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們出來時,藥鋪外面已經圍滿了人,一如那天街上的情形,只不過風向卻是截然相反。

位于門口站着的便是那位胎死腹中三年的劉姓婦人,她旁邊站着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皮膚微黑,濃眉闊眼,一身缁衣裝束。

“柳大夫,阮娘子,你們二位真是再世神醫啊!那日你們跟我老婆子說是胎死腹中,我不相信,真是大大冤枉你們了啊,還連累柳大夫被義安堂給辭退了,今日我老婆子是來給你們道歉的。”看到柳意衡和阮思妍出來,劉大媽上來,一連聲的說着抱歉和感謝的話。

“啊?”突然受到這麽大誇贊,柳意衡一時有些無措。

“正是。”那缁衣男子也過來,抱拳感謝道:“感謝兩位對我母親出言相救之恩,劉承安感激不盡!”

劉承安事先已了解過柳意衡和阮思妍的情況,真正見到兩人卻還是有些意外。尤其是阮思妍,傳言她因為貌醜不育,才與夫家和離。如今見到本人,卻不覺如此,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阮思妍側身避過,明白這個缁衣男子應該就是那日百姓口中,劉大媽在大理寺當差的兒子了,倒是一副正直憨厚的模樣。

阮思妍遂引導她:“大媽,既然您是來道歉的,不如就把事情的原委給大家說清楚吧,也好還柳大夫一個清白。”

“是是是,”劉大媽心裏是說不出的感謝,當下便提高聲音說道:“那日老婆子沒有聽信兩位大夫的診斷,還是只當腸胃不适,抓了藥回去。不想往日吃一副藥便好,這回卻是腹痛不止,喝藥也不頂用。一直疼了幾天,卧床不起,後來想到姑娘你說的話,半信半疑之下,便托鄰居宋家嬸子幫忙買了落胎藥,只當試試。卻未曾想喝完之後,當真流下一個血胎啊!”

說到這,劉大媽淚如雨下:“可憐我那未出世的孩兒啊,死了三年多了,在肚子裏都悶黑了,幹巴巴的一坨。”

“天,真有這種事。”

“胎死腹中三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這麽一來,當真是冤枉人家柳大夫了。”

這外面的圍觀百姓,不少都是那日在義安堂門口看過一次熱鬧的,後來大家口口相傳,加上義安堂對柳意衡的有意打壓,基本上城西這一塊大家都知道了那次的事情,不想如今竟然來了這麽個大反轉。

“今日大家在此都能做個見證,我老婆子說的句句都是事實,還有幫我買藥請大夫的宋家嬸子也可以作證。”劉大媽說着,拉着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夫人出來。

那宋家嬸子道:“我親眼看到的,流下碗口那麽大一個血胎啊,都像石頭那般硬了,烏黑烏黑的血。可惜了這遺腹子,在肚子裏悶了這麽多年,真是造孽哦!”

一番話說的鮮血淋漓,在場之人紛紛惋惜不已。

最後,劉大媽将準備好的一籃子雞蛋和糕點再次給柳意衡感謝:“柳大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柳意衡自然是推辭的,直言自己不過是盡了做大夫的本分。

“柳大夫你一定要收下,你這是救了我老婆的命啊!之前讓你白白擔了那麽久的污名,以,這點心意,你若是不收下,便是不原諒我這老婆子。”

不光是劉大媽勸說,外面的百姓也紛紛勸說。

“是啊,這一定得收下。”“收下吧。”

還有人站出來說:“以往咱們都冤枉柳大夫了,以後啊,咱們都來找柳大夫看病。”

“我來這程氏藥鋪抓過藥,這裏的藥材都比別的藥鋪好上不止一點半點呢,見效快,還花的錢少!”

“以後咱們看病就找柳大夫,抓藥就來程氏藥鋪!”

人群中有一個人帶頭說道,而後便是紛紛響應。

直到人都散了,柳意衡還恍若做夢般,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翻身了。他手裏還提着劉大媽的謝禮,一手撓着頭,面對大家的道喜只知道傻笑。

阮思妍打趣道:“柳大夫,如今你可是苦盡甘來,以後這上門找你看病的人啊,怕是要多到你忙不過來了呢,你可得做好準備!”

“小姐,您這皮膚真是越來越好了,還有這頭發,以前是枯黃的,現在就像緞子一樣,又黑又亮。”半夏給阮思妍梳着頭發,感嘆道。

經過那日的事,藥鋪的生意驟然好了起來,一切都走向了正軌,阮思妍也不用去操心那麽多,便在家調養身子,再制些養膚美顏的藥,現在整個人都像煥顏新生般,比之之前在伯府,完全不像一個人。

其實阮思妍的五官長得很好看,之前一直被人說難看,一是因為遺傳的家族的黃皮膚,二是因為長期的操勞憂慮,加上後來趙世傑暗中給她下的藥,整個人都病怏怏的,又瘦又柴,皮膚粗黃又黯淡無光,身子骨冰涼冰涼的,像一陣風便能吹倒般。

而現在,經過她自己的有意調養,鏡中的女子皮膚白皙透淨,長發烏黑亮澤的。加上她母親搬過來後,便每日變着法的給阮思妍滋補。不過半個多月時間,阮思妍身上就長了不少肉,完全不複之前的憔悴粗陋。

半夏每天給阮思妍梳一次頭發,便要感嘆一次,感覺自家小姐整個人都變美了,而且每日都要比前一日更美些。

“以前那些說您長得醜的,現在見了您,怕是都要認不出來了。”

阮思妍笑道:“就你會說好聽的。你手上的疤,不也完全看不見了麽。”

“是啊是啊,小姐沒說錯,真的一點都看不見了,我都不敢相信,我這疤竟然還有痊愈的一天,現在我是做夢都能笑醒。”半夏咧着嘴笑的開心。

阮思妍笑着搖頭:“這就能笑醒了?現在藥鋪的生意蒸蒸日上,母親和弟弟也跟咱們在一起了,咱們的好日子才剛開始呢!”

說到自家弟弟,阮思妍這些日子準備的東西,也是時候了。

“去鹿鳴書院讀書?”阮母聽到阮思妍的打算,一時有些詫異:“我知道這鹿鳴書院是好,可就是因為太好了,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去的啊。你三叔花了那麽多錢,又托人找關系的,這都沒讓元正進去,咱們元清,怕更是沒機會吧。”

“不試過怎麽知道呢,母親難道不想元清上最好的書院嗎?”阮思妍道。

“我當然想,可一來咱們沒那沒多錢,二沒人情關系,便是想也沒辦法啊。要不上個其他的書院,也是一樣的。”

“這事我來想辦法。咱們元清比那阮元正可強多了,到時候,要是咱們元清進了鹿阮元清:“元清,你有沒有信心通過考試啊?”

“有信心!”阮元清脆生生道。

姐弟兩一唱一和,阮母沒了辦法,只好任由兩人折騰去。

鹿鳴書院是本朝大儒齊行檢創立的書院,禦筆親提,是京中乃至全國最好的書院。齊大儒曾任翰林院大學士,致仕後便創立了這鹿鳴書院。無數翰林舉子皆出自與此,可以說只要進了這鹿鳴書院,以後的仕途便是指日可待了。

也正因為如此,多少高門顯貴家便是擠破頭,也要将自家兒郎往裏面送。但是書院就這麽大,名額總是有限的。所以,很多寒門小戶之家,一無錢財,二無權勢,便很難踏進這書院了。

“這位娘子,不是已經跟你說了麽,今年書院招收的名額已經滿了,就算你見到齊大儒,那也是這個說法,你還是回去吧。”

鹿鳴書院齊大儒家門口,阮思妍帶着阮元清前來拜會,卻是磨了許久還是被家丁給攔着,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天到晚不知來多少人,都像你這麽說,那先生能見的過來麽?你還是別想了,回去吧。”家丁不假辭色,眼看便要關門。

阮思妍上前,面帶微笑道:“聽聞你們齊夫人素有頭疾,這是我親手制的藥,請一定幫忙送給齊夫人,麻煩小哥代為轉交一下,就說是城西程氏藥鋪的阮娘子所贈。”

阮思妍眉目清秀,更兼溫言軟語,這家丁緩和了語氣解釋道:“這一天到晚來人送的禮都能堆成山了,你這就算送進去了,也不會有什麽用的。再說,齊大儒可不是這種貪圖私利之人,姑娘還是拿走吧。”

阮思妍塞了碎銀給他,笑道:“勞煩小哥了,只要你能幫忙送到,我便保證有用,且到時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行吧。我只能答應幫你送到。夫人會不會用我可不能不能保證,這每天送東西的不知凡幾,卻沒有一家能成的。”家丁終于收下禮盒,随後指着她身後道:“你看我說什麽來着,那家人都跑第四趟了,還不死心。”

阮思妍朝着身後看去,呵,那不是她三叔一家麽!來人人也看到了她,便往這邊走來。

“呦,這不是我那一聲不吭便和離的侄女麽,怎麽,你們也想上鹿鳴書院?”阮思妍的三叔,阮青山道。

“怎麽三叔覺得不可以嗎?”阮思妍反問道。

阮青山昂着頭,面帶不屑:“你以為鹿鳴書院是什麽人都能上的嗎?”

“那三叔覺得什麽樣的人才能上呢?”

“那當然是咱們元正這樣的孩子才能上,就你們元清這悶頭悶腦的,也就給我們家元正做個伴讀還行,這樣說不定還能有機會進這書院呢哈哈!”

“哦,三叔就這麽确定元正能進?”

“我們元正天資聰穎,又是咱阮家唯一的嫡孫,自然是值得最好的。”

“那就祝願咱們天資聰穎的堂弟早日進這鹿鳴書院,到時侄女一定送上賀禮。”阮思妍皮笑肉不笑的說完,便帶着阮元清走了。

身後阮青山還以為她這是在巴結讨好呢,在那笑的歡暢。

“你,站住!”阮思妍剛出來走到路口,便聽到旁邊傳來一個小孩子的聲音。

阮思妍回身一看,大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長得粉雕玉琢的,就是有些瘦小。正叉着腰,頗有氣勢的看着她。

想必就是他剛才喊自己了,看他穿着華貴、身後還跟了兩個随從,倒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麽叫自己。

“小公子,你是在跟我說話嗎?”阮思妍笑着問道。

“對,我有話問你。”

“小公子,您還是別亂跑了,今日休沐,世子等會兒便會過來接您,要是看到您跟陌生人說話,又要教訓您了。”小孩被身後的随從攔住。

小公子歪頭,小臉不悅道:“我就問幾句話,你們不告訴爹爹便可。”

說完,便不顧身後兩人的呼喊,跑到阮思妍面前。

“小公子,你要跟我說什麽啊?”阮思妍笑着問道。這小孩身體不好的樣子,就跑了這麽幾步路,便有些氣喘,卻是圍着她左看看左右看看,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楚霄剛剛在齊大儒家門口聽到這女人說話,立即便聽出來,她就是那日在蓬萊居二樓的女人。那個說自家爹爹是大騙子,還說自家爹爹是處男的女人!

沒想到今日竟然在書院見到她了,楚霄覺得,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你是大夫嗎?”楚霄站定,問道。

阮思妍:“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那我有一個問題問你,你蹲下身來。”

阮思妍沒有計較這小孩的沒禮貌,還是依言蹲了下來:“什麽問題,你問吧。”

“你知道,什麽是處男嗎?”

小孩子略帶稚氣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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