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子手裏的那把劍刻有‘聽嘯’兩個小字,正是天下第一名劍,也是衛攸認為唯一配得上自己的劍。
他為了聽嘯來到陸州城,卻發現劍的主人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固執的守着傳家寶劍。
衛攸搶不得打不得,只好在此守着劍,已有數月。
莊婵看了他一眼,溫和道:“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
衛攸回道:“在鬧集打起來了,跟衙役隊出動似的,拆了好多處攤子,我看那些攤主的表情都覺得心疼,就先回來了。”
“對了婵姐姐,你累不累?我來幫你擦吧。”他順着伸出手去摸那劍,莊婵随之一避。
“不勞你麻煩,鍋裏給你留着飯呢,自己去盛吧。”莊婵露出一絲笑意。
衛攸被識破後聳肩,從廚屋出來,捧着碗扒着飯,倚到樹叉上去,曬着醺人的太陽,感慨道:“婵姐姐,你真好。”
莊婵說:“給你留碗飯就是好了?”
樹葉縫隙間落下碎金的光斑,映着她輕顫的眼睫和娴靜的眉畔,衛攸盯了一會,肯定地道:“是最好的。”
莊婵覺得這話滿是孩子氣性,只笑了笑說:“吃完了把碗給我。”
衛攸跳下樹,兩下把飯扒着塞滿了嘴巴,含含糊糊地說:“不用,我自己刷了。”
他蹲在水池邊,背着身,瓷碗碰到地面,同時聽見風聲拂過滿樹,葉聲嘩嘩,目光一轉,看見上方樹葉破了一個孔。
他喚了聲:“婵姐姐?”
莊婵聞聲偏頭看過來,變故在瞬間發生,一切巧到分毫,那只牆頭射來的飛箭穿過她的耳畔,割斷數縷鬓發。
若是衛攸沒有出聲詢問,莊婵沒有偏頭去聽,那麽那只箭恐怕已經釘進她的額上。
衛攸直起身,擋在莊婵面前,警惕地打量四周。
這時門砰地一聲被人撞開,數個壯漢執劍進門,一時殺氣彌漫,為首的蒙面男冷聲道:“交出聽嘯劍,給你們留個全屍。”
原來又是想搶天下第一劍的人,衛攸不緊不慢地道:“你們現在滾出去,我給你們留條命。”
對方聞言直接提刀前沖,衛攸拉着莊婵左閃右避,一腳一個把他們踹到一邊去。
第一波過後還有第二波,這次對方的實力讓他收斂了漫不經心,繃緊了心神應付,可護着莊婵,就等于把他的致命弱點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
左右掣肘間,衛攸身上已經受了好幾處傷,他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便轉過頭目光和莊婵對上。
莊婵在慌亂中鎮定下來,然後下定了決心,把從不讓他人不沾手的聽嘯遞給衛攸。
衛攸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一手從她手中拔出聽嘯。
他太久沒有使劍,劍身出鞘的聲音,讓他控制不住心跳如擂,每一條神經都舒展起來。
蒙面人再度舉劍襲來,衛攸勾起唇角,提劍斬過。
雪色破開對方的劍刃,分割皮肉,形成一聲完整的慘嚎。
聽嘯果然不負盛名,鋒利到血珠都斬成兩瓣。
蒙面人沒有立刻死去,衛攸極少下死手,可手上的兇器卻在蠢蠢欲動,想要飲下更多血液。
越來越多的人湧進了院子,卻始終近不了他們周身三寸,不過片刻之間這裏已是滿目血雨腥風。
衛攸聽見後方響起刀鋒清鳴,立刻回身擋在莊婵面前。
莊婵連退幾步,對方的手從她眼前松開,她便看見了一柄刀鋒送進了衛攸的胸膛,她陡然色變,顫聲道:“衛攸……”
沾滿血液的刀鋒還在不斷往深處刺去,疼痛讓他額覺的青筋格外明顯,再無法壓制升騰的殺氣,使出渾身力氣聽嘯斬破風聲,旋向長刀的主人!
這時一道冷箭卻更快釘進蒙面人的頭顱,對方咽氣倒下避開了聽嘯。
衛攸轉頭想看是誰解圍,發現衙役和士兵們已至,行動有素,很快制服了這些蒙面刺客。
他現在倒不覺得胸前的傷口疼痛,只覺得執劍的感覺太過暢快,有些舍不得松手。看見院子中的水缸被打破成碎塊,他心疼起來:“只剩下個底了,魚都死了好幾只,婵姐姐,我明兒給你黏上吧。”
身後沒有出聲,士兵們全部整齊地跪倒在地,
衛攸一愣,他本以為這些人是鎮守此地的陸州軍,卻發現他們身上穿着的鐵甲紋路似有不同,都統一雕着虎紋。
領頭的将領朝身後拜道:“屬下救駕來遲,請長公主責罰。”
這些人是……當朝長公主所掌軍隊,虎甲軍。
衛攸意識到了什麽,那一瞬間他的眼神茫然錯愕,怔了怔後反應過來,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了去,他慢慢轉過身,單膝跪倒在地,道:“參見安和長公主。”
站在他面前這位,乃是盛名滿天下,朝中文武俱敬被譽為“巾帼須眉”的安和長公主。
莊婵聽着他生分的稱呼,眼底有些黯然,聲音卻不露出一點:“你先去把傷口包紮一下吧。”
衛攸低着腦袋自然沒看到,雙手把聽嘯舉過頭頂,“長公主不遠萬裏來到此地,就是為了用這把天下第一劍把我引入局?只是不知道您這費心布置這盤棋的用意何在?”
莊婵慢慢開口:“自陳公戰死沙場,朝上無人可用,昭國舉兵來犯,大周劫難在臨,莊婵特來此,請你領兵抵禦外敵。”
随着她的話衛攸努力舒展眉頭,忽略如潮水般的失落,道:“我師父的确和陳公所出同門,可長公主就這麽肯定我也會那領兵打仗的本事?”
莊婵看着他站起來,那雙眼睛和自己對上,衛攸不知掩去了幾分情緒,只是笑了笑,她幾乎以為對方要拒絕了。
“不過——”誰知他話鋒一轉,收回聽嘯背在身後,“衛攸承蒙長公主厚望,莫不敢負。”
此言後,他随莊婵踏上京城之路,站在廟堂之高,滿朝文武留得長公主三分面子,才沒有立刻出言譏諷。
他們自視甚高,眼神卻一覽無餘。
一介草莽,也配統領三軍。
衛攸說,不服者上前。
武将齊齊上前一步,震得地板微微顫動,若是普通人早吓得尿了褲子。
文官直接朝皇上拱手,谏言與昭國割地和解。
衛攸問,幾座城池夠填滿昭狼的胃口?沒了陳公,你我腳下之地,昭國指日可破。
武将喝放肆,當堂和衛攸動手。
衛攸從殿頭打到殿尾,直到皇上喝止,滿朝武官已倒了一地。
殿上靜了,皇上的臉色着實難看,這時有人笑了。
那就是太子莊骓,他三言兩語給了武官臺階下,拂平了皇上的怒意。
而後向衛攸道:“衛公子有如陳公在世,看來得盡令師真傳,但陳公亦敗于昭國賀彥,你若是不能從他手下平定邑椤提頭來見否?”
衛攸答:“他如何大敗陳公,我就如何摘他腦袋高挂周旗。”
等到下了朝,太子遣人傳話,請衛攸一敘。
莊骓幫他解了困,他自然有幾分好感,應了後剛進門,莊骓正立在裏面,聞聲回過頭,上上下下把衛攸打量一番。
然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道:“話說的倒是猖狂,還敢在殿上動手,仗着誰給你收拾?我姑姑去陸州城就是為了你這般行徑之人?”
皇後早逝,太子莊骓乃是皇上胞妹安和長公主親手教導長大,感情甚是深厚,對于自家姑姑去到窮鄉僻壤受苦他當然極其不滿,對于由頭衛攸更是看不過眼。
這時他跟在殿上氣度翩翩的模樣簡直大相徑庭,衛攸抱臂回道:“是啊,為了我,要不是因為長公主,你以為誰願意跑到這兒來看你們的臉色?”
莊骓氣笑了:“給你聽嘯劍,給你官兒當,你還挺不滿意?”
“說的好聽,你們在京城高枕無憂,我去抛頭顱灑熱血,到時候我活着回來你們笑,我死了戰場你們也笑。”衛攸說,“就連聽嘯劍也生不帶來生不帶去。”
莊骓瞥了眼衛攸,“你倒看得明白,所以……為什麽?”
衛攸一嘆:“我師父早說了,一旦陳公身死,要麽躲到山林子裏去隐居。要麽朝廷中人尋來,就必須跟着你們走。”
可衛攸年輕氣盛,每到一處必報名號,招搖至極,尋到他的下落太簡單了。
莊骓可不覺得單憑一句話就能讓這家夥去賣命,又問:“就這樣?”
衛攸看着對方,笑起來:“試探什麽?要是你來找我,我能跑多遠跑多遠,可來找我的是安和長公主,為了國家大義千裏迢迢背井離鄉,她一個女子尚有這般心胸,我若是奪路而逃豈不是丢盡男兒顏面?”
屋裏靜了數息,莊骓才道:“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別的那都是癡妄,我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誰也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