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親
16.
白無常出門的時候早已過午,幸而每年收官夜宴過後衆人晚起是常态,才沒有鬧出從此魔王不早朝的流言。
——雖然自由度極高的魔界也并不需要早朝。
他撤下寝殿外的結界,候在外面的老管家趕忙迎了上來:“主上,需不需要……”
白無常食指抵唇噓了一聲。
人精似的老管家立馬會意,閉上嘴跟着他走,手在袖子裏掏啊掏地摸出來一個紅雞蛋遞給白無常:“主上,恭喜恭喜。”
白無常:“……”
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後還是面不改色地接了過去。
躲在枝頭的麻雀圍觀了全程之後啾啾叫着飛遠。
于是白無常之後的路程一路走一路聽着恭喜,往儲物戒裏塞了一籮筐紅雞蛋。
遲早要炖了阿麻,他咬牙切齒地想着。
白無常揣着一筐紅雞蛋到了書房,桌上已經擺好了幾摞小折子,他随便掏了一個蛋出來在桌沿磕破了,翹着腳倚在靠背上剝蛋殼。
堅硬的紅蛋殼下是白皙滑溜的蛋白,觸感不禁讓他想起昨夜手底下白宋滑膩的皮肉,他摩挲了一下指尖,輕咳一聲放下翹起的腳換了個放松點的坐姿。
對着雞蛋也能硬,太變态了。
然後他吩咐小厮拿了個大碗擺桌上,心不在焉地一邊剝雞蛋一邊翻折子。來報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等他索然無味地看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桌上的碗裏擺滿了剝好的白煮蛋。
白無常剝完手上最後一個雞蛋,接過侍從遞上來的布巾擦過手之後端起碗晃晃悠悠地往廚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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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一大早就開始準備,帶着滿身的肥肉靈活地穿梭在竈臺之間,嘴裏吆喝着小丫頭們拾柴燒火保持溫度,随時準備開工。
這會終于見到了端着碗慢悠悠走過來的白無常,如獲大赦,趕緊将人扯了進來,早已做好準備的丫頭們抖開紅綢布圍袍給他系上,避免一會被油煙濺髒了衣物。
白無常木偶人似的任人擺弄,按着廚娘唠叨的指令一句一個動作,切雕擺煎炒烹炸煮,又是一個時辰之後端出來九碗不同做法再加工的雞蛋。
魔族習俗,新婚夫妻婚後接收親朋好友送的紅雞蛋,由丈夫親手剝殼再加工後,以三三之數擺盤,而後二人同吃,寓意多子多福長長久久。
——幸好魔族特有的雪域雞蛋不像普通雞蛋一樣有蛋腥味,不然人間流傳的魔界黑暗料理志異又得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雖然并沒有人見過傳說中魔王房裏的大美人,但既然白無常接下了管家遞的第一個紅雞蛋,便代表默認了,于是才張羅了現在這一出。
白宋是被屏風外侍女擺碗筷的聲音驚醒的,他感到有點好奇,便爬起來掀了床簾蹑手蹑腳地走到屏風背後,悄悄露了半張臉準備暗中觀察。
殊不知在他起身的時候,耳尖的侍女便聽見了動靜,你推我我撞你地停下手裏的動作瞧着映在屏風上的影子,直到屏風邊緣露出小半張精致的眉眼。
膽子大的侍女笑着沖他喊了一句:“夫人,出來吃喜蛋啦。”
白宋驚得哎呀一聲把腦袋縮了回去,蹬蹬蹬地跑回床上去,莺莺燕燕們被逗得在外間笑成一團。
“什麽事這麽開心?”白無常跨步進來,剛好看見侍女們笑作一團的樣子,好奇地問了一句。
他側頭朝屏風後面看了一眼,沒見裏頭有什麽動靜,以為白宋還在睡着,便輕聲說道:“裏面還沒醒呢,你們小聲點。”
之前出聲的侍女接口道:“夫人早醒啦!”
另一個侍女整理好桌上的碗筷,笑嘻嘻地趴在她肩頭朝着其他人擠眉弄眼:“是啊,我們都看見了。好像挺白的,眼睛大大的,二莺剛叫了一句夫人,樣子還沒看清呢就給羞跑了。”
“對啊……主上,別這麽寶貝着夫人了,帶出來大家見見呀!”馬上有人接口道。
“去去去一邊去,別瞎起哄啊。”白無常笑罵了一句,擺擺手讓她們站一邊候着,擡腿往內間走去。
白宋正臉紅紅地坐在床沿邊上翻着畫本,光裸的腳尖在地上一點一點的,被雪域寒冷的溫度凍得隐隐發紅。
“怎麽光着腳?”白無常走過去坐在腳踏邊上,把白宋的腳抱進懷裏捂着,擡頭仰視着對方皺眉問道。
白宋身子後仰躲回紗帳裏去,側躺着繼續看畫本,只把兩只白嫩的小腳丫子露在床帳外,順勢往白無常厚實的衣襟裏塞,順便踩了踩對方堅實的胸口,腳趾觸到小豆之後還調皮地碾壓了幾下:“我找不到襪子啦。”
“哎喲,你可真是我的祖宗……”白無常一把壓住衣襟裏不安分的腳,隔着布料上下摩擦了幾下讓對方可以暖和地快一點,然後對着屏風外面喊了一聲,“二莺,進來找一雙厚實點的羽襪遞給我!”
“哎!來了來了!”二莺聽見吩咐,興奮地和小姐妹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自己或将成為見到魔王夫人真容的第一人,想想還有點小激動,連遞襪子這種奇怪的要求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她快步走進裏間,看到裏面的情況以後笑容逐漸扭曲,一臉想爆笑又不敢的樣子。
彼時白無常高高大大的一只魔委屈地窩在踩腳踏那一方小小的地界上,傳說中的夫人躺在床簾後,就露了一節纖細瑩白的小腿在外面,整只腳伸進魔王大人衣服裏,被一下下地撫摸着。
“啧,看什麽看。”白無常無視了二莺扭曲的表情,沖着衣櫃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先做正事。
“哦哦……”二莺在衣櫃裏挑挑揀揀,翻了一雙白絨絨的上面還墜了兩個毛球的襪子出來,喜滋滋地邊走過來邊說道,“主上,這雙怎麽樣,這還是您十四歲的時候聖主親手給您縫的吧,我們都覺得老可愛了,可惜您一直不肯穿,說是覺……”
“咳,好了別廢話了,趕緊拿來。”白無常出聲打斷她的絮絮叨叨,劈手奪過她手裏的絨襪,揮揮手把人趕走。
二莺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往出走,最後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看見白宋重新坐在床沿上,伸着腳讓單膝跪在地上的白無常給自己穿襪子。
仿佛感受到二莺的目光,白宋擡頭看向她站着的方向,兩人不期然對視一眼,他歪頭笑了一下,擡手朝對方揮了揮。
青絲如瀑散落在肩頭,雖未束發卻也并不會顯得淩亂,笑眼彎彎唇紅齒白,美得不似凡間造物。
二莺看得呆住了,無意識福身回了個禮,恍恍惚惚地回頭繼續往外走。等在外間的小姐妹們見她出來,全都圍了上去叽叽喳喳地問這問那。
“美……太美了……”她仿佛已經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只不斷重複着這幾個字。
小姐妹們對視一眼,握着她的肩膀晃了晃:“醒醒二莺!醒醒!天黑了!該起床了!”
“啊?哦!”二莺驀地一震,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對啊……夫人美是美,可怎麽看着像是個……男的?”
二莺話一出口,衆人一瞬靜默,看着桌上寓意多子多福的九碗蛋陷入沉思。
“不慌,問題不大,萬一夫人和聖主一樣天賦異禀呢。”有人小心翼翼試探着說道,“要不行……明天再準備一次地龍?”
“別!千萬別!”白無常表示拒絕的聲音遠遠地從裏間傳來,還帶了點莫名的喘息,“此等珍馐你們自己享用就好,我可舍不得和你們搶食!”
此時的裏間,白無常給白宋穿完毛絨襪子,瞧着他細皮嫩肉乖乖巧巧的穿着特合适,便翻出了整套當年白墨給他縫的毛茸茸,一邊親親摸摸一邊哄騙着白宋穿上。
白宋被親得暈暈乎乎的,半推半就地被白無常裹成了一個玉雪可愛的瓷娃娃。
他被人從床沿邊上撐着站起來,高出床下的白無常一大截,居高臨下的視角讓他覺得很新鮮,于是伸手摸了摸對方的發頂:“好了沒有呀?”
“別鬧,馬上就好了。”白無常正弓着身子給白宋綁襪帶,被摸了頭頂也只是頂着他柔軟的手稍稍直起了身子,仰頭響亮地親了口他的掌心,複又低頭勞作。
白宋羞地耳尖通紅,快速的縮回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也擡起來仿佛害怕什麽東西會從指縫逃跑似的蓋住手背,眼睛像偷了腥的貓一樣眯了起來。
“好了。”白無常給白宋理好襪帶之後才直起身子,仰頭看他的時候被可愛了一下,于是忍不住拍了拍他豐滿的小屁股,手停在圓丘上揉捏幾下,“捂着臉幹嘛呢,下來,坐好給你穿鞋。”
白宋扭了兩下屁股甩開鹹豬手一骨碌坐下,剛坐好就彎腰到處摸鞋子在哪:“我自己穿。”
“不行,必須得我給你穿,這是習俗。”白無常扶着白宋坐端正,撐着床把人困在雙臂之間,湊過去讨了個纏綿的吻。分開時白宋猶未盡興地伸手抱住白無常的脖子,兩腿圈上他的腰想往床上倒。
“現在不行。”白無常趕忙伸出一只手扶住對方的背部穩住身形,又啾了兩口白宋撅起的小嘴聊作安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示意松開,然後單膝跪着握住白宋的腳踝給他穿鞋,一邊動作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說,“結親禮當天新婚丈夫給夫人理衣冠穿鞋襪,是我們魔族習俗。來,穿好了走兩步看看……”
白無常站起來後退了兩步看着白宋:“雖然倉促了一點……嗯?”
白宋不等白無常說完就一個飛撲撲進了他懷裏,緊緊抱着對方像撒嬌的小動物一般蹭着他的胸膛:“主上,我好喜歡你呀!”
“哈哈,這麽好哄……”白無常忍俊不禁,擡手揉了揉懷裏毛茸茸的腦袋,“不早點宣示主權說不定就要被別人拐走了。”
“才不會……”白宋從白無常懷中擡起頭,虔誠而認真的直視對方的雙眼,“我的一切都是主上賜予的,我的身心都只屬于你。”
白無常忍不住又親了親小畫精光潔的額頭,擡手遮住對方的雙眸擋住他眼裏灼人的光,鼻尖抵着鼻尖相互蹭了幾下,笑着說:“傻孩子。”
兩人溫存了一會,白無常想起還有正事沒做完,拉着白宋坐在梳洗臺前,拿了個牛角梳給他梳頭:“人界女兒出嫁梳頭有種說法,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嗯,兒孫滿堂這個我們還是要多努力幾次……”說着,他又從懷裏摸了個紅玉簪出來,随意給白宋挽了個發髻,然後牽着人站起來,前後左右仔細端詳了一番,滿意的點了點頭,“完事兒。”
白無常将彼此交握的手變成十指緊扣的姿勢,另一手又使了個滌塵術,再次檢查了一番兩人的衣着,然後才說道:“走,出去吧。”
17.
白宋有點緊張。
他被白無常從裏間帶出來的時候,有個小侍女忍不住“哇哦”了一聲,其他人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控制住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夫人生得好俊呀!”
“是呀是呀!我們雪域除了聖主和主上,可再沒有比他更俊俏的小哥啦。”
小畫精聽她們叽叽喳喳的說完羞得松開大魔王的手就想往他身後躲,卻被對方眼明手快地一把撈住困在懷裏帶着往座位走。
白宋扭了幾下想掙脫對方鐵鉗一樣的雙臂,卻被白無常貼着耳朵悄聲說了一句——
“再扭我要硬了啊。”
說完還威脅般地往前頂了兩下胯,吓得對方鹌鹑似的縮在他懷裏一動也不敢動。
白無常抱着人在凳子上坐好,自己接過侍女遞上的碗筷站在一旁準備伺候白宋。
“?”白宋伸手拉了拉對方的衣襟,有點疑惑他為什麽不坐下。
“咳,等下每種給你夾一筷子嘗嘗,這個禮宴就算完了。”白無常說完,又低下頭湊到白宋耳邊,有些難為情地輕聲說,“第一次下廚,味道可能不怎麽樣,寶寶一會給點面子。”
白宋乖巧地點了點頭,随即閉着眼長長啊了一聲,一副張嘴等吃的模樣。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白宋皺着小臉,眼裏含着兩包熱淚控訴地看着白無常,不情不願地張嘴接下了最後一口。
白無常喂完立馬扔下碗筷端過侍女早就備好的甜湯,一勺一勺喂給白宋漱口,一邊喂一邊哄道:“這個習俗要不得,太過形式主義。陋習!廢除!必須廢除!來,寶寶再來一口。”
“主上,我相公給我做的這頓可是真好吃啊,你這自己不行……不能怪……那什麽對吧。”二莺忍不住出言調侃道。
“什麽不行,閉嘴,走開,別瞎說。”
白宋被逗得笑了出來,噴了白無常一袖子糖水,他趕忙站起來撈起自己的袖子就想給對方擦:“哎呀,主上我……”
二莺趕忙上前阻止了他:“別,別擦,主上自己用個滌塵術清理一下就好,夫人衣服邊緣的獸毛沾了糖水可要不好看了。”
白無常:“……”過氣魔王不如獸毛。
衆人兵荒馬亂一番折騰,總算把形式主義結親禮解決了。
白無常讓人收拾幹淨桌面,上了點清粥小菜給白宋清腸胃。他自己已經辟谷過,平時吃東西也只是為了打打牙祭,而白宋一只新鮮畫精,本應是以日月精華為食,首次嘗試尋常人的食物就受到這麽沉重的打擊,也不知道腸胃能不能扛得住。
白無常坐在一邊撐着頭看着白宋喝粥。
小畫精每次只舀半勺,然後把勺子塞進嘴裏吮着,吮完還要伸出豔紅的小舌頭舔幹淨內側。因為第一次自己用勺吃東西有些不熟悉,不小心讓一小團米白的液體蹭在了嘴角。
白無常看着看着就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他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想了個絕妙的主意。于是勾了勾手讓二莺湊過來,低聲對着她耳語吩咐了幾句,二莺應了一聲後帶着一衆侍女退了出去。
等白宋終于吃完了一整碗米粥,白無常才開口說道:“寶寶,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麽難吃……”
“主上……”白宋欲言又止,硬誇也實在誇不出來。
還好白無常腦子裏都是別的事情并沒注意,甚至還跑偏了重點:“還叫主上?別人家辦完結親禮可都是叫什麽相公啊官人啊好哥哥的,夫人怎麽還不改口。”
白宋耳根又開始冒出粉桃色,眼睛亂瞟就是不敢看白無常,聲如蚊吶地喊了一聲:“相公。”
“夫人這麽小聲,可是不願意?”白無常掐着白宋的下巴強迫他面朝着自己。
白宋立馬直視着對方的雙眼着急地解釋:“怎麽會,我很願……”
白無常不聽人說完便打斷了他:“夫人讓我好傷心,所以相公要懲罰你,罰你什麽好呢……”他裝模作樣的皺眉思考了一番,松開掐着白宋下巴的手點住他的鼻尖,“就罰你一會跟我去火湯宮,而且今晚一切都得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