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胃病

大概肉體上的折磨也會反映到精神上，白青亦做了一個非常痛苦的夢。

夢裏她被野獸追逐，她拼命逃跑，跑得全身肌肉酸痛，連五髒六腑都翻滾起來。她想吐。

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不遠處，車門拉開，有一只手伸出來，對她招手。她宛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地跳上車，驚魂未定地催着司機快開車。

那司機回過頭，竟然長着她自己的臉。司機笑得詭異，嘴角都快裂到耳後根了，說：“上了我的車，難道還能下去嗎？”

白青亦被“自己”吓了一跳，想要打開車門。

結果那司機說：“車門已經焊死了，放棄吧。”

白青亦：……

恐怖的夢境發展到最後，竟然有點搞笑。在這樣的反差之下，白青亦醒了。

然後一睜眼，又看到自己的臉。

她躺在顧芷寒家柔軟的床上，而顧芷寒坐在不遠處，正低頭看筆記本。

白青亦：“車門真的焊死了嗎？”

顧芷寒：“……”

顧芷寒說：“燒糊塗了麽。”

雖然是個問句，語氣卻篤定。白青亦覺得自己又被頂頂頂頂頭上司嫌棄了，正沮喪時，又想起來這不是第一次，習慣就好了。

白青亦莫名樂觀，說：“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你了。”

她才不承認那個咧嘴怪是自己，所以一定是占據了她身體的顧芷寒。

顧芷寒複又低頭，繼續處理文件。正當白青亦以為她又進入工作狂模式的時候，顧芷寒問：“夢到什麽了？”

白青亦愣了一下，總不能說“夢到你焊死車門了”，只得說一半藏一半：“夢見我在被猛獸追，然後你救了我。”

顧芷寒：“嗯。”

沒有開燈，整個房間籠罩着一種令人安定的黑暗。只有顧芷寒頭頂有一盞小小的燈，暖黃色的燈光灑過來，遮了半張臉，美得不行。

白青亦想：原來我這麽自戀。

可雖是一樣的軀殼，內裏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靈魂。白青亦被“自己”專注的神态所吸引，那麽，美的到底是自己的皮囊，還是顧芷寒的靈魂？

白青亦說：“你的胃病，是怎麽回事？”

顧芷寒放下筆記本，專注地看着白青亦說：“抱歉，我沒有考慮到身體素質上的客觀差別，将痛苦讓渡給你。礙于現狀，這個情況無法解決，所以我會想辦法補償。”

白青亦搖搖頭，又問：“多久了？”

顧芷寒思考了一秒鐘，說：“為了将來物歸原主，這段時間我會盡量按時進餐，不讓你的身體得病。”

她以為白青亦擔心這個。

白青亦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捂着肚子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胃疼來得這樣兇猛，一想到你可能病了很久，才知道原來總裁都挺不容易。“

顧芷寒一愣。

以前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她作息很不規律，沒人叮囑她。後來回國接手公司，鐘穎倒是經常勸她按時吃飯，可工作任務太重，一忙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胃痛就胃痛吧，反正也痛這麽久了。

況且，偶爾準時一頓又有什麽用，胃病也不會因此好轉。

但當自己身體被別人接管之後，她突然覺得不安。尤其這個“別人”好像是在關心自己。

白青亦笑了一下，說：“以後按時吃飯吧，我會提醒你的。”

顧芷寒沒說話。

白青亦又說：“坐久了記得站起來活動活動，多喝水，對身體好。”

顧芷寒沉默了一會兒，說：“好的，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身體。”

“是我們的身體，”白青亦說，“我胃痛已經好了，你也趕快回房間睡覺吧。工作可以明天再做，熬夜成習慣就不好了。”

我們的……身體麽。

顧芷寒點了點頭，将筆記本收起來。關了那盞小燈，頓時伸手不見五指。顧芷寒輕手輕腳地朝門外走去，白青亦聽着那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覺得有些溫柔。

腳步聲停了，顧芷寒站在門口，輕聲說：“晚安。”

“晚安。”

顧芷寒帶上了房門。

一覺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幾點。反正白青亦拉開窗簾，看到了明媚到有些刺眼的陽光。

還好顧芷寒有先見之明，事先請假，今天不用去上班。否則自己也許會造成顧芷寒從業史上第一次遲到。

白青亦走出房間，聞到了粥的清香。她被香味吸引到餐廳，卻看見顧芷寒坐在昨晚同樣的座位上，正低頭喝粥。

顧芷寒說：“早。”

白青亦說：“早……你煮的粥嗎？”

“保姆煮的，味道不錯。”

白青亦暗自囧，是呀，顧芷寒這麽忙，怎麽會自己煮粥。我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了，非要這麽問一句……

白青亦點點頭，說：“我刷了牙就來。”

衛生間裏，紅藍兩支牙刷并排擺着。從刷頭可以很輕易地分辨出，紅色是全新的，藍色已經用過一段時間了。

白青亦卻犯了難：顧芷寒用的哪支？自己又該用哪支？

顧芷寒以前肯定用藍色的。那麽根據身體使用權來看，自己也應該用這支藍色牙刷。但白青亦總覺得，“用別人用過的牙刷”有點太奇怪了。

但如果自己用紅色的，顧芷寒用藍色的，那就變成“顧芷寒用過的牙刷進了白青亦的嘴”，豈不是……間接接吻？！

白青亦搖搖頭，将這個荒謬的念頭趕出腦海。

不不不，換個思路，顧芷寒剛剛一定用的新牙刷，也就是紅色那只。否則它為什麽出現在這兒？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是不會想到主動替客人準備牙刷的。

這個思路完美地說服了白青亦，她立刻毫無心理障礙地擠牙膏。

何況，都用過對方的身體了，用用牙刷又怎麽了？

白青亦內心戲豐富地洗漱完畢，重新回到餐廳時，發現餐桌上多了一碗粥。顧芷寒替她盛的。

白青亦受寵若驚，說：“啊……其實我可以自己來。”

顧芷寒喝完最後一口粥，姿态優雅地擦了擦嘴，說：“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白青亦喝粥的時候，顧芷寒沒有離開，而是從不知道何處掏出一份報紙，慢條斯理地翻看了起來。

……不是，原來你們有錢人真的會在餐桌上認真閱讀當天晨報的嗎？

白青亦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被刷新了。她一直以為這種場景只會在豪門偶像劇中出現，沒想到現實中也是真實存在的。

但是，顧芷寒為什麽看得這樣慢？

注意到白青亦的目光，顧芷寒看過來，用眼神問道：看什麽。

白青亦眨了眨眼，說：“你在看財經版嗎？”

顧芷寒翻了一頁，一本正經道：“嗯。”

白青亦不明覺厲，并不知道其實剛剛顧芷寒看的是廣告版。

直到白青亦喝完粥，顧芷寒才将報紙整整齊齊地折疊起來，擺到一旁。

顧芷寒說：“我有事同你談。”

白青亦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對方剛剛是在等自己，所以才百無聊賴地看報紙。

顧芷寒表情太嚴肅了，白青亦不由得正襟危坐，道：“你說。”

顧芷寒點開微信，将手機轉了一百八十度，推到白青亦面前，說：“你經紀人今天早上發過來的。”

白青亦看向屏幕。

【秦彥君】：……………………………………

【秦彥君】：萬世游也不演了？這部劇争取了那麽久，好不容易才定下你。現在馬上開機，你說不演就不演？這不是你的性格。

【秦彥君】：我知道昨晚顧總在，你不方便說話。現在在微信上，你認真回答我，為什麽跟顧芷寒結婚？為什麽突然停止一切工作？

【秦彥君】：現在停滞一年，對事業是多大的沖擊，你不會不知道。

大概半小時前發過來的，顧芷寒還沒有回複。

秦彥君苦口婆心，一條接一條，能看出來是真的為自己着想。白青亦非常感動，但同時也很愧疚。

現在的情況，不是白青亦能夠左右的。

顧芷寒說：“你有劇約在身，為什麽不跟我說？”

白青亦說：“我以為你們知道。”

交換身體的那一天，顧芷寒快刀斬亂麻地安排好所有的事情。金口一張，就把白青亦“雪藏”了。白青亦就算說了也沒用，難道堂堂聖美娛樂總裁，會委身出演一個總投資不超過五千萬的網劇？

小人物的事業，在大格局下不值一提。

顧芷寒說：“但那是契約。”

身在商場，顧芷寒最在乎的就是契約精神和信譽。

白青亦說：“那你會演戲嗎？”

“……”顧芷寒沉默了。就算她願意，也沒時間。

白青亦苦笑一聲，說：“形勢所迫，只能解約了。”

顧芷寒又問：“那你的事業怎麽辦？不演這個，是不是會影響你的路線規劃？”

看到秦彥君的微信，顧芷寒才反應過來，白青亦也有自己的事業。

她霸道慣了，并不習慣考慮別人的人生。

白青亦搖了搖頭，說：“沒關系，反正還有一年我就要退圈了，影響不大。”

顧芷寒下意識問：“為什麽退圈？”

“當然是因為不紅，娛樂圈更新換代那麽快，我用了7年也沒熬出頭，說明命不帶紅。我本來打算合約到期之後不續約了，去當一個普通人。現在這樣也挺好，先熟悉熟悉坐辦公室的感覺。”白青亦笑了笑，雖然說的是苦澀的事情，語氣和表情卻都很豁達，整個人溫柔得很。

顧芷寒并不知道藝人們都是怎麽想的，她只知道她看了這麽多案例，大器晚成一飛沖天的有不少，才7年，才二十五歲，她不明白白青亦為什麽會信命。

以顧芷寒的眼光看，白青亦總有一天可以加冕為王。

白青亦說：“再說，顧總這麽關照我，我看了餘額，付完違約金還能開個咖啡店，很不錯了。”

顧芷寒沉默了一會兒，将手機又往前推了些，說：“你自己回複她。我不知道怎麽說。”

作者有話要說：  哼哼今天是不可能三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