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幾日,藥鋪的生意比之前又好了很多。想是因為她給義勇伯夫人用藥穩住了胎兒的事情已經傳揚開來,不僅前來抓藥的老百姓多了,就連很多大夫都來他們藥鋪買藥材。
“綿綿啊,這鹿鳴書院怕是去不成了,要不,咱還是讓元清去別的學堂吧,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阮母忍不住道。
從鹿鳴書院回來那日,已經過去三天,還是不見一點消息。
“再等等吧。”阮思妍道。假使那齊夫人真的用了她的藥的話,應該就這兩日便會找上來的。
那日,她之所以準備了一瓶藥,便是因為事先打探得知,齊夫人身患頭疾多年,且一直難以治愈。
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一無權勢、二無錢財,想要進鹿鳴書院,怕是比登天還難。所以,只能另辟蹊徑,從這齊大儒的夫人這裏入手。這齊大儒雖然滿腹經綸、恃才傲物,對夫人卻是十分愛重。
也因此,在決定幫弟弟上鹿鳴書院之時,她便開始着手練制這治療頭疾的藥。
這個藥是用玉葫蘆裏存放的珍稀藥材,加了整整一小瓶的碧水,再用三千真火煉制了十天而成,藥效如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只要齊夫人服用,便不會不見她。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
“這住的什麽破地方啊?又髒又小的。”
随着半夏打開門,一道尖細的女聲響起,跟着便走進一位粉衣藍裙,皮膚有些黑,個子不高的女子。
阮思妍頭都不用擡便知是誰。這麽掐着嗓子說話的,除了她那個堂妹,阮家三房的女兒阮淑妍沒有別人。
“我說阮思妍,你還真是自甘堕落啊,你-”阮淑妍還要在罵,卻在看見阮思妍擡頭的那一瞬間,嘴巴張住卻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阮思妍嗎?她懷疑自己看錯了人。她不相信,又走近了幾步,直到一張塗滿脂粉的臉都快湊到阮思妍臉上,又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确認沒有看錯。
皮膚白嫩細膩,竟是未施粉黛!這怎麽可能?
他們阮家女兒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那便是天生皮膚底子黃。不論怎麽調養都改不了。所以,但凡出門必得抹粉。抹少了遮蓋不住;抹多了,臉上必不能做太大的表情,說話聲音也不能大了,否則那粉便撲簌簌的往下掉,到最後臉上便黃一塊白一塊,難看至極。
阮思妍可是他們阮家女兒中皮膚最黃的,兼職骨瘦如柴,更是醜不堪言。如今怎麽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
“堂妹倒是說說,我究竟哪裏自甘堕落了?”阮思妍反問。
阮淑妍又是驚訝又是嫉妒的沉默了半天,随即又安慰自己。便是漂亮了些又如何?還不是和離成了棄婦,還抛頭露面做起了生意。
“你如何不是自甘堕落?被夫家休棄,還做起這最末等的賤業,真是将我們阮家的臉都丢盡了。”阮淑妍斜着眼道。
半夏氣的眼睛通紅,當下便要上前理論,被阮思妍攔了下來。阮思妍不怒反笑,輕輕抿了一口剛泡好的清茶,方悠悠道:“第一,我憑自己的本事賺錢生活,這叫自食其力,不叫自甘堕落。第二,我要提醒堂妹一句,我是和離,并不是被休棄。第三、我已經被你們阮家趕出來了,便是丢臉,也和你們阮家沒關系。”
天青色的瓷碗映着那白皙修長的指節,如青蔥般玉白瑩潤,端碗喝茶的姿态更是說不出的優雅。
阮淑妍越看越嫉妒,說出口的話也是越來越難聽:“也是啊,一個和離又不能生育的棄婦,這輩子怕是嫁不出去了,也只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咯。”
“我不許你這麽說我姐姐。”阮元清年紀雖小,卻是知道維護自己的姐姐。
阮淑妍更不屑了:“唷,這不是小堂弟麽?聽爹爹說你們還想進鹿鳴書院讀書?別癡心妄想了,鹿鳴書院豈是你們這種身份的人可以進的?”
“那如果我們元清要是進了這鹿鳴書院呢?”阮思妍攔住雙眼通紅的弟弟,上前問道。
“就你們?”阮淑妍笑的花枝亂顫,臉上的粉也撲簌簌的往下掉而不自知,笑着道:“別做夢了,若是阮元清能進鹿鳴書院,我就從你這爬出去!”
“堂妹此言當真?”阮思妍笑問。
阮思妍嗤道:“當然。”就憑他們也能上,鹿鳴書院,下輩子都別想!
“請問,程氏藥鋪的阮娘子是住在這裏嗎?”
阮淑妍話音剛落,便聽門口有人敲門問道。
阮思妍心中大概猜到了什麽,讓半夏去開門。
“我們小姐便是程氏藥鋪的阮娘子,小哥有什麽事嗎?”
來人一看穿着便是鹿鳴書院的人,見了阮思妍卻是恭敬有禮:“小的是鹿鳴書院齊大儒身邊的小厮,特地前來拜見。”
“齊大儒?”阮淑妍驚呼一聲,忙問道:“你是來通知我們元正上鹿鳴書院的吧!那你拜錯了地方,我們阮家在城南的楊柳巷。”
阮淑妍說完,還未等小哥回答,又忍不住對阮思妍炫耀起來:“看到沒有,齊大儒身邊的小厮親自來通知,我們元正馬上就可以上鹿鳴書院了。”
阮思妍心裏好笑,這堂妹還真是臉大,竟然以為這小哥是去通知他們阮家三房的,當下也不想拆穿。現在有多得意,等會兒就會有多難堪。
果然齊大儒身邊的小厮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不理會阮淑妍的自說自話,只不卑不亢道:“我只奉命來請程氏藥鋪的阮娘子,可不知道什麽楊柳巷的阮家。”
“程氏藥鋪?”阮淑妍沒料到會是這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還是覺得不可能,壓下火氣又道:“小哥,你肯定聽錯了。齊大儒要見的阮家是在楊柳巷,不是什麽程氏藥鋪。”
小厮依舊是看都沒看她一眼:“小的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齊大儒要請的是程氏藥鋪的阮娘子,姑娘莫不是耳朵不好使?”
“噗嗤!”半夏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這迥然不同的兩種态度将阮淑妍氣的不輕,她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且還是在這阮思妍面前。
阮淑妍氣的直喘氣,臉上的粉随着喘氣的大動作直往下掉,想要破口大罵,可這到底是齊大儒身邊的人,他們家阮元正還想進鹿鳴書院呢,她卻也不敢得罪。
“阮娘子,不知現下可有空閑?齊大儒聽聞上次娘子上次拜會,恰逢先生有事不在家,特命小的來請娘子。”小厮再次躬身問道,語氣恭敬有禮。
阮思妍這才起身,道:“有勞小哥了,我這便收拾收拾。”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阮母幾人俱是喜不自勝,齊大儒親自派人來請,這意味着什麽大家心裏都清楚。
“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我這便回去告訴父親!”
眼見阮思妍已經帶着阮元清跟着那小厮出門,她卻被晾在一邊。阮淑妍也顧不上找茬了,趕緊帶着丫鬟匆匆回家。
“阮娘子,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送的藥,昨晚是我這麽多年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了。”
齊大儒的夫人孟氏拉着阮思妍的手謝道。
她這頭疾已有二十多年了,平時是隐隐作痛,難以入眠;一發作便是疼的徹夜不能阖眼。名醫聖手看過無數,卻都治不好。便是往日吃的那些藥,也漸漸不起作用了。
前日看門的小厮送來一盒藥,說是一個藥鋪的娘子送給她治療頭疾的。原本她是不放在眼裏的,只将藥盒擱在一旁。可當晚頭疾再次發作,喝了藥還是不管用,最後實在難以忍受。無意中看到這個藥盒,便打算試試看。
竟沒想到服下藥後,不到一刻鐘,頭痛便止住了。當晚她便睡了一個安生覺,第二日晚上依舊睡得醒來神清氣爽,氣色都好了幾分。
阮思妍笑道:“夫人用着有效便好,我也是聽聞夫人素有頭疾,這才帶了藥過來的。不過,夫人若是想要根治,除了服藥,還得配合施以銀針。”
齊夫人自然知道阮思妍是有事想求,不過是加一個孩子來讀書罷了,能治好她的頭疾,便是加十個孩子也無妨。當下便做主道:“那以後便有勞阮姑娘了。剛剛我家夫君也說了,你弟弟基本功很紮實,明日便可來書院入學。”
“那真是太感謝夫人了。”得到想要的答複,阮思妍道:“夫人不用送了,明日我送弟弟來書院,便将銀針帶來,開始替夫人治療。”
齊夫人親自送阮思妍姐弟出來,此時,外面早已圍了一圈前來拜會的人,見此情形,都在猜測究竟是哪戶人家,竟能得齊夫人如此看重?要知道,他們可是連大門都沒踏進去過呢!
阮思妍的三叔阮青山就在這些人當中,他被攔在外面,叫嚣了很久,一直嚷着定是齊大儒搞混了名字。
此番見大門打開,齊夫人親自送阮思妍出來,便沖了上去,道:“齊夫人,我是城西楊柳巷的阮家,這些日子拜訪過多次,都是為我兒阮元正入鹿鳴書院一事。您是不是把我家和這阮思妍家弄混了?”
阮思妍沒想到這三叔父女兩倒真是一個德行,竟真的一路跟了過來,還口口聲聲說着搞錯了。
“閣下是當我老眼昏花、腦子不清楚了麽,要請的是哪家都不知道?”齊夫人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便跟阮思妍道了再見,轉身回去,門便關上了。
“齊夫-”阮青山吃了個閉門羹,差點将鼻子給撞上。
“哈哈哈…”外面圍觀的人頓時笑将開來。
面對阮思妍似笑非笑的眼神,阮青山想到前幾日他還洋洋得意的說着只有他們家元正才有資格。言猶在耳,如今阮思妍成了座上賓,而他卻只能吃閉門羹,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如此羞辱。
“小人得志!”阮青山惡狠狠的瞪了阮思妍一眼,掉頭便走。
“三叔,”阮思妍喊住正掩面離開阮三叔,“煩您跟堂妹說一聲,她還要從我家爬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