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鄢城會盟

崇江一戰中,宋衛、陳兩國二十五萬聯軍盡數被殺,中軍将韓鵬也被亂箭射死,與之相反的是楚軍僅僅損失了五千人左右,中原各諸侯國聽聞後,紛紛臉色大變。

商室衰微,中原諸侯之間大大小小的戰争不知有多少場,可是沒有一場戰争像崇江之戰一樣,直接殲滅敵方所有軍力,自楚成王後期算來,楚國已經有近二十載沒有參與過戰争了,崇江一戰中楚士卒表現出來的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的軍陣演化、其狠厲的作戰招數以及中原從未見過的兵器□□和詭異莫測的軍陣,都讓這個沉默許久的南方大國在中原各國君主心中成了修羅一般的存在。

宋衛王吓得一病不起,戰後連派太子城入楚求和,傾全國之力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楚王,陳國雖與楚地相距千裏,然架不住姬、宋衛兩國已經派使臣入楚,眼看着楚伸手就能夠到自己門口的威脅,連忙親自帶着求和國書入鄢,熙、傾二國也派遣使臣入楚以示盟好之意。

上大夫府門前日日門庭若市,各國使臣争先恐後地帶着價值連城的寶物上門拜訪,想要楚平在楚王面前多說些軟話。

柱國魏然忙着崇江一戰中建功士卒的獎賞升遷,雖說是柱國府夜夜燈如晝,但一想到楚國崇江一戰打的實在太漂亮了,魏然便樂的合不攏嘴。

在如此熱鬧的時候,楚雲祁身着一件金鳳玄黑深衣,靜坐在楚王寝宮內的書案旁,執上好紫毫在手,輕輕落筆,于宣紙上一點一點勾勒出蘇珏清秀的眉眼來。

畫中蘇珏跨坐在馬上,微微傾着身子接過他遞過來的桃枝,一縷墨發滑落他略微消瘦的肩膀,楚雲祁記憶中的蘇珏那時唇邊帶着淺淺的笑,他低垂了眉眼,缱绻的溫柔從眼底深處一層一層暈染開來,緋紅的桃花映襯着他白皙的臉龐,修長的手指輕握着桃枝,他的身後是城東的那株桃樹,風吹起桃花瓣紛飛灑落,落得那谪仙般的人兒滿頭、滿肩。

待最後一筆落成,楚雲祁呼出一口氣,他将紫毫擱在一旁,垂眼看着畫中似谪仙般的蘇珏,眼底的寵溺和笑意漸漸漫延開來,待畫中的墨痕幹透,楚雲祁才收回目光,緩緩将畫卷起來,用上等的絲絹包好,放在身後書架的一個木盒裏。

紅棕色上好的紫檀木制作的盒子上雕镂着鳳凰圖騰,盒中安靜放着四五卷畫,每一卷拆開來看都是蘇珏的模樣,有他身着白衣金鳳相服站在楚殿上的樣子,有他坐在書案前撰寫新法的樣子,每一卷都浸透着楚雲祁對蘇珏日漸加深的想念。

“王上,上大夫楚平已在偏殿候着了,說有事情要禀奏我王。”谒者的聲音傳來。

楚雲祁擡眸掃了一眼緊閉的竹門,淡淡道:“知道了,寡人随後就到。”

楚宮偏殿。

“平哥。”楚雲祁從屏風後走出來,上前握住楚平的手笑道:“這幾日忙壞了吧。”

“雲弟。”楚平搖了搖頭道:“還好。”

他們哥倆在平日還是會以兄弟相稱,絲毫沒有君臣有別而疏遠。

“大娘近些日子可好?”楚雲祁拉着楚平坐了下來唠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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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擔心你帶兵打仗,晚間睡得不是很踏實,我讓醫者給開了些安神的藥,這陣子聽說我楚國打了勝仗,樂的在府裏待不住了,嚷嚷着要進宮瞧你來着。”楚平笑了笑道:“娘最近可好?”

“整日跟我念叨平哥怎麽不過來了?昨日還怪我給你安排那麽多事務來着。”楚雲祁道:“大娘想過來,我叫人去府上去接,在宮裏住些日子也好。”

“嗯。”楚平點了點頭,他道:“你打算怎麽處理宋衛國和陳國?宋衛國太子城昨日前來拜訪,這一仗可把他們吓的不輕,我聽他的意思是想将崇江以北的虢城也割讓給我們作為求和之禮。”

楚雲祁聽罷點了點頭問:“陳國呢?”

“陳王雖未親自來我府上,不過,我估計也是想割地求和。”楚平頓了頓道。

楚雲祁又詢問了熙、傾二國使臣的态度,大致了解後點了點頭道:“通知楚廷朝臣,明日上朝議事,我将這事一并處理了。”

“諾。”楚平點頭。

翌日。一輪紅日從東方緩緩升起,橘紅的陽光灑在恢弘大氣的楚宮殿的屋檐上,閃爍着耀眼的光芒。楚宮殿前的車馬廣場上停着不少轺車,楚臣們都身着朝服下了轺車,三三兩兩結伴走上鋪着猩紅毛氈的三十六階白玉階。

卯時正點,楚雲祁身着繁複厚重的王服,頭戴冕冠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在王座前站定後轉身,他唇邊勾着淡淡的笑容,那雙眼眸卻犀利清亮,沒有半分戲谑,他不經意地擡眸,掃了眼殿內的楚臣和各國使臣,陳王隐隐打了個寒顫。

這應該是第一次和楚雲祁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兩人分明都是一國之君,可是不知為何,坐在楚殿前方書案邊的陳王卻被楚雲祁周身散發出來的壓迫感逼的一身冷汗,他縮着脖子,下意識連呼吸都放慢了。

楚雲祁給人的感覺太像一位君王了,三分邪氣,三分莫測,三分果幹,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這個人,就是穿着葛布麻衣站在鄢城繁華的市頭,也能被人一眼從人群中挑出來,耀眼到讓人無法直視。

“我王萬年——”衆臣齊聲高呼。

楚雲祁在王座上坐下,伸手虛扶,楚平出列朝班轉身面對朝臣道:“今日朝會僅有一事——我王将與宋衛、陳、姬三國簽訂友好盟約,以示我王親親而仁民之意。”

熙、傾二國使臣臉色不太好看,只有商太子才有權利召集各諸侯于王畿會盟,現在楚雲祁不僅取代商太子,将中原各大強國召集在鄢城,還要打着“親親而仁民”的名義操控宋衛、陳、姬三國,說是友好盟約,說白了就是要讓這三國成為楚國的附屬國。

“我王願将崇江以北的虢城贈與楚王,以示盟好之意。”宋衛國太子城坐起身,拱了拱手說道。

姬國使臣見狀譏諷道:“虢城還用你宋衛國相贈麽?楚王若是想要,也不過是一伸手的事,易如反掌罷了,依我看,宋衛國要真有誠意,不妨拱手将易博送上。”

太子城臉色大變,易博乃宋衛國國都,姬國使臣今于楚廷當衆羞辱宋衛國,不過是仗着楚國為其盟約國罷了,由于楚王還坐在王座上,太子城不好發作,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陳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的眼神裏帶着察覺不到的憂傷,姬王以為傍着楚國這棵大樹便可高枕無憂的幼稚想法着實讓陳王心寒,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非但不懂,還在楚國的宮殿上對宋衛國出言侮辱,當真可悲。

楚雲祁挑了挑眉,唇便的笑容逐漸加深,那雙眼眸卻沒半點笑意,他頓了頓開口道:“天下諸侯國争城池而發動戰争,苦民久矣,寡人此次援姬,不是故意要和宋衛國、陳國結下梁子,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如此沒完沒了,百姓苦不堪言,着實害人。故今日寡人召集諸國在此,只為止刀兵,講仁和,使百姓安居樂業,中原諸國再無征戰。寡人決定,退還所占宋衛國之崇江領土,至于虢城,宋衛國也不必作為求和之禮相贈,我們今日只談盟約之事,其他事一概不談。”

位列楚臣之中的客卿張儀眼神閃了閃,以退為進,放長線釣大魚,懂得在風口浪尖處藏鋒斂芒,楚雲祁做事真的相當老練,楚國有這樣一位楚王,一統中原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太子城聽罷,看向楚雲祁的眼神裏充滿了感激,他是做夢都沒想到今日求和,楚國非但不要宋衛國的一城一池,還要退還攻占的崇江重鎮,太子城受寵若驚,只剩下給楚雲祁跪下高呼“萬年”了,陳王也是松了一口氣,他一直擔心今日楚廷上,楚雲為會給他難堪,沒想到自己根本就是杞人憂天,當下長舒了一口氣。

“陳王,寡人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楚雲祁轉頭看向陳王笑道。

陳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繃着身體看向楚雲祁,咬着牙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在顫抖,他頓了頓說:“楚王有事請講,本王能做到的,定會答應楚王。”

楚雲祁将陳王的緊張防備盡收眼底,笑了笑道:“寡人在為我楚相國昭文君做一張琴,聽聞你陳國的天蠶絲乃是琴弦的最佳之選,故寡人想向你讨點天蠶絲,不知可不可以。”

“哎,這有何不可?本王即刻便命人選了上等的送來。”陳王擺擺手,他長舒一口氣道。

“寡人在這裏謝過陳王。”楚雲祁笑了笑道。

熙使聽罷,拱手道:“我熙國所産紫檀木為琴雁足上佳材料,我王此次派吾前來,正好帶了紫檀木作為盟好之資,我王希望能與楚王共同宣揚仁德道義,護民安康。”

熙使這番話說的漂亮,直接将熙王提到了楚王一樣的位子上,同時也在暗暗警告楚雲祁,不要忘了東面熙國還是默認的天下霸主的事實。

楚雲祁覺出了熙使話中之話,當下笑了笑道:“寡人正想着向熙王讨要紫檀木呢,這麽一來倒省事了不少。”

于是,中原大國之間的鄢城會盟本應是劍拔弩張,在楚雲祁打太極下,各國都心滿意足地與楚簽訂盟約,自此楚國的地位一躍與商天子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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