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節
她猛的睜開眼睛,鼻尖卻是撞上了熟悉的白花,是鮮支,她眼睛一凝,原來都到鮮支開花的時候了。
“細君,原來鮮支是這麽香,難怪你喜歡。”
看了眼軍須,細君撐起身子,淡淡的打量了眼花圃,早已被莫鈴花開的滿簇。
“這土培的真好,”細君伸手打開他手上摘下來的鮮支,接過他懷裏抱着的花脖。
“花摘下來就只能香幾日,比如長在上面香的久些”。
“不對,若是不摘下來,如何嗅得到它的香,看的仔細”。
“那以後少夫要是長大了,你也會将她嫁的很遠?”
軍須笑看着她搖搖頭,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傻話,她是我的心尖尖,嫁遠了我不疼?”
細君道,“你該對泥好些,他現在需要你的關懷”。
軍須盯着細君柔和的輪廓道,“你變了,細君,你有了少夫,恬靜了許多”。
細君笑了兩聲,“因為我看不到希望了,軍須”。
軍須先是一愣,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不要對我失望,細君”。
閉上眼,她想要的不平衡,軍須卻在千方百計維持平衡,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
軍須苦笑一聲,“細君,你有你的立場,何況我呢?”
“所以,我想不到我們的出路,我,真的想不到我們怎麽走下去”。
“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其餘的你不用管”。
細君頓了頓,道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少夫,是你唯一的孩子麽?”
軍須點點頭,“泥,是我兄弟”。
“那你為何不能……算了,你忙吧,我想一個人呆着”。
等到所有人出了門,細君從床頭站了起來,抱起桌上的花脖,走向窗邊,将它放在窗臺上,緘默無語。
元封六年,冬,漫長的冬。
冰冷的月光撒在清曠的草原上,軍須打開房門,“右夫人睡下了嗎?”。
他問身後細君房裏的漢人侍女。
“是的,靡,夫人今天歇息的很早”。
軍須點點頭道,“你先下去吧”。
聽到腳步聲離去,他獨自一人轉向天際那彎月亮,清寂的讓人心生寒意。
夏宮。
“公主,早些睡吧”,玉兒輕輕掖了掖細君的被子。
細君的眼睛看着緊閉的窗戶道, “去把窗戶打開”。
“公主,咱們明天再出去逛逛,好不好?” 玉兒望了眼窗戶,細君現在經不起任何輕微的波瀾。
“去打開”。
窗棱發出吱呀的聲音,草原上灌來窗邊的風吹的玉兒一哆嗦,她将窗戶微微掩了掩,回頭看向床上,“公主……”
“讓開”。
玉兒輕挪腳步,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麽。
直到風直擊細君的面頰,她有了些許感覺,透過窗,她盯着天空中的那彎弦月,想起了在李家村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晚,如果沒下雨,屋頂就不會垮,屋……頂不垮,段叔就不會……” 細君的眼神放的很遠很遠。
“公主,要發生的事情,誰也改不了”。
玉兒跪到床邊,企圖用身體為床上的人擋住一些風。
“玉兒,你說我們彼此沒有機會認識,會怎樣?”默了半晌,見玉兒沒有聲音,她繼續道,“其實,你後來那樣做我不怪你”。
玉兒的眼中晃過一絲複雜,随即消失不見,“奴婢也沒有怨過公主,都是命”。
聽着細君輕聲笑了一下,“我們最終還是走到烏孫來了,我們同樣都失去了爹娘,而你,卻是因為我”。
微微側動身體,她面朝着窗子,目觸月的光輝。
靜了片刻,她慢慢踱步到桌前,顫巍巍的手緊了緊克制住發抖,然後握住筆。
一旁的玉兒連忙撐開竹簡,将竹燈靠近了近,映着燈火,毛筆的筆杆影子拉的老長,她握起筆不假思索。
玉兒在一旁輕輕的呼吸,生怕驚動的空氣,她低着頭看向竹簡,目光随着她的筆移動,漸漸的玉兒伸手捂住了嘴。
待到細君落筆,她微微側身擦了擦眼,立即将竹簡晾到一旁,将細君扶回床上。
仿佛寫字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她道, “玉兒,我好累,想睡”。
看着細君半閉的眼睛,玉兒跪着向前幾步,意識到了什麽,“公主,您不能睡,您想想少夫,您少時也沒有爹娘的陪伴,您忍心少夫經歷這些?”。
門外的常笑聽到玉兒的聲音,即刻跑了進來,打量一遭,跪在床前,低頭去看細君。
細君的眼睛微微睜開些,“人各有命,不是誰都能有爹疼娘愛,其實,有沒有爹娘疼愛也不重要,那時候我覺得有段宏和劉蒙也很滿足”。
“不是每個人都像公主一樣、能遇上一個段宏”,玉兒擡起頭看向床上的女子,她仿佛得了上天的厚愛,從帝丘到烏孫,從來都是有人呵護着她,可是要說她幸運,又怎會有今日結局。
“所以,我要将少夫托付給你,而你所有的怨吶,恨吶,愛吶都将與我長眠”。
常笑聽的眼淚簌簌,想到桌前給細君倒杯茶,慌亂間,瞧着桌上的一幅字,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玉兒看着細君微微虛起來的眼睛,玉兒忍了忍道, “昆靡和行淩會對少夫很好的的,公主不要擔心。”
床上的人搖了搖頭,在她成長的歲月裏,唯一的遺憾便是缺乏女性的教導,所以她有男人剛毅不屈的性子,卻缺乏女子的柔韌。
“少夫更需要你,你答應我,要教她學會你的隐忍,這也是我欣賞你的地方”。
細君望向玉兒,這一路以來,她為達目的,隐忍堅持,對待軍須的冷漠她依舊選擇等待最終深埋心懷,而她,抵不過一紙诏書,違背自己的原則和內心,嫁給軍須。
淚水滾滾的滴落在地,玉兒拼命的點頭,“阿細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少夫”。
細君嘴角揚起笑容,有多久沒人喚她阿細了。
地上的玉兒擦幹淚,見床上得細君眼神迷離起來,她的淚水又泛了出來,“公主,我卻找昆靡和行淩”。
說着她起身走向門口,就在要開門的瞬間,聽到身後微弱的聲音,“我誰都不想見”。
常笑跪在床邊,低聲道,“夫人曾經答應我,可以滿足我一樁心願,現下奴婢想好了,求夫人成全”。
本欲開門離開的玉兒聽到這兒,手也停了下來,任由門半掩着。
細君苦苦一下,現在也不知她還能做些什麽,“你該早些說的”。
常笑搖搖頭,“一樣的,夫人,一樣的,您應承了,昆靡一定會答應”。
微微出了口氣,細君盡量不閉上眼睛,輕問道,“何……事?”
“奴婢想去大漢看看,想去夫人曾經長大的地方瞧瞧,想求昆靡準許奴婢離開”。
細君聽着,嘴角露出笑,“好啊,真好,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地方,記得給我段叔上柱香,還有劉蒙和玉兒的爹娘”。
玉兒軟在地上,“公主,您這樣……”。她低頭掩面,啜泣了幾聲擦幹眼淚,又道,“公主,見見他們吧”。
悄無聲息沒有告別的離別不就是無言的反抗和報複麽。
透着開裂的門縫,她哭着轉過頭卻看見了一張無悲無喜的面龐,是行淩。
她剛要将門完全打開,想要回頭告訴細君,只見行淩作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噓,別叫她,現在她剛回到帝丘,在看鮮支呢”。
玉兒聞言轉頭看向床上,細君的手已癱在床弦,常笑将頭埋在床邊的被子裏。玉兒用手捂住的嘴,回頭去看行淩,依舊遮掩不住她悲戚的嗚咽聲。
長別離(終)
皇庭中,燈火葳蕤。
軍須的心一抖,毛筆的筆尖一下觸到了竹簡上,“來人!”,他清明的聲音在大殿響起。
宮人疾步穿梭于內庭,跪在軍須面前,“昆靡”。
“馬上叫人去右夫人那兒看看!”
身旁依偎在他腿上的綠衣女子嬌聲道,“昆靡,右夫人身體不好,現在應該睡下了,現在去怕是打擾右夫人休息了,明天一早再去,行嗎?”。
“我說現在去就現在去!”,軍須話未說完,就聽見了空靜的大殿中響起急促地腳步聲,格外焦人。
軍須看了眼細君房裏的侍女,她顫抖的跪在地上, “昆靡,右夫人……她,去了”。
軍須的聲音顫中帶着寒意,心一陣陣的發慌,“不可能!她還未和我解開心結,怎麽……會就這樣就去了呢?”
他向前走了幾步,卻耐不住發抖的雙腿,一下子跪在地上。
“她一定還有話要和我說的,她一定還要怨我的,怎麽……就……”。
綠衣女子跪在地上想要拉起他,“昆靡,昆靡,您起來呀,去送送夫人吧”。
“哈哈,去送什麽?她連見都不想見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