意吸了油,不會很膩。”
她在這裏住着,雖然說是要收房租,但是她很清楚,曲墨觞一家人都是在幫她母女倆,所以她的工資除了攢着還給曲家,剩下的都用在給兩個孩子做好吃的上了。
曲墨觞對林煙很有好感,一個被生活蹉跎磨砺的女人,雖然面容不再年輕,但是卻絲毫沒有染上小市民的市儈和心機。她和林清涵相依為命時省吃儉用,甚至蔬菜都舍不得亂買。但是來到這,即使工資不算多,在她和林清涵回來後,補湯和瓜果蔬菜從來沒少過。
即使心懷感激,對于一個勤儉慣的人,即使你給錢讓她支配都免不了精打細算,但是現在花的是自己的錢都沒提過什麽,這讓曲墨觞很敬重她。
等到兩人洗過手出來,餐廳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兩碗雞湯,油沫被撇幹淨了的雞湯很清亮,應該是算着時間熬的,熱氣騰騰中帶出一股誘人的香味。雞湯一碗浮着一些枸杞,一碗很幹淨。
林清涵很自覺坐到有枸杞的那一碗位置上,曲墨觞不喜歡枸杞的口感,為了滋補,林煙還是加了枸杞,但盛湯時細致地分開了。
“謝謝林姨,您喝過了嗎?”曲墨觞聞了聞雞湯,轉頭問林煙,林清涵也是擡頭看着自己媽媽。
林煙笑開了:“你們先喝,我不急。”說着又進廚房端了份米糕,放在桌上。
“你們上課容易餓,這米糕現做的,也容易消化,餓了就墊墊。”
雞湯香味還在,又添了股香甜的米糕味,本來習慣年紀大了養生的曲墨觞也克制不住了,夾了一塊放進嘴裏。米糕蒸的酥松香甜,綿軟甜潤,表面撒了芝麻,芝麻的焦香配上發糕的軟甜,十分可口。
吃完,她又低頭喝了口雞湯,微燙的雞湯鮮美醇香,鹹味入口完全和米糕留下的甜完全不沖突,曲墨觞已經嘗過不少美食,但是恰恰是這種家常味道,更讓她喜歡。
黃姨做的飯菜很可口,不過口味偏重,但是林煙的廚藝完全不輸于黃姨,而且味道清淡中又不顯寡淡,非常合曲墨觞口味。
她吃着米糕,喝着雞湯,直到她覺得有些飽了擡起頭,就看見林清涵夾着半塊米糕,眼裏帶着笑意看着她。而林煙看她終于停下來,也是笑了起來:“墨觞愛吃這個啊,那以後我多試着做一些。”
“我也喜歡。”林清涵抿着笑,咬了口米糕,看着曲墨觞時,眼裏有絲她自己沒察覺的寵溺。
曲墨觞看一碟米糕自己吃了三塊,有些不自然,卻還是禮貌道:“林姨,這些糕點挺費事吧,不用經常做的。”
“不費事,以前我根本沒精力,也沒心思弄這些。清涵跟着我都吃的少,現在有餘閑,你也愛吃,多做些不礙事。”說到這個,她又是感激曲墨觞,又覺得愧對林清涵。
曲墨觞聽到這也體會出了她的心情,便笑了起來:“那我就跟着大飽口福了。”
三個人坐在桌上,一碗雞湯,一塊米糕,邊吃邊聊,雖然話都不多,卻也是夜裏難得的溫馨。
從那個絕望的黃昏之後,遇到了曲墨觞的林清涵覺得自己的人生陡然翻天覆地,美好的一塌糊塗,從年,這一年是林清涵過往十幾年無法想象的,她雖然欠着曲墨觞,但是生活上再也沒有那麽艱辛過,至少她以為自己徹底從泥潭中走了出來,沐浴到了陽光。可是曲墨觞卻總是壓着一件事,一切似乎都很平靜美好,但是高中一個學期已經結束了這意味着,林清涵人生中最大的劫難要開始了。
2010年3月的一天晚上,林清涵和曲墨觞照舊放學回家。一路上林清涵莫名覺得心裏不安,上樓的步子都大了些。敲了敲門,往日裏很快就來開門的人沒有動靜,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媽,我們回來了。”林清涵快速敲了幾下門,依舊沒有回應,她臉色倏然變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曲墨觞立刻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屋裏燈還亮着,卻沒看到林煙,林清涵迅速沖進林煙房間,林煙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在她身邊一個藥瓶子滾在一旁。
林清涵只覺得頭嗡得一下,從頭涼到腳,踉跄着撲過去趕緊将林煙翻了過來,嘴裏喊着媽媽,聲音卻都被堵得發不出來。
燈下林煙已經雙目緊閉臉色發紫口唇發绀,曲墨觞立刻掏出手機,迅速撥打了120。手機接通遞給林清涵:“你冷靜下來,接電話把地址和你媽的病史快速告訴醫生。”
說着她迅速把林煙放平,解開她衣服的扣子,附身迅速聽了下心跳。腦海中回憶着以前學過的急救知識,趕緊将林煙頭往後按了下,保持呼吸道通暢,随後立刻做起了心肺複蘇。
林清涵手抖得厲害,她從初始的慌亂中勉強找回理智,迅速報了地址。那邊醫生詢問病人的情況,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面色可怕的林煙:“她沒心跳了,臉色好難看。”
曲墨觞看她幾近崩潰,迅速朝着那邊喊道:“立刻派救護車過來,病人患有哮喘,現在沒有呼吸心跳,我在給她做心肺複蘇,拜托快點!”
林清涵只覺得耳邊都是轟鳴,她身體裏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嚣着讓她做出反應,但是她就是動不了,周圍的一切仿佛成了黑白電影,只有曲墨觞奮力按壓的動作在眼前播放着。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接過了手,機械聽着曲墨觞的指揮給林煙做按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救護車趕到把林煙送去了醫院。
回神時她茫然站在急診科搶救室外面,愣愣看着醫生護士快速從她面前經過,心電圖,呼吸機都被送了進去。而她此刻被曲墨觞抱在懷裏,渾身不停的抖着,臉色慘白若鬼。
曲墨觞眉頭緊皺,眼裏滿是不忍和心疼。少女羸弱的身體隔着棉衣也能感覺到在發抖,面色慘白,手也是冰涼。她抖得太厲害了,如果不是她扶着,恐怕站不穩了。
許久後,她眼裏才有了神采,卻是一種深深地恐慌和無助。她嘴唇毫無血色,轉頭看着曲墨觞,哆嗦着問她:“墨觞,怎麽辦,怎麽辦啊?”
她聲音很小,仿佛沒有力氣說出話來,帶着悲傷到極致的輕顫。她似乎并不是想要個答案,而是內心恐懼不知道怎麽擺脫,只能徒勞問着。
曲墨觞摟緊她,摸着她汗濕了的頭發:“沒事的,別怕,會好的。”
曲墨觞看着急救室的門,心裏沉重得厲害,她最擔心的就是林煙的身體,之前還常叮囑她備好藥物。因為在上一世,林煙似乎是沒了的。也就是林煙去世後,孔益祥發覺兒子不是親生的,才把成了孤兒的林清涵接回孔家。
她可以幫林清涵避開那些外界帶給她的傷害,但是生死這件大事,她能做的太少了。
懷裏的人終于忍不住了,咬着牙在那哭着,那種壓抑強忍的哭聲聽得曲墨觞心裏悶悶的痛。說是和林清涵成了朋友,但是她畢竟多活了那麽多年,在她眼裏,林清涵既是那個在她絕望時遞給她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又是現在依賴她的乖巧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