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楚王暮然之計

此事還得自一個月前說起。

先說楚國太子平,楚國長王子,楚王王後所生,從小便贏弱不堪,生性唯諾,不喜言語,雖貴為太子卻受王室公子們的欺淩,楚王後性子溫軟,不願因此挑起宮中事端,欺侮太子一事每每作罷。

三王子楚雲祁瞧不下去,一直護着太子平,楚雲祁生母趙氏也将太子平視為親子,在暗潮湧動的後宮中,趙氏和太後之間真如同親姐妹般融洽。

那日楚雲祁進貢財物,太子平在散朝後,一如往常來給趙氏請安,無意間聽到楚王和趙氏的對話,一切便因此而起。

“父王還真是對雲弟疼愛有加啊! 楚平看着楚王冷笑道:“您怕立雲弟為太子後,雲弟便會成為衆矢之的,所以,所以就拿孩兒做雲弟的擋箭牌 ?!”

原來不論自己做多少努力,在父王眼裏都不及雲弟半分。

“平兒。”楚王皺了皺眉。

“同樣都是父王的兒子,為何!為何父王如此偏愛雲弟 !您告訴孩兒,我到底哪點做得不好?”太子平聲嘶力竭,他質問着老楚王,質問他為何如此不公!

楚王默然,說再多的話也已無濟于事,只要人還有心,便會有偏愛,楚雲祁是木清最喜歡的王子,他自然偏愛楚雲祁,可是王位一事……

“平兒,你父王他絕沒有這個意思!你雲弟從未想過要跟你争奪太子之位! 魏氏急聲道。

而今他一番話直截了當地将楚雲祁推至風口浪尖,如若太子不站在楚雲祁這邊,那雲兒危矣。

太子平看了魏氏一眼,拂袖而去。

很快,這整件事情便傳至趙夫人處,趙氏大驚,她沒料到老楚王竟如此看重那不務正業的楚雲祁,唯一的理由便是——

楚雲祁絕非玩世不恭,不學無術之人!想至此,趙夫人驚的一身冷汗,秘密出宮和楚相昭和商議對策。

“現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拉攏太子平,殺了老楚王,然後輔佐太子上位,再集中對付楚雲祁!”

楚相昭和老謀深算,他比趙氏冷靜的多:“你速速給傾國寫信,讓傾王派兵入楚,理由便是楚國內亂,保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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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是我母國,王兄的野心我是再清楚不過了,我現為楚妃,怎能引狼入室?這可是會給楚國帶來滅國之災啊。”趙氏深知,若傾兵真的入楚幹預楚國內政,必會引起楚國大亂。

“王妃不必擔心,傾國只是一個幌子,傾軍陳兵邊境,楚王定會派兵增強部署,此時國都定會兵力空虛,這便是我們大好的機會,待殺了老楚王,太子平上位,楚雲祁楚平兄第二人反目,到那個時候,一個小小的颍城能奈何?都不夠我們塞牙縫。”昭和三角眼中透着狡詐,燭光的影子打在他精瘦的臉上,透着陰冷。

“如此便好……”趙氏點了點頭,起身道: “此處本宮不宜久留,太子和傾國便交由本宮處理。”

“王妃慢走。”昭和行禮道。

趙夫人不知,她剛出城,楚王的影衛一路尾随,待她回宮,楚王已經知道了所有的計劃。

“混賬!”楚王甩袖,怒道:“昭和你這老賊,為了權力連國都敢賣!寡人這就殺了那老賊!”說着拿了先王的章公劍就要出宮。

“王上。”魏夫人上前拉住楚王衣袖,搖了搖頭。

楚王停下來,深呼吸幾下,冷靜下來,他折身回到木椅上坐下,良久,他沉聲道:“張卿,秘喚太子平,讓他在宗廟等着寡人。”

“諾。”張卿抱拳行禮之後,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太子平推開楚室宗廟厚重的朱門,楚王正跪在祠堂前的蒲團上,閉眸低聲說些什麽。

“父王。”太子平眼眸閃了閃,上前喚道,身上藤條的傷還在隐隐作痛,王後得知他在靜泉宮大吵大鬧之後,回去便教訓了他一頓。

“平兒,過來。”楚王緩緩睜開眼,輕聲喚道。

“是。”楚平點點頭,在楚王身邊的蒲團上跪下來。

“平兒,父王問你,何為君?何為臣?”

“君者,脾睨天下,心向蒼生。臣者,坤輔為君,含萬物而有光。”

“何為王者之心?”

“這……孩兒愚昧,請父王教誨。”楚平頓了頓道。

“王者之心,懂得以退為進,藏鋒收芒,雙肩擔得起整個國家,也放得下兒女情長。”楚王一字一句道:“平兒,你性子唯軟,父王相信你将是一位好臣子,将是你雲弟最信任的人。”

楚平垂眸不語,楚王低沉的聲音久久在祠堂中回響,沙漏的聲音在偌大的宮殿內顯得尤為寧靜。

“我大楚自楚莊王稱王以來,雄踞南方幾百年,就得益于弟兄之間相互輔佐,相互信任。平兒,你是楚國王子,你和雲兒要面對的是我大楚的黎明百姓,你們的恩怨,不是庶民的怒發沖冠,流血幾步,而是我大楚千千萬萬的将士的性命,這會是天下缟素啊!”

“父王,孩兒明白了。此生定盡心盡力輔佐雲弟,若楚平心生他意,便如這小指。”良久,楚平拾眸看着楚王一字一句道,說完他拔出腰間佩戴的劍,斬掉自己的右手小指。

楚王淺嘆一聲道:“平兒能這樣說,父王便放心将楚國交給你們了。”他握着楚平的手道。

“父王您這話……”楚平忍痛問。

楚王慈愛地笑了笑道:“和你雲弟替父王守好楚國。”

翌日上完朝,楚王突然宣布三日後于鹿臺圍獵。

楚相昭和冷笑,下朝回宮便寫了密信派人送往楚王王宮。

“楚王五日後于鹿臺圍獵,計劃有變,請夫人盡快拉攏太子,密謀圍困楚王逼其退位一事,老臣一萬人馬在外接應。”

趙夫人讀完密信,臉色大變,她已将密信送往傾國,楚王卻突然說要圍獵,到時傾軍打來,可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擔心,傾王是您王兄,不會傷害您的,說不定此次楚國大亂,夫人可是首功!依我看,夫人幹脆一刀殺了老楚王。”她的貼身丫鬟四兒低聲道。

“這、這、這我怎麽行。”趙夫人神色有些迷茫。

“夫人!您想想,自從您嫁到這宮中,楚王可曾愛過你一分”四兒道。

“是啊,他從未愛過我。”趙夫人苦笑。

“所以,這麽一個負心漢,夫人為何還下不了手?”四兒冷笑,看着趙夫人,進一步誘道;“殺了他,夫人便可享受無邊的榮華。”

趙夫人的眼眸漸漸狠毒起來,她喃喃道: “你無情便休怪我無義!喚明兒來。”

夜深人靜,楚明母子兩人一直密談道東方已明。

送走二王子楚明,趙夫人便精心打扮一番,帶着錦絡綢緞,胭脂水粉,各色寶物前往楚王王後宮中。

“姐姐近來可好?”趙夫人還沒跨進晉芳宮的門檻,便笑吟吟喚道。

卓氏正在和太子平用膳,見趙夫人走了進來,放下筷子虛手一禮,溫婉一笑道:“妹妹請坐。”

趙氏便笑着在太子平身旁坐下,親切地拉起太子平的手道:“你看看,不知不覺間,平兒已經加冠成人了,你瞧這通身的氣派,活脫脫君王之相啊!”

卓氏淡淡一笑,低頭吃飯,并不答話。

趙氏續道:“可憐平兒體弱,竟讓那三王子占盡了風頭。”說着一臉惋惜地看着太子平,竟哭了起來。

“妹妹這話就言重了些。”卓氏淡淡道。

“姐姐是不知那魏氏母子在大王面前是如何诋毀姐姐和太子平的,連我這個做妹妹的都看不下去了。”趙氏狠狠道,一臉為卓氏憤懑不平。

卓氏淺淺一笑,起身道:“平兒,我有些乏了,你陪趙夫人坐坐。”太子平悶悶地應了一聲,繼續低着頭吃飯。

待卓氏離開,太子平淡淡道:“趙妃不必拐外抹角,有什麽事情就說。”

“廢楚王,輔佐太子上位,除掉楚雲祁。”趙夫人見他如此問,便湊至近前低聲道。

“哦那夫人打算怎麽做?”太子平挑眉。

“明日楚王狩獵,我兒與丞相裏應外合,輔佐太子上位。”趙氏道。

“如此……那就勞煩夫人和相國大人了。”太子平笑了笑,向趙氏拱手行禮。

這一夜,王城未眠。

到了圍獵的那天惠風和暢,天朗氣清,楚王率衆文武百官去鄢城城東鹿臺獵場狩獵,讓卓氏等後宮嫔妃随行。

楚王身着王服,頭戴冕冠坐于鹿臺上俯瞰衆武将在狩獵場上搏擊獵物,期間楚王回頭對魏氏和卓氏道:“你二人去吩咐膳房多備些酒食,寡人今日要與愛卿們同醉!”

卓氏和魏氏對望了一眼,之後盈盈向楚王行了一禮後退了下去,有仔細的侍女發現二人眼中竟盈着淚水。

趙氏大喜,感覺時機成熟,便從懷中拔出已經事先準備好的短刃,毫不猶豫刺向楚王。

留在鹿臺上本就只有一些妃嫔和侍女,見楚王遇刺,都驚慌失措四下逃散。

趙氏舉目,看見圍場外塵土飛揚,想必是丞相和楚明所帶軍隊正在和楚宮侍衛拼殺,心中大喜,看着奄奄一息的楚王道:“哈哈,這楚國是我兒的了!”

楚王淡淡地看了趙氏一眼,笑了笑,他艱難轉頭,看着遠處,目光漸漸迷離,喚道:“阿清……”

正在趙氏得意之際,魏夫人和卓氏帶兵走上鹿臺,卓氏撲至楚王面前大哭,魏氏看了趙夫人一眼道:“鎖了。 ”

她身後兩個侍衛迅速上前,一條鐵鏈嘩啷鎖住趙氏手腳。

“你們幹什麽我兒已經率軍将這裏包圍,你們識相的今早放開我!”趙氏掙紮道。

魏氏冷笑一聲,轉身走下鹿臺,侍衛押着趙氏緊随其後。

圍獵場外,三萬将士靜立着,楚相昭和和楚明被綁着跪在太子平面前,趙氏愣住了,她掙脫開侍衛,撲到楚明身旁哭到:“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太子平朗聲道:“趙氏、昭和、楚明意圖謀反,拖出去斬了!”

“太子,冤枉啊,太子!”趙氏哭喊道。

太子平不耐煩揮揮手,示意盡快處決。

“且慢!”只見遠處一馬疾風般跑來。

及至跟前,馬兒一聲長嘶倏地停了下來,身着紅衣的傾國使臣翻身下馬道:“傾國景将軍領兵來保護公主安全,大軍已至傾楚邊境,希望楚王能開城門迎傾軍入城。”

“哦?為何要保護公主安全啊?”魏氏笑了笑,慢條斯理道。

“楚國內亂,我王恐公主遇難。”傾使道。

“我王于鹿臺狩獵,何來的內亂?”魏氏聳聳肩,看了看卓氏,笑的溫和,上前一步說道:“再者,我楚國何來你傾國公主?”

“楚妃趙氏是我王胞妹。”傾使道。

“傾使都說是楚妃了何來的公主?既然已經嫁與我王,便沒有傾國公主一說。再者,傾王何時如此熱心,連我們楚國的家務事也要管 !”魏氏一點一點收了笑容,冷哼一聲道。

傾使看了一眼魏氏,冷汗涔涔,沒想到一個妃子竟然如此厲害,一時間被問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勞煩傾使回去轉告景将軍,就說傾國的心意楚國心領了,只是,我小小的楚國容不下景将軍那麽多人馬,還請速速回傾。”魏氏和顏悅色地說完,轉頭對太子平道: “太子,王上傳話,說今日已經盡興,這就回宮吧。”

太子平點點頭,朗聲道:“起駕,護送王上、娘娘們回宮!”說完,三萬将士及衆朝臣随着太子平離開。

楚宮內殿。侍衛前來回報說:“傾國景明沒有絲毫要退兵的跡象。”

魏氏皺眉,對太子平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太子盡快舉行登基大典,穩定朝臣,至于王上的喪事,待傾軍退了之後再辦。”

“娘盡快召雲弟回來。”太子平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國書,遞給魏氏。

魏氏疑惑,接過後展開,迅速掃了一眼,道:“廢太子平,立公子雲祁為太子 !”她将國書遞給太子平道: “雲兒難堪此重任,還請太子登基。”

“娘不要再推辭,這是父王親筆所書,那日于宗廟內親手交于孩兒,還有一封帛書,是要交給雲弟的。”

太子平笑了笑道:“那日父王将楚平喚至跟前,讓孩兒明白了一些事情。”

“先祖筚路藍縷,兢兢業業,為的就是楚國能更強,孩兒不才,要是這幾代人的心血毀在孩兒手裏,那楚平可就是千古罪人,現如今各國對我大楚虎視眈眈,楚國需要雲弟力挽狂瀾。”

魏氏拉着楚平的手道:“平兒受苦,此次多虧你率兵先包圍丞相府讓那昭和老賊不得發兵支援楚明。”

“此次若不是娘與父王将計就計,引趙氏自投羅網,叛亂也不可能如此之迅速便被平息,圍剿反賊也全仰仗舅舅,平兒哪裏來的功勞,只是父王他……" 太子平說着便泫然落淚。

當時魏氏與楚王商議将計就計,竭力反對楚王以外出狩獵為幌子,拿自己做誘餌。

魏氏說,如若一國之君出差錯,國必亂。

楚王當時只是笑了笑,并沒有接話,現在看來他是想為楚雲祁能順利即位掃清所有障甚至是自己。

只是魏氏和楚王沒有想到,他們還是晚了一步,趙氏還是将密信送到了傾國,現在大兵壓境,國家危難,必需盡快讓新君即位,于是魏氏匆匆修書,讓楚雲祁“速速回鄢”。

一月之中,楚雲祁收到兩封書信,一封是“朝中有變”,那是魏氏在得知趙氏與昭和策劃謀反時,怕他們突襲颍城而寄給楚雲祁的,之後所寄“速速回鄢”便是第二封了。

楚雲祁傷中接到第二封書信,見用銅管密封且由貼身侍女親自送來,便知內亂已定,一定是父王生有不測,新君即位不定才會如此這般機密慎重,緊急召自己回鄢,當下與範瑤快馬加鞭趕回鄢城。

暮色沉沉,楚雲祁和範瑤行至鄢城城門下,守城将士老遠一聲吆喝:“來者何人 ”楚雲祁将腰間穎樂侯所配之印遞給将士,道:“穎樂侯。”

侍衛看罷,連忙打開城門,楚雲祁道聲“多謝”,策馬向出王宮馳去。

靜泉宮。“我的雲兒,讓娘看看,怎麽消瘦了許多。 魏氏将楚雲祁攬在懷裏道。

“娘,你先放開我。”楚雲祁掙紮。

“好小子! 敢這樣跟你娘說話!”魏氏嗔怒,揚手就打,楚雲祁也不躲,由着魏氏打。

他轉過身對卓氏,楚平行禮道: “大娘,平哥。”

“快快免禮,讓大娘瞧瞧。”卓氏拉過楚雲祁,上上下下打量,竟濕了眼眶:“我的雲兒長大了。”

她說着又拉過楚平的手道:“從小你們哥倆沒少為吃我做的糖糕打架,現在還打不打了?”

“要是平哥還跟雲兒搶,雲兒還要打架。"楚雲祁笑道。

“行了,少貧嘴。"魏氏笑道,轉頭喚貼身侍女道:“項文,通知膳房做些飯菜來。”

時隔十年之久,兄弟兩再次見面,楚平上上下下打量着楚雲祁,嘆道:“多年未見雲弟越發顯得英氣逼人了,父王看見了定會欣喜萬分的。”

一提到先王,衆人神色都暗淡下來,卓氏一雙眼眸裏閃着點點淚光,握着楚雲祁的手,怔怔地看着他,輕聲道:“雲兒啊,你父王自始至終都對你寄予厚望呀……”

楚雲祁一愣,他頓了頓笑道:“大娘,你要注意身子,要是覺得悶了就來靜泉宮找我娘說說話。”

卓氏淺嘆一聲,楚平怕母親過于傷心,遂上前抱怨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從雲弟回來到現在,你就一直跟他說話。”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卓氏瞪了他一眼,伸出蔥白的指頭在他額頭一推,嗔怪道。

經這麽一鬧,靜泉宮的氣氛也沒了那般沉重,魏氏多年沒見兒子,難免一時愛憐,楚雲祁自小和楚平便如親兄弟般要好,經常在卓氏的晉芳宮裏玩,卓氏也将楚雲祁當做親兒子一般,一時間,四人其樂融融。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在歷史中每一位君王的退位都是十分兇險的,君王壽終正寝還好說,一旦是突然意外薨殁,或者是內亂、王子叛亂引起的薨殁,那就相當于是給這個國家安上了一顆□□,朝臣們或是為了自保或是為了權利,一般都會選擇先王的一名王子輔佐,這就是所謂的“站隊”,往往道這種時候,朝中一般是表面風平浪靜,暗地卻是暗流湧動,就相當于是一群餓狼被困在陷阱裏,想要活命只能咬死對方。所在這個時候的權力鬥争也是最殘忍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個強國若是經此內亂,絕對會國力大減,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致命的傷害。所以說,老楚王在處理這個事情上真的算是高明了,當然我們的楚平也很棒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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