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命苦合該被守護

“那時候的季洪章恃才傲物, 實則心裏并沒有把除了與他一同長大的蔣遠山之外的一切放在心上,他也天真的以為,打小的情意并不會真的就因為一個女人的幾次陷害就那樣沒了。隐患就此埋下。殿試之後, 季洪章當之無愧奪得魁首,蔣遠山是同一榜的榜眼。當天夜裏皇帝大擺宴席, 那好男色康親王一眼就看中了一身紅袍唇紅齒白的小狀元。人嘛,長得再美不過是一具皮像, 論樣貌,季洪章美則美矣, 卻稱不上怎麽傾國傾城, 可他那時候的冷清傲骨卻是別人怎麽也比不得的。”

怎麽就別人比不得了,花間酒聽到這心裏更加不舒坦,就錢道庭那氣質再怎麽好也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而且再好能好的過他去?他輕輕哼唧了聲, “還不都是錢道庭自己說的。”

錢九芳被打斷了也不生氣,聽見他像好多年前跟他撒嬌式地說話樂得給他笑呵呵地逆毛,“季洪章的傳說天下人都該知曉,哪裏用他親自給我講。”

心頭憋悶, 花間酒明白這個時候也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可他就是覺着難過,心裏五味雜陳,錢九芳也不管他,只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個姿勢看平靜的湖水繼續講着。

“康親王此人一直以纨绔平庸示人, 好男色更是令那時候的皇上放心他,絕了子嗣,奪得皇位也坐不穩,所以沒什麽顧忌地就過去給獨自躲出去的小狀元敬酒。康親王對待小倌兒似的态度令季洪章頓時就想起了年幼的時候因為痛失雙親,容貌姝麗被其他孩子欺辱的時候,那時候總有蔣遠山護着他,可是現在卻因為一個女子鬧翻。盛怒的情緒一下子就竄了上來,他冷笑着接過酒,倒在地上。康親王一下子臉就綠了,揚言,一定要這個小狀元在他的床欲.仙.欲.死。”

那隔斷火舌的藥水已經開始漸漸失效,能夠明顯地兩個人的周圍溫度開始上升,花間酒望那邊晃了眼,張了張口想阻止錢九芳給他講這些與他們無關的事兒,臨出聲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來回幾次,他望着眸色溫柔的錢九芳的側臉,還是将打斷的話忍下來,只是将她抱得緊了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當然,康親王也一直都沒成功。季洪章到底是新科狀元,太過分皇帝也許就一時興起借了由頭就給他這個礙眼的親王流放了。直到半個月後的一日,宮裏突然多了個皇後,是那樓裏的歌女。歌女與蔣遠山不知又說了什麽,竟然令他假意與季洪章和好,給季洪章灌醉了,送到了康親王府上。”

花間酒俊美擰起,沒想到當年竟然還有這種事發生,腦海裏閃過錢道庭眼底那些顯而易見的陰厲潮暗,因因果果,果真一切皆有來由。只是,“一個小小的歌女,竟能心計如此深沉,真的騙得過攝政王?”

錢九芳一嗤,“怎麽不能?這不騙得很好麽?而且,她的心計可不深沉,相反,她很單純。”

“單純?”

“是啊,這世上,最能做成大壞事的往往不是那些個壞人,而是單純而聰明的人,他們看起來善良,天真,聰慧,柔軟無害。他們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令你沒有防備,不會懷疑。那個英明神勇的攝政王就栽在這個單純的女人手裏了,當然,一起栽的還有季洪章原本可以光鮮亮麗的一生。”

餘光見花間酒眉目間仍有困惑,錢九芳轉頭笑道:“想知道為什麽既然這麽單純的一個人要這樣害季洪章?”

花間酒點頭,錢九芳富有深意道:“當年的季洪章也在之後問過她這個問題,她很正義地說,因為愛啊。因為她愛蔣遠山,所以她不能看着蔣遠山與季洪章越走越近,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愛的人成了一個斷袖真正受人唾罵斷子絕孫。而且,你真的以為她單純麽?”錢九芳笑了笑,“哪裏有真正的單純,不過是無知的殘忍。“單純”是一種能力的缺失,可太多人将它當做了一種品格。”

看他臉色不好,錢九芳突然嘆道:“對了,從前你不是有一個最大的心願,要娶一個單純的妻子終老麽?如今可是不能如願了。”

花間酒的臉色頓時更加不好了,被她望得腦袋充血,結結巴巴解釋“你,你何時知道的,那都是許久的事了。”

錢九芳笑着地沒答,一雙眸子穿過世事,嘴裏繼續講着“她并不單純。她內心其實是自卑的,她的身世,她的經歷,讓她在當年蔣遠山那樣一個光風霁月的大才子面前自慚形穢,所以她不敢将自己的愛意告訴蔣遠山,她怕被拒絕,怕從此再見不到他了,只能隐瞞下去。可蔣遠山身邊僅有的季洪章又與蔣遠山走的太近,讓她看出了季洪章對蔣遠山隐隐的心思,所以她才會一直用拙劣的手法去設計陷害,可笑的是,因為她的“單純”,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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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洪章在那一夜被折騰地半死,他就發誓,他受過的一定要千倍百倍地還回去。他振作,欲輔佐君主,欲建功立業,可這世道就沒給季洪章那樣的人留活路。一次公然為民上書,他惹惱了皇帝,他以為自己是話本裏的魏征,可老皇帝不是唐太宗。他直接,被賜給了康親王。帝王,總知道一些讓人比死還難受的法子,更何況那時候帝王的枕邊人還是一個與季洪章有舊怨的人。”

“當然,不會明着賜,所以季洪章“死”了,康親王府裏多了一個禁脔。季洪章原本是有一身傲骨的,死了以後,只剩下了道庭,也就沒了傲骨了,他一步步成了康親王的心腹軍師。九年之後一場判亂,他哪一方也沒想讓贏,可是蔣遠山出手了,偏偏是蔣遠山出手了。蔣遠山這個人啊,是季洪章一聲的克星。不過是年少時的幾次回護,卻克了季洪章的一生,可悲的是,季洪章心甘情願。所以他在确定康親王與老皇帝一定會死以後,敗了等死。卻沒想到蔣遠山救了他,給他秘密地丢到了滄州,并且給他安排了一個新身份。”

花間酒嘆了一聲,克星克星,九芳,我大概也是你的克星。

“之後的故事你便都知曉了,蔣遠山不知為什麽沒有限制他,卻也不再聯系他。他在滄州一待十年,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這次淮安他們來在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顯然很在意,于是我毛遂自薦,替他試探控制二人,他同意了。”

“你又何必…”

“我想為他做些事。”

錢九芳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缥缈成被大火蒸騰的水汽,每一滴凝成實體,狠狠砸在花間酒的心上,這麽好的一個人,明明這麽好的一個人,明明還是他的,可是他當年沒有珍惜,讓她被捉回錢府,擔驚受怕,受苦受難,可是他當年沒有珍惜,然後,将一顆心落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上。

“他已經這麽苦了,命苦的人,該有一個人守着的。此後的接觸,我發現淮安不壞,甚至很好,真的很好,我有點兒不忍心傷害她了,同時,我敏銳的發現,這些年父親他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引蔣遠山過來罷了。于是我故意放水,沒有按原定的計劃走,終于,成全了他,也保全了淮安。現在他跟着那人走了,淮安大概也不會有事,我也就放心了。”

花間酒不開心“還有我吶?小爺都纏了你這些年,你怎麽不不放心我?”

錢九芳抿唇笑,“你與我有什麽關系?”

花間酒心裏一堵,哼了聲,“你就嘴硬!那天聽說小笙出事兒的時候急死了罷!”

“我急小笙,與你又有什麽關系?”

花間酒望着她那雙璀璨的眸子突然就不堵心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何必再為這些心知肚明的小事耽誤,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靠近錢九芳,将她壓向她,給了她一個輕輕的吻。

一觸即分,他嘴角彎彎,“奪了我初吻的是你這小色姑娘,時隔多年還是你,你可得對小爺負責。當然小爺也不會推卸責任的,你不是說命苦的人,該有一個人守着麽?你願意守着誰就守着誰罷,小爺守着你。”

錢九芳聞言往他懷裏靠了靠,“好啊。你守着我,小花,我困了。”

花間酒一瞬間眼淚就又下來了,一個大男人,不敢出聲,止都止不住,那水滴在錢九芳的臉上,她費力地擡起頭,看了看他鼻涕眼淚一起流的臉啧了聲,給他擦了擦,嫌棄道:“真醜。”忽然又展了眉眼,“不過姑娘我喜歡。”

她的聲音很輕,“告訴你個秘密罷,我這一生,其實只愛過一個人。父親他,同病相憐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我騙你的。”

她靠了回去,呼吸越來越弱直到沒有,手無力垂下。花間酒将頭埋在她的頸窩,“九芳,九芳,九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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