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8)
:“家主,快進來一起吃臘八粥啊。”
“吃臘八粥這麽高興?”雪瑤微微蹙眉,不明就裏,只有随雨澤走進室內。
好一屋暖融如春。
桌邊立起的青年,長圓臉,膚如凝脂,長身玉立,正是逸飛。
雪瑤左右一想,頓時自己也笑了,難怪家院們這麽指指點點,這兩個人定是又在家裏演那套兄友弟恭的戲碼。最近逸飛放了假,她又有差事,雨澤每天哥哥長哥哥短地泡在竹園裏,兩個人若是中間沒這個妻主礙事,恐怕早能湊一家去了。
臘八粥濃稠軟糯,吃到嘴裏暖暖的,雪瑤不禁有些吃醋,暗想以逸飛的性子,若是托生了個女子之身,只怕早跟雨澤湊一起了,兩個人就得這樣甜甜蜜蜜在同輩面前顯擺。
可這也虧得是逸飛,明明出身王府卻有容人之量,又肯放權,又肯提攜,直把雨澤收了個死心塌地,竟不是妻主的側君,而是侍君的側君了。
唉,若是不看着點他們倆,早晚發展到雙雙奔去……那個地方叫什麽來着?
雪瑤看着他倆說說笑笑,自己一面雜七雜八地想着,一面自己也笑起來。
那雪,一飄飄到了夜裏。
雪花又大又急,落在地面,幾乎能聽到沙沙的響聲。
均懿公務完畢,去太上皇半雲的長慶宮看了看,回轉未央宮。
雪下得太大,寒鴉宮的修繕工作看來只能年後春來才能繼續,宮中雖然頗有微詞,還是對苑傑住在未央宮一事慢慢适應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苑傑的侍寝記錄在起居注上記了好大一排,連公孫太後和太上皇都感到意外,賞下了不少的首飾、衣裳、花草、擺設,直把苑傑犯愁好幾天:這麽多東西,他住的宮殿擺不下。
還是太後有心,撥了身邊的心腹管事宮女幫忙布置了屋子,又挑了兩位自己的宮女調到苑傑身邊,幫忙訓教那些經驗不足的宮女內侍們。
因榮寵甚繁,苑傑也從八品一路升到五品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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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懿下了步辇,雖有遮蓋,卻仍被風吹得披着一身雪花。走進寝殿院門,剛到屋檐下,朝升夕照就慌忙迎上前為她拍雪收衣。
進殿來,苑傑明顯已經很困了,還是抱着被子坐着,等均懿歸來。聽見響動,睜開眼睛,笑道:“今天又是‘白大人’了。”
夕照為均懿除釵,朝升為均懿淨面,聽了此言又笑起來。
苑傑剛開始接觸均懿,便是內廷局那次見面,均懿的妝面略為從容,本來面目比較明晰。第二次見面,是均懿下朝,面上帶着嚴謹的金花宮妝,雍容華麗,苑傑便又不認識了。自那之後每次均懿變換了妝面,苑傑就認不出來,均懿老是用幾種妝容來逗他。
今日均懿去拜訪雲皇,又是“懶妝”淡掃,和冒充白大人時一樣,苑傑便如此稱呼。雖是淡妝,但也步驟繁多,苑傑最樂意觀看均懿上妝卸妝,抱着被子目不轉睛。
終于收拾完畢,燈火吹熄,宮內靜下來了。苑傑在均懿發間嗅了嗅,道:“皇上,邊關戰情很緊嗎?”
均懿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今日她公務之餘密召了雁骓,雁骓也是悄悄回京,竟有人能走漏風聲?
苑傑笑起來,握着均懿手:“臣侍悄悄說的,皇上別慌張。皇上發間沾着血的味道,銅和鐵的味道——”提起鼻尖,又深深一嗅,“這是戰場上剛下來的味兒,臣侍最熟悉了。”
均懿驚訝,将手放在苑傑鼻尖:“手拿過什麽東西,嗅得出來嗎?”黃銅兵符若是也有這麽大的氣味,那當真是瞞不住人的了。
苑傑吃吃地低聲笑着,躲開均懿的手指:“皇上真把臣侍當小狗哇?”
均懿收回手,覺得有些涼,便把自己手伸進苑傑袖口。苑傑冷得吸了口氣,另一只手隔着衣袖輕輕揉搓均懿手指,為她取暖。
均懿戲谑道:“公孫仵作,還感到了什麽別的嗎?”
苑傑想了想,認真答道:“回禀青天大人,臣侍以為,皇上頭發上的味道,若不是見了很多将軍,就是見了一位很厲害的将軍,并且談話了好久。”
均懿訝道:“想不到小苑傑心細得很,推斷也合理。朕明日就洗洗頭發,被小苑傑發現沒什麽,再被別人發現,可不得了。”
苑傑撇着嘴道:“皇上,臣侍會守口如瓶,臣侍有點笨,但不傻啊。”
均懿失笑,拉下他脖頸,在他嘴唇上親吻一記。
又是一年新春。當宮中禮炮鳴響,煙花漫天的時刻,悅王陳雪瑤穿着白羽鬥篷,像一只白鷺飛進了善王府。
守歲的大宴剛剛開席,冷盤擺了一桌子,幾乎半年沒見的上一輩王侯們,已經開始談笑飲酒,席間全是親戚,自然不必拘泥于坐位等等細節,雪瑤向後擠去,見壽王芝瑤、福王儲屏瑤、良王儲汀瑤,玉昌郡主逸飛、福王家的玉端郡主樂亭等打小熟悉的一群妹妹弟弟們及各家侍君坐在一桌,便匆匆過去,落坐在了逸飛身邊。
芝瑤正好坐在雪瑤下首,歡歡喜喜打了個招呼。雪瑤最近公務多,沒和她一起出來玩耍,見到她就格外親切,報以微笑,剛要敬上一杯酒,只見手中一空,逸飛将她手中冷酒換了一杯熱水,只好代酒飲了,頓時體內暖和起來。
屏瑤和汀瑤吃吃地笑出聲,樂亭眼睛發亮地拽住逸飛衣袖道:“逸飛哥!你是怎麽管雪瑤姐姐的?教我教我!”
芝瑤放下杯笑道:“小鬼頭,不是你逸飛哥管得好,是雪瑤姐喜歡被管才能這樣呢!”
幾個侍君也都笑着應和,一時這桌引起了周圍注意,頻頻有人來串坐。
雪瑤飲了幾杯水,又用了熱菜,逸飛方允許她飲酒,親自為她把盞。雪瑤望着香甜的汁液盈滿杯中,放在鼻尖一聞,這泛着熱氣的米酒溫和甜潤,正是心頭所好。逸飛也不多言,将自己酒杯遞過來,與雪瑤的輕輕一碰,雙頰微紅,嘴角彎彎。
雪瑤只恨此處人太多,逸飛定是不願意,否則真想揉揉這可愛的臉。
忽然一股香氛濃郁飄來,平王儲朋瑤舉着盞來敬,看樣子是半醉了,非要和雪瑤劃拳,揚言要大灌雪瑤三杯才罷休。雪瑤清醒,劃了一場,朋瑤總是輸,一邊怨嘆着手氣不好,一邊又被雪瑤反灌了一氣。逃跑間,又被芝瑤抓住,兩人對酒令。
芝瑤是玩樂中的高手,花樣百出,朋瑤自然不敵,又被灌了不少,趁杯中酒盡,趕緊把酒杯往芝瑤身上一擲,大笑着跑了。
雪瑤注意力被轉移,跟着一直笑,逸飛也笑着低聲問她:“怎麽今天回得這麽晚?”
“代表咱們這些姐妹兄弟,跟雲皇和懿皇賀年啊。咱們現在雙皇天下,是難得吉兆,禮節上就更麻煩。宮裏本來要賜宴,我就告退跑回來了。”雪瑤交代行蹤,絲毫不以逸飛管束為恥,之後兩人便和同桌平輩一起,随便談天說笑。
正月初一大早,但凡封號是王侯的皇家親眷都必須進宮朝賀。大家雖然玩樂,也不敢太過沉迷,善王府對這種場面輕車熟路,早早安排下客房,供各家王侯及內眷們休息。逸飛拉着雪瑤回自己原先閨閣之內,雪瑤臉頰酡紅,一會說熱,一會說渴,看起來還是酒吃多了些。
走進逸飛房間,往事歷歷,雪瑤也安靜下來。坐在床邊,接過逸飛遞來的醒酒湯,皺着眉嘗了一口。感覺意外的是,這湯味道和順,令她眉頭舒展,又多進了幾口。逸飛在一邊閑聊道:“這湯是民間的配方,很是提神,味道也不錯,尤其放點醋就更利口,我沒吃酒時也愛吃上一碗的。”
雪瑤被湯中胡椒味沖得七竅皆通,醒神多了,擡頭看着站在一邊的逸飛,笑道:“逸飛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這麽多年了,才第二次到你房內來。”
逸飛坐在雪瑤身邊,小聲道:“姐姐現今每天都在我房內呢,還說這個。”
兩人聊着小時的話,聊起旭飛和思飛已經都有了女兒,聊起芷瑤和禹瑤似乎有了心上人,只不知道是誰,又聊均懿小時候與雁骓和方家大姐方钊的舊交,一邊說,一邊輕聲笑,紅燭火焰閃閃爍爍,竟是一夜未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小劇場:悅王諷威帝納谏】
悅王雪瑤,長眉明目而形貌昳麗。
朝服衣冠,窺鏡,謂其侍曰:“我孰與壽王芝瑤美?”逸飛曰:“姊美甚,芝瑤何能及也?”
壽王芝瑤之名,朱雀皇城盡知也。
雪瑤不自信,而複問其側曰:“吾孰與壽王美?”雨澤曰:“壽王何能及家主也?”
旦日,平王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平王曰:“吾與芝瑤孰美?”平王曰:“芝瑤不若汝之美也。”
明日,芝瑤來,孰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甚。暮寝而思之,曰:“吾侍之美我者,私我也;側之美我者,畏我也;平王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見威帝,曰:“臣誠知不如芝瑤美。臣之侍私臣,臣之側畏臣,平王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芝瑤……”
威帝拂袖怒曰:“少給朕來這套,秀恩愛分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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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腦洞番外的角色都在本章內,就放到這裏逗比一下~
☆、皇後人選
正月十五,又是元宵佳節。
內宮之中,也像外面大街上一般,挂起了沿路的燈火。
滿滿當當一個朱雀禁宮笑鬧聲喧,有燈謎獎賞,也有煙火蓮船,大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歡歡喜喜地度過這個佳節。
有宮女與男性的內侍、護衛、鐵衣宮衛們相好的,一向喜歡趁今天向各宮的主事郎官讨賞,準許他們結為眷屬。一般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各宮郎官也會發賞錢、發喜糖,以沾喜氣,祈求月神娘娘一年的福庇,讓自己多得恩寵。
在安靜的角落,均懿板着面孔,堵住一位穿姜黃外氅的郎官。那郎官不敢正面看均懿,帶着宮女步步後退,直退到梅園小路盡頭的亭子裏。
“夕照,把雀兒給朕帶走,不到天亮不許回來。”均懿頭也不回吩咐道。
雀兒的小臉煞白,求饒地看着夕照,夕照做了噤聲的手勢,拉着她頭也不回就走。在小路盡頭對一組鐵衣宮衛道:“皇上和鵲禦君單獨在裏面,你們守住了四邊,千萬別讓任何人進去。”
說完便笑道:“若是皇上和鵲禦君兩個人出來,你們盡管護好了,要是鵲禦君自己跑出來,你們可要拼命去攔,明兒少不了你們的賞賜。”
裕傑見均懿面上嚴正,眼裏隐着雷霆之怒,想到她最近在朝堂上的威勢,自然不敢直撄其鋒,心裏有些發慌,饒是他武藝卓絕,也不敢用這個來對抗均懿。
均懿一直把他逼到石桌旁,裕傑退無可退,雙手反在背後按着桌面,低着頭不說話。
均懿倒是像捉到蝴蝶的貓兒,慵懶地緩緩開腔:“再跑啊?”
裕傑肩膀一顫,簡直要鑽到地下去,憑他的耳力,早就聽到了夕照的話和周圍逡巡的鐵衣宮衛腳步聲,知道自己避無可避,此地已經被她清了場。
均懿方才吃了兩盞酒,臉頰薄紅,趁着些微的怒意,倒比之前更令人心動。裕傑只覺得心都要跳出腔子,偷偷掃她一眼,卻被她直接按坐在亭邊,扳着下巴擡起了頭。
他輕輕閉上眼睛,眼睫微顫,喉結滾動。
躲了這麽多天,今晚終于也躲不過了。
“怎麽,怕朕?”
他只得乖乖承認:“怕的。”
“為什麽?”
裕傑睜開眼睛,雙目中閃着些霧氣:“我怕皇上跟我說,再也不要我了。”
均懿聽得這話,心早就化了,捧住他臉柔聲道:“怎麽不早說,還跟朕鬥氣鬥了這麽久?”
裕傑支支吾吾道:“皇上一直厭棄,我不敢近前,後來又得了苑傑,我想可能皇上用不到我了……”
均懿怒極反笑:“你們郎官又不是寶庫的物件,什麽叫用不到?”擡手勾起他衣領來,“朕今晚便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用不到’了。”
裕傑一張臉孔漲得通紅,半推半就,一路倒也跟着均懿到了昭陽宮中。
夕照早來吩咐過,臨華殿上下一應用具俱全,只是鐵衣宮衛遠遠守門,貼身伺候的宮女內侍們全都打發遠了。進得宮來,只有裕傑親自動手提茶奉湯,侍奉均懿卸妝更衣。這些事原是他做慣了的,幾年未做,手生了不少,幸而專注起來也做得流暢,漸漸消了些畏懼,臉上也帶了點笑。
均懿卻不陰不晴在鏡中瞥他一眼道:“誰讓你這麽高興了?”
裕傑心裏明白她有些餘怒未消,只得收了笑容。為她收拾完後,自己也匆匆解冠,除去了外衫,走到床邊,跪于腳踏上,低聲道:“皇上,臣侍知錯了。”
均懿應了聲,反問:“錯哪了?”
裕傑悶聲道:“若是說出來,皇上又該在同一事上生我的氣——皇上,我想得對麽?”
因揣測聖意而見罪,卻又因揣測聖意而明白了自己見罪的原因,可不是說不出來?
均懿繃不住笑出聲:“好促狹的東西,若是真的知錯,你連想都不能想。”
裕傑經晚上這一趟折騰,倒是悟出了些,大着膽子輕聲道:“那皇上把我的心挖去吧,自此再也不必胡思亂想,惹皇上生氣了。”
均懿勾手叫他上來,笑道:“将朕的心換你的。”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裕傑心裏一動,上得雕花床去,倒是反客為主,攬她靠在自己身上,輕聲道:“皇上今天找我,是不是遇上了什麽為難的事?”
均懿輕笑,撚他一縷長發,在指尖輕繞:“怎麽,我們裕兒可同舟共濟,不可錦上添花麽?”
裕傑低頭笑道:“因我曾發願,要以性命護皇上周全,所以皇上要用到我,少不得是要我抵命罷了。”
均懿想了想,知道他故意激怒。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句句戳到自己最不能忍的點上,又想起他曾以一己之力護住虛弱的自己,心中明知他故意拿舊情回憶,怨她幾年未曾好好臨幸于他,就是要哄得她把可能隐藏的怒氣發放出來,免得存在心裏。
而若是她早已不氣了,他便要拿這發願的忠心,向她讨應得的賞賜——讨那皇後之位,六宮之尊,讨那個堂堂正正在她身邊輔佐的位置。
唉,這便是公孫家的郎官。偏偏就這麽善解人意,偏偏也不會隐藏自己的要求,偏偏會邀功,會抱怨,也會拿這英挺容貌做出些故意魅惑的情态,以退為進,以守為攻,勾得人心裏發癢。
看來今日詳談有望,他也準備好了。
公孫家的郎官,價值可不是在竈臺,也不是在床笫,而是朝堂之陰面,與皇上互為日月,控制大局。怪不得公孫家能做兩個皇後,只有他公孫家的皇後,是不甘屈居于後宮方寸,卻敢與皇上比肩的男人。
均懿将他推得躺下,兩人面對面躺着,頓時說出的話音也帶了幾分懶散,不同于平時:“皆因我即位之前心亂的很,你又句句都說中我的心事,我才遷怒了你這兩年。害你受了些委屈。”
裕傑笑道:“您再冷落,我也是太後的內侄,哪裏就委屈了?您看這寝房內的用度,還不是和以前沒差?我知道您會想通,但我想讓您自己挑到我來主事,而不是別無選擇,只有挑我一個。”
兩年冷遇,倒讓裕傑更直接了些。他只希望均懿懂得他的心思,至于均懿的做法,那是她自己的事,這就是帝後二人至親至疏的君子之交。公孫家的皇後,最擅長的便是如此與陳家的皇帝相處,而陳家的皇帝,也是适合這樣相處的皇後。
朝堂之勢緊迫,容不得再耍些小兒女的情懷拖拉下去,所以兩人說話不打絲毫官腔,你你我我,一五一十地談了個明白。
裕傑聽得均懿親口說起戰局和朝中舊案等事,似乎全無頭緒,稍微一想便知了輕重緩急:“舊案之事當優先考慮,此事若成,便可在六部權柄上收緊一些。到時候只要看好了兩位仆射,大局可控。北疆增兵暫時不急,忠肅公這幾年一直在北疆,太上皇先前派去的伊翰林也是個可靠的,比前幾年那樣只辛苦雁将軍一個,已經強了數倍。只等朝堂之上抄了那群碩鼠,再送軍費給忠肅公,讓她在邊疆就地擴展新軍,祥麟戰事便可供給無憂。具體要怎麽做,我改日找靈竹單獨談談,拟定計劃,皇上再動手。”
均懿知他這兩年已将利害想通,面對大事,仍然心無芥蒂出謀劃策,心中踏實溫暖:“我就知道,現今的郎官之中,還是裕兒最合用。只是還有一事,若裕兒也合用,便再無妨了。”
裕傑千算萬算,這節卻在意料之外,奇道:“是什麽?”
均懿笑道:“是有沒有能力助我生出皇長女。”
裕傑這才面上一紅,露出尋常青年夫郎的羞赧:“是,臣侍一定盡力。”
鶴唳元年,二月初六。
懿皇趁新年之後的第一次大朝改了年號,朝中一時議論紛紛。
之前幾任翎皇的年號都是祥和平靜,少有破格,而“平治”一朝換了“鶴唳”,難免人心浮動,許多朝臣惶然失措。
均懿專門增加了好幾次朝議,向百官申明現今形勢。
過年後,均懿也從未歇過片刻,每天都在輪番召見各路文臣武将,問民事,問戰事,将現今所有國內民生與邊境民生總結出表,念給滿朝文武。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以前的思路,我會願意把裕傑寫成甘願放棄一切,只守護愛的形象,用劍舞之才,對比柔弱的感情,形成反差,也對應現實生活中為“愛”放棄事業和自己的女性。
但是現在,我更希望他是一個更多面的角色,他明白自己的使命,也明白自己的感情,并且協調平衡好,過得風生水起,父儀天下,萬民表率。對應了現實中戴着超人面具,家庭和事業兩手硬,被捧殺的“女強人”們。
這屆郎官事業心太強,希望能幫皇上的忙,而不是困在後宮內鬥。然而他們依然是朝堂陰面,而懿皇才是唯一的太陽。
也許因為這屆郎官太兢兢業業,所以連靈竹口中的、愛記錄後宮争鬥的野史,也不會願意記他們的故事。
但是我這裏,謹以這些小可愛,紀念埋沒于史書沉寂之中的女性政治家,困于皇上後宮、官員內宅等方寸之地,不得施展鴻才的女性們。
☆、請戰
賀翎去年雖有澇災之憂,但整體還算是豐年,水美土肥,風調雨順,各地糧倉滿盈,人人喜上眉梢,是以新年祝福便為“天慶”。從平治三十一年的國庫情況看來,稅收也非常順利,但邊境的戰事沖突,是往年的十倍之多。
細作回報,祥麟王朝及周邊游牧部落今年遭遇了嚴重旱情,之前幾片人口聚集的綠洲變得貧瘠,略貧瘠的綠洲今年變為了寸草不生的荒地。牧民們遷地而居,水草緊缺,部落間摩擦争鬥,元氣大傷。
即便在北疆赤狐郡戰場之外,漫長的國境線上,祥麟國游騎兵常常越過邊界,在賀翎土地上掠奪糧食衣物,祥麟邊境的一些地方官也趁機來強收稅賦,民不聊生。
由于祥麟軍頻頻滋擾已經遷移過的賀翎百姓,劫掠財物,邊境關卡上的賀翎軍便會加強巡邏保護。祥麟見賀翎出了兵,下次來劫掠的必是精騎,這樣雙方短兵相見,隔三差五就要鬥上一鬥,規模漸漸擴大,形成了現今的局面。
均懿仍與做太子時一樣,堅持主戰。
她發出的邸報之中遍陳利害:以往賀翎的忍讓,是為了大部分東部和南部百姓的富庶安寧,現今國力充足,局勢穩定,已經是對抗祥麟的時機。祥麟的滋擾,已經威脅到全賀翎的安全,必須全國通力,一戰退敵,進而趁勝劃清國界,才是今後長治久安之計。這個年號,并非一直使用,只是對全國上下的警醒。等戰勝敵國,劃清國界,再改為吉祥的年號,并大赦天下以慶祝。
朝中也頗有反對的聲浪,但均懿心意堅定,一準要戰,雲皇又緘口不言,捉摸不透,百官心中忐忑,只得聽從。
均懿經過此朝,因與戰事相關,在未央宮和苑傑說起。
苑傑一向開朗,這次卻皺了眉頭,想了想,道:“皇上,您把我發到邊疆去幫忙吧!”
均懿見他認真,笑道:“朕不但有精銳大軍,還有秘密籌碼呢,怎麽也輪不到後宮裏的小苑傑啊。”
苑傑忽然坐起身,目光炯炯,認真地望着均懿,道:“皇上,你我既是君臣,又是妻夫,又是男女。臣為君當赴湯蹈火;夫為妻當火中取栗、大海撈針;男子應護衛女子,供養女子,以生命保護女子安全。現今若苑傑去了,可以為國家解難,可以為皇上分憂,也可以全我自身之志。聽說您已經貼出皇榜,邀請天下能人加入這場衛國的戰鬥,為何就忘了舉賢不避親?”
均懿見他這段話說得有情有理,又是為他心思感動,又是無話可以反駁,一時也結舌,過了一會才問道:“你雙親費了畢生之力,将你送進宮來,便是不希望你再去戰場,朕若又把你送入險地,豈不是辜負高堂?”
苑傑急忙搖頭,再次斬釘截鐵道:“皇上,臣侍之母親自然不願意臣侍去打仗,可是咱們賀翎有萬千将士,萬千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打仗。苑傑見過許多雙親在堂的兵士,被思鄉所困,無心戰鬥,臨陣脫逃,挨了軍法砍了頭。如果皇上派臣侍前去,他們會覺得皇上與他們站在一起,更堅定勝利的信念,天下的母親也會寬心。何況苑傑此去是代表皇上,不可能在沖鋒陷陣的兵卒行伍中,安全得多了。皇上就讓苑傑去吧,苑傑會凱旋的!”
均懿一看他認真到這個程度,也堅拒道:“不行。你畢竟是朕後宮中人,貿然把你派去,人會嘲朕國內無人,把禦夫君都派去打仗,不成體統。”
苑傑急得離席跪下,拉着均懿的衣袖,語音哽咽:“皇上,在後宮中,皇上知道我不适應。我沒有辦法在床笫間讓皇上難忘,也不能在國事上跟皇上讨論,沒有俊美的容貌,也不會細心幫皇上打理飲食起居。為皇上而戰,這是我唯一能夠幫到皇上的事情了。我心愛皇上,也愛皇上的江山,我想為了皇上保護它,皇上請準許了我吧!”
均懿見他認真,心裏也酸酸痛痛地,眼圈微紅,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心緒,道:“朕允許你去,但是去的名目,随行的人員,還有許多細節,朕一時半刻不能為你打理周全,你容朕細細考慮。”
苑傑聞言,想了想,搖了搖頭,兩手捏着均懿的手,擡頭看均懿時,緊緊地咬着下唇,淚水從眼中滴落下來。均懿不敢看苑傑的臉,怕被他的情緒感染到,覺得手背上被這點點滴滴沾濕了一片,才急忙用手拭去苑傑淚珠,道:“快收了淚,朕看着也難受啊。”
苑傑抽抽噎噎道:“皇上,皇上哄我呢。這一考慮,考慮到事情都結束了,苑傑還是在這耗着。我都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皇上怎麽能這樣打發我?皇上不信我,比直接不讓我去更難受了。”
均懿聞言,反而笑了,拿出手帕,将苑傑面上淚痕擦去,道:“不是哄你,你給朕十日,十日後,朕貼皇榜宣布,讓你去,好不好?”
苑傑這才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道:“皇上是金口玉言。”
“那當然了,朕既然說了,就不是哄你的。你放心。”
“多謝皇上!可是,苑傑膝蓋麻了,站不起來了……”
長慶宮書房內,太上皇陳半雲正飲茶。
今日雲皇興致,用雪水泡梅花,香氣袅繞在東暖閣中,當值的宮女也每人分到一盞。除了鐵衛們依然屹立,其他長慶宮中的人員,都浸泡在閑适的心情內了。
雲皇放下茶盞,叫身邊宮女去門前迎公孫行走來。宮女好奇問道:“雲皇,門外一點響動都沒有呢,您怎知道公孫郎官來了?”
雲皇微微一笑:“因為他身上有一種新奇的味道,和這宮裏的香薰味大不相同,等你們到了寡人的年紀,自然也能辨別。”
說話間,門外便有了響動,通報內侍剛剛出去說了個請字,苑傑便在門口喊道:“母皇,我來了。”宮女們在門口幫他除去了外套,他便一邊搓着手一邊進來,笑嘻嘻的看着雲皇。
宮女們斟上茶,苑傑便坐下。雲皇讓他坐近些,苑傑忸怩一下,挨着雲皇坐了。
雲皇是個沉穩冷靜的人,但自來喜歡苑傑這種活潑天真的孩子,在新郎官中,對他格外寵愛。苑傑也高高興興地管她叫母皇,不拘束什麽君臣之禮。
宮女遞過手爐,苑傑抓着暖手,雲皇微笑道:“苑傑也開始為皇上的事情發愁了?”苑傑驚訝道:“母皇,你什麽都知道!”
雲皇故作疑慮道:“我不知道呀,苑傑說說看,有什麽想法?”
苑傑在均懿面前堅定,在雲皇面前,反而升起一股怯生生的感情來,想了又想,方才開口:“母皇,我希望能在戰場,幫皇上分憂。”
“戰場很危險的,苑傑不是去過?”
“母皇,正是因為去過,才希望幫皇上去看一看,感受一下。如果打起仗來,邊關的戰報送回朝廷時,戰況都已經改變了,無法及時做出反應,皇上處在被動。可是我去了,代表着皇上,就可以及時做一些決定,變為主動。雖然苑傑跟前線現在的将軍比起來,經驗稍有不足,可是人多了力量就大。母皇,你覺得可以不可以?”
雲皇擡頭望着門口,笑吟吟地對宮女道:“剛才讓你們出門迎人,去的慢了,這次可要快些,接一下另一位公孫郎官。”
宮女急匆匆的跑出去了,不一會,裕傑一臉驚訝地進門:“太上皇,您怎麽知道是臣侍來了?”
雲皇但笑不語,裕傑看見苑傑在,又更驚訝了:“我正要找你!你卻在這!”
苑傑知道宮中什麽事也瞞不過裕傑,不難看出,找自己是為自己請命一事,不好意思地一笑,道:“讓三哥擔心了。”
裕傑本來預備了一堆勸阻的話,但是當着雲皇的面自是不好說,只好坐下來,無可奈何地看看雲皇,又看看苑傑。
雲皇道:“你兩個有事盡管說,母皇在這聽着,一定能幫到你們。”
裕傑想了又想才開口:“苑傑,若是因為宮中那些流言讓你覺得不舒服,也不必跑那麽遠,讓人多不放心!”
苑傑搖頭道:“三哥,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只有這件事情我可以幫忙,所以我希望能幫上忙。”
裕傑皺眉有些嚴厲道:“你做這個決定,肯定有很多原因,但是宮中的原因,是最重要的吧!遇見問題就逃避怎麽可以,況且又是逃到那麽危險的地方!”
雲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微微笑着不插話。
苑傑低頭不語,過了一會,才開口道:“這邊真的不屬于我,我若走了,大家也不會難過了。因為我在未央宮,很多其他的郎官,連見到皇上的機會都沒有,心裏恨我,我知道的。但是,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占着皇上。我在宮中什麽都做不好,別人說一句,我自己想一想,也都有道理。如果住在未央宮的是三哥,謠言肯定就少很多。我沒有資歷,沒有後盾,也沒有高位,卻莫名其妙地得到皇上這樣的垂青,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啊。我也有私心,無論勝敗,回來之後,誰要說我壞話的時候,就得先想想,他們敢不敢為了皇上,去邊關打仗,就會有很多人安靜下來。”
裕傑雖然覺得有道理,但也覺得怒火難消,擡高了聲音道:“可是你可以采取別的方法吧!為什麽這麽過激!流言蜚語,我也可以幫你擋住的,在宮裏,咱們兄弟走的這麽近,你忍耐一段時間,自然會成為資歷,何必急着去受傷,甚至……甚至……”
送死二字,差點脫口而出,吞了兩遍,才吞回肚子裏。
雲皇向旁邊一位年輕內侍遞了個眼色,內侍急忙在裕傑背上輕輕撫了幾下,低聲道:“禦君,克制些,小心氣壞了。”
裕傑驚覺這裏是長慶宮,洩了氣坐好,恨恨瞥了苑傑一眼,道:“就是不讓人放心!若不是雲皇在,真想揍你了!”
苑傑從未見過裕傑發怒,只好示弱不吭聲。
雲皇倒是氣定神閑,唯恐天下不亂地道:“想揍他也可以,到紫微劍閣去耍吧,誰贏了,就聽誰的,是不是公平?”
苑傑吃驚望着裕傑道:“三哥會擊劍?”
裕傑更火冒三丈,立身大聲道:“莫小看人!公孫家劍舞之名系在我身,我就不信你還能贏過我!”
身邊宮女忙引兩人換上輕便劍裝,約定兩刻後在劍閣比勝負。
公孫家兩位郎官要擊劍比試,雲皇親自壓陣主持,這消息迅速傳開,不在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