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1)

雨澤雖年少不甚世故,大體總是懂得的,眼看事情嚴重至此,秦家竟不想着撇開,也不想着保全外嫁的兒郎,反來攀扯,本能地遍體生寒,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聲音也冷下去了:“這是你們那好親家自己作死,我管不着。”

兩個女子馬上憤慨起來:“這孩子,怎麽這樣說話!忠肅公跟悅王還不是一家的?哪來這麽大仇,親家都不幫襯幫襯像話嗎?”

雨澤壓了幾年的脾氣也終于爆了:“你們有完沒完!這種事情你們心裏自己沒個數嗎?那是國庫撥出來的軍資,要上戰場的軍馬!北疆戰事緊成那個樣子,鳳凰郡死了三四萬的兵,你們還只顧着撈錢?這事又不是我們悅王府做下的,也不是我們悅王府管得了的,你們和親家一塊捅出這種通天的大窟窿,一個個的不洗幹淨脖子準備後事,卻跑到我這裏來攀扯關系,我只是人家側室,哪來這麽大臉面!”

說了幾句,他心裏委屈突然發放,一時也顧不得儀态,眼淚便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下落,倚着桌子擦了擦淚,仰起頭來:“當初我出門之時,人人都跟我說,嫁出去的兒郎,潑出去的水,以後有什麽事情別指望娘家,凡事自己要強。因得我只是做個側室,竟然把從前講好的嫁妝給我折了又折,我自清點的時候才見兩口箱子都沒有裝滿,後面竟是空箱子擡了過來。過門還沒有三天,連悅王府粗使的丫頭都拿這事當笑話講!何況這幾年,你們無論什麽遠房親戚往京裏來,都得領到我這來好讓你們顯擺,又問我要銀子,我哪有這些銀子給你們!到了如今,竟然要上我的命了!”

兩個女子有些讪讪,強辯道:“侄兒這話發放的好沒道理,我們倆又不常來,還不就這一件事跟你講了講,你倒有這些話。”

雨澤氣得又哭道:“我話還多着呢!不怕你們回家跟那群老東西學舌!也不知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秦家多少,竟見不得我過一天好,還要打發兩個狗奴才糟踐我,這麽些年我早也受夠了!若是因為我在王府裏,竟讓你們一家雞飛狗跳地鬧騰,還不如我今兒就找王儲要張休書,明兒去城外投了河幹淨!”

這時,忽然窗下有人喊了聲:“少側君,這話可不能渾說的。”

雨澤聽得聲音有些陌生,只見一位身穿鐵鏽紅綢衫的中年女子徑自進了屋子,身後跟着幾個壯實護衛。

一進房間,先有兩個護衛立在雨澤身前,隔開他和訪客,另有幾個或站在屋裏,或站在門口。

兩個秦家來的女子讪讪一笑:“尊駕……?”

中年女子冷笑道:“呵呵,我可當不起尊駕二字,不過是這家管管雜務的,今日見我們少側君的院子裏仿佛進了些瘟雞瘋狗,便進來掃一掃而已。”

兩個秦家女子鬧了個沒臉,也不能再說什麽,悻悻地走了。

雨澤見那中年女子走上來見禮,急忙還了一禮。

那人道:“少側君可能不認得我,我是王府內務總管陳媖。”

雨澤哽咽道:“謝謝媖姑姑。”

陳媖笑道:“少側君不用多禮,我們原以為你親戚多來往是好事,怎麽想到竟是這等光景,你卻自己悶在房裏,受了委屈也不說,那怎麽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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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澤默默低頭,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下來。

陳媖笑着搖搖頭。少側君這梨花帶雨的,真是柔弱可憐,只是如侍君所說,為人單純些,全然不懂世故,只好多交代幾句:“少側君既然入了悅王府的門,就是王府的人,若還是這麽見外,只怕不行。你那惡奴才是秦府來的,我們打發人送回去,再不讓他們來了就是。可少側君也要學着打理收支,莫再把自己逼得苦了。”

見雨澤心緒初平,陳媖按着侍君吩咐的意思,給小院調派了四個護衛,輪值做兩班,又撥來兩個丫頭和兩個小厮,皆是聽話伶俐的家生子。

雨澤今日本就起得早些,生了一場氣,又哭了許久,自覺得疲累不堪,在榻上一歪便睡着了。

雪瑤從長春宮走出,緩步向禦醫所行去。

她走得很慢,前後侍奉的宮女們也只好放慢腳步。

雪瑤在心中默想,賀翎不過百年,就已滋生這樣多的蛀蟲。現在麟國大軍仍在邊境威壓,怕是傾國之力想要從這邊吞走幾郡城池,而朝堂之上,三年來竟無人肯戰。

鄒家私吞軍資以劣馬充軍,只揭開了秘密的一角,那些堅持不可出兵之人,暗地裏還要有更多的龌龊。

國家尊嚴都能視作無物,豈不知唇亡齒寒?

方才在長春宮中,均懿強撐住精神向她道:“總有一日,我要她們吐出來。”說完便頹然躺倒,面色灰白,一陣喘息之後才平定了呼吸。

雪瑤心中也沒了底氣。

太子病重如此,真的可以痊愈嗎?

忠肅公已上表請雲皇殺一儆百,雲皇暫時将事件中心幾人拘在天牢,仍然在審理中。

貪財之人,果然怕死。還沒怎麽審,犯人已吐出一個消息:他們買馬的馬商是丹鶴郡的一個商人,平時也做藥材、皮貨生意,只是行蹤不定。

悅王泓萱已為此事動身往丹鶴郡一帶查訪。

雪瑤留在京中,一來看顧太子,二來留意各錢莊的銀錢流通,三來等待新的消息細節。既然人犯招供這樣容易,一定有深挖的必要,将詳細的口供和當堂所記文書細細看來,定有重要線索隐藏其中。

她心事重重,踱到禦醫所門前,着宮女通報。

作者有話要說: 雨澤小可憐受欺負了。

我們讨論女權問題的時候,一些女權者不理解妻權者所謂“婆家比較好”,甚至受了婆家一些苛待也不會想離婚,就是因為在出嫁當天,已經被娘家抛棄。不但這樣,還會被娘家以時代不同了,女兒也要贍養的借口強制壓榨。

之前旭飛嫁出得很幸福,但是冬郎依然很難過,因為這就是嫁娶,生生割裂了和原生家庭聯系的制度。

我贊成現代婚姻,贊同兩個人建立新的家庭,不贊同傳統婚姻,不贊同嫁娶之說,不贊同家族聚居制的生活習慣。

☆、阿芙蓉

逸飛似乎有覺察她給側君開了臉,已有一年光景總是對她避而不見。

事實上,逸飛只是明白,雪瑤是不會将身邊的俊俏小郎君閑置的。風流之人往往以為自己是個正經人,所以她誰也不會放棄,全都會留在身邊。

逸飛地位穩固,并不介意她的做法,只是不喜她的說辭:明明是自己的側侍君,又到了年紀,順水推舟的事,偏偏要說情非得已。

她自己若不想明白,難道還要他親口“大度”地提醒不成?

雪瑤低頭沉思,溫潤的少年已到面前:“姐姐今日來得好巧,我這邊不忙,不若進來坐坐?”

回得府中,雪瑤先去見過父親,父女兩個講了一會換馬案,彼此都是一樣的想法。鄒家只是一個線頭,順着這條線或許能牽出超乎想象的大魚。

帶着些心事,雪瑤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剛到半路,一個小厮拿着煎藥鍋從雨澤院中跑出,看到她路過,露出歡喜的神色:“王儲您可回來了,側君病了,一直在念着您呢。”

雪瑤心思一轉:“什麽時候的事?”

那小厮雖然上午還沒被調配過來,但也知道大概:“自從您出門不久,秦家來人,把側君氣病了。”全家上下都是這樣說的。

雪瑤急忙走進小院。

只見院落比從前整齊多了,歸置得井井有條,兩位仕女正在角落的小廚房內燒飯,淡淡的小米香氣散發出來。

主屋裏床邊坐着一個小厮,正在不停地幫雨澤掖好被角。雨澤臉色潮紅,總不願意捂在夾被中,帶着些撒嬌的呢喃,一會露出肩膀,一會露出手臂。

雪瑤走近,小厮急忙站起身來。

雨澤雖發燒,但神志還清醒,還有些不好意思,往被子裏鑽了鑽:“家主。”

雪瑤雖對秦家不滿,也對雨澤總是甘心被利用惱火,但看他病得嚴重,小厮又說是被秦家人氣病的,就暫時放下了。

雨澤病了大半天,神思卻越來越清醒。

他之前總是不忍心把她們拒之門外,也不忍心看着打秋風的遠親渴求的眼神,還寧願被那兩個老管事牽制,糊裏糊塗把雪瑤賣了這麽多次,自己都毫無察覺,似乎被魇住了一樣。今日将那兩個遠房親戚趕出去的那一刻,他還有些惴惴,然而他病倒在窗下的時候,忽然心思通明:“她們原來是完全不在乎我的啊。”

他知道自己受不了這樣的落差,上一刻全家都圍着他,對他笑,說他是掌上明珠,下一刻板起臉,說他是嫁出去的兒郎潑出去的水。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補償什麽,還想得到誇獎,還不想被家人放棄,還想要抓住最後的聯系……卻成了個傻子,把自己的所有都拿出去倒貼給了別人,別人還覺得理所應當。

衣櫃裏的衣服都是半新不舊的,箱子裏的銀子也差不多空了,只靠着王府的月例勉強維持着,卻不知道跟自己身邊的人求助一聲。

他曾經被那樣捧在掌心疼着,所以就覺得秦家會永遠對他好。

可是仔細想想看,秦家從來沒有對他管教過。

也會被父親和男管事們教一些為君之道,可那都是些空話啊,什麽敬重婆婆敬重妻主晨昏請安,他們自己都做不到,卻來對着他背一遍書了事。

父親他們從不為他經營名聲,由着他胡鬧。等他闖了禍出來就對別人說:“他只是個孩子。”

可是那樣是不對的啊。

所以那次兒時相逢,在濰河邊亭子裏,雪瑤訓教他,他一直放在心上。

他想了好久,越想越覺得傷心,不知道如何面對雪瑤的時候,她卻突然回來。他還沒想好要從何說起,着急又慚愧,直往被子下面鑽,剛開口就悶悶地掉下淚來:“家主,我知道錯了。可我……我不是故意的。”

雪瑤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反而明白。

父親已經換掉了這裏伺候的仆從,還添了兩個護衛,和兩位悅王側君是一樣的規格。想必他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大到悅王侍君也看不下去,出手清理,還把他納進了“自己人”的範圍護着,才能安心。

想必父親已經對小院中事務有了數,雪瑤不必過多關注,只是為着雨澤病中難過,溫言安慰了許久。

春風拂動,朱雀禁宮飛檐之下的懸鈴輕響。

昭陽宮臨華殿,蒙訓郎官公孫裕傑少見地有些尴尬,打量着對面站的人——玉昌郡主陳逸飛。

在京城,兒郎揚名容易,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守住名聲卻難。其中公孫三郎是一代佳話,但玉昌郡主也是後起之秀。

兩人都有頗多頭銜,也有頗多互相顧忌,是以逸飛入宮多時,也有盡量避免牽扯,裕傑心中了然,也只是在暗處留意,從未這樣相見過。

逸飛眼看裕傑,确實是一位非常俊俏的郎官。自己平時也自恃相貌端和,待要跟面前這一位相比,簡直是自不量力。再兼裕傑年歲稍長,臉側初現棱角,舉手投足之間氣質風流,卻又似劍未出鞘,寒光乍隐,威不可犯。

裕傑見面前少年相貌端方,長圓臉上五官柔和,眉如遠山含翠,與均懿相貌也有幾分相似,看得出這是錯不了的皇家嫡系,雖正是十六七歲鋒銳外露的年紀,卻已有超脫年齡的沉穩鎮定,絲毫不見拘束,卻又舉止合宜。

兩人互相打量,各自思忖,若論出身,公孫家自然低于皇室,可論宮中差事,郎官又比禦醫高些,只是兩人品級又相同。

倒還是逸飛先笑了笑,道:“我在家時,久仰公孫哥哥品貌不凡。我雖入宮有段時日,但差事在身,總不能走動,今日可補了遺憾了。”

裕傑也釋然笑道:“能得郡主如此擡愛,倒讓我不好意思。本該早去拜訪郡主,卻又怕去得唐突冒犯了,今天可要好好留郡主說說話。”

一來一往間,面上一片和樂,賓主盡歡,實則都在心中留意,要看對方意欲何為。

寒暄幾句,各自飲了茶,裕傑便使人将香爐拿出,給逸飛看:“郡主,眼下倒有件事要請教,你認得這個麽?”

逸飛低頭辨認一息間便皺起眉來,臉色陰晴不定,用手虛推。

拿香爐的宮女急忙退了一步。

逸飛眼光一掃周圍,裕傑已會意,只讓宮女們退開去。

逸飛這才拿懷疑的眼光掃了裕傑一眼:“郎官……用此物焚香?”語氣中有些厭棄之感。

裕傑被這眼神一看,再兼這句問話,更覺不對勁:“并非我所為。只因我也不識,才想找個人來認一認。”

逸飛這才神色稍緩,倒也沒必要賣關子:“這是阿芙蓉。”

裕傑在家中承教甚多,常見的藥理卻也懂得,随即眉尖松緩。

逸飛明白他的意思:“郎官不以為意,覺得這只是一味平喘安神之藥麽?”

裕傑道:“太子若有舊疾發作,藥方之中也常見此物。我記得我母家遠房姨祖母武洲伯,在世之時常有咳疾,藥方中也有此味。”

逸飛道:“太子的藥方另說。現今這東西在香爐中,我便想起巫醫之用:此物助媾和之興,尤其男子焚香嗅之,可使陽力持久不衰。只是有個前提,需得烤上兩遍,氣味由惡臭轉香甜,才可以用。”

他雖年紀小,卻因在宮中行醫,絕避不開魚水之事,也就習慣了,倒是裕傑面上有些紅,聽了這個再想想使用此物之人的用心,更是難為情。

倒是逸飛看他滿臉尴尬神色,安慰道:“其實我也不知究竟有用否,只是有方子,并無病例。至于成效麽,郎官時年正盛,榮寵也多,想來應是不用為此憂心。”

裕傑尴尬神色又加深了些,持扇掩面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勉強笑了笑道:“郡主,這事必有蹊跷,我也正在查實。只是這東西除了禦醫所,還有哪能得到?”

逸飛道:“目标也太多了些。只因此花色彩豔麗,枝葉倒也婀娜,好多宮院都有種植,想必花房也培植了不少,弄些汁子不過是九牛一毛,查不出的。”

裕傑忽然話鋒一轉:“那麽禦醫所的呢?”

逸飛聞言一笑:裕傑打量他半晌,想必對他并不完全信任。他并不在意,也沒有必要着急和自證,反是氣定神閑地喝起了茶,還取了一枚金桔蜜餞,悠然含在口中。

裕傑見他半天不答,自己也覺得失言。

雖說朝堂之人皆知善王和雲皇的典故,但那兩位也從無表露出來,表面上看,善王是京城八王之中血統與雲皇最近的一位,面貌也有五分相似,該是極親近的關系。許多年來,善王處理京城皇族中事務從來完滿,是無可挑剔的皇室核心成員。

雖然在很多事情中善王都若隐若現地,雲皇也時常會懷疑是她在作梗,但始終沒有證據,面上也不能撕破,堂姐妹兩個一直維持着這種虛假的親近。

他剛才那樣說,倒像是宮裏這些人老拿小人之心度她們善王府君子之腹一般。逸飛就算表現得受了委屈,也是無可挑剔,更何況他還大度地讓了步,展示了涵養。

裕傑眼看逸飛吃了枚金桔,還無辜地道了句“太甜”,又伸手拈了一塊冬瓜脯慢慢咬着。他心裏再有不甘,也要服軟:“郡主今日特地前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逸飛笑道:“公孫哥哥客氣了,若有需要幫忙的盡管喊我便是。”他眉眼彎彎,笑得單純可愛,顯得更是年幼純真。

作者有話要說: 順手禁個毒。

中國老早就有阿芙蓉了,傳來的時候認為是鎮定止咳的特效藥。但是一直到明代都是直接口服。

在這裏逸飛知道可以吸它的煙,而且知道此藥不善,設定是看了外國藥典。

然而實際上,大家都讀過近代史,到萬惡的那個戰争之前,很少有人明确提出這個是毒。所以在此文裏只是托于波斯藥典之記載,借這味藥來說禦醫所的問題。

☆、燕王和壽王

今年的熱氣來得早些,四月已經初見炎日當空,行人都帶着一份急匆匆的神色,不肯在外多留。朱雀皇城的各個街邊繁花落盡,綠樹成蔭。各色鮮果也熟得早,已被采摘下來放在樹蔭下售賣。

在這樣的街上,出現了兩個樂不思蜀的遠客。

“少爺,少爺,街上好多美女呀!”興奮的圓臉青年男子扯着旁邊高挑青年男子的袖口,一邊歡樂地到處張望,一邊驚喜地喊着。

“小聲點,別露了相。”高挑青年板着臉,摸了摸剛粘上不久的假胡須,但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主仆二人找了一家飯館,賃了個清淨的雅間坐下,關上窗。

“哈哈,翎國的飯菜就是好吃!”圓臉擡頭大嚼,滿足之情溢滿臉龐。

“說了多少次了!小聲點!別像個土包子似的惹人懷疑!”雖然這主子也吃得頭也不擡,卻還是含糊地教訓着。

飯畢,酒伴娘子和酒保進來收拾了餐桌,奉上一壺香茶,再次退出。

圓臉學了乖,在門口張望了一下,才将雅間門口“勿擾”牌子挂上,關了門。

“以後可要再謹慎點,別露出咱們的口音。”粘胡子的高挑青年不放心地叮囑,“咱們趕緊辦了事,早日離開朱雀就是。若是被人知曉了身份,咱們這輩子怕是都難歸國!”

圓臉一吐舌頭:“主子,不帶那些牧族随從,只帶典子一個出來,就是怕被認出來,對不?”

“你主子從來什麽也不怕,謹慎總沒錯,懂不懂!”青年頗有得色。

“是是,主子是天下第一!——可是主子诶,我以前以為賀翎像《山河志》裏面寫的那女兒國一般,男子繡花紡織,都嬌滴滴的,女子耕田打仗,都粗壯壯的。原來不是!依我說來,此地女子,比起咱們錦龍都的女子還嬌豔幾分,都在大街上,可看了夠!嘿嘿嘿!”圓臉一面說,一面沉醉地憨笑。

跟着主子東奔西走的,哪有娶婆娘的工夫!也不知他老娘在家幫他留意了沒有。

青年把扇子調個頭,拿扇柄在随從頭上一敲:“你少看些奇怪的話本!都是大周後裔,哪有什麽不一樣!只是朱雀城看起來比錦龍都還要富庶,就得考察考察了。”

“少爺少爺,考察之餘能否多來幾次酒樓?傳菜的姐姐好美嘿嘿嘿……”一說到女人,圓臉再次陷入陶醉中。

青年恨鐵不成鋼斥道:“你看人家賀翎男子多溫文有禮,再看你那猥瑣不堪的樣子,口水快給我收起來。”

這主仆二人可是大有來頭。

身材高挑的男子,是為祥麟燕王,現任祥麟皇高昶的幼弟,名高晟,字子睿。

據傳,前朝祥麟皇、仁宗高文淵去世前曾草拟即位诏書,要将皇位傳與時年八歲的太子高晟,但群臣皆以儲君過于年幼之理由力阻此事,一致推舉現任祥麟皇高昶為君。

脾氣一直随和的仁宗見群臣此狀,竟在朝堂之上拍案大怒,立身大喝:“朕絕不收回成命!”氣急攻心,血行上湧,差點當堂駕崩。

吊回一條命後,仁宗已無天子之風,成為半癡半呆的老人,腿腳也癱瘓了。不惑之年的高昶自然成為祥麟君主。

高昶即位後将與高晟同歲的二皇子高翔宇封為太子,封祥麟物産最豐的燕雲州給高晟,賜號燕王。

由于這個年輕的燕王可以不上朝堂,且不受任何出入限制,所以也沒人管得住他。他最愛且經常微服游歷,化名為上官睿。

在祥麟國內,他到處游覽,順道利用自己的影響做些力所能及的便民事。有時也自稱賀翎丹鶴郡商人,跑到臨近的其他國家去游山玩水,結識朋友,表面清靜無為,實則在借機為做些大事籌備着。

在祥麟,這個年輕又神秘的燕王,已經變成了演繹神話。

民間傳說燕王是水龍下凡,管世間晴雨。又傳說燕王是金童轉世,相貌俊俏,身體強健,令人過目不忘,魂牽夢繞。再說當朝聖上感覺虧欠燕王一個皇位,所以燕王有諸多特權,可以對皇帝立而不跪,作揖行禮即可。還有傳說燕王有仁宗留下的尚方寶劍,可對佞臣先斬後奏。

更誇張的是,在祥麟百姓家中,甚至多有供奉燕王生靈的牌位。不知是不是受這些香火供奉,真的得了福氣,這燕王殿下小時經常頭痛腦熱,長大卻越發健康,也長成英武青年。

高晟高挑強健,儀表堂堂,一路走來,盡管做了易容處理,還是引得路邊女子紛紛觀看。

賀翎雖也守着男女大妨,但畢竟女子為尊,姑娘夫人們看到美貌兒郎,都是大大方方直接往人臉上瞧,并少不了評頭論足一下。這時候,剛才還嚷嚷看美女的随從宋大典就不敢直視了,一下把臉紅到了耳朵根。

突然高晟在路邊看到了一個人,遠遠地站在那,一襲黑衣。僅是一個背影,而且距離很遠,卻令高晟慢慢地皺起了眉頭:這人不知是男是女,身上好重的殺伐之氣。

再定睛看時,已看不見此人,似乎從沒在這街邊存在過一樣。

饒是高晟不信鬼神,也不禁感到身上陰寒。

此人是誰?是賀翎人嗎?

這身上似乎揮手便可斬千人的氣息,必須是戰場上千錘百煉才能積攢下來的。想不到在太平盛世的賀翎,能偶然見到這等人物,不知是不是兩國交戰的變數。

高晟慢慢思索着往前走。

“走路不知道看路嗎!”

前邊傳來一聲嬌叱,高晟從沉思中驚醒,猛地擡頭,只見眼前兩個塗得血紅的指甲尖兒對準鼻頭,忙向後退了半步。

他甩了下腦袋往前看,兩個身材長相一模一樣的大丫鬟站在他面前,一樣的瘦削,一同地擰着水蛇腰。一樣的瓜子臉、鷹鈎鼻、銀魚兒一樣細長的眼,瘦得連嘴唇都有棱有角。

兩人穿着一樣的衣裳,可真省了布料:別人裁一件衣服的用料,給她倆做兩件一樣的,怕是也能剩下不少。那衣裙已經裁得又窄又細,還是迎風亂晃貼不得身呢,兩只一樣的細皮包着骨架子的手向前伸,捏着兩條一樣的藕荷色绫絹兒,一樣的手指向上,雙雙指着高晟的鼻尖。

再向後看,一頂華美得不得了的八擡轎堵住了視線,只要提提鼻子,那轎內濃重的香脂香粉味便撲面襲來。

高晟不由得眯起眼睛,把那轎子反而看得更清楚了。轎上極盡雕工,卻全是那些鳳戲牡丹、蝴蝶穿花之類的畫面。高晟連連搖頭,心想就算賀翎貴族女子不受限制,也不能把這些狎邪的圖形天天擺在外邊吧?還有這香粉,恨不得所有花香都在一處混着,香則香矣,也太直白了點。

高晟心中鄙薄。這轎子主人想要做出一副美豔佳人的氛圍,可讓人一眼就看得穿。看來賀翎朝也有這種腹內空空的敗家女。

心中雖然有想法,可高晟并不想多事,口中道歉,腳步一動,閃避到一邊。

兩個丫鬟同時眼珠一轉,又同聲叱道:“沖撞我們壽王千歲的行轎,豈是道歉了事,來人,綁走!”

高晟還來不及感慨這兩人竟似一人般同聲同氣,便不知從哪裏蹦出來四個黑衣人,按住高晟,上下捆了個結實,手法頂熟練,恐怕不知已幹了多少這等勾當了。

高晟不願露了身份,冒充不會武,閉住內息,任其綁縛,卻心念一動,偷眼在人群中尋找剛才遇到的那人,可惜那人已經不在周圍,心中不由得大失所望:什麽俠客義士,什麽路見不平,全是假的,這輩子也從沒遇到過,看來這次也不例外。

宋大典生怕自己跑出來也被捉,不敢吱聲,藏在人群中,聽別人指指點點說些壽王平素惡行。他見自家主子氣定神閑,自己也輕松了一點,趕忙跟路人搭話:“這壽王橫行,是不是誰也管不住啊?”

此時旁邊路沿,一個腳夫模樣的男子正拿着草帽扇風。大典子連忙在他身旁的茶攤買了一大碗涼茶,請他飲用。

那男子看他爽快,也跟他一句一句說起來:“小哥,聽口音你是北邊郡裏來的吧?你可有所不知,這壽王天不怕地不怕,連上面都管不住她,滿街強搶良家男子,拉回王府之後啊,再沒一個放出來的。你看看街上,哪還有年輕兒郎敢出門的?也就是我們這樣的粗漢子才安全些。”

大典子愁眉苦臉,只得道了謝,心裏想着主子這下要糟,得盡快聯絡其他人才行。一面想着,一面往客棧方向跑去。

腳夫放下茶碗,收起了剛才笑嘻嘻的表情,立身走向街角。

街角一閃而過的身影,恰是高晟剛才看到的黑衣人,那腳夫和黑衣人兩人并肩站了一站,不知用了什麽卓絕的輕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就像平地消失一般。

可惜高晟早已被拉走,并沒有看見這一幕。

高晟來朱雀皇城,本是為了一筆銀子。

五十萬兩銀子。

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和翎國人做了幾筆相當大的交易,都相當順利。

賣了一批成色一般的皮子,又把莊子上淘換下來的下等馬出了手。

銀票入懷,本來是暢快非凡的事。但下屬們分散去錢莊兌換之時,其他郡都說兌換不出,只能在朱雀皇城才可兌出真金白銀來。

高晟生怕路途遙遠,此事有變,就親自跑了這一趟。

誰想到剛入京城,才兌了些日用銀子,還沒來得及兌換大宗,就遇上了京城八王。

壽王當街搶人也是很高調,皇城居民也都有所聞所見的,紛紛道“造孽”。高晟被綁在馬上,卻冷靜下來,料想這壽王定是個橫行霸道,不學無術的草包,看她如此好色,說不定有機可趁。

這麽想着,已到壽王府後門。

作者有話要說: 祥麟宮裏也是一堆爛事,想必如果常看宮鬥文的親可以讀出一些端倪。

芝瑤大大出場了,鼓掌~~~

☆、薔薇院的手段

高晟被蒙上雙眼,七拐八彎,穿廊過橋,走到一處,撲鼻而來是清香的薔薇味道。還沒來得及多想,旁邊就有人擡起他下巴,将一枚藥丸塞入他口中,在他喉嚨一掐,便順了下去。

那藥略顯腥酸,有點類似嘔吐物的味道,吃下之後,腹中翻江倒海,惡心難禁。他張開嘴幹嘔了一陣,卻什麽也嘔不出來。

身旁有人聲道:“果然給他吃散功丸是對的,這小子不簡單啊,看,還易了容呢!”接着感到唇上的假胡須被人一把扯下!

高晟驚怒,提上內力便想掙脫繩索,卻感到漸漸力不從心,他每運一下內功,就會覺得經脈正在次第不聽使喚,能提起的內力在慢慢流失。他着急地用力掙那繩索,竟是掙不開了,層層繩結綁得精妙,內外搭配簡直是天.衣無縫,把他急出一頭汗來。

那些男人的嘲笑聲充斥在高晟耳邊,叫他不要白費力氣。

高晟心中更是一片深恨。

挨了片刻,待他內力散盡,被人扶着梳洗了一番,這時眼上蒙布方被取下。

定睛觀看,這是一間密室,不見天日,四壁火燭通明,室內布置華美绮麗,層層帷幔中間,有張寬闊的紅木大床。梳洗完畢後,高晟便被那些男子放置床上。

此時不知從何處又出現三對仕女,手中捧着銀盤,盤中盡是些瓶罐刀剪之類,走近前,一邊嬉笑,一邊剪碎他的衣物。

高晟心情糾結。若是閉嘴不言,他男性尊嚴大大受損,卻不甘心;若發聲喝罵,這群雜碎不但不會放過自己,還會嘲笑侮辱,更有損自己的體面。

在叫與不叫的猶豫中,那傳說中神一樣的燕王,已經被放置停當,而那群人就轉眼間走了個幹淨。

燭影之中香風撲面,一個身穿鵝黃長裙的女子走了過來。

聞到那女子身上撲鼻的百花濃香,高晟明白這便是壽王陳芝瑤本人。待到更近一些,看清了輪廓,原先在心目中構建的惡霸醜女形象開始産生裂縫。

壽王芝瑤個子中等,體态豐腴,微微雙下巴,臉頰圓鼓鼓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也許是“做事”方便,面上不裝飾鉛華。她素面而來,已是貌美不俗,若不是此刻眼中閃着淫邪的光芒,這張面容更要美上幾分。

正看得入神,壽王芝瑤走近前來,輕紗滑下手肘,一條赤.裸的胳膊香軟雪白,伸在他面前,手掌一翻擡起了他下巴,湊近看了一眼,瞪眼奇道:“咦?”托着他下巴不放,另一手取了盞燭臺,再次湊近仔細端詳,那只托着下巴的手,在他臉頰邊打着圈兒地摩挲。

手指細嫩,又柔又滑,像牧族進貢的上好的羊奶酪,劃過眉角,劃過顴骨,點了點鼻尖:“本王原說街邊撿來的大路貨,無一絲可取,沒想到……”

說時遲,那時快,一邊說着,高晟眼中所見美人變了表情。笑眼盈盈,一抿嘴唇,吃吃地嬌笑着,手上卻又快又狠,正反手兩個耳光扇過高晟臉頰,“啪”“啪”兩響。

高晟臉頰發

女尊之禦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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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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