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節課,小女孩在發呆,她在想她的兔子
纖細玲珑的身體包裹在一件複古的燕尾服裏,脖子上繞着條長圍巾,擋住了下巴。昏暗的燈光下,只一雙安靜如湖水般的杏眼呈現在人前。
這兩人自然是變裝過後的唐大少爺和簡小萌萌,而他們變裝的對象無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和華生。
至于女服務員會愣住的原因也很簡單——店主是從日本留學歸來的宅男,自然更喜歡日系風格,所以今天的主題完整版應該是“‘真相只有一個’柯南主題吧”。
而且,重點是,主題酒吧不等于化裝舞會好嗎!你們這是來砸場的,還是走錯會場的?!
然而,唐少炎根本沒注意到門邊還有一個人,環視一周後發現空位,他立刻拉着簡以萌朝目标走去。
“咔嚓”一聲,美女服員聽到了自己自尊心碎成了渣的聲音。
而正式走進了裏頭的兩人,已經選好了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
吧裏燈光大面積選用的橙黃和暗紅,偏向于暖色調,并不刺眼。小範圍內用白色和幽蘭色的裝飾燈加上鐵欄和紙糊的障子門分割出一塊塊空間,即開放又給人足夠的隐私感。雖然細節處處理得不是很好,廉價且倉促的氣息混雜其中,但店主的用心還是感覺很實誠的。
“這裏很有特色。”一坐下,唐少炎便好奇地四處張望,對那些放大版挂在牆上的足球腰帶、手表型麻|醉|槍十分感興趣。
“沒被認出就好。”簡以萌拉低了禮帽,拉高了圍巾,自我安慰。這麽犯二的事,已經是跨越了次元的存在,千萬不要徒增驚吓了。
調酒師是怪盜基德,廚師是毛利小五郎,而美女服務員模仿的都是《名偵探柯南》裏頭的學生穿着,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可能還有些不是柯迷都叫不出名字的。
眼見等了一會兒,都不見有人來,猜想可能這裏偏向于自助服務的,簡以萌便主動向那位離他們倆相對比較近的打扮成成年版灰原哀的服務員招招手。
顯然,這兩個從進門的一刻起,就已經收集齊了所有人的視線,且被默認為重度的中二病患者的人,并沒有發現大家都在悄悄打量他們,都在暗暗議論他們,但是沒人願意靠近他們。
“請問你們要點些什麽?女服務員有點不情願,但是還是挺有專業素質地從疑似裝着化學藥品的箱子裏取出了菜單。
一聽要點單,唐少炎立刻非常有氣度地把單子接了過去,掃了兩眼,随意在最邊角處選了兩杯飲料,或者說——兩杯鮮橙汁。
“還需要別的嗎?”來酒吧喝鮮榨果汁?雖然不是真的沒有,但你們是來砸場子,還是來砸場子的吧?女服員的表情真的扭曲了,打扮精致的臉就這麽死僵着。
“呃……”他側過頭看向“華生”,問,“你要喝檸檬水嗎?”
看到簡以萌搖頭,唐大少爺合上菜單禮貌地塞回給服務員。自覺完成點單任務後,他端坐在桌子上,裝作不經意地問:“珍妮在嗎?”
“原來你們是珍妮的客人。”刻意把“客人”二字咬得極重,女服務員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們。
她這是看出了什麽嗎?唐少炎不禁皺了皺眉,身體前傾,把簡以萌往身後擋了擋。
“行,我這就幫你們叫她過來。”把他這個舉動看在眼裏,女服務員笑了笑,扭着水蛇腰,頗為嫌棄地離開。
只見她到了吧臺上,拉着某個人指着他們這邊嘀咕了兩下。一陣子後,一個打扮成毛利蘭的女人端着果汁,娉娉袅袅地朝他們走來。
“你就是陳文珍,藝名珍妮?”看着站定在他面前的着超短裙女人,少爺直截了當地開口。
真名能到處說的嗎?來人愣了愣,才點頭,“對,但我們這裏都是稱呼藝名的。你可以叫我珍妮,或者喚我今天的名字‘小蘭’也行。”
話畢後,她豔麗的紅唇一勾,朝他抛了個媚眼,意味深遠地暗示:“但僅限今晚哦~”
那尾音,嗲得讓人心癢。
簡以萌終于看不下去了,把果汁放到一邊,壓低了嗓子,問:“你認識李婷婷嗎?”
一聽,珍妮風情萬種的面具開裂了,一下子拉下了臉,沒好氣地說:“你們問她做什麽?”
“想知道什麽,看新聞就好,沒什麽好說的。”她收起了托盤,便想走。
“我們是婷婷姐的朋友。小時候還一起玩過,但是搬家後就沒再聯系了。”如果這樣就讓了走了,簡以萌就不是簡以萌了。她說起謊來,十分自然,還恰當地流露出憂傷。
“我可沒聽說過她有什麽朋友。”珍妮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但戒心已經放下了不少,至少要踏出去的那只腳已經收回來了。
而簡以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回想着唐少炎提供的資料繼續編:
“婷婷姐比我們兄妹兩都要大上幾歲。那時候爸媽忙着上班,還專門到隔壁托婷婷姐照看一下。婷婷姐還會帶我們一起去玩。只是後來家裏賺了點錢,就不住那地方了。大家都好長時間沒見過面。哥哥也是前幾個月才從國外回來,想找上以前的朋友一起聚聚。結果沒過多久,就聽說了婷婷姐這事兒……”
說到這裏,醞釀好的哭音已經适時起了,“婷婷姐很早就沒了媽媽,現在她繼父竟然……”
不止珍妮震驚了,唐少炎都驚呆了。
平時都是隔着屏幕的,沒想到現場會這麽震撼,他連忙放下手中的煙鬥,構想着接下來的劇情,虎着臉,猿臂一撈,把簡以萌擁進了懷裏,摸摸她的頭:“你別哭了,你哭得我也好難過。”
簡以萌:“……”導演,他們拿的真是同一個劇本嗎?
忍住了把他推開的沖動,怕珍妮看出問題來,她只能繼續演:“我們都想不到她繼父會是這種人,婷婷姐好命苦,嗚嗚嗚……”
會選擇到這些地方打工的,誰沒些難言之隐?珍妮也被戳到傷心處,幹脆坐下來,也盈盈流淚:“就是啊,得多喪心病狂才能做出這種事!我當時看到新聞都吓得吐了,想着婷婷也好幾天沒見着人了,就試着去看看。沒想到真是她!”
“那時候,她繼父對她還挺好的,怎麽會這樣?”
“對她好?”珍妮非常不屑,看得出她對李婷婷有幾分真情,說話也是同仇敵忾的,“你們當時一定是離開得早,不知道。婷婷跟那個老酒鬼,就是她繼父,關系一點都不好。”
把話說開了,就容易了,珍妮把壓在心裏的話開始傾倒:“那人真不是個好的。喝醉了酒就打人,好不容易借錢開了家雜貨鋪,也不好好經營,只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
“做我們這行的,有幾個是門路清的?婷婷也算是個好姑娘,在這裏呆了幾年,一直都潔身自好。可那家夥打上了吧裏的酒的主意,竟然想讓婷婷幫他換些酒出來倒賣。為着這事,婷婷還跟他鬧翻了。結果他歇了沒多久,欠了賭債,又想往婷婷身上賴。”
“太過分了!”少爺拍桌,“這樣的人活該拉去槍斃。”
☆、透明愛人
珍妮十分認同,兩人就着這個人渣話題,竟然一下子建立起革命陣營,開起了批|鬥會。
樓,一下子往不可思議的地方使勁歪去……
簡以萌趁機推開了唐少炎,想了一下,開口:“那婷婷姐肯定是不願意回家的,她平時住在哪啊?”
“她倒是回過幾趟老家,李家村離這邊也不算太遠。酒吧也有幾間員工宿舍,就是把卡座隔出了些地方,地方小又不方便。一般有家能回的,都不願意在這呆的。也就是婷婷偶爾在這住。”
“偶爾?”還能去哪裏?李家村雖然不遠,但處在S市外圍村落,也不近。
“總不能一直在這兒呆着吧。”珍妮含糊地答着,“這裏畢竟有點雜,一個單身的小姑娘得多危險。”
“不會吧,婷婷姐那麽漂亮,竟然會沒男朋友?”
“這種事,可遇不可求。”這句話更加含糊。
意識到珍妮有些話沒說,簡以萌換了種方式,放柔了嗓子,眨着眼賣萌:“珍妮姐,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我可不敢随便說。婷婷人挺好的,就是有口風緊,她不願說就沒人知道。可是,有時候,”珍妮抛了個“你懂的”眼神給她,“女人的直覺。”
簡以萌嚴肅地點頭。唐少炎古怪的目光在她們倆間徘徊,只覺得一件天大的秘密擺在自己面前,但他一點都不懂。
不過,沒人有心思會給他解釋的。
“她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有。她前段時間,具體我也忘了,總也有兩三個月了吧,突然換了個手機鈴聲,是王菲的《我願意》。你知道,在這種地方,說話稍微小聲點都能聽不見,她還用那種鈴聲。”
簡以萌用力地點頭。得到了認同,珍妮講得更有底氣了。
“而且,她一個幹幹淨淨的女孩,某一天回來,手臂上突然多了個紋身。”
紋身?分散的線索拼圖能開始拼湊起來了。
兜兜轉轉了這麽多,唐少炎終于懂了,一向散漫的眼神肅穆了下來,總算對得起身上的那套衣服。
“那個紋身,你還記得嗎?”簡以萌接着問。
“當然,不就是‘T&M’嗎?”珍妮不以為然地說,“就兩個英文字母,哪能不記得?又不漂亮又沒特色,真不知道她看上的是什麽地方?問她又不肯說。”
T&M?唐少炎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才能把兩個英文字母創作成一幅畫?簡以萌忍不住腹诽。
而唐少炎很震驚,“TM?他|媽|的?怎麽罵人了?”
珍妮也很震驚:“原來是這個意思,怪不得她不肯說!”
“……”額角的青筋在跳,簡以萌連忙深呼吸,“她紋身前後的心情或者行為,有沒有什麽比較明顯的變化?”
“一開始好像還挺開心的,後來就悶悶的,有時候會故意找些東西擋起來,還說要找時間把紋身洗掉。這不瞎折騰嗎?”
簡以萌點點頭,“她開始時不時地往外跑,是不是就在紋身前後?”
“對。”被她這麽問,珍妮也意識到了,眉毛上挑,“你也覺得她是有男朋友了?”
“嗯,有這種可能。”沉默了一下,她沒把話說死,“婷婷姐失蹤前後,有疑似她男友的人來找過她嗎?”
“沒有。”珍妮搖頭,“如果有,吧裏那麽多雙眼睛,還能不知道嗎?”
“如果李婷婷跟吧裏的某個人交往,會這樣瞞着你們其他人嗎?”
“哈,”珍妮發出了短促的笑聲,“我們是什麽人,能瞞得住?”
那就奇怪了,一個深愛着,卻要瞞過所有人的透明戀人,一個只能在黑夜中相遇的戀人,到底存不存在?還是只是一個臆想?
李婷婷的口風未免太緊了,實在不像是別人口中的23歲青春靓麗的姑娘。
“你這個推測有告訴警方嗎?”簡以萌不禁皺眉。
“當然沒有!我就是瞎猜的,這種事哪能亂說?做這行的,本身就怕警察,都是問一句答一句的,哪裏還會節外生枝?
“喂,”珍妮意識到不對,又開始警惕起來,“你們不會是什麽便衣警察吧?”
簡以萌十分淡定地指着唐少炎,“你覺得像嗎?”
兩道視線都聚在他身上,唐少炎下意識挺直了腰。
珍妮打量了一陣,對簡以萌搖頭,“不像。”
“……”少爺我就這麽徹底被人鄙視了。
好在要了解的,已經差不多了。再問了些她們相處的問題,以及李婷婷的性格、愛好,簡以萌抛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婷婷姐原來住的隔間還在嗎?”
雜貨鋪的那個家估計沒什麽用,李婷婷已經很久沒回過去了,只希望這邊能找着點蛛絲馬跡,以求能夠推出這個美麗的女孩死亡之前到底想着什麽、還有什麽遺憾。
“唉,知道她出事以後,都收拾幹淨了,怎麽還會留下?”珍妮說起這話,有點感傷,“人一走,茶就涼了,再漂亮又有什麽用?”
主題還在月月更換,酒還在一杯杯地添着,誰又會在意起吧裏那個曾經美麗過的兔女郎?這句話似是憐人,更是自憐。或許,這才是珍妮會對李婷婷另眼相看的原因。
給了珍妮豐厚的小費,兩人正想告辭。唐少炎卻說肚子痛,要先去借個廁所。簡以萌只能先一步到門口等着。
立冬的胡同小巷裏,雖然不會下雪,卻已經冷得切膚。
她下意識地把圍巾再拉高一點,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蹭着酒吧的WIFI搜出了《我願意》。
“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裏,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為你什麽都願意。”
令人窒息的思念,為愛不惜一切的投入,把自己卑微了塵埃裏去表白、去承諾、去祈求。
聽着,就覺得難過。
李婷婷到底愛上了一個怎樣的人,讓她炙熱的年輕的心恨不得燃燒,絕望而痛苦?
歌,循環地播放着。簡以萌仰頭看向漆黑的夜空,覺得有些難受。
“叮鈴”,身後傳來風鈴聲,唐少炎從裏頭出來,呼出的氣在空中泛出了白霧。慘白的月光之下,他的臉色也映襯得有些蒼白。
簡以萌沒想太多,她心裏頭還裝着些事。
“婷婷應該是有一個戀人,一個和她身份差很遠的人。”她心裏還在推導,琢磨着開口。
“你也別想太多了。她很有可能只是單相思,所以才沒辦法給其他人說。”離酒吧遠了,如泣如訴的歌聲也斷了,少爺随口接上了一句。
“不,我想的是其他的。”簡以萌搖頭,“我在想她的母親,李芳,是不是有婚外戀?”
在猜測李婷婷有個透明戀人後,她就聯想到了這個。說出來後,她開始用自己的“角色帶入”,試圖理順思路:
“不是保留活人,也不是屍體,而是不會腐爛的可以保留很久的骨骼标本。是不是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離開他,她才真真正正屬于他?”
“如果兇手是丈夫李明河,發現了妻子的婚外戀,一怒之下殺妻也不是不可能。理智回歸後,編造出妻子失蹤的理由去報案。但騙得了別人,還是騙不過自己。他受到刺激過大,從此頹唐下來。這樣就可以解釋他前後的行為變化。”
“可我在想另一種可能——兇手是李芳的情人。因為她想了斷關系,所以怒下殺手。腿骨是她在逃亡時被踹斷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事前因為意外摔斷的,所以才逃不了。”
她總結:“以上,無論是哪一種假設,母親那方都應該有婚外戀。”
母親那方有個未知的情人,女兒這邊也有個透明的戀人。這對母女好像被什麽東西纏上了、詛咒了一般,想愛一個人也不能光明正大。
唐少炎側過頭看着她白皙如瓷的臉頰,那雙認真時會格外明亮的大眼睛,沉默了一陣子,趁她不備,擡手迅速摸了摸她的頭。
也許她自己也沒發現吧。冰冷的世界裏,始終如一溫暖的,好像只有她。
“好啦,別想那麽多。”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反正案子已經結了。過幾天等你能抽出空來,我們一起去她老家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關于遺言的線索。”
卧槽,太假了!這樣的偷襲算什麽?簡以萌使勁地瞪他。
少爺很勉強地勾起了嘴角,心虛地別過頭。
他腦子裏一直回放着剛才跟珍妮的對話——
“你認識她嗎?”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她。
掃了一眼,珍妮本來還略顯熱絡的表情立刻換了,變得有些疏離,有些嘲諷,就像一開始那個化裝成灰原哀的女人一樣。
“喲,桀桀桀,瞧瞧這張清純可愛的臉。”似笑非笑地用兩根手指捏起了照片扔回給唐少炎,她怪腔怪調地說,“不就是鼎鼎大名的Jassica嗎?”
“小夥子,瞧你這急切樣兒,不會也是她的恩客之一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剛修好,開始努力碼字!
果然又要單機一篇文了,如果下期沒榜單,我就日更争取早日完結好了。
☆、呆萌進村
天将将亮,一道身影從樓道綠化帶的樹影後閃出,快速躍上了一輛等在不遠處的保姆車。
“萌萌,東西都在這裏了。你小心點。”
謝過了小麗,在車子甩掉了尾随的記者,開到一處商業區後,換上了一身青色運動服的簡以萌背上背包,戴上棒球帽和口罩,下車,走進了一間剛開不久的服裝店。
再次确定沒有“尾巴”跟着,她放心地從後門溜進一條小巷子裏,打量了一下,走到一輛藍色的瑪莎拉蒂GT前敲了敲窗子。
車窗被搖下來了一條縫,一只微黑、修長的手從裏頭伸出,遞給她一個雞蛋,好吧,是雞蛋布丁。
抽了抽嘴角,簡以萌還是接了過去,走到後面,拉開了車門,卸下了背包。
“不是說好了要低調一點的嗎?”難得坐上這種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豪車,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開這樣的車,一路喧嚣絕塵地開去李家村,就算沒被人打劫偷車,也會被砸得上頭條吧?
“這是我姐的車,她強烈推薦,說這車走山路也不怕。” 少爺确實很無辜。這是他老姐唐筱筱聽說他要帶個女生一起出游後,一把鑰匙砸他臉上的結果。
可在簡以萌的眼神脅迫之下,他猶豫了一陣子後,還是妥協了:“好吧,我們換一輛。”
耽擱了一個小時候,他終于租了一輛廠子裏最普通、款式最土的二手車。
不誇張地說,摸上手剎的那一刻,少爺已經有哭倒在方向盤上的沖動了。
小事可以忍讓,關鍵事情上絕對不能妥協。簡以萌假裝沒看到,依舊坐在後座,拿出手機聯網,想查一下李家村附近有沒有正式點的落腳處。
李家村本來地處偏僻,離S市中心挺遠的,但是歷年城市擴建,吞并了不少鄉村地盤,終于也快發展到了李家村附近。所以按版圖,李家村确實處于S市邊緣,但是實際上離他們所在處并不近。自駕得2個多小時,後期大半都是山路,具體還得看當時的路況。
雖然,本來預計中早點出發,一天內完成任務及往返,是完全有可能的。但簡以萌做事向來謹慎,在玫姐和陳嘉南面前坑窪拐騙、裝傻賣萌,一共請了兩天假。時間上,就充裕了許多,可以稍微放慢下步伐。
“我說,”唐少炎終于接受了這種“返璞歸真”的感覺,“那種地方能有什麽像樣的酒店,還不如直接睡車裏。”
“你确定?”她擡頭看了他一眼,沒反駁。
如果是原來的車還好,現在的……少爺哭:“我們還是睡地裏吧,麥稈地還有土垛子!”
不理他,簡以萌低頭繼續查資料。
酒店是不做想了,賓館也沒有,但去到以後真要找個落腳的地方,應該也不會太難,只要有錢的話。她不過再想從不同的角度,多了解一點那個地方。只可惜,李家村畢竟不是景區,只是普通的漢族村落,百度上連介紹都不多。
默默地計劃好了去到以後大致要做的事,一轉頭,目光就落在了手臂上的紋身,四道鎖鏈的第一道自從那天起了變化後,就一直沒再作妖,可這卻又說明他們進度不妙。
不可避免地,她又開始想李婷婷的事。
“她到底會留下怎樣的遺言?”簡以萌忍不住把腦海裏的話說了出來。
“等我死了以後,把我的遺産都捐給希望工程。”唐少炎盯着所有經過他前面的車,幽怨地開口。
看來男人對豪車都有一種執念,即使不是他的。
簡以萌淡定地點頭,“替你的子孫感激你。”恭喜你為了對社會多做貢獻,縮小貧富差距,以一人之力敗光唐氏家産。
确定跟進入委屈狀态的唐大少爺對話無用後,她從包裏拿出了個本子和幾支筆,決定趁着這段時間整理思路。
圖案再糙也不過是形式,重要的是內容。
她首先畫了一個圓,代表李婷婷,接着勾勒出了幾條線,發散出去,并在線上标明人物關系。
“李婷婷生父在她一歲時過世。”這是個與案件和遺言都完全無關的可憐人。
“李明河在她2歲時成為她的繼父,生母李芳在她4歲時失蹤。繼父未續娶,李婷婷沒有兄弟姐妹。”
這就是大概了,表面上李婷婷的家族結構并不複雜。接着,就是推理出來的內容,她特意換了支紅筆。
“李芳有個秘密情人,應該跟她年歲相仿,長相頗為英俊。”
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她見過了李婷婷,還有李芳、李明河年輕時的照片,除了李明河稍微憨實一點外,其他二人,特別是李芳,都是大美女。可以說李婷婷的美貌,完全繼承于李芳。這樣的美人,眼光一定不差,出軌對象的長相不會太糟糕的。
“如果他現在還活着,年齡和李明河差不多,或者稍微年輕一點,40歲左右。”
父母這一塊,好像沒什麽可以補充的了。
“李婷婷有個愛人。”想起唐少炎之前的話,簡以萌覺得頗有道理,于是她說道,“不過也可能是單相思,是李婷婷的一廂情願,男方并沒有參與進來。”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婷婷喜歡的那人,跟她的身份差距一定很大,大到她無法開口跟別人提起,只能暗藏在心底。”
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李婷婷一定很愛他。”
《我願意》就像道出了那個女孩全部的心聲。
“但對方不一定。”想着,她習慣性地用筆戳着自己的下巴,“正是因為感受到這種不安全感,她才會刻意地想方法去讨好他。紋身就是一個示意。”可惜她想到了開頭,卻無法預料到結尾。這點讨好,反而讓她陷入了更尴尬地餘地。
“紋身嗎?”唐少炎插口。
簡以萌點頭。說實話,她不相信唐少炎會真的認為那紋身是“TMD”的簡寫。“TMD”都已經是濃縮後的精華了,還用得着這麽棄療嗎?
“網上提到紋身大多處于以下幾種目的:出于宗教目的,出于藝術審美,出于迷信,出于紀念,出于刑罰等等,也有是因為個人愛好的。你覺得李婷婷是屬于哪一種?”
不等他回答,她繼續說:“字母紋身是比較常見也比較特別的一種。珍妮提到李婷婷的紋身很普通,并沒有什麽特別。說明紋身所選用的圖案并不具有特色,李婷婷看中的不是‘美感’,那就只可能是字母本身的意義。”
圈中的一個好友曾經跟她說過,“紋身是一輩子的事,紋的時候痛,洗去的時候也痛。不是用情至深,誰會這樣做?”
“‘T&M’,明顯是某兩個詞的縮寫。考慮到李婷婷當時的狀況,應該是她想把兩人的名字紋在自己身上。‘T’是‘婷’吧,“M”就是那個人的名字。”
然而,這個推導并不能幫到什麽。從酒吧之行了解到的線索看,李婷婷的慕戀對象是酒吧外的人,而且從頭到尾就沒在人前出現過。
他們也沒那麽大的能耐能完全了解到李婷婷這近一年來的行蹤和交際圈,所以根本無法縮小範圍來定位那人的身份,知道他名字裏有個“M”,跟大海撈針也沒什麽不同。
“關系圖畫好了。”簡以萌把本子舉高,靠在椅背上,端詳着。
可說不通的事還有很多。除了母親那輩的關系亂了點外,李婷婷的身份背景非常簡單。可偏偏如此簡單的她,卻遇上了這種事。
“第一點,李芳的情人是誰?李芳的失蹤是否跟他有關?”殺害李婷婷和李芳的是同一個人,這人真的是李明河嗎?
“第二點,李婷婷的愛人是誰?跟這起案件到底有沒有關系?”
習慣了她的思維方式,唐少炎一針見血地總結:“所以,繞了一圈,都是這對母女的感情問題。”
簡以萌:“……”還真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嘛……
他們明明該關心的是遺言,卻好像又不知不覺地繞回這起快結案的案子上去了。
嘆了口氣,眼見要開到彩虹橋,簡以萌靠在車窗旁托腮,望着路旁的風景,慢慢地又開始發呆了。
總感覺不把這些東西搞清楚,她就無法再思考別的。心裏有點煩躁,明明感覺很多東西已經摸到了邊角,卻還是無法把它們揪出來。
太多的未知,讓她升起了強烈的不安全感。兩天的時間,李家村之行真的能給他們一個答案嗎?
“系好安全帶,要上山路了。”少爺提醒道。
簡以萌立刻坐直,剛綁好安全帶,就一個大的颠簸,車子猛地晃了晃。趁着後頭的路稍微平順一點時,她連忙把架在座椅上一些比較重的東西挪到底下去,免得不小心磕着了。
咦,他把這東西也帶來的?
她有點驚訝,但沒表現出來,只是把這幾件東西另外撿開,放到一旁。完成這些後,她扶好座椅,準備體驗新一輪過山車的快感。
***
這山路可以不是一般的難走,中間竟然有一段混雜着石子的泥路。
一路上也沒什麽人煙,颠簸了半小時,總算看到一個寫着“李家村”的小牌坊,其兩邊各挂了一個有點褪色的對聯。但路旁只有幾家廢棄的小土屋,和幾畝收割完的農田。
唐少炎只能繼續往前開,過了10分鐘左右,總算是到了一處土屋相對密集的地方。兩旁還有些正在修的“大房子”。
路太小了,他們不可能把車堵在別人家門口。唐少炎搖下車窗,用布丁勾引了個熊孩子過來問路,終于找到了個剛搬空的小坑地來停車。
雖然,在少爺看來,這樣的破車,放着也沒人會動,但簡以萌覺得安全起見,還是小心檢查一下車鎖。
兩人的行李收撿下來,把用不上的先放車裏,最後總共就裝了一個登山包。此刻就由少爺一個人帥氣地甩在了背上,拉風地背着走。
“你不用擋得那麽嚴實吧?”唐少炎低頭看了下自己依舊寬松的夾克衫加牛仔褲,再看看簡以萌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都擋起來的模樣,指了指那幾個一直在屋旁好奇地探頭的熊孩子,“萬一認定了你是壞人,一村子的人和狗都過來追你怎麽辦?”
有道理。簡以萌抿抿唇,沒說話。但她更害怕被人拍到她“身體不适”,卻跑到這地方來。重點是,如果被陳嘉南知道,她一定會死得很慘。
“別怕。”不知什麽時候,他的手賤已經從兔子的耳朵發展到她的頭上。即使戴上了帽子,也無法阻攔他的手。
得逞了,他笑得很燦爛,說:“你有我呢。”
“有你又怎樣?”她小聲地嘀咕。但掩不住心裏的動搖,還是乖乖地除下了口罩和帽子,只換了條藍白色的格子大圍巾,擋住了大半的臉。
山裏的氣溫一向比山下要低。即使這樣的打扮還是有點怪,但考慮到他們兩是“外地”來的,村民們也不是不能接受。
唐少炎自然不會再勉強,剛想再摸摸她的頭。簡以萌也做好了格擋的手勢。可就在這時,前頭突然熱鬧了起來,又是轟轟隆隆的燒炮竹聲,又是唏唏噓噓的哭泣聲。
兩人對視了一眼,堅定了彼此圍觀的心都在蠢蠢欲動。然而,本着這次出行“低調”的原則,簡以萌連忙拉上唐少炎往前趕了幾步,跑進了一家尚開着門的鋪子裏。
據說這是這個村落為數不多的幾家小賣部之一。四面牆的小土塊店裏,就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大爺,兩排食品櫃子跟一個老得掉漆的冰箱。
見兩人奇裝異服地進來,坐在躺椅上的老大爺擡着老花鏡看了兩眼,揮揮手,說:
“順手把門掩一下,別讓那東西飄進來,晦氣!”
不是趕他們就好。兩人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辦了。把最外的那扇半人高的木門掩上,見老人沒阻止,便挨在門欄邊上,好奇地往外打量。
只見,沒一會兒,門前就經過了一群人:最前頭是個穿着黃袈裟的和尚,誦着經,其他人皆披麻戴孝。打頭的幾個舉着白色的圍帳和花圈,一路撒着黃白的紙錢,後頭竟然還有人敲鑼。敲一下,最末尾的幾個臉抹得發白的人就吊着嗓子嚎哭幾聲。
☆、狼心狗肺
光天化日之下,這場景即詭異,又有點莫名的喜感。直到那群四不像的人一路絕塵而過,看着那些個紙錢在喧嚣的風兒中淩亂飛舞,兩人瞪大了眼睛,久久無語。
半晌後,還是簡以萌先動,去貨架裏逛了一圈,唐少炎也跟着。
架子上品種豐富,色彩斑斓,什麽“哇咔咔”、“益樂多”、“李師傅”……
又一圈後,兩人對視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去冰箱裏拿瓶礦泉水。
“大爺,這多少錢?”
老大爺是一臉歷經風桑後的淡然,只瞥了一眼,又埋下了頭,“一瓶2塊,兩瓶4塊。一起給,還是分開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