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錯。今日是楚世子的兒子從鹿鳴書院回家的日子,都是由楚世子親自去接的,義勇伯府門前是他們回府的必經之路。趙世柔也是打聽好時間的,這不就出門裝作偶遇了麽。”半夏語帶不屑道。

聞言,阮思妍挑了挑眉。

楚淩寒的大名,即便她身在閨帷也是聽過的。大晟朝一等公爵府,楚國公府的世子,不僅相貌是一等一的好,更是天縱奇才,不依靠家世,未及弱冠便一舉考中探花。

而後在楚國公戰敗受傷,國公府式微之時毅然從軍,一舉擊退北方柔然軍隊。

現年不過二十六的年紀,已經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趙世傑在京中也算是世家子中的佼佼者了,出身伯府,如今也是舉人之身。可跟楚淩寒比起來,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天之驕子。若說他有什麽缺點的話,那就是還未成婚,便有一個十歲大且生母不詳的兒子。

可即便是這個缺點,在世人眼中那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瑕疵。畢竟只是個生母不詳的孩子,即便再受寵那也是不能繼承家業的,所以,根本擋不住京中閨秀們的前赴後繼。

不過,只有經歷過那一世的阮思妍知道。即便是那個小小的瑕疵,其實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透過還未關起的府門,看到在她面前從來都是趾高氣昂的趙世柔,此刻正福着身子在路邊施禮,一臉嬌羞狀。

而她施禮的對象,此刻正高頭大馬,目視前方從府外行過。啧啧,真是芝蘭玉樹般的人啊,即便是一個側臉,也是刀削斧刻般俊美如鑄。就是氣質太過冷冽,讓人不敢逼視。

這樣的人,哪裏會看得上趙世柔這樣的女子。果然,從頭到尾,趙世柔別說跟他說上一句話了,便是一個眼神也未得到。

不過,阮思妍記得,上一世她死之前,新皇已經登基,那事已經過了,可這人都沒有成親。這就奇怪了,這人難道是有什麽隐疾?或者是個斷袖?

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阮思妍,手摸向玉葫蘆,準備探視一番。靈力傳向手中,阮思妍定睛看向楚淩寒,卻不想,阮思妍剛剛看向他,就見楚淩寒陡然轉過頭,鷹隼一樣的目光直直看向她看過來。吓得阮思妍趕緊收回目光。

這人好生敏銳!

她用這玉葫蘆探視別人身體,是需要借助靈力的,普通人自然無法感知,便只能任由她查探;可若是有內力或是武功高強之人,神經和反應都比普通人強,卻是會有所感應,甚至産生警覺。很明顯,楚淩寒屬于後者。

不過,只剛才那一霎的探視,已經讓她看出楚淩寒的身體狀況了。沒想到,這人竟還是…

“藥鋪?”

羅氏房內,趙世傑聽完母親羅氏的回答,很是不解,他們堂堂伯府二房,竟然還缺了阮思顏的藥鋪掙來的那些銀子?

羅氏淡淡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攔着你?”

要說這阮思妍當她兒媳,她是第一個不答應的。她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便是繼室,那短命的伯爺相公,為了自己報恩,硬是讓她的兒子娶了這丫頭。

倒是前頭原配留下的兒子,一出生便封了世子,更是早早定下高門貴女做妻子。她的兒子呢,爵位爵位沒有,便是娶個妻也是毫無助力。

現在阮思妍主動和離,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唯一讓她有所考慮的,就是她那陪嫁過來的藥鋪,每個月還能添上不少進項。

“那怎麽辦?這要是扣下來不好吧,沒聽過哪家休妻還是和離,能把嫁妝給扣下來的。這要傳出去,咱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何況她也未必就會答應啊?”趙世傑問道。

羅氏不答反問:“這藥鋪可是個生錢的好産業,若是放跑了,我可沒銀子給你出聘禮娶那秦小姐。再說,你下半年就要科考,屆時可少不了銀錢去打點。”

“那可不行,玉瑤好不容易答應嫁給我,如今更是懷了我的骨肉。我可不能委屈了她,定是要給足聘禮才是。”

看着兒子這着急的樣子,羅氏暗嘆,她這兒子啊,就是從小被她護得太好了,全然不知銀錢為何物,讀書讀成了個書呆子,如今更是一門心思撲在那秦玉瑤身上。還有世柔,每個月光是胭脂水粉,還有衣裳首飾,就得上百兩的花銷。

也罷,就這兩個嫡親的兒子女兒,她不幫着打算誰幫着。

“那你就聽我的話,等會兒這樣說--”

回到屋裏,阮思顏換完衣服讓半夏将她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半夏這才知道阮思妍要和離。先是不可置信,而後隐隐有些激動。

“小姐,您真的決定要和離?”

“決定了!”阮思妍莞爾,半夏作為她最貼身的人,一直都為她在這家所受的冷遇打抱不平。

看着妝鏡中的自己,身形單薄,臉頰蒼白消瘦,頭發枯黃,皮膚更是黯淡無光,這哪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子該有的樣子。

妝奁裏的首飾更是沒有一件像樣的,便是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如她小姑子身邊丫鬟的好。

她尚且如此,半夏更不必說。從小陪着她這個主子吃苦受累,她手上那塊疤便是以前在娘家時,為了給餓極的她去廚房偷吃食,被廚房裏的老媽子發現才不小心燙成那樣的。而後陪嫁到了伯府,也是處處看人臉色。

可嘆前世的她,一是對趙世傑太過死心塌地,二是怕和離後母親和弟弟在娘家的日子會不好過,這才步步退讓。卻沒想到,最後竟連累半夏慘死、自己亦是含恨而終。

幸而蒼天有眼,讓她不僅重活一世,還給了她異能。這輩子,她定會護好她。

半夏雖然高興,可還是有些猶疑:“和離畢竟是大事,咱們要不要給阮府報個信,最起碼也該讓夫人知曉一下吧。”

半夏口中的夫人阮思妍的母親,盧氏。

“不行,若是讓他們知曉了,定然不會同意的。”

這一點阮思妍太清楚了,阮府哪一家子,除了她娘和弟弟,絲毫不遜于趙世傑母子的陰狠。因為她爹是庶子,他們一家便一直不受待見。若不是後來拼死掙下軍功,也不會有她嫁入伯府的機會。

前世,她的祖母,阮家老太太,便是不僅沒為她做主,甚至還在事後責罵她:既知自己不能,為何不早早告知家中,也好讓她堂妹嫁過來,反倒便宜了外人。

她母親向來軟弱,也沒個主意,一直被老太太給拿的死死的;弟弟又年幼,哪裏能指望?這輩子,她定然要把命運全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和離,便是第一步。

“你可确定了,真的要和離嗎?”

趙世傑沒想到阮思妍這麽堅決,竟是直接連嫁妝單子都帶過來了,這是鐵了心的要和離了。

“是。妾身不能生育子嗣,自覺無臉再待在趙家。”阮思妍答道,懶得跟他們多掰扯:“煩請趙郎寫下放妻書,也好早日迎娶秦小姐過門。”

咳,趙世傑回想着剛剛羅氏的交代,道:“既然你已決意和離,我也不好勉強。只是這嫁妝單子上的其他東西都好退回,唯獨這義安堂,你嫁過來時,只是一間小小的店面,而後是我伯府出資、出力、又出人,才得以成為如今這京城最大的藥鋪,這倒是不好算清楚了。”

阮思妍心底冷笑,這還義勇伯府呢,竟做得出侵占兒媳的陪嫁的事來。

這義安堂,不,應該說是程氏藥鋪,還是她外祖留給她的陪嫁。外祖只有她母親一個女兒,一身的醫術後繼無人,見她小小年紀對藥材感興趣,便從小教她識藥理,辨藥材。

程氏藥鋪因為外祖積攢下來的名聲,規模不大,生意卻很是不錯。她嫁過來後沒多久,婆婆羅氏便盯上了。

也是她當初太好拿捏,羅氏說什麽她便聽什麽。先是說怕她打理不過來,塞了身邊的管事進去幫忙照管,後來說又說店鋪太舊,伯府出資幫她擴大規模;而後更是說程氏藥鋪這名字太俗氣,直接給改成了義安堂。

最後,就變成了這樣的局面,從裏到外,都變成了他們伯府的産業,賺的銀兩也進了他們的腰包,倒和她沒什麽關系了。

“那以趙郎之意,這事要怎麽辦呢?”阮思妍反問。

咳,趙世傑回想着剛剛羅氏的話,強自道:“你一個女人家不好打理這麽大的産業。這樣吧,給你五百兩銀子,這義安堂就當是我們伯府盤下了。”

“五百兩?”阮思妍嗤道。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義安堂現在每個月的進項,足有兩百多兩,現在竟被他五百兩就買斷了這棵招財樹。

趙世傑不高興了:“怎麽,五百兩你還嫌少?這五百兩可是夠一戶普通人家過上十幾年了。”

“趙郎,這可是我的嫁妝,也是我外祖留給我的。我寧可不要這五百兩,趙郎大可将義安堂變回我剛嫁過來時的模樣,我也不願舍棄這外祖留給我的藥鋪。”阮思妍道。

趙世傑沒想到她這麽強硬,頓時臉色不好看了,原本還打算好商量的語氣也不耐煩道:“你這婦人說的什麽話,什麽叫把店鋪變回以前的模樣,世上哪有做大的生意還自己縮小的道理。當初你那程氏藥鋪帶過來時,也不過就巴掌大的地方,五百兩足夠買好幾個店鋪了。”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這到底是個鋪子,便是不大,只要它在,便能每月生財。總好過五百兩銀子坐吃山空。且這是外祖留給我的唯一念想,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它在我手中丢了。趙郎若是不願意,咱們大可去官府評評理。”阮思妍毫不退讓。

“你-”趙世傑手指着她,似要罵她,被羅氏按了下去。

羅氏在一旁觀察阮思妍許久,從她進屋便帶着嫁妝單子表明決心,再到她同趙世傑據理力争,全然不似往日軟弱可欺的樣子,雖然驚訝她的反常,但涉及到利益之事,到底是心平氣和道:“妍娘說的是,這鋪子是你嫁妝,也是你外祖留給你的,于情于理,我們不好說什麽。可世傑說的也沒錯,終歸這藥鋪是我伯府出資出力,才做成了現如今的産業,裏面幾十號人也靠這活計吃飯,自然沒有把它變回原來那般的道理。這樣吧,我們伯府給你一千兩銀子,這些錢,你是拿着置些田産也好,存到錢莊吃利息也罷,便是重新開一家藥鋪,那也是綽綽有餘了。”

阮思妍猶豫了一番,便答應了:“既然母親如此說了,那便這般吧。”

一千兩銀子,也算是達到她的目的了。原本她就知道這藥鋪他們是不會放手的,剛才故意那樣說,也不過是想讓他們多出些血。

談好了藥鋪的歸屬,接下來的事便也順利了。

想是終于解決了她這麽一樁大麻煩,可以順利娶秦玉瑤了,趙世傑心情大好,将寫好的放妻書遞給阮思妍,三年來第一次對她有了笑容:“終是夫妻一場,此後,便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吧。”

真是諷刺,自己的丈夫第一次對自己好言好語,竟是和離之時。若是以前的阮思顏,或許還會心存感激。但現在的她,只想快快離開這個虎狼之地,自是沒有絲毫不舍。

阮思妍亦是一派祝福的語氣:“同喜同喜。也祝願趙郎和秦小姐,百年好合,子、孫、滿、堂啊!”

說完,阮思妍邊拿着放妻書,一身輕快的離開了。只留下趙世傑在原地,總覺得阮思妍剛才的笑怪怪的,透着一種說不出的瘆人。

搖搖頭,算了。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馬上就能和玉瑤在一起了,這麽些年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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