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1)
呼不一會黑壓壓的軍隊便朝這邊湧過來。
一聲接着一聲的“恭迎戰王”不絕于耳,排山倒海架勢不亞于帝王朝賀。
敖平蒼就靜靜的站着,他一句話也不說,看着一列列士兵跪下,直到很遠的地方跑過來一個身影,那個身影所過之處,所有跪下的士兵都自覺讓路,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着敖平蒼狂奔,快的林子慕擔心會把敖平蒼撞飛。
可那個人卻在距離敖平蒼還有五米遠的地方停下了,這是林子慕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敖傾羽。他的衣服不是那麽的整潔華麗,他的頭盔都歪了,甚至他嘴角還長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可最讓林子慕震驚的是敖傾羽的那雙眼睛,血紅血紅的還盈滿了淚水,他在努力的不讓它落下,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他的拳頭緊握,似乎掙紮了很久,最後不知道是哪個原因讓他終于下定決心走上前一把将敖平蒼抱住了。
雖然敖傾羽沒有哭出聲,但是離得非常近的林子慕清楚看見了他快速抖動的雙肩,她知道,他到底還是哭了。
林子慕看着跪在地上一個個熱淚盈眶的士兵,看着敖傾羽抱着敖平蒼青筋暴露的雙手,看着失憶後的敖平蒼同樣緊緊抱着敖傾羽,她突然間覺得也許敖平蒼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孤單,他有這麽多好兄弟,還有敖傾羽這樣好的侄兒。不知道是被感動了還是其他的什麽她不願意承認的原因,總之林子慕沒忍住也哭了。
她落淚的模樣被敖平蒼瞧了正着,擡起抱着敖傾羽的手替她擦去淚水,結果反倒越擦越多,敖傾羽不厭其煩的來回擦拭,林子慕哭着哭着又笑了起來。
敖傾羽似乎意識到哪裏不對,他猛的松開敖平蒼,看見林子慕的一瞬間化作了暴怒的獅子,他抓着她的雙肩異常生氣的問:“你怎麽在這!誰讓你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這突然間的轉變吓壞了林子慕,她覺得疼,胳膊好像要被敖傾羽捏斷了。
敖平蒼一把推向敖傾羽的胸口,竟然将他推到在地,衆士兵訝異,敖傾羽更訝異!不過他訝異的不是皇叔推了他,而是他推他的時候完全感受不到一絲內力。
敖傾羽是情急之下又是對着林子慕才沒有使內力,可皇叔情急之下不可能不使內力!除非……
敖平蒼将林子慕擁緊在懷裏,一遍遍的問着她疼麽,疼麽?
林子慕剛從敖傾羽的暴怒中緩過神,她知道敖傾羽是在擔心她,雖然還有些疼,但她還是開口安撫說:“不疼,不疼,敖平蒼你放開我。”
敖傾羽從地上起來,他走到敖平蒼跟前剛開口叫了一聲“小慕?”敖平蒼立馬松開林子慕揮拳就要去打敖傾羽,卻在下一刻又放下了拳頭。
林子慕護在敖傾羽身前,她眼含笑意的看着敖平蒼說:“我不疼了,真的,你別怪他,他是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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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慕從敖平蒼眼裏讀出一絲不解、慌亂,還有……受傷。
後趕過來的将軍們連忙命令各個營的士兵都散了,各歸各位。然後他們恭敬的,鄭重的向着敖平蒼行了軍中大禮。
敖平蒼卻是理都沒理,邁着步子大踏步向着将軍們來的方向走去。
衆将軍慌忙起身跟上,林子慕從後面看着敖平蒼一如記憶中那副果決冷情的模樣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敖傾羽低聲叫道:“小慕,對不起,我剛剛失去控制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林子慕眼含淚水卻笑的春風和煦,這個模樣,成了敖傾羽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畫面。
☆、彙
敖平蒼被一位将軍引着來到他們臨時搭建的帳篷裏,然後腳不停歇的坐在了上位。
衆位将軍看着戰王爺冷如冰霜的面容皆是心下裏打鼓,幾人眼神交流了一番還是沒有人敢率先開口。
又等了一會兒,氣氛已經尴尬到不忍直視的地步了,一位被幾位将軍眼刀子快挖出肉的将軍終于提起勇氣,深呼吸,然後行禮開口,卻在他邁步行禮的那一瞬間大帳門簾被人挑開了。
哈哈,這一刻他高興的只想跳舞。
敖傾羽對着大帳正座上的人拱手行了一禮,喚道:“皇叔。”然後站到了敖平蒼的右手邊第一個位置。
林子慕站在一旁,随着敖傾羽行了一個女子矮身禮,現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女子了,再行男子禮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那敖平蒼卻是一眼沒看林子慕,雙眼直直的盯着敖傾羽,直到他站定,他的眼睛才移開。
林子慕将他這副醋樣都瞧進眼裏,心底甜的像蜜糖一樣。
大帳內随着敖傾羽的到來才開始讨論,聽林子慕娓娓道來後才知道此時他們已經深陷屠鷹陣中,從幾位将軍的話語中,林子慕也了解大軍這一路走來着實不易,但從衆位将軍對敖傾羽的态度來看,這個世子爺還是有些本領的!
由于敖平蒼平常也不愛說話,這次讨論他雖然一句話沒說,不但沒有讓衆位将軍産生懷疑,反而令他們意識到奇怪的嚴重性。
讨論用了将近一個時辰,等各位将軍依次退出大帳後,軍帳裏只剩敖平蒼,敖傾羽和林子慕三人。
大帳自當由主帥坐鎮,戰王回來了自然不能讓敖傾羽留下,林子慕一個女子又同敖平蒼有些那樣親密的關系留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敖傾羽為什麽還站在那不動?
敖平蒼重又擡起他冷凝的眸子看過去,問:“留在這幹什麽?”
經過一個時辰的冷靜,敖傾羽已經理清了思緒,眼下境況實在不适合再糾纏小慕的事。
“皇叔,你的身體可有異樣?”敖傾羽終是試探性的問出了口。
聞聽此言,敖平蒼下意識的眯起了代表危險的眼睛,從那雙冷情的眸子裏能讀出來的只有防備和暴怒。
關于敖平蒼失憶和失去武功的事情林子慕并沒有打算瞞着敖傾羽,即使要瞞也不可能瞞的住,英勇的大将軍不再揮刀殺敵,不免會讓人起疑心。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敖平蒼的左肩,随後說:“世子爺,想必你已經發現了,戰王爺已經功力盡失。”
果然,敖傾羽先是看着林子慕,然後回視敖平蒼。皇叔在他心裏一直是位英雄,可當太陽失去了光芒……
再看敖平蒼已經是平靜的聽她說着關于他的一切。
在敖傾羽提出疑問前,林子慕再度開口說道:“他失憶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戰王爺,也不知道你是誰。”
接連兩個消息只砸的敖傾羽胸口疼,他的皇叔這一次終于将他忘了個幹幹淨淨再不會顧及骨肉親情了嗎?
悲傷、糾結、傷痛還有那麽一絲欣喜在敖傾羽的臉上輪番上映,當林子慕捕捉到那縷似有若無的欣喜時只固執的安慰着自己想多了,畢竟怎麽可能呢?
可又怎麽不可能呢?
看着剛剛成年的少年逐漸離去,瘦弱的肩背在盔甲的裝飾下顯示出了男人的威武雄壯,可他畢竟有一顆少年善良的心不是嗎?
敖傾羽已經離開了大帳,可林子慕的眼睛仍舊沒有收回來,她在悵然和擔心,只可以敖平蒼誤解了。
一股大力将她攔腰抱起,不顧她的掙紮就将她抱進內帳,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脫她的衣服。
林子慕只感覺自己像是飄在海上,像是躺在船上,她的身體會飄向哪裏全然不由她做主,她的肺部被擠壓的只剩一點點空氣。她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可是霧裏的那個人不允許,他要她淪陷,要她癡狂,要她求他。
汗液從他的胸膛滴到她的胸口,林子慕只感覺灼燙異常,像是火星跑進了她的衣服裏,要燙傷她嬌嫩的肌膚。
床板的吱呀聲響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子慕覺得又過了一生,她整個人都癱了,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敖平蒼抱着她,将她的臉緊緊的貼着他的胸口,林子慕能清晰的聽見他心髒的每一下跳動,咚咚咚,強勁有力。
她閉着眼睛專心的聽着心跳聲,直到感覺到自己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胸口。
可那個人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是摟着她,連呼吸都沒有更換頻率。
第二天林子慕醒的時候敖平蒼已經不在了,她匆匆穿好衣服去尋,果兒領着她來到了另一處連夜搭建的帳篷,那是敖傾羽的。
四目相對時敖平蒼迅速的移開了視線,林子慕不懂他為何又對她如此冷淡。
幾位将軍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皆是恭敬的起身行禮喚了聲“林小姐”,當然大家都知道這個禮不是給“林小姐”的。
☆、盟
林子慕在看到敖平蒼的那一瞬間心陡然安放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看不到他總覺得不安,好似他會再離開她般。
不再在意敖平蒼的冷漠,她暗舒一口氣,對着衆位将軍點了點頭,看向敖傾羽時發現那人并未看她。
也罷!兩頂帳子離的并不遠,他大概已經明白了。
轉而輕撩裙擺,微臺玉足再次站到了敖平蒼身後。
天蒙蒙亮時他們已經在這裏議事了,如今大軍是個什麽情況,衆位将軍心裏都有了普,再看敖平蒼,他不怒自威,出奇的冷靜。
眼下敖傾羽不說話,大帥不說話,衆位将軍又沒有由頭,一時大帳再次陷入寂靜。
林子慕一入帳,便被這氛圍給弄了個不自在,她自然知道萦繞在她、敖平蒼和敖傾羽間的那股子較勁,她本不願這樣下去,可她一個女子,既無權有沒有軍中職務,冒然開口未免太不妥。
又等了一會兒,見敖平蒼仍舊不發話,她心裏有一絲不爽,昨日弄的她那般疲累,他倒是自在的很,如今還不說話擺着架子做甚!暗暗伸手尋着铠甲的縫隙在敖平蒼的後腰出狠狠的擰了一圈。
當真是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擰了一圈,只擰的敖平蒼渾身一顫,被她擰了個措手不及,旋兒強自定了下來,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将将收回的手見他仍舊沒有動作作勢要再擰,那人後背好似長了眼睛,兀自将身體向前靠了靠開口道:“眼下大軍糧草不足,不得不與塵族相交,衆位以為如何?”
等了許久王爺終于開了金口,衆位将軍早就将戰王當做了戰神,更何況現下确實如此,再找不到糧草,二十萬大軍非得餓死在這密林之中,恐怕最後連屍身都會成為蟒獸的腹中餐。
敖傾羽聞言擡頭皺眉看向敖平蒼,一句皇叔藏在口中,還未喊出又低下了頭。
塵族是南疆皇族,他們被困在這屠鷹陣中百年之久,相交必然意味着要幫他們一同破陣。可皇族一出,那南疆大大小小百十個部落必然投靠他們,如此他們大正在這場戰争中什麽也得不到。可,若不結交,二十萬大軍必定再踏不上家鄉的故土。
見帳中沒有人有異議,敖平蒼一聲令下,大軍開拔前往塵族住地。
敖平蒼率先起身,斜睨了一眼林子慕,眼角微微上挑夾着一絲笑意,将手伸向林子慕,等着她回握。
林子慕看着面前的那只大手,回想起了當日大殿敖平蒼也是這樣對她,只是不知當時他是不是已經愛上她了。
她燦然一笑,擡起纖纖玉手放進了他的手裏,很快就被他嚴嚴實實的包住了。由着他牽着她出了軍帳。
兩人執手相握慢慢走出了軍帳,有那麽一束細密的晨光穿過層層疊疊錯綜複雜的樹葉的阻擋,在這麽一個即屬偶然又像命中注定的時刻,猝不及防而又溫柔至極的同時拂照在他們臉上,敖平蒼嘴角那絲微弱的如同朝露的笑容一下子就像北方三伏天裏的太陽,只耀眼的讓敖傾羽立刻不能直視。
他終究還是失去她了!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只可惜他終究還是太懦弱!
大軍整裝不用一個時辰便已經完畢,随着主帥的一聲令下,二十萬大軍齊聲遵命,密不透風的森林竟神奇的傳出了回音,只是衆人都沉浸在即将到來的回鄉歸家的喜悅裏極少有人注意到這密林的異樣。
而與此同時,塵族住地,塵落斜倚在鳶尾花海的竹樓欄杆上望着遠方發呆,塵久小小的身體還不及欄杆高,他小小的眉頭皺着,整個人看起來很不開心。
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兩個時辰了,姐姐一句話也不跟他說,他知道,如果姐姐的婚約沒有解除,今日應該是成婚的日子,而君洛也會成為他真正的姐夫,只是此時一切都不可能了,君洛也不見了。
“姐?”塵久擡頭有些憋屈的低低的喊了一聲,然後突然大喊道:“姐,你快看!快看!那裏!那裏!”他邊喊邊跳,一手指着北方,在那裏,一片黑壓壓的東西從樹林裏竄出,随即四散飛開。
塵落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個地方,自她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在她的世界裏只有這片塵族的住地有陽光,而只有這片鳶尾花海才有高丘,才能讓她在陽光下看到遠方。
所以,此時,他是和他的大軍彙合了嗎?
☆、月
從看到那群鳥兒後塵落就立刻通知了族中長老商議大軍的事,直到第二日午時派去打探的人終于傳回了他們的消息。
衆位長老都直直的看着塵落,她的選擇關系着塵族的未來。
大長老昨晚已經将屠鷹陣的事情和其他長老講明了,眼下他們寄希望于林子慕能破除此陣,是以也能接受與大正軍相交。
但,塵族乃是南疆皇族,有着皇族的尊嚴,而且他們手中掌握着足以再次統一南疆的秘密。
只要他們能出得陣去,塵族再統南疆是鐵定的事實,那麽該如何與大正相處?據那女子說現在南疆乃是大正的領土。
大長老見塵落不發一言,皺着深眉問:“族長?”
一聲族長喚回了塵落飄遠的思緒,她微微冷了面容,道:“誰是南疆的王我比你們更清楚!”
一句話散發出攝人的威壓,其他幾人又有了久違的壓迫感,而唯有大長老眉頭皺的更加深了。
“三長老,你率一行人前去迎接,以我塵族王親之禮迎之。”塵落再次發話。
猛的被點名,三長老後背一僵,馬上畢恭畢敬的領命退下了。
事情已決,其餘幾位也跟着三長老一同去了,大長老留下來終是說出了久藏心底的話。
“塵落,你可知你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麽?”
塵落?這喚名的語氣裏的親近她很多年沒有感受到了,自她出生就被當作繼承人培養,只有五六歲之前常被大長老喚作塵落。
“大長老,我救過他一命,他現在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就算破不了陣,對不起塵族的也只有我自己。”
大長老哀嘆一聲,混濁的雙眼布了一層水霧,眼前是他們塵族最尊貴的女人,她該是天底下最無憂無慮的人,只是自此以後,無論結果怎樣,她的一生都與無憂無慮無緣了。
“可他是統領二十萬大軍的戰王啊!那骨子裏的血腥和狠厲又豈是甘于人下之輩?族長……”
塵落沒等他說完,迅速的擡起手臂阻止了,異常沉着的說:“大長老放心,塵落就算死,也不會讓那一天到來。”
“你早有打算?”
“長老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再過一會兒,只怕又有得忙了。”
當塵族住地開始燃起片片火把時,當太陽最後一縷亮光徹底消失在這片被遺忘的地方時,那排山倒海的腳步聲、兵器與樹木相撞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的傳了過來。
走在前面的敖平蒼的一眼看到了前來迎接的三長老,他意味深長的微微斂了眼眸,那眼底的翻騰被很好的遮隐在沉沉的暮色之下。
塵落雖只讓三長老前來迎接,到塵族子民聽到風聲後都出了家門前來觀看,一時之間,頗有些兩軍會戰的意思。
塵族人很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人,這一見,竟有二十萬之多,黑壓壓的與密林夜色融為一體,火把的光照在他們鐵甲上發着森森的寒光,看起來竟有些恐怖。
族長既然已經命令他按親王之禮迎接,三長老自然不敢造次,一舉一動按禮而行,一切儀式進行完畢才領着敖平蒼前去面見塵落。
不過三天,再次相遇二人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塵落冷着一顆心靜靜的等着他的到來。
一身铠甲,腰佩寶刀,他帶着一身夜色獨有的寒氣進來,咚咚的聲響讓塵落分不清是她的心跳聲還是他的腳步聲。
“大正戰王敖平蒼見過塵族族長。”敖平蒼拱手行禮,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君洛,現在就與我這般生份嗎?”她,同樣看不出悲喜,淡淡的,像月光。
“族長讓三長老來迎接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塵落一聽噗嗤笑了,像個少女一樣,不是族長,不是君王,沒有諾言,沒有責任,紅着眼睛。
“你當真是聰明!”
敖平蒼微微低頭與她對視,暗暗嘆了口氣說:“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擔心的事情發生。”
一句話像一把火,燒的塵落五髒六腑都跟着痛,她多想去抱這個男人,抱着他永不撒手,什麽族中責任,什麽父親諾言,統統不要了,不要了,就做一個自私的女人!
可她還是活的太理智,費盡力氣在臉上劃了一個笑的弧線,說:“那我塵族上下定當銘記戰王善心!”
塵族好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整整一夜的狂歡,塵落看着族人常年因為少有陽光照耀而發白的面容此時正與大正軍載歌載舞不禁也是喜上眉梢,她一個人,擺脫侍從,遠離敖平蒼,踩着月光,再次來到了屬于她的鳶尾花海。
在月光下,遠遠的她看見兩個人,起初她以為是林子慕和敖平蒼,正想躲開,男人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
“小慕,你真的有把握能破解這屠鷹陣嗎?”
不是敖平蒼的聲音,塵落定住了腳跟。
林子慕借着月光看他,含笑說:“世子,你說京城的月亮比這好看嗎?”
敖傾羽聞言也去看那月亮,就連塵落都下意識的去看她看過成千上百次的月亮。
“不如京城裏的高遠,卻更多了一絲皎潔。”
林子慕笑說:“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同一個月亮,誰說是這裏人出不去?也許是外面的人沒有緣分進來呢!”
聽到這句話,敖傾羽溫柔的搖頭笑了笑,而塵落心裏就像是被人挂了一輪滿月,亮堂堂的還有些溫暖。可随即就是極大的憤怒盈滿了她的胸腔。
“林子慕你騙我!”塵落大喝一聲,從暗影裏走近。
☆、怒
一聲大喝,帶着滿滿的怒氣,林子慕雖然與塵落相識不久,但這副模樣她确信塵落從來沒有過。
敖傾羽回身看向站在下面的女人,是那個剛剛見過的塵族族長。
林子慕有些懵的發文:“我騙你什麽了?”
“你根本沒有能力破解這屠鷹陣!”
林子慕挑眉,“我何時說過我有破解這屠鷹陣的能力?”
“你!”塵落一時氣急,想要指責卻猛然發現她似乎真的從沒有向她保證過能破解這屠鷹陣。
“你利用我?”塵落恍然大悟。
林子慕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鼻尖,随後說:“族長,二十萬大軍在這陣中與塵族相見那是早晚的事!到時兵戎相見與此時相安無事,你覺的哪個更好?況且你與戰王眼看就要舉行婚禮,我不想法子阻擋還能怎麽辦?再說,我确實知道塵族是被困在這屠鷹陣中,我也确實沒提過自己有能力破解,是族長你想多了!”
聽完這一番話,塵落慢慢冷靜下來,忽的冷笑一聲,說:“你以為我怕這二十萬大軍嗎?”她回身看向遠處一片火光處,幽幽的說:“只要我想,現在我就能讓他們悄無聲息的死去。”
敖傾羽正待發作,剛上前的身子被林子慕伸手攔住,她輕飄飄的說:“那樣塵族就真的生生世世都出不了這屠鷹陣了!”
夜風将她輕輕的聲音快速的吹進塵落的耳裏,即使被騙過一次,耳朵還是下意識的顫了一下。
“你覺得我憑什麽還會信你?”
林子慕呵呵笑笑,慢慢走下高處,邊走邊說:“我記得你我初見當日小公子正在吃葡萄,對嗎?”
塵落瞥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林子慕再說:“族長知道在這林中說話是有回音的對嗎?”
塵落正要點頭,敖傾羽突然說:“密林裏怎麽會有回音?”
塵落對他的話瞬間目瞪口呆。
林子慕看她的這副表情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族長,你自幼長在這裏,可曾聽說過外面的事情,比如,關于葡萄,關于回音?”
“你什麽意思?”塵落有些被戲弄的憤怒,有些激動。
“世子爺可以作證!葡萄這個東西生長需要強烈的日光照耀,而這裏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們的葡萄乃是長在這密林粗藤之上,就是小公子找到我的地方!那裏,可是只有微弱的日光!而回音,族長,在外面,回音現象只有在空曠的山谷裏才有可能發生!”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林子慕話中的意思這大概明白了七七八八。
“你到底能不能!”塵落的耐心已經快用完了,她真的太累了,肩上的重擔扛了太久,她怕自己快要抗不住了。
“給我你們已經繪制出的全部地圖,還有已經探知出的高地與粗藤!”
塵落本能的想要拒絕,給了林子慕這些,他們塵族在這些大正軍眼裏就成了透明人,這讓他們塵族如何自處?
林子慕自然明白塵落的擔心,作為一個有着二十八年生活經驗的靈魂,她自然不想小女孩太過為難。
“族長可曾聽過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沉默了一會接着說:“就算你不信我,也該信他!不管他是戰王還是君洛,他從來都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過河拆橋甚至忘恩負義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敖傾羽的眼神在二人臉上來回查看,一個自小在宮中成長的孩子,只需要幾句話,他就明白了塵落在擔心什麽。
他同樣邁步走上前幾步,拱手說:“族長,眼下破解屠鷹陣是我們共同的願望,我以大正皇長孫的身份發誓,我大正軍絕不會背信棄義!還望族長能夠為早日破解屠鷹陣暫且抛卻顧慮。”
塵落擡眼與敖傾羽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猛然轉身離開了,夜風吹起了她的青絲與衣袂,像個赴死的王者。
等到塵落的身影消失了一會兒,林子慕遠遠的看到夜色中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第一反應是剛剛他們兩人是不是遇到了。
林子慕摸着自己的良心講,塵落身份尊貴,美麗大方,智勇雙全,自信大膽,若她是男人一定會喜歡塵落。所以,她不放心,不安心,不是不信任敖平蒼,而是對方太優秀。
“阿慕,該休息了!”敖平蒼開口喚道,沒有戰王府裏的冷情,沒有軍營裏的剛硬,好似又變成了君洛。
只要一看見他,只要一聽見他的聲音,林子慕就覺得自己像是長了翅膀,她忍不住就會飛向他。
敖傾羽一個人靜靜的立在那,他成了一個透明人,不再是小慕珍視的不得了的人了……
☆、出1
百年間,塵族的人在盡可能的走遍這片土地,了解這片土地,征服這片土地,而地形圖則是他們心血的全部提現。
地形圖是塵落親自交給林子慕的,她誰也沒說,就連大長老也沒說。這一生,從她記事起,她就任性過兩回。
第一回是執意要嫁給君洛,可惜最後還是被她舍棄了。第二回便是偷偷的将這地形圖給林子慕這個外人。她知道,如果她把這件事說出去,族中沒有一個人會同意,畢竟現在的安穩比那虛無的外面更為重要!
可,這是她的誓言!也是她塵族族長世代的夙願,好不容易有那麽一個人給了她希望,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試一試。如果大正軍敢言而無信輕舉妄動,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要與他們同歸于盡!就讓她自私一回吧!就這一回!
所有的地形圖都裝在一個朱紅色的小匣子裏,林子慕打開的時候裏面層層疊疊的有好幾層圖紙。
她将它們一一鋪開,雜亂的地形映入眼簾,只是不一會兒林子慕就皺起了眉頭。
其他幾人以為她是發現了什麽,豈料她望着塵落說:“你這裏可有細炭和門幅比較大的紙張?”
塵落皺眉不語。
林子慕無奈,苦笑說:“這地圖畫的雜亂無章,分支錯節,我需要重新畫一副。不然什麽也看不出來。”
敖傾羽疑惑問:“你會畫圖?”
林子慕嘿嘿笑笑含糊過去了。
當林子慕接過塵落準備好的東西認真作圖時,敖傾羽卻陷入了一片迷茫中。
十年來,他雖沒有過度關注過小慕,但是她的消息還是會被他有意無意的聽到,他從來不知道她會下棋,會作詩彈琴,會陣法,會作圖!再去看皇叔,那人滿眼都是情意,是了,皇叔失憶了,他根本不知道以前的小慕智力有損。
只是眼下哪怕有再多的疑慮他也無法估計,一切還是只能等出了這陣才能弄明白。
作圖對林子慕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好在學習過,畫出的圖不但精致而且地形地勢異常的清楚。
塵落看着眼前畫好的地圖不由心裏對林子慕産生了一種敬佩,她剛來幾天,僅憑着幾副潦草的地圖就将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整合到了一起。并且在她熟悉的範圍內沒有絲毫錯誤,也許,她才是真正配的上大正戰王爺的人吧!
如此這般已經過了一天之久,從塵落那裏得來的信息已經足夠讓林子慕估算出地形圖所繪地方的實際距離,剩下的就是将種種信息結合在一起,希望能在這圖中發現什麽端倪了。
兩日過去,衆人仍舊沒有什麽意外收獲。
敖平蒼看着因着幾日辛勞日漸消瘦的林子慕有些心疼,只惱自己失了記憶無法給她提供什麽幫助。
這一日下午,林子慕終于熬不住趴在案幾上昏睡過去,敖平蒼只悄悄的把她抱到床上,這感覺令他熟悉無比卻又沒有任何可以抓住的痕跡。
一次次又一次的趕走前來打探的人,情況直到第二天日上中天敖平蒼才發現不對。
細算起來阿慕已經睡了□□個時辰,為何還不醒?
又一次來查探的敖傾羽聽說林子慕還未醒來瞬間慌張起來,不顧自家皇叔的阻攔闖了進去,然後呆呆的立在那。
敖平蒼直覺有什麽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他正要問,敖傾羽已經慢慢走近床頭,然後俯下腰身伸手去探她的脈搏。
果然,幾近尋不到。身體,溫度低于常人。
敖傾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這一幕令敖平蒼的疑惑越來越大,敖傾羽臉上的那種傷痛和絕望令他産生了一絲害怕,這個害怕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越來越大,大到快要不敢面對。
“到底發生了什麽?”敖平蒼終究是開了口。
敖傾羽似乎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周圍有人,他像是受到驚吓般去看說話的人,發現是皇叔時竟有些想笑。
皇叔,這一次,她沒有倒在你的懷裏。
皇叔,這一次,你還能救她嗎?
敖傾羽臉上的那抹絕望的笑像把刀一樣捅進了敖平蒼的心裏,他讨厭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
“到底怎麽回事?”敖平蒼一把揪起地上的敖傾羽,非常憤怒的問。
塵落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個光景,在看到床上的林子慕時驚訝的快步走過去查探她的身體。
過了一會兒,她看着敖傾羽問,林子慕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情?
待敖傾羽将上次林子慕突然暈倒幾近死去的事情講了一遍過,塵落像是有什麽事情終于想明白了。
她長籲一口氣,說:“你們可願她死去?”
這是什麽話!敖平蒼怒的握緊拳頭猛捶一下椅子扶手,沒有絲毫內力卻生生的将臂膀粗的扶手打斷了!
塵落盡力安撫下心中的慌亂,說:“塵族現在生活的地方本就是極其陰寒之地,你們只說來時外面是夏季,可知為何這裏涼爽異常?”
敖傾羽疑惑說:“難道不是因為密林?”
塵落搖搖頭,幽幽的說:“在這密林的東南角有一個洞窟,窟內冰凍三尺,寸草不生,寒氣逼人,三十年前,家父偶然發現此地,曾經進去過,可後來什麽都沒有發現。
直到他病危之時才告訴我說,他在洞窟內發現了一塊黑晶玄石,那玄石內部被掏空,看外形像是人體形狀。如果她的蘇醒需要寒冰幫助,也許那個洞窟可以實現,甚至我懷疑,林子慕和這屠鷹陣有着密切的聯系,也許等她醒了,一切就明白了。”
敖傾羽連忙說:“我立刻吩咐人準備!”
“慢着!”塵落開口阻止。
敖傾羽不解。
“此事還需秘密進行,不能讓族中其他人知道。”
敖平蒼這個時候終于平複了心中的慌亂,他道:“從這裏到洞窟需要多久?”
“五個時辰!”
說完,敖平蒼一把抱起林子慕就要走,敖傾羽抓住他的手說,“皇叔你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