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合縱攻楚
翌日早朝。
傾使将楚臣看了個遍也沒有在朝臣中找到蘇珏的人影,心下正納悶為何早朝都好一會了,楚相國還未到。
楚雲祁頭戴冕冠,身着東君玄朱王服坐在王座上,他将傾使得表情盡收眼底,皺了皺眉,“啧”了一聲不悅道:“相國告病在家。”
他楚雲祁的相國,一個傾國使臣這麽惦記,是何居心?
傾使吓了一跳,連忙拱手行禮,讪讪笑着,正想着怎麽接楚雲祁的話。
“寡人很是願意與傾聯姻結盟,只不過,”楚雲祁話鋒一轉:“我大楚相國已與他人定有婚約,若平陽公主對昭文君情深意切,寡人便親自下诏書,我大楚相國納平陽公主為妾也不是不可以。”
此話一出,衆臣嘩然,傾使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
堂堂大國公主嫁給相國做妾,這是對平陽公主的羞辱,更是對傾國的侮辱。
傾使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身體還是因憤怒微微顫抖着。
楚臣們紛紛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擡頭看向王座上氣定神閑的楚雲祁。
戰國亂世,強國欺侮弱國是常事,但是,他們還未曾見過強國當衆羞辱強國的,這位年輕的楚王自繼位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出乎衆臣預料,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高深莫測,陰晴不定的楚王讓他們敬佩之餘更多的是畏懼。
傾使沉着臉,看着楚雲祁一字一句道:“外臣定會将楚王今日所說轉述給我王。”說完向楚雲祁拱了拱手道了聲“告辭”,冷哼一聲轉身甩袖大踏步離開。
大司空(楚國的一種官職,在前面出現過噠)一臉焦急,他想上前攔住傾使,又不明白自家王上當衆羞辱傾使是何用意,相國又告病在家,一時間他焦灼地在原地跺腳。
“王上,您看這……”大司空實在擔心,終于出列朝班向王座上的楚雲祁拱了拱手,說道。
“相國已有婚約,寡人說的是事實呀,商制:國君、大夫一妻。相國總不能不遵禮制法度,娶兩位妻子啊。”楚雲祁聳了聳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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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他……”大司空擦了擦額頭的汗急道:“相國之前從未說過他已與人有婚約一事,更何況平陽公主乃王族貴胄,怎麽能做妾呢?”
楚雲祁挑了挑眉,冷笑一聲:“相國為楚日理萬機,國事他都處理不完,哪裏來的閑工夫和諸位談自己的未婚妻子?平陽公主又如何?就是商天子之女要嫁給相國,也只能做妾。”
大司空哆嗦了一下,他有種感覺,要是再說平陽公主不能做妾,王座上年輕的楚王會讓他血濺五步之內,當下拱了拱手道:“我王聖明。”
“諸位若無他事,便退朝吧。”楚雲祁起身揮了揮衣袖,轉身離開。
楚王宮殿的屏風後,蘇珏身着白衣金鳳相服靜靜地站着,見楚雲祁走過來,他無聲地笑了笑。
“去我寝宮。”楚雲祁輕聲道。
“嗯。”蘇珏淺笑着答應。
二人并肩走過鋪着猩紅色毛氈的青石板路,一位身着東君朱玄王服,一位身着白衣金鳳相服,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折射出奪目的光來,二人攜手向王宮深處走去。
楚雲祁跨進寝宮的門檻,揮袖示意侍女們都退下,便在臨窗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蘇珏在他面前站定,笑了笑道:“‘相國已有婚約,寡人說的是事實呀,商制:國君、大夫一妻。相國總不能不遵禮制法度,娶兩位妻子啊’王上睜着眼睛說瞎話不害臊嗎?”
“怎麽?相國不願娶我?還是說相國想嫁給我?”楚雲祁眯了眯眼睛,低聲道。
“我不介意納你為妾。”蘇珏勾了勾唇角道。
楚雲祁被他這句話說的一時語塞,幽怨地看着他道:“我為了你,得罪的可是傾國啊,這回四國合縱師出有名,你要是納我為妾,我就把你送出去抵擋四國聯軍。”
“蘇某願娶平陽公主為妻,以化解我楚危機。”蘇珏拱手行禮道。
“蘭君,你是不是吃準了我絕不會同意,就故意氣我?”楚雲祁擰着眉頭,瞪了蘇珏一眼。
“王上,您還是想想該怎樣禦敵吧。”蘇珏淺笑。
楚雲祁長嘆一聲起身将蘇珏摟在懷裏,在他耳旁輕聲道:“寡人還是先想想怎樣抱得美人歸為好。”
蘇珏面頰浮起淡淡的紅,他微微掙紮了一下,楚雲祁溫熱的吐息撲在他耳朵與面頰旁,像一股小電流傳遍四肢百骸,心跳在加快。
“別動,讓我抱抱。”楚雲祁将頭埋在蘇珏頸肩處,悶聲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謝謝你為了我違誓入世蹚這趟渾水,謝謝你為了我三年服喪期未滿便着相服輔政,謝謝你焚膏繼晷般地為我做這麽多,謝謝你在我親征嶺國的時候替我守好楚國。
對不起,我明白你的情意太晚了;對不起,我不該将那些政治手段用在你身上;對不起,我不該處處提防着你,恐你權力做大後危及王位;對不起,我為你知音,卻直到現在才明白你的心。
蘇珏眼眸閃了閃,轉頭在他鬓發間輕輕落下一吻,輕聲道:“茫茫人海得遇楚雲祁,實乃蘇珏三生之幸。”
這個擁抱來的太遲了些,兩人都不願撒手,兩顆心第一次離得如此之近,缱绻的情意在兩人之間淺淺漫延開來,這種于亂世中相擁的平靜被寝宮外內侍打破——
“王上,魏太後喚您去靜泉宮。”
楚雲祁皺了皺眉,朗聲道:“知道了,寡人随後就去。”
內侍的腳步漸漸遠去,楚雲祁又抱着蘇珏蹭了蹭,蘇珏“啧”了一聲,推了推人的腦袋道:“快些去見魏太後。”
靜泉宮內,魏太後正坐在床邊閉目養神,侍女項文在旁邊低聲勸着,讓她莫要太生氣。
“孩兒拜見母後。”楚雲祁振袖行大禮,高聲道。
魏太後緩緩睜開眼,長舒一口氣,慢慢道:“朝堂上公然羞辱傾使,王上欲做何為啊?”
“寡人說的是事實,相國已有婚約。”楚雲祁恭敬回答。
“與傾交惡的後果便是四國合縱師出有名,是相國的婚約重要還是我大楚萬千男兒的性命重要?”魏太後看向楚雲祁,目光冷冽,她沉聲問道。
“母後,孩兒會給楚國百姓一個交代的。”楚雲祁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的母親有着一般女子所沒有的膽識,只是有些時候太沒有人情味、太冷酷了些。
“交代?什麽交代?四國合縱打我楚一國,這還不能确定熙國會不會落井下石,戰争一旦開始,死的是我大楚的銳士,耗的是我大楚的國力,你是楚國的王,你的每一項決策都關乎我大楚上萬人的性命!我楚國幾代先君的操勞,幾代人用血與汗水換來的江山就是讓你為了一個相國來随意揮霍的?”魏太後的聲音一點點地升高,說道後面,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蘇珏不是禍國殃民的妖人。”魏太後最後一句話讓他很不舒服,楚雲祁皺了皺眉,直起身體,一字一句低聲道:“他為楚國做了多少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魏太後看着他,冷笑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是王了,我就不該管你了,不該打你了?”
楚雲祁不語。
“楚雲祁,你是楚國的王,你不屬于任何人,你屬于楚國,你的職責就是将我楚建成傲視商氏天子的中原第一大國。”魏太後冷冷道:“為王者,不可将心思花在這些兒女情長上!我不管你傾慕何人,我只是要告訴你,在國家利益面前沒有情愛可言!”
“娘!”楚雲祁擡高了聲音說道:“孩兒是人,不是神,是人便會有七情六欲,有被人拿捏牽絆的軟處并沒有娘說的那麽可怕,怎樣将這些軟處變為保護自己的屏障才是三橫一豎的‘王’。”
魏太後愣了愣,她看着楚雲祁,眼前的人已不是小時候那個整日不學無術的纨绔少年了,他逆光站着,英俊的臉龐大半隐藏在陰影裏,東君玄朱王服穿在他身上,帶着無形的壓迫力。
“遇到蘭君真的是孩兒三生之幸,人海茫茫知音難求,甘願陪着我蹚這趟渾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楚雲祁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溫柔了目光輕聲道:“娘,坐在三階白玉階的王座上是很孤獨的。”
魏太後眼眸閃了閃,盯着楚雲祁半晌沒有再說一句話,最後她扯了個不怎麽愉快的笑容,伸手拉着楚雲祁的手,輕聲道:“母後錯了,一時失言對相國說了不敬之語。”
楚雲祁在魏太後身邊坐下來,靠在她懷裏笑道:“母後說這是什麽話?孩兒知道母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楚國能入主中原,為了孩兒能坐穩王位。羞辱傾使一事,孩兒自有分寸,母後不必過于擔憂。”
“娘老了,你們這些孩子的事情也管不了了。”魏太後笑了笑,摟緊楚雲祁輕聲道。
“怎麽會?孩兒就是七老八十,犯錯了娘還是要打的,楚國也不能少了娘呀。”楚雲祁笑道。
傾國國都曲陽。
“豈有此理!”傾王拍案而起,他氣的面色通紅,青筋暴出,吼道:“寡人把堂妹嫁給楚相是瞧得起他,楚雲祁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竟如此羞辱我平陽公主!飛書給駐楚使臣,就說寡人讓他楚王即刻給我堂妹賠罪,楚王若不答應,合縱攻楚!”
相國惠文顫顫悠悠地站出來道:“我王息怒,此次派使臣出使楚國,本意是與楚正式交好,給足熙王面子,若是此時合縱攻楚,與楚交惡外又折了熙王的面子,對我傾國着實不利,依老臣看這裏面應該有什麽誤會,與楚聯姻一事本是鳳上卿提出,依老臣之見,此事仍由鳳上卿出面調停是為妥當。”
鳳清冷笑,惠文老奸巨猾,想讓傾靈王将怒氣盡數轉嫁在他身上,借此除掉政敵,不過他到底還算是傾國老臣,識大體明大局,知此時不宜與楚開戰。
那傾王心胸狹隘,又驕縱怪誕,當下冷笑一聲道:“相國一把老骨頭,楚國有熙楚聯盟又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氣吞聲,我大傾的威嚴何在?四國合縱難道還怕他兩國不成?”
惠文還想再勸谏,傾靈王大手一揮道:“寡人心意已決!鳳上卿即刻出使宋衛、陳、姬三國主持會盟一事,上将軍景明為此次伐楚主帥!”
“諾。”景明拱手行禮道,答應的很幹脆。
鳳清轉身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眼眸閃了閃,無奈只得拱手行禮。
“退朝!”傾靈王大袖一揮,轉身離去,衆朝臣也熙熙攘攘地離開。
“上将軍留步。”鳳清快步追上景明說道。
“這一仗必須得打,我們別無選擇。”景明沉聲道,他擡頭看了眼東出的太陽,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道:“楚公然羞辱傾國,就是做給中原各國看的,若我傾忍氣吞聲,中原那些本依附我傾的小國很快便會倒向楚國那邊,更有甚者四國合縱之約也會被動搖。這一仗,不論輸贏,傾國都必須出兵。”
鳳清眼眸閃了閃,陽光灑在身着玄黑鷹翼袍的年輕将軍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那是一種怎樣的信仰,年輕的将軍在這個百家争鳴、人才輩出的大争之世中不為權利也不為榮譽,一心一意地為自己的國家賣命,十年如一日仍甘之如饴?
鳳清從小便跟着木清逍遙亂世,他對家國的概念很是模糊,所以他再一次見到景明為了傾國做出無奈之舉的時候,鳳清的心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君之胸襟,當王天下。
商幽王二十七年春,傾、宋衛、陳、姬四國合縱攻楚,傾國上将軍犀首景明掌四國相印,率領二十五萬大軍讨伐楚國。
楚國靜泉宮內,魏然抱怨道:“姐!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雲兒他也不召集武将們前來商議對策,或是出兵迎戰,或是求盟國出兵,他到現在一聲不吭的,還在那裏優哉游哉地喂魚!”
魏太後看着自家的弟弟,笑了笑道:“洛河一線我筌城固若金湯,縱然是大名鼎鼎的犀首,他要攻城也得掂量掂量,雲兒讓你在将軍府享清福怎麽你還不樂意了?放心吧,總有讓你上戰場的時候。”
魏然五大三粗,他仿佛天生便是為戰争而生,一聽打仗便興奮地不得了,四國合縱,魏然摩拳擦掌,正想帶着操練的新軍大顯楚國軍威,然他這年輕的外甥卻遲遲不下旨,可憋壞了魏然。
魏然聽他姐姐都這麽說了,也不好意思再埋怨什麽,吭哧半天,點點頭,道句“我先告退”便離開了。
相國府內,書房。
一身白衣的蘇珏将一密封銅管交給瑤兒,道:“抄捷道,快馬加鞭将此書交給熙王。”
“諾。”瑤兒接過抱拳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待瑤兒出去,蘇珏轉頭看向楚雲祁問道:“此戰王上打算派誰為将,領兵前往筌城?”
“四國合縱攻我楚國,想着速戰速決,我楚國偏不出城迎戰,此戰需要将領能屈能伸,沉着保守,且戰且退須應對自如,嗯……大将軍司馬燕如何?”楚雲祁側卧在書案旁,把玩着一個茶杯,分析道。
蘇珏淺笑着點點頭。
楚雲祁放下茶杯坐起身,一把抱住蘇珏嘆道:“哎呦——這中原各國什麽時候才能消停,寡人什麽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呢?”
蘇珏皺眉,“啧”了一聲低聲道:“四國大軍壓境,你能不這麽游手好閑麽?”
楚雲祁輕輕吻了吻蘇珏的耳垂,笑道:“莫氣,莫氣。”說完整整衣冠,在書案旁坐正朗聲道:“來人,讓左庶長司馬燕将軍來丞相府上聽令!”
門外內侍應了聲“諾”,腳步匆忙着離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書房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身着甲胄的司馬燕走進來,那司馬燕看來也就剛到不惑之年,舉手投足見頗有儒将風範,他向楚雲祁、蘇珏一一抱拳行禮。
蘇珏拱手還禮,楚雲祁道:“司馬燕,寡人命你率領十萬大軍守筌城,只守不戰,你能做到否?”
司馬燕沉默了一會,笑道:“四國合縱旨在速戰速決,我軍死守筌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王頗有将帥之風啊。”
楚雲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下次寡人親自上戰場如何?”
司馬燕朗笑道:“臣在帥帳裏恭迎我王!”
武将便是如此好爽,從不斟酌詞句,想到了便說,楚雲祁也不在乎臣子言語犯君,一時間相國書房內,君臣親如一家,蘇珏靜靜站在一旁,淺笑。
“臣——定不負王命!”司馬燕行軍禮正色道。
“好!司馬燕,寡人等你回來領功受爵!”楚雲祁眼眸一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