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9)
宮女們一窩蜂地湧來。
逸飛也好奇之極,想去觀看,但是由于甚少見過雲皇,心中還是怯場。聽說雲皇安排禦醫所分派去紫微劍閣掠陣的醫官,逸飛左思右想,還是壯起膽子親自帶人去了。
從禦醫所到紫微劍閣的路上,可以看到聚集在一起的郎官們。
這場面已是第二次了。
逸飛來不及多看,帶着六七品的醫官,匆匆跟着前邊的換班侍衛小跑步進了紫微劍閣,向左一轉,再上樓,眼前是一座寬闊的擊劍場。
場中硬木鋪地,中間以矮欄圍起八卦方位圖形,牆上挂滿各式各樣的“名劍”,仔細看去,那些劍都是木制,并非利器。不知做了什麽處理,那些木劍之上隐隐有些暗沉的光輝,想必也不是凡物。
場中還有各種奇門兵器、刀槍斧钺,均是木制或竹制,無法傷人,僅作切磋之用。
逸飛到場後,馬上有人來引了他們去旁邊備場。其餘宮女侍衛們都自行找位置,席地圍坐。
新郎官因畏懼着雲皇不敢接近,觀試主席之處,只有公孫太後帶着幾位太郎官陪坐在雲皇兩側。懿皇的郎官中,只有靈竹進來入了席。
宮女們見到靈竹在場,又是一陣騷動。靈竹相貌俊逸,品格孤高,書法名動京華,許多宮女都仰慕已久。只是靈竹久浸藏書閣,見到的機會太少,今天怎可放過?宮女們紛紛遞上手帕,求靈竹賜書。開賽之前,反是靈竹最忙。
作者有話要說: 賀翎對男人的教育就是“男性最大的價值就是圍着女人轉,讓女人的成就肯定男人的努力”,所以,雖然郎官們表現不同,在感情上強弱勢有別,但都是在貫徹這個宗旨。
公孫家的小脾氣其實還是火爆的,武藝也是高強的。
小宮女們雖然是群衆演員,但是豔福很不淺,調戲過逸飛,有靈竹簽名,還能看公孫劍舞live,怎一個幸福了得~
我偷偷覺得宮中郎官啊、青樓名伎啊這類的男子,都屬于賀翎愛豆,所以宮裏宮外的狂熱感都有點粉絲團的性質。
☆、再起劍舞
逸飛剛坐好,就見兩位比試者進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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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飛的大哥旭飛,和裕傑是同一批議親的少年,在七如君的名頭之下,京城裏哪還有其他兒郎?只是逸飛平日見裕傑都覺得是文靜溫雅的一位郎君,沒想到提起比武也毫不含糊,不愧是公孫家之後。
裕傑身穿白色勁裝,杏黃布帛綁紮起手腳,腰間緊緊紮着一條黃色的絲縧。令人意外的是,透過白色布料隐隐看到的肌膚有着結實的塊面,并微微凸起。裕傑較清瘦的身形,使他舉手投足間氣質很像一只輕盈的螳螂,潛行在草叢中,等待一擊制敵。他在手邊抽出一根三尺竹劍,進入了場地。
苑傑穿着黑色的勁裝,海棠紅的布帛綁紮手腳,腰間紮着紅色的絲縧。他直立起時猿背蜂腰,透過衣衫清晰可見肩背緊紮的肌肉輪廓。這是每個人都不意外的畫面,雖也俊逸,但比起裕傑少了幾分驚喜。他緊盯着裕傑的動作,自己也拿了一柄與裕傑一樣的竹劍,擡腳進入場地。
宮女在場地外将欄杆門關上。觀衆席間,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竊竊私語和輕聲喝彩連續起來,聲音如一群蜜蜂,嗡嗡不絕。
這些聲音,在雲皇的宮女敲下第一聲戰鼓時,戛然而止。
一時幾乎沒有人敢呼吸。
這冷凝的氣氛,讓人覺得呼一口氣都能滴下水來。
裕傑謹慎地将腳尖向前半步,劃了一個半圓,以微側的角度對苑傑,持劍手略擡起,另一手護腹,這是起手要攻來的架勢。
苑傑見狀,雙腳分開紮穩在地,護胸口,雙眼緊緊地盯着裕傑的動作。
裕傑向坎位一步踏出,動作奇快,一眨眼便欺近苑傑,手中竹劍狠狠向腰眼抽去。苑傑擰身錯步,借力施為,緊貼着裕傑背,滑到裕傑反面,背對背,腳底直勾裕傑腳踝,腰也擰過來,手中劍向外揮出一個大半圓,意欲劃向裕傑膝彎,限制裕傑行動。
苑傑方才伸開手臂,那劍尚未沾身,裕傑就已在他要下手的地方等了多時一樣,竹劍上揚,挑開苑傑劍鋒,清脆的擊打聲讓觀看者們捂住了嘴巴。
若是猝不及防,或者武器有足夠大的重量,苑傑手中劍應會脫手。饒是竹劍,苑傑也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
苑傑順着對方劍鋒的方向,将自己竹劍順着裕傑劍刃滑過,以此卸去虎口處的震感,同時繃緊腳背,纏住裕傑小腿,用力一勾。
裕傑順着對方勾腳之力,扭腰踮腳躍起,手在苑傑肩膀一按,人已翻身躍過苑傑頭頂,跳到苑傑正面,以下墜之力将竹劍劈下!
苑傑見裕傑之輕快超過自己的預估,不能硬架竹劍,腳下劃個弧線,彎腰向後滑一步,卻被裕傑劍尾掃到肩,啪地一聲,火辣辣地刺痛。
這點小傷造不成行動上的障礙,苑傑略一活動肩膀,趁裕傑剛落地,手中竹劍直刺而出,意欲用劍取他腹部。裕傑手中劍卻再次以奇詭的角度穿出來,将苑傑劍尖撥開。
一回合畢,二人對對方的路數都有一些認識。這認識越深,二人便越不敢輕敵。越交手,越覺得對對方的認識有增加了幾分。
兩人纏鬥半酣,苑傑只是憑初生牛犢的一股沖勁,接了幾招,裕傑卻發了狠,手中竹劍如夏日的急雨,一疊地抽打過來。苑傑左躲右閃,略顯狼狽;裕傑鬥得興起,越戰越勇。
宮中也有不少關注苑傑的宮女,看這情景,不由得暗暗捏一把汗。
裕傑手中雖急,章法卻絲毫不亂,苑傑漸漸有些焦躁,吼一聲,手中劍直劈而下,裕傑擡手格擋,不知不覺間內力貫注,只聽得噼啪一聲,兩把竹劍都斷開了。
兩人鬥得興起,忘了是比劍,殘劍丢開,赤手空拳又纏鬥一處。
若說劍是翩翩君子,那拳頭便是俗世小民。簡單純粹的方式,更适合兩人的爆發。裕傑打得已收不住,幸虧是對着苑傑發揮,若是對着別人,非要傷人不可。
裕傑收不住,也源于過于自信,他七如君之名在京城流傳了這麽多年,實則這幾年劍術已沒多少長進,心裏焦急之際,邊關來的苑傑闖了進來。
今日一交手,苑傑更勝自己當年。
所以剛才氣勢洶洶要教訓他,真是一場笑話。
裕傑心裏憋悶,手中就用上了十足的力道,配上他身法潇灑,竟毫不顧防守,一味猛攻将苑傑籠罩在攻勢之中。
苑傑再遲鈍,也已感覺出三哥打得出了全力,知道他惱自己不懂事,心中也有些後悔,暗道大不了輸了這次。主意拿準,便開始尋找裕傑的落手點,用自己身體撞上去,故意挨他幾下,希望裕傑打到他能夠心情好一些。
這本是好意,但裕傑何其敏銳,發現自己是以這種方式得手,頓時惱羞成怒。兩人湊近之時,裕傑咬了牙,低聲叱道:“士可殺不可辱!拿出你的全力!”手下也停了。
苑傑趁着攻勢稍緩,跳開一步,望着裕傑的神情。
他看那眼中,又是憤怒,又是不甘。記憶中的謙謙兒郎,現在眼中發紅,簡直要滴下淚來,心裏也很是不忍。
苑傑心思一動:于年紀,裕傑為兄,論資歷,裕傑為先,怎麽也不應該讓他生氣,于是責備自己:三哥平時對我好,我都知道,我該聽三哥的話。不如我賣個破綻,輸個不着痕跡就是。大聲道:“三哥,我們不要這樣了,下面一招定勝負,誰倒在地上,誰就輸,你看如何?”
裕傑心中一驚。兩人不知已打鬥多久,他情緒已得到發洩,這短暫的停手,已經讓他從剛才狂躁中恢複了冷靜。
看看四周,下面宮女們個個緊張萬分,好多人都捂着胸口在觀戰了。
他腦海一片空白,竟然記不起剛才發生了什麽,兩人是如何的過招。
他暗暗在心中想:真是糊塗,難道我無法承受這宮中的寂寞和流言蜚語,苑傑便可以承受嗎?罷了,還是他想去便去,我輸了這一遭。當下點頭道:“好,全力一擊,定個勝負!”
下面宮女多有不懂門道的,看二人打鬥,開始覺得新鮮,過了半天也沒個結局,很多人都有些不耐。聽到下面一招便定勝負,全場沸騰,一陣騷動。
兩人拉開陣勢,小心觀察對方,同時心中預演,怎麽樣去帶動對方招數,引出一擊,怎麽輸得沒有痕跡……
裕傑心思快,想完便撲上前去,一手抓苑傑腰帶,拿出北方摔跤術的技巧,想要摔倒對方,自己再就地一滾,裝作傷了腳趾就是。沒想到苑傑動作也出人意料,也一手抓了自己腰帶,一腳向自己掃來,急忙将腳擡起,去勾他另一腿,腰帶被他抓住,沒跳起來,失了先機,接着不明不白地被苑傑帶得急速轉了兩個圈,突然腳下一絆,就地撲到!
裕傑心想輸得難看了,本能旋身而起,用手撐地卻抓住溫暖一物,一呆愣,只聽周圍喝彩之聲,如雷鳴爆發,大多喊的是“鵲禦君”。
裕傑回神,見自己跨坐在苑傑身上,撐着地面的手卡在苑傑脖頸中,苑傑拽着自己的前領,是一個想把他拽倒,自己卻慢了一步的聲勢。
到這份上,裕傑也不明白這件事是怎麽落定的。但他心裏知道,是自己輸了。
苑傑躺着,皺眉道:“三哥打得好疼,我要療傷。”
裕傑慌忙從他身上離開,着急問道:“哪裏疼?我看看!”
苑傑臉上挂着汗珠,開懷大笑,手腳捶地,對上座的雲皇喊:“母皇!你看!我就覺得三哥才不舍得揍我,母皇說是不是?”
後來,宮人們傳說,紫微劍閣比試之後的當晚,鵲禦君裕傑就脫冠素服去向皇上請罪。皇上滿臉陰沉,親手扯了他衣領拽進昭陽宮。朝升和夕照就趕忙把大家遣散了,再不讓來伺候,萬事只有她們兩個過手。
也不知皇上請動了什麽家法狠狠地處罰鵲禦君,連着兩日給昭陽宮上下封閉,連公孫太後都傳話來安慰,道是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後來鵲禦君出現于公孫太後處請安,露出的手臉看不出有傷,只是聽着太後訓教面色羞赧,盡是點頭,說不出話來。太後賞了不少藥材給他,命他盡心伺候,方才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遭。
苑傑聽了這等傳言,魂也吓飛了,只是問裕傑受了什麽罰,可疼麽?裕傑紅着臉不答。待苑傑問得多了,索性躲了他幾天,只遣人來說不許再問,不然就不理他。
苑傑一頭霧水,只好跑到禦醫所小院,黏糊糊地膩在逸飛這裏。
還好逸飛沒有在配制秘方的主屋裏,而是在院內研藥曬藥。聽他說宮中傳言,逸飛便知他絲毫不懂其中門道,只好哄他:“本來禦君受了罰已經很丢臉了,你身為罪魁禍首不幫忙遮掩也就罷了,怎麽還問到他面上去?若不是你胡鬧,皇上會罰他麽?小沒良心的,可別再提了!”
苑傑想想有理。但也無處可去,就在逸飛的藥材上動手動腳,幫幫這個,幫幫那個,玩得不亦樂乎。
兩人這便說起為何要與裕郎官比鬥之事。
“什麽!你要上戰場?”逸飛聽了苑傑所說,手一抖,差點将研好的天南星撒出去。
苑傑拿着精致的小秤砣,幫逸飛将五靈脂過秤,倒在一邊的紙包內:“當然,困在宮裏,我什麽都不會做,還是三哥做得好。”
“話雖這麽說,”逸飛手中活計不停,“但畢竟你也是禦夫君了,跟之前自由身差很多,這麽任性,皇上會很為難吧。”
苑傑瞥逸飛一眼:“想不到你也是凡夫俗子,跟別人一般的勸我。你要不要跟我去?我看你在宮裏待得也不爽快。”
逸飛将手中的藥粉打包,掃幹淨藥碾子,再拿過一份來。
本來無意識地想要張口反駁,但心思一動,想到自己雖改制太醫院和禦醫所,自家醫術卻久久不曾長進,為雪瑤調理宿疾的藥物效用還不是那麽稱心,卻無法有新意,也不舍得拿她來試無把握之藥。
在宮中這麽待着,只能看到昔日的藥典,滿足不了他求學之心。而學醫最重要的是經驗的積累,軍中的大量傷員,恰好可以提供這個教學的機會。
或許,可以把太醫院和禦醫所的一批上進醫官都帶往邊疆,一來經風雨見世面,二來他們掙一些軍功回來,三來經過這番歷練,禦醫所整體醫術當大進。
苑傑見他沉思,情知他想去,進一步勸道:“你在宮中,治的是君,是你的責任,在戰場,治的是朋友,只要你努力去救人,就能得到感激,比宮裏開心。”
這一句又說進了心坎裏,逸飛竟有些躍躍欲試,擡頭嗔道:“我還以為你是個沒心眼的實在性子,誰知道也這麽能說會辯。”
苑傑嘻嘻笑道:“之前确實不怎麽會說話,我去找靈竹多學學,就進步了。皇上和靈竹都誇我了。”
逸飛想了想:“最近可出不去啊,算算日子,各屬國朝賀新君的使節,就要從南邊上來了。”
“什麽時候?”
“按照祖制,新皇登基後,過一個年,他們就該動身了,那些百越之國和南海島國,路程最遠的怕是要三個月,歷來都在三月初六大朝,三月十五離京,之後……”逸飛正在按照記憶中的日子計算,苑傑卻一口打斷:“你怎麽知道這些的?還知道這麽清楚?還祖制?”
逸飛微微一笑:“這麽久你都不知道我是誰?我是皇上的堂弟,悅王的侍君,善王第三個兒郎,玉昌郡主陳逸飛。”
一個冬天,都是苑傑讓逸飛意外,這早春雖然寒冷,但是看着苑傑瞠目結舌的表情,逸飛感到一股春天特有的好心情,哼着小曲,拿起藥包,把苑傑自己留在窗下發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卷 鳳栖梧 完
其實之前計劃兩位公孫郎官确實被罰跪和挨了懿皇的藤鞭。因為畢竟兩人是用聖意做賭注,懿皇生氣也是應該的。但是嘛,考慮到了懿皇和裕傑正是和好的蜜月期,又有備孕的打算,就改了另一種懲罰咯。
具體罰的是什麽~~盡情腦補~~~陳家女子久居高位,S性倒是都有,最适合均懿施為這種情趣的,當然只有知情知趣的裕傑咯~
無論是文中,還是現實,女性的情趣不被壓抑,才是CP和諧生活的首要前提。
賀翎既然是以女子為尊,又因為繁衍大計鼓勵女子開放,除了極個別的個人選擇(比如靈悉大嫂),其餘女性都是以“交游廣闊,經驗豐富”為榮的,對男子卻是雙标到底。
結合現實中想想,一性肆意妄為,一性百般壓抑,這樣合适麽?
希望讀到這裏的我的讀者們,打破束縛,自由自在,在适當的保護下,盡情享受自己的感情和樂趣。
☆、夷使大朝
三月初三開始,鴻胪寺的早晨浸泡在各種聲音中。
偏廳之內,各國使節分席而坐,面前擺放着上等茶水,精致小點。仕女小厮穿梭其間,續水添杯,迎來送往。談笑聲如蜂巢之內一般,連聲嗡嗡,一刻不停。連處理過很多場面的鴻胪寺太卿權慧遐,整個腦袋都被南方口音和夷族語言轟得沒了知覺。
幸而權家世代都在這鴻胪寺供職,宗家子女都能幫上一把,慧字輩和靈字輩的本家人員,已不拘泥只用女子,也無論在朝中有沒有官職,都在忙裏忙外。有的負責收文牒蓋印,有的負責接待,有的負責翻譯語言,有的負責監督後廚,分散了太卿不少的工作。
南越諸地,雖是稱臣,每年上貢卻無非都是些特産土貨、馬匹、珍禽異獸等,上等貨或者真能算奇珍異寶的東西基本見不到,反倒是賀翎的絲綢、茶葉、糧食、作物種子等,作為回禮,源源不斷地流入了那些彈丸小國內。
賀翎上下心知肚明,表面看,是賀翎國力強盛,使這些小國臣服,實際上,賀翎雖不怕他們撓癢癢似的作亂,卻也不放心他們是真心追随。
賀翎上下皆知,若一旦沖突起來,賀翎精兵不可能大舉深入南越密林泥瘴,打起仗來算是事倍功半。好生養着他們的用意,是避免南方邊境和東南海防生患。
這幾年來,賀翎在北方邊境燃了硝煙,和祥麟頻頻沖突,決戰已迫在眉睫,四方各大小國都已耳聞。這些南方諸國,在賀翎新皇登基,并改了國號的節骨眼上,個個來得整齊幹脆,都是各懷心思。
他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能否在新皇這裏撈到合适的利益。
對賀翎來說,這些人統統是來摸底線的,必須小心對付。
權家因為這次例行卻又特殊的南夷大朝,早就開始周密準備,當家的官員們無心熱鬧過年,元月初三起就進入了緊張備朝的狀态,與懿皇和雲皇碰頭了多次,家族內更是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議,事無巨細地探讨,在二月初就定好了外使在皇城期間的一切安排。即使到懿皇看過安排計劃,批了準奏之後,權家也未能松弦。
因為權家人都明白,再缜密的計劃,也無法預期到未來的一切事情,還是平時多做儲備,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果然如權家預期,這次朝賀人數之多,讓上下人手忙亂不堪。
到了三月初二,鴻胪寺驿中已經客滿為患,喧鬧如邊境市集。靈字輩少女和兒郎們大多負責的是接待等雜務,此時個個忙得無法休息,分家出外的權家女兒,出閣的權家男兒,也都紛紛到鴻胪寺去幫手,連靈虎和靈竹這些人在宮中的都被請了出來。
粗略一算,權家上下除了在位官員外,動用了至少百人,才将這麽大規模的接待做完美。
三月初三起,有一些使節已經開始進宮,先行和均懿會晤。
但初三早上一起床,均懿就覺得有些身體不适。她本身脾胃偏弱,又曾有積毒拖累,忙起來就總是頭昏惡心,一般用膳之後就會恢複。果然,今天的煩惡感在早膳後便消失,也不值得多加在意,于是均懿移駕永年大殿,去接見迦琅國和百恩國使節。
那百恩國欽差,看起來就是心懷鬼胎的樣子,小眼睛,塌鼻子,皮膚黑褐,配上厚厚的雙唇,怎麽也算不上是美女。說話也簡短,無非就是恭賀之類,說完就拿眼睛瞟着迦琅使節。
那迦琅欽差,長相還算說得過去,但望去也不是中原風格,講話也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全是聽不懂的話語。均懿聽了一段翻譯,大概就是表達,聽說了和祥麟戰事的情況,看新皇要怎麽樣處理和祥麟的關系。
均懿擡手叫翻譯問道:“怎的她說了這許多,入朕耳的只有兩句?”
翻譯女官緊張地小聲道:“皇上,她語言不善……”
均懿冷冷一笑道:“怕什麽,一字一句重新翻給朕聽。”
翻譯女官緩緩道:“臣聞北方之戰,賀翎王朝已遭重創,主将無能,節節敗退,三百裏鳳凰郡,盡歸祥麟鐵蹄。祥麟馬上起家,銳不可當,即将直逼朱雀皇城,試問此等戰争,談何勝利,若我王附屬之國是這等軟弱的國家,我王當亦可坐擁孔雀郡,皇上……這……”
說到後來,女官冷汗涔涔而下,偷眼瞥皇上的臉色。
均懿嘴角擡起,眼裏卻無笑意,一字一句道:“所謂南國,據朕所知,除了小打小鬧的村寨群毆,便沒有了更大規模的沖突。甚至迦琅叢林各部,自從幾十年前屬我賀翎,才有了醫藥,知道肉食要燒熟了吃。這種程度,也敢妄談戰争?兵法上的虛實之分,恐怕你們聽也沒聽說過,操心你們吃不飽的臣民去吧,我國與祥麟交鋒在北方邊界,算起來,與你們迦琅數千裏之遙,在朕看來,就像腳趾去憂慮頭發的事情。讓你們的王收起這種幼稚的想法,不然,賀翎可以換一個王給你們。”
翻譯官挺了挺脊背,将這段話原原本本丢了回去,聲音朗朗,回蕩在大殿。百恩與迦琅比鄰,語言差不太多,聽此話,也是一陣心慌沒底。看這年紀輕輕的小皇上,說話辦事倒是強硬的很,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人不得不忌憚。
翻譯官翻譯到中途時候,均懿就感到胃裏翻江倒海地惡心,喉嚨那麽涼,一直涼到舌尖。舌根不受控制地湧出唾液,只能咬緊牙根,将欲嘔的感覺硬壓回去。可那南國語言又長又繞口,叽裏咕嚕更令人心煩,均懿努力控制着不擰起雙眉,強撐精神,好不容易等到翻譯說完,才松了一口氣。
眼見那迦琅使者眼珠轉了轉,還要說什麽,均懿擡手幾乎是吼道:“送客!關上殿門!”
兩國使節被這嚴厲語氣吓了一跳,擡頭望一眼年輕的帝王,那目光陰沉,臉色鐵青的樣子,深深映入眼簾,刻在腦海,雙雙噤聲不敢再言,跟着侍衛引領剛走出大殿,兩扇大紅漆門便在身後重重關上!
兩國使節相顧,心裏七上八下,開始後悔起自己嚣張的言論來。
翻譯女官見到大門關上,轉頭小心地道:“皇上……”
“別說話!”均懿煩惡感已經臨近爆發,搖手止住女官,想要再次強壓不适。
那女官不放心地又叫了一聲:“皇上……”均懿便再也忍不住,彎身嘔吐。
兩邊宮女慌忙上前,有的扶住皇上,有的拍背,均懿嘔吐了一陣,胃中空空地,還是一陣一陣惡心,将早膳吐了幹淨後,又幹嘔不止。
宮女們将均懿扶起來,上了銮駕,略一搖動,均懿就又作嘔。早有人跑去傳禦醫,均懿銮駕回宮,三品大夫鄭華銘已一臉緊張地在寝宮相候。
說來奇怪,回宮坐下,反胃的感覺又沒那麽強烈了。苑傑在未央宮住,早早就候在這邊,為均懿遞上茶盞。均懿就着他手吃了兩口熱茶,腹中漸漸安靜,表情也平和下來。
鄭大夫搭脈一會,笑容便浮上臉龐,又多搭了一會,更加了然,笑道:“皇上這‘病’來得好啊!”
正當此時,雲皇與公孫太後雙雙駕到未央宮,一踏進門,便見到醫官的笑臉,聽了那句來得好,對視一眼,随即也笑起來。
宮女們中有善解人意的,見到這樣情況,心中也知道幾分,就跟着笑。
均懿和苑傑被笑得糊塗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等大家都笑起來了,也沒人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公孫太後招手喚來朝升和夕照道:“快去把皇上腰帶解掉。這時候要改服色了,吩咐內廷局織造,快做一些高腰款式的禮服常服來。”
朝升一轉身正要出去,見均懿和苑傑呆呆地望着自己,趁着大夥高興,也不管太多,捂嘴笑道:“怎麽,皇上冰雪聰明,還不知道我們笑什麽?”
雲皇樂得眯着眼睛,上前抱了抱均懿:“恭喜女兒,你做母親了!”
裕傑趕來的時候,剛好聽見這句,欣喜地快步走進來:“恭喜皇上!”
苑傑卻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向均懿問道:“誰的寶寶?”
未央宮內一下安靜了,所有人都看均懿。
在賀翎多夫家庭中,孩子是哪個夫婿的并不重要,但在皇宮內,這些事情需要被記載,若孩子出處不明确,則皇上有被魅惑之憂,是要整頓後宮、做一些大動作的。
前幾任帝王之時,倒也有這種事。
賀翎第二代帝王明宗當年生下面貌相同的雙星,便是敬宗與第一任的善王,卻查不出究竟在哪位郎官處感孕,只得将那段時間承寵的三位郎官都下了冷宮。
三位郎官堅稱無魅惑之舉,但可能因正當寵,被人眼紅,搜宮時都找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盡數賜鸩酒死在寒鴉宮內。
所以敬宗才會忌諱寒鴉宮的用處,并疏遠後宮,晚年又下诏不設冷宮,都是為給在寒鴉宮枉死的生父祈福。
算起來,皇上冬季在未央宮和承明宮最多,但也在年後開始去昭陽宮過夜,是哪位禦夫君藍田種玉?
方才皇上身體不适之時,早有人快馬去鴻胪寺請了靈竹。靈竹在這當口滿頭大汗地回來,正趕上公孫太後親自拿着起居注在翻看。
作者有話要說: 因賀翎以女子為尊,所以解決女子生育問題思路很簡單——女人沒有問題,都是男人的問題。
和現實的“肚皮不争氣”、“不下蛋的母雞”之類的說法是不是很相似?
沖突直接碰撞在生育這個事情上,又涉及尊貴之身的皇上,郎官命如草芥,去父留子。是不是很殘忍?
但是想想男性的皇帝也是這麽做的。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一切都不好使。
還是平等好。
☆、諷果喻國事
明宗當年感孕不明,深以為恥,所以禦醫多年來研究的重點就在千金科上。
到黃老禦醫主事之時,賀翎禦醫所醫術精進到巅峰,已了解感孕之理并非“情”與“神”,而是更實際的東西。驗證無誤後,宮中改進民間避孕方,以魚膠制袋為男子佩戴,隔絕不必要的感孕,養息女子體質,提倡“生而優之,憂而不生”的原則。
雲皇青年繼位時,魚膠之法已為賀翎全國上下熟知并使用,技藝早已成熟,造價也早就低了下去,無論貴賤都可用得。是以雲皇控制自身孕期得心應手,絲毫未見因私廢公之事。
鄭大夫把脈謹慎,反複确認脈象,最後判斷出均懿的感孕日子,誤差不超過三日。均懿雖然喜歡各宮串一串,但不沉迷魅色,郎官們承寵并不頻繁,一查便知準信了。
這也多虧賀翎禦醫一向以千金科為尊,且禦醫所現今醫術已非昔年,即便皇上自己不記得,禦醫也可從脈象追溯感孕日期,這才不再視“魅惑”為洪水猛獸,而是輕松翻看起居注判定。
三位當寵的郎官都是臉紅心跳,充滿期待,直到公孫太後臉上現出笑容,合起記錄簿子,将目光定在了裕傑身上,另外兩位才露出羨慕的眼神望向裕傑。
新皇首孕之功在裕傑名下,阖宮上下無不敬服,就連公孫太後也着實滿意。
從這日起,公孫裕傑便真正守得雲開見月明,成為後宮中無冕的皇後,只等瓜熟蒂落之後見分曉。
三月初三日,迦琅來使口鋒失利之事,在各國來使口中傳了好幾個版本,但結論就是一個——新皇鋒銳如刀,威不可侵,須小心行事。
初四日,幾個國家來使直接來表忠,道是去年雨水多,國內賦稅不足,貢品減少,明年一定補朝,雲雲。
更有甚者,谟琳那國使臣直接舍了翻譯,用賀翎官話道:“我處身為子國,一向盡忠職守,若有海上之事,我谟琳那便是賀翎堅固海防,請皇上寬心,并繼續垂憐我國。”雖然政事無實話,但這話還是令均懿小得意了一天。
初五日一早,奉臘國使者隊伍便擡着一口大筐進了宮。走在宮內,人人側目。那筐中放着十數個綠色的大球,似瓜又不像瓜,似果又不像果,誰也沒見過。
那大筐放在永年殿中的時候,在場之人看到這服色绮麗的女子臉上飛揚的神情,都隐隐覺得這不是送貢品這麽簡單了。
只有鹄禦君權靈竹神色淡然,對那筐東西沒有絲毫好奇,身穿朝服,坐在均懿下首,神采奕奕,眉目如畫,不時和均懿小聲說上幾句話,兩人相視一笑。
奉臘使者見禮後,便用賀翎官話大聲道:“我們奉臘今年也沒什麽新奇物事來上貢,拿這一筐果子給各位開眼界。我國盛産這果,在座的各位,可能說出個一二?若是這果子都不能認識,又有何能自稱天國上朝,來染指我國其他事情?”
此話一出,在座君臣心中都是一怒。賀翎遠遠不到被落井下石的境地,忠肅公從南沼之地撤兵還不久,南方這些小魚小蝦就開始躍躍欲試了,安得什麽心!
但是這果子确實無人識得,誰也不敢妄言妄動,若上前查看一番,卻說不出所以然,丢臉面的是整個賀翎。
大殿內一片死寂。
靈竹環顧左右,振振衣袂站了起來,悠悠道:“各位在座皆是長輩能臣,見過無數奇珍異寶,豈有不識此物之理?您各位查看,本宮幫各位做解說如何?”
當下陪客群臣才立起身,到殿中間去看那果子。
那果子入手堅硬,捏之不動,指甲掐下去,也不會像其他水果一樣流出汁液,似乎是軟木削成一般,各人心中都暗暗稱奇。
但是靈竹給這個臺階十分好下,是以群臣們開始嘴硬。
“遠處看就是它,近看更确定了。”
“呵呵,果然此物,這也沒什麽稀罕的。”
“以前也有別國進過嘛。”
“這些南國瓜果,無論看幾遍都有趣得緊呢。”
“呵呵呵……”
奉臘使者不知虛實,見群臣一副了然樣子,心中咯噔一聲,正暗自思忖,只見靈竹踱步到了筐前,拿起一個果子來。
群臣紛紛回座,靈竹這順水人情送的漂亮,人人都舒服起來,盯着他的動作。
靈竹手心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