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
雨澤手指纖長,輕柔地為雪瑤整理衣衫,神情專注,恍若看着一件稀世奇珍。
雪瑤稍一低頭,便看得到他的睫毛又長又翹,随着眼皮微微顫動着,直挺的鼻梁下,薄唇輕輕地抿着,直到整理完,這張面孔擡了起來,嘴邊帶笑,道:“好了。”
雪瑤淡漠地“嗯”了一聲,便要起床,雨澤卻倚了上來,賠着笑道:“家主,許雨澤親一親嘴唇,就當是賞一次,好嗎?”
雪瑤本有些煩亂,想要揮開他糾纏,卻見他眼中期待、向往、落寞之色交織,神使鬼差地道:“許你一次吧。”
雨澤自兩人圓房以來,便發覺了雪瑤的淡漠,無論怎麽逢迎,她都不允許雨澤碰觸嘴唇。雨澤便锲而不舍地相求,初時雪瑤堅定推拒,有時還會訓斥,漸漸地當沒聽到一般冷淡以對,今日竟突然應承,大出雨澤意料。
頗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受,心中一陣狂跳,反倒躊躇起來。
雪瑤剛才沖動也一閃而過,自不願久等,見他未動,正要起身,雨澤将臉龐湊了過來,閉目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兩片柔軟的細嫩嘴唇碰到雪瑤的雙唇,慢慢緊貼,互相一擠,濕潤的觸感輕輕一擦。雪瑤就像被一條小小的閃電擊在胸口,心中一顫。
雨澤本就生得俏,自圓房之後又肯逢迎,一向把雪瑤伺候得熨帖。但雪瑤一想到近幾年秦家裏裏外外做的事,就心生煩悶,随即将他推了一把,皺了眉,掩飾一般地斥道:“滿意了?”
雨澤也不顧雪瑤的怒色,适才得手的吻,似乎是一個可以珍藏的寶貝一般,就連雪瑤的口氣不善,他現下也毫不在意,歡歡喜喜地道:“是,多謝家主。”踏了鞋子,連腳跟也不曾提,便輕快地下了床,為雪瑤準備晨妝去了。
雪瑤從悅王府中出來,放下車簾,心中仍有些煩亂。
幸好昨日太子相召,不用在家多糾纏,她還能提早脫身,趕在約定之前的時辰進了宮。若是再多待下去,說不得又有什麽牽動她心軟下去,答應些得寸進尺的要求。
将要走進長春宮之時,只覺得四周一片寂靜。
太子一向勤勉,絕不肯偷懶貪玩,莫不是又……
想到了這個可能,雪瑤心也是一緊,感到胸中砰砰一陣亂跳,急忙穩定心神,轉向太子寝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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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心中不好的預感變了現實,太子寝殿之前,蒙訓郎官公孫裕傑在外殿侍立,神色凝重,眉宇之間寫滿了不安。
雪瑤常常出入,自然無人攔阻,但此時忙碌異常,竟是通報得晚了,待雪瑤立在裕傑面前,裕傑才恍然回神,慌忙施禮。
雪瑤無心客套,看了看寝室門前來來往往的宮女們,與裕傑挪步到外殿一角,方輕聲問道:“什麽時候又發作起來的?”
裕傑皺着眉道:“也許是夜半,也許是淩晨。今早宮女來喚晨時,發現沒有動靜,進來觀視,便吃驚不小,一面去禦醫所請鄭大夫來,一面喊了我來。”
話音剛落,禦醫所正三品大夫鄭華銘,領着另兩個六品醫官前來,見雪瑤和裕傑在此,先上前施禮。
饒裕傑平時七竅玲珑,看到太子出事早已心慌,見了鄭大夫來,也顧不得與雪瑤告一聲失禮,轉向鄭華銘急道:“鄭大夫快進去看看!”
華銘告進,雪瑤與裕傑都不便進去,雪瑤又便開口道:“公孫郎官,太子最近發作不是已經少了許多,怎麽一發便如此厲害?”
裕傑搖搖頭,面色憂愁,道:“藥也吃了,針也施了,卻總是過一段時間便不能維持。似乎怎麽治都像泥牛入了水一般,無聲無息地,真讓我……”
一語未落,寝殿外傳來幾個男子哭喊之聲,夾雜着“太子”、“太子”的叫聲。
雪瑤剛剛眉頭一皺,裕傑卻将牙一咬:“不知好歹的東西,這是什麽時候,還敢添亂!”
雪瑤瞥了一眼門外,道:“宮內之事,我不便插手。”
裕傑面上倒是鎮定了些,笑道:“失陪片刻,請悅王儲稍待。”
雪瑤早知裕傑名聲,是因得常常有人拿他和雪瑤并稱。此時剛好一觀他行事如何。
裕傑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心道:“太子寬和,寵得這些纨绔随心所欲,無法無天,竟丢人丢到悅王儲面前來。今天少不得由我出面來做個惡,好讓他們從此知道收斂些。”步履輕捷地走出殿外,對着幾個哭天喊地,作勢要沖過宮衛阻攔的低品郎官斥道:“莫在這裏裝模作樣!”
幾個小郎官被裕傑言語一震,都稍稍止了聲。但是仍有近日承歡侍寝,自恃當寵的郎官低泣不止,似乎這樣就能表了忠心一般。
裕傑見還有這等沒眼色的,心中不快,雙眉一軒斥道:“太子無虞,倒是你們在這晦氣!哪個宮裏來的,立刻滾回哪個宮裏去反省!本座現在正忙,待太子安定下了,自有內廷局的禮儀官去追究你們失态驚駕的責任。要是還敢再在附近徘徊,本座就當場發放,解衣杖責示衆!”
雪瑤在內,聽不清外邊說了什麽,但知公孫郎官說了幾句,門外哭聲頓時停了。打開的宮門內外,只有宮女們來回穿梭的身影,那些小郎官們早就散了。
裕傑回轉,面色如常,陪雪瑤坐在外殿。
雪瑤不禁想,果然是太子身邊第一郎官,公孫家的雷厲風行,忠心不二,倒是十足十的。
還未坐上一會,鄭華銘挑簾而出,額上布滿細汗,眉頭微微皺起,似沉重似輕松地嘆了口氣,道:“暫時又穩住了,太子已醒來,可以進去看看了。”
裕傑聽了,心中突突亂跳,方才威勢一掃而空,半喜半憂地立起身來,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前方,強自穩住步子不讓自己失了儀态,和雪瑤一同來到太子床邊。
雪瑤将手壓在鸾鳳雕花床邊,錦被中便伸出一只蒼白細膩的手,在雪瑤手腕上握了握。雪瑤急忙回握這只手,也對上均懿蒼白布滿細汗的面孔。
裕傑同時挑開了床簾,輕輕喊了聲:“太子。”
不出聲還好,一出聲,裕傑便再也端不住大郎官的架子,紅了眼眶,又強自忍着。
雪瑤不禁想起當年自己心痛發作之時,在床前這樣望着自己的逸飛,心湖蕩漾起漣漪,出了一息間的神,想要去禦醫所看上一看。
悅王府內,雨澤居住的小院裏,雨澤坐在床邊卧榻之上,臉色陰沉。
明瓦透了陽光,淡淡的珠光星星點點灑在他素色羅衫,往常心情不太好的時候,他就愛在這裏坐一坐。
而這時麻煩又找上門來。
管事男仆已經等了好久,見他板着臉不說話,賠笑道:“側君如此,可叫我怎麽回話呢?”
雨澤垂下眼睛,深深呼吸着,壓制了一會情緒,那管事男仆又催了一遍,他睜開眼睛狠狠瞪了對方一記:“滾。”
管事男仆卻毫不害怕地笑道:“那小的便去回了,說側君請幾位長輩進來。”
雨澤氣得肩膀發顫,白生生的手指摳在小炕桌邊上,把銀包角抓出幾道傷痕來。
幸好家主今日有差事,一早便進了宮。不然看到秦家這群破落戶又來糾纏,還不知道有多久不理他。
☆、覆水難收
自從他嫁入悅王府,初時雪瑤還對他和顏悅色,雖因他年紀小不曾圓房,卻也有說笑,也有宿在他院中的時候。
但有一次秦家來了幾個郎君,名義上是看他,實際上只是閑話一番,被雪瑤當面撞見,那幾個郎君當時就有些尴尬,雪瑤臉色也不太好。
過了幾天,秦家捎信來給他,斥責他不敬長輩,也不會幫家裏謀劃,忤逆不孝,随即派了兩個積年的老管事男仆過來伺候。
兩個老管事男仆來了之後,原先從家帶出來伺候的仕女小厮,都被他們尋了個借口就派走了,又不知從王府哪裏又拉攏了幾個憊懶奸猾的家夥來,住在他院子裏。
雖說他只是個側君,卻也算半個主子,這兩個老管事卻把他視為無物,甚至手腳不幹淨拿了他好些首飾和銀子,有時新做的衣裳也會不翼而飛,氣得他鎖了箱籠,日日不出門才算罷休。
他從小毫無機心,只是閑耍,遇到此事竟不知怎麽辦好。小時候學的所謂為夫之道,也是在被人敬重的前提之下才得用,他哪裏知道自己竟會有今天?
他以為是因得自己嫁出門去,還與母家往來之故,就一面回避着秦家來的人,一面又讨好着他的妻主。但是最近又生變數,無論他怎麽回避家裏來人,雪瑤看他的眼神依然很奇怪,且對他多有推拒。
而他竟似與世隔絕一樣,絲毫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昨晚雪瑤醉了宿在他房中,兩個老管事探頭探腦,又說了幾句閑話,真令他惡心,又讓他不安,只偎着雪瑤才有片刻安寧,才起了私心不願放手,早起撒嬌最後又受了嫌棄,郁郁之時竟然還有家人來糾纏,讓他煩悶不堪。
雨澤正心裏怨怼,只見兩個中年女子走進房來,一口一個“侄兒”,不等他開口便自行講起話來。
“侄兒啊,你說你那妗子都命在旦夕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雨澤一頭霧水,兩個女子便把來意說了。
雨澤一邊聽,一邊心都要涼了。
原來秦家之前搭上的親家,就是宮中鄒郎官家的同族鄒家闖了大禍,辦差之時為撈錢財,連忠肅公的主意都打上了。這得有多大的膽子才能做得到?
那兩個女子還在數落:“不就是一批馬,罰些銀子不就過去了,大家都是同僚,怎麽不能兩好擱一好?”
“是啊,忠肅公剛封了爵位,正是要拿我們家開刀啊!”
“怎麽攤上這樣一個活閻王!”
雨澤聽得她們一言一語講着貪墨的經過,又哭訴深深怨恨忠肅公,最後竟然連同僚的話都說得出。
誰是她們同僚啊!那可是皇室嫡親,記在敬宗名下,如同敬宗親生的陳淑予。那是手握軍權,跺一腳全賀翎都要發抖的人物。而她們這群蠢貨,一面做着令忠肅公軍威有失的蠢事,另一面還想忠肅公放過她們?
都以為自己是誰啊!
他臉色煞白,心知幹系重大。此事若是查開了,少不了也有秦家一份苦頭,頓時一陣暈眩,太陽穴處青筋都突突地跳了起來,一張俏臉蒼白如紙,又确認地問道:“你們剛才可是說,鄒家漏了采買銀子,拿劣馬充軍馬,送到北疆大營裏去了?”
“可不就是這點事,這麽多錢財,過了誰手裏能不漏下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