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河西告急

車夫一拉缰繩,長長地吆喝了一聲,轺車穩穩當當地停在墨國相府門前,蘇珏發束白玉冠,身着銀線滾邊的月白色衣衫,外披了件白狐裘衣由曲雲扶着下了轺車。

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蘇珏聞聲回頭,只見一身黑犀玄袍的黎漠縱馬而來,馬上的君王一身戾氣,神勇威猛,在離蘇珏五步之遙時,黎漠一拉缰繩,駿馬揚了揚前蹄,長嘶一聲,“噠噠”兩下馬蹄,停了下來。

黎漠翻身下馬,迅速走至蘇珏面前,他一把抱住蘇珏,在他耳畔說道:“本公很想你,很想。”

蘇珏皺了皺眉,他不知黎漠此舉是何意,當下掙脫開他的禁锢,退後幾步拱手行禮道:“昭文不辱使命,拜見主公。”

黎漠搖搖頭,抓着蘇珏的手腕道:“本公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本公再也不會放你離開墨國了。”

他的手勁很大,蘇珏吃痛,倒吸一口氣道:“昭文乃墨國相邦,主公這是什麽話?”

曲雲終于知道為何蘇珏的手腕會有淤青了,他皺了皺眉,上前拱手行禮道:“主公,我家公子身子虛弱,您這一抓,手腕上又得五條淤青,公子得疼上好些天呢。”

黎漠聽罷慌忙松開抓着蘇珏的手,退後幾步,又想到什麽似的,搶步上前輕輕握住蘇珏的手,将衣袖向上推了推,只見白玉般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五條紅色的指印,他眼眸閃了閃憐惜道:“疼麽?”

蘇珏抽回手後拱手行禮道:“謝主公關心,一點小傷無妨。”

黎漠嘆了口氣,他低聲道:“本公就是太想你了,一時沖動,相國莫放在心上。”

蘇珏笑而不語。

黎漠道:“本公在墨宮備了酒席專門為相國接風洗塵,相國上轺車吧。”

“昭文謝過主公。”蘇珏行禮道。

墨國經過變法以及楚人的遷入,整個國家的民風不再蠻橫彪悍,社會秩序變得井井有條,經濟水平也得到了大幅度地提高,而今漫步鹹寧街頭,不再有牛羊馬的糞便以及各種垃圾,也沒有無所事事的游民在街頭游蕩,整潔平整的街道兩旁栽着柳樹,此時正垂着柔軟的綠縧,遠遠望去,恍若綠色煙霧籠罩一般,令人神清氣爽。

固定的集市上,商人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農人們買賣的場景給整個國都增添了不少生氣,蘇珏看着自己的變法成果,滿意地笑了笑,便放下車窗帷簾,靠在車廂壁上小憩。

墨宮也進行了二次修建,九階青石階之上坐落着墨宮正殿,那是平日是墨公與諸臣商議國事的地方,東面一座宮殿乃是墨宗廟所在之地,是墨王室祭祖祭天之地,西面的偏殿是招待重要的外國使臣或者墨公擺設宴席,三座宮殿之後,乃是墨公以及其後宮妃子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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轺車停在墨宮前的車馬廣場上,蘇珏扶着曲雲下了馬車,黎漠親自帶着蘇珏向西殿走去。

殿內十二銅人掌燈矗立,将整個殿內照的如同白晝,黃土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氈,衆臣已經在殿前兩側坐定,見到墨公和蘇珏進來,他們紛紛起身,拱手行禮道:“主公萬年,相國萬年。”

黎漠略微點了點頭,示意諸臣都坐下,蘇珏淺笑着拱手向諸臣回禮,黎漠拉着蘇珏的手走過長長的毛氈對着文臣之首最接近王座的位子道:“今日是為你一人接風洗塵,可要盡興啊。”

“昭文謝過主公。”蘇珏拱手對黎漠行大禮道。

“不必多禮。”黎漠扶起蘇珏,笑了笑,将他安置在位子上後,自己才在王座上坐下來。

侍女們穿着光鮮亮麗的衣裳款步走了進來,一鼎鼎美味佳肴擺放在衆臣桌前,甘醇的美酒斟滿了酒爵,一時間殿內飄着食物的香味。

黎漠高聲道:“舞女們都進來,如此美味佳肴怎能少了歌舞呢?”

話音落下,一群身着纁色絲綢深衣的舞女們袅袅婷婷地翩然走進來,伶人們吹簫奏樂,舞女和樂起舞,一時間殿內歌舞升平,衆臣嬉笑着喝酒觀舞,好生熱鬧。

蘇珏一襲白衣靜坐着,他周遭恍若有一堵透明的牆壁般将他與周圍的喧嚣吵鬧隔開來,他就那麽溫雅地喝着酒,面前的菜食沒吃多少,酒爵中的酒卻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曲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拿過蘇珏手中的酒爵,輕聲道:“公子,不可再喝了。”

蘇珏也不惱,任由他奪了酒杯,他一手撐着頭,鴉翅般的眼睫垂着,遮去了如水的目光,蒼白的臉頰因為喝酒的緣故帶着纁紅,薄唇微勾,帶着淡淡的笑容。

“公子……”曲雲眼眸閃了閃,自從離開楚國,蘇珏的心情便一直不太好,這會這麽喝酒,準是心底又難受了。

月上柳梢,鹹寧城家家點上燈火,給這個新興的國家增添了不少的繁榮與生氣。衆臣都是醉醺醺地由門客攙扶着離開墨宮。

曲雲扶着蘇珏緩緩走下臺階,一不小心踏空了,兩人摔坐在地上,蘇珏靠在曲雲肩頭,聲音中帶着些許顫抖,眼角有淚滑落,他說:“雲兒,我好想他,蘇珏好想他。”

“公子,我們回相府,夜裏涼,明日身子又該不好了。”曲雲輕拍蘇珏的後背輕聲道。

蘇珏眼眸閃了閃,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和曲雲深一腳淺一腳上了轺車。

月光皎潔,他們身後,一身王服的黎漠靜靜地站着,他的大半個身子都陷在陰暗中,那雙眼眸陰沉沉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商烈王二年四月,楚客卿張儀帶着黃金千镒,白璧百雙出使傾國,一方面是祝賀傾國平定北疆,一方面是密會傾相惠文。

“楚使以如此豐厚之禮相贈,惠文受之有愧啊。”惠文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笑道。

“哎……大人這話就過謙了,大人乃傾國柱石,我王意欲與貴國交好,還需大人多在傾王面前美言啊。”張儀親切地挽着惠文的手臂,笑道。

“唉……我王整日沉迷酒色,着實讓老臣心寒啊……”惠文搖頭嘆了口氣,用僅有他們二人的聲音說道。

張儀故作同情狀,一臉可惜地搖了搖頭,拍了拍惠文的肩膀湊近了低聲道:“相國放寬心,這麽大的國,君王昏聩無能,我王也不會放任他荒淫無道而不聞不問的。”

惠文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他愁眉苦臉道:“楚王有所不知,而今逆賊景明鳳清一黨權勢滔天,我王又不理朝政,我大傾眼看着就要落入賊人之手了啊。”

“竟有此等忤逆天道之事?!”張儀沉着臉一甩袖子,他低聲道:“相國為傾殚精竭慮,惠氏一族更是傾國的開國老功臣了,傾國說什麽也有相國一半,怎由得他人插手?!我王絕不允許有此類忤逆天道之事發生!相國放心,外臣這便回去将傾國國情一并回禀我王,我王定會站在相國這邊,昭天道,清君側!”

惠文喜上眉梢,他千恩萬謝地送別張儀,一再囑咐他莫要忘了此事,張儀斬釘截鐵地立下軍令狀,讓惠文定下心,便駕着轺車回楚了。

墨國,一封密函送至蘇珏手中,他挑開銅管的泥印,抽出帛紙攤開來,只見上面寫道:“帶兵攻傾。”

蘇珏眼眸閃了閃,他将密函放在火盆中燒掉後,起身喚道:“雲兒,換朝服,我要進宮一趟。”

墨宮偏殿,蘇珏身着相服站在殿前,黎漠正坐在書案旁翻閱着奏章,他緩緩道:“相國的意思是說,我墨已經具備了東出的能力了?”

“變法強國後的第二部便是擴土以增我墨國威,打勝仗也能激勵我墨士卒的士氣。”蘇珏道。

黎漠放下竹簡,黑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蘇珏。

蘇珏回視,八風不動地站在殿前。

良久,黎漠勾唇一笑道:“相國于我墨有再造之恩,相國說怎樣就怎樣,本公這就下令讓黎疾率五萬新兵東出函谷攻伐傾國河西之地。”

“主公,臣請親自率兵。”蘇珏拱手道。

“哦?”黎漠挑了挑眉,他緩緩站起身踱步至蘇珏身邊,嘆了口氣道:“相國身子虛弱,行軍打仗的事情還是交給那些武将去做吧。”

“墨新兵乃是臣一手訓練出來的,且此戰為我墨國強後的第一仗,至關重要,臣想親自帶兵,以确保萬無一失。”蘇珏堅持。

“萬無一失麽?”黎漠笑了笑,道:“相國待墨果真忠心不二,本公準你親自率兵攻伐。”

“昭文謝過主公。”蘇珏拱手行大禮。

黎漠伸手扶着蘇珏的手臂,看着他如水的眼眸,溫柔了目光,他輕聲道:“相國,本公願意無條件信任你,也願意将整個墨國交與你,你能不能不要離開墨國,不要離開本公身邊?”

蘇珏退後幾步,拱手行禮道:“昭文定會不負主公重托,率五萬墨國士卒取得傾河西之地凱旋。”

黎漠笑了笑,轉過身,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諾。”蘇珏再次向墨公行禮後便退出墨宮宮殿。

商烈王二年五月,墨相昭文率領五萬墨卒出了墨函谷關後直攻傾河西,墨軍此次攻伐出其不備之外不失井然有序,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打了個河西郡守措手不及,傾軍有半數在看到繪有“墨”字的大纛旗時還是懵着的,已經近五十年沒有遇到戰事的傾軍根本不相信墨軍有朝一日主動攻擊,河西都尉匆忙排兵布陣,帶着松散拖沓的傾軍迎戰訓練有素如野狼般的墨軍,意料之中,河西一戰,傾軍大敗,致使河西五百裏沃土盡數落入墨人手中。

戰敗的消息傳至傾國國都曲陽,傾王又驚又怒,他連下三道诏令,一道是将河西郡守、都尉等一衆臣子斬首示衆,一道是向全國緊急征兵,一道是命景明為上将軍、鳳清為軍師出征河西,守住河西之地的最後一座城——秦城。

于是,還未過幾天安寧日子的景明和風情,再次穿上盔甲,踏上了鎮守河西的道路。

他們二人都未曾料到,此去鎮邊,再回到曲陽時,已是陰陽兩隔,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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