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23)
致戰争,但是華夏大地的戰争從來沒有為這個的,不像西方,教派不同都得打打打。
☆、仁心與鐵腕
逸飛嘆了口氣道:“是很厲害,但是若他此後不改野心,仍然向我賀翎國土侵入,兩國交鋒日久,定會一損俱損。到那時天下草場變成萬裏戈壁,血染長河,民不聊生。江山暗淡,怎麽能安穩治國呢?”
揚宇道:“現今打仗流血,為的是以後安寧和平和富庶,百姓也會理解的。”
逸飛搖頭道:“百姓所願,無非是全家團圓,心中安寧。大舉征夫來侵占別國,只會讓越來越多的家庭妻離子散。身為王者,将國家治理安定是第一要緊的事。至于擴大土地什麽的,你們祥麟土地已經夠大了,就是因為上上下下都不會使用,又只想着別人的,卻不整治自己的,才總覺得是土地不夠。”
揚宇想了想,道:“你這麽說也有道理,我太子哥哥也有道理,可是你們說的是相反的。那我怎麽才能知道聽誰的?”
逸飛道:“誰打贏聽誰的。”
揚宇略有些失望:“那咱們說了半天,竟沒法實現啊!”
逸飛不置可否:“這乾坤之間,從來是打贏的人說的話就對,輸了便什麽都不對。”
揚宇無言以對,只能認了。
又走了三五日,兩人路線由正西偏向西北錦龍都方向,城鎮越來越密集。
但是就在這個當口,天氣卻已經開始變得惡劣。
北風夾着一股蕭瑟的味道,鋪天蓋地而來,經常把兩人刮得睜不開眼睛。身上夾袍也顯得單薄了許多,無法抵禦這樣的風寒。
兩人忍耐了一會便已經受不了,盼望着能快寫到達前方的城鎮,吃些熱飯熱湯,買件外袍,找個店住。
揚宇想到将要來臨的溫暖,心情大好,轉頭向逸飛道:“小易,落星郡雖然在祥麟偏中心的位置,但是有大片好草場,毛皮衣帽再好不過了,咱們買兩套就不怕冷了。”
逸飛微微皺起了眉,還沒說話,揚宇倒是心領神會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這些當郎中的人,心都軟得很,定是不肯用毛皮衣裳,但是咱們北方就是冷啊,若是布袍棉衣,擋不住這麽大的風的。你放心,我有經驗,保管又暖和,你又滿意。”
Advertisement
逸飛奇道:“這事你有什麽經驗?”
揚宇倒是得意起來:“嘿嘿,是這樣,我長姐千盈公主,心腸也軟得很,連只螞蟻都不願踩死的,從小便吃全素,羊乳雞卵之類也從不沾唇,但衣裳鞋帽總要穿啊。所以她便只取那些經過比丘僧超度的羊皮。咱們也一樣,買了皮裘之後,就找間佛寺,請比丘僧超度這供皮的羊兒,給你穿個安心,行不行?”
一路走來,兩人因為年紀相近,心中竟是不知不覺抛開了兩國不同的倫理,相惜起來。雖然還是人質和劫匪的關系,但兩人實際上相處,跟好友至交已然類似。
兩人都少年心性,玩心重,心機雖有,卻都是極淺。
逸飛胡謅的□□,揚宇還真的深信不疑,兩人到了七天之期,還都嚴肅地一個要“解藥”一個交“解藥”,如此已進行了兩次。連構建這個騙局的逸飛,在這種氣氛下,也忍不住覺得自己當真給楊宇下了毒,心中還頗有歉疚。
除去這一節,兩人在旅途中聊天說地也很合拍,漸漸地已經在心中親近了對方。
逸飛和揚宇雖然身為皇家,但家教都很嚴正,在最初幾天磨合過了之後,就各自體現了風範,能為着對方着想,相互尊重地共行。
俗話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兩人不知道這個道理,只覺得自己越是真心照顧對方,越是覺得對方也加倍和善可愛,自己也就多出一份親近,關系倒是越來越好了。一路上你一個“小易”,我一個“小七”,叫得不亦樂乎。
這一點發展,恐怕連策劃者雁骓都始料未及。
逸飛被揚宇說得疑惑:“前邊半句我懂了,後面什麽意思?”
揚宇撓撓頭:“你是哪沒懂?”
逸飛道:“哪都沒有懂,什麽叫請比丘僧超度?”
揚宇驚訝道:“賀翎沒有比丘的?”
見逸飛搖頭,便向逸飛解釋了一番。
佛法自大周末年起漸漸從西南之國天竺向大周擴張,只是大周一裂兩半,佛法傳播在邊境受阻,只有賀翎孔雀郡有比丘僧活動。這百年來,賀翎上下正處于休養生息之時,主要還是信仰朱雀神與黃老之說,以清淨修身無為之道為行事準繩。
逸飛聽了揚宇講解,想到賀翎倒也有佛法廟宇,只是不太興盛:“這些勞力,怎麽能什麽都不做就跑去當比丘僧?賀翎皇才不會讓他們這麽做。”
揚宇點頭道:“你這句說得對。我老皇爺爺,就是我父皇的爺爺,他最讨厭男人去做比丘僧了,也是和你說法一樣。不過他這麽說的:一個家的天都塌了,就像帳篷的頂上沒有了支架,你逃跑的人解脫了,卻留了全家受苦。”
逸飛想了想,畢竟祥麟以男子為家庭中心,也點點頭:“可不是麽,這話在理。”
揚宇接着道:“所以他在位的時候,命令祥麟軍出動燒了不少佛寺,強令很多比丘僧和比丘尼還俗回家,甚至充軍和充官妓。當時佛寺最昌盛的樂州郡整個陷入火海,燒了好幾天。史官們說他老人家一生暴戾,但是我太子哥哥說,若是他在當時,也會這麽做。”
逸飛嘆了口氣:“若是真有一些人是因為好吃懶做,找借口去做比丘僧,強令還俗固然大快人心,但是真有信仰虔誠的,還俗豈不是害了他們?”
揚宇笑道:“我說你這人心軟,就是這麽回事了。我們說起這事的時候,千盈姐姐也是你這個說法。但是太子哥哥說,老皇爺爺雖然暴戾,卻不狹隘,心軟的想法其實是在鑽牛角尖。當皇上的人,若是心眼子裏只有這些鑽牛角尖的說法和愛鑽牛角尖的人,那就什麽也別想做了。”
逸飛設想了一下,如果他們在賀翎境內大舉傳教,按照均懿的風格,他們也會受到不小的打壓,甚至有可能被賀翎逐出境。但均懿畢竟還沒到破釜沉舟的地步,定不會做出強令軍隊燒寺的舉動。
揚宇又道:“其實,我也覺得老皇爺爺做的對。因為現在比丘們已經很少了,各自有佛寺待着,我千盈姐姐這樣的,雖是信徒,卻也不會出家,只是供養些財帛食物什麽的。我覺得這樣就挺好。”逸飛點頭同意。
說話間,落星郡邊緣重鎮奉金城已在眼前。
行走之中,二人發現奉金城門口兵丁捕快十分多,在對來往人員一個個盤查着。揚宇看了一眼,道:“有問題。”
逸飛笑道:“什麽問題,不過是你要提前暴露了。”
揚宇瞥他一眼,恨恨道:“暴露就暴露吧,反正過了落星,再走幾日就到了麒麟郡內,也算是快到家了。”
逸飛不失時機地刺激道:“可是你昨日還說,斜穿落星郡得八天到十天呢?”
揚宇揚起馬鞭:“你這人,怎麽這麽會氣人!真從長相看不出來!”
逸飛笑道:“謝謝誇獎。”
揚宇被堵得無話可說,誰讓自己任性出兵,現在可好,自己人還沒來得及懲罰,先讓外人揪住了小辮子,好一頓威脅。回宮之後,還不知道父皇要怎麽生氣。
揚宇很清楚,墨麒麟操練選拔各種環節都頗為不易,死去一人都是極大的損失,這次在自己命令下死了十幾名,就算逸飛給他定些計策,轉寰一下,也只能讓父皇減緩怒氣,犯過的錯誤卻不可以抹掉,仍然是罪責難逃。
心情複雜的揚宇按辔緩行,到了城門,心不在焉地下了馬。
逸飛此時也已下馬,輕聲對揚宇道:“別怕,我跟你說笑兩句的,你神色如常進去,說不定不用暴露的。”
揚宇略一點頭,城門的兵丁眼見,已經看到,呼喝一聲,一下将二人圍了起來,餘下的衙門捕快守緊了城門。
逸飛和揚宇心中都是一驚,裝作沒看見這片混亂,只是例行下馬。
但二人實在也都不是沉穩見長,偷眼看看,只見帶頭軍官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頭戴皮帽,從皮帽兩側垂下兩條長長的貂尾;絡腮胡子雖然濃密,卻明顯時時修剪,保持着亂而不雜的形狀;身上裹着厚實的皮甲,護心鏡是一個猙獰的虎頭,更顯得威風凜凜;領口袖口的毛皮柔軟濃密,料來也是上等紫貂。
揚宇皺了皺眉,小聲道:“牧族的武官兒,可不好說話。”
逸飛見來人越走越近,心中頓時現出幾分畏懼,面孔一僵。
揚宇也沒什麽單身過關的經歷,身邊總是前呼後擁,哪有今天?也不知說什麽好。兩人就呆呆地立着。
那武官拿手指點着二人:“你,你,幹什麽的?”
揚宇愣了一下後,倒是不怕了:“我們要進城。”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滅佛滅道的行動有很多,是因為宗教阻礙了國家利益,比較兇猛的還是武宗滅佛。
宗教的目的就是控制人的思想,為自己的教職人員壯大而服務,所以并沒有溫和宗教,只有被馴服的宗教。
我國歷代的統治者都會有一點依賴宗教,卻不會完全依賴,因為中華民族的主要信仰是祖先傳承的民族精神,所以我們有很多真人為原型的神,關帝廟,媽祖廟,岳飛廟,武侯祠等。
這就是每當看到有人诋毀具有民族氣節的英雄時,我們心中憤怒的來源。
☆、山門
牧族,在祥麟是泛指草原上畜牧為生的各部落和族群,其中分支衆多,人員散落,不可盡數。
牧族尚武,身居高位的都是武官,而且牧族人待人接物一團實在,不講究表面的禮節,常讓人覺得他們很不禮貌,但他們自己卻不在乎。
跟牧族人講話和共事,越是輕松自在,他們越是喜歡。拿皇子身份直接往下壓,肯定适得其反。
祥麟立國,仰仗西北牧族甚多,高階的勳貴、武将,基本上沒有周人。即便身為皇族的高家,也都對牧族客客氣氣的。揚宇畢竟還是對祥麟熟悉入骨,這麽一轉心思,就平靜了下來。
那軍官見揚宇搭話,逸飛有些局促,眼光一閃,對逸飛道:“你來說!”
這種場面,要放在幾個月之前,逸飛定然應付不來,但最近經過了這麽多事,逸飛膽子大了不少,做了個揖,道:“這位大人,我們二人要進城,可是來到城門口,看見盤查,一時好奇看了一會。”
那軍官眯着眼睛掃了掃兩人,兩人擺出無辜的眼神,那軍官也不再多管,一揮手,身後兵士遞上一張影像圖來。
軍官展圖對着兩人看了看,自言自語般道:“又像,又不像。”
揚宇好奇,伸着脖子也要看看。那軍官看他渾然不緊張,也大方地将圖轉回來給他們看。兩人一看之下,頓時都笑了。
畫面上描繪着一個青年,和二人年紀差不多,眉清目秀的。但是這面容畫得毫無特色,凡是年輕秀氣的男子,都和這圖有些相似,甚至男裝打扮的雁骓,如果仔細比對,也能與這圖有些相似之處。
這樣一張圖,能找到圖上的人嗎?
揚宇笑道:“這人是做什麽的?要勞動這麽多軍爺到處尋找?”
那軍官見兩人越來越放松,也放下警惕,道:“是個采花賊。”
逸飛奇道:“什麽叫采花賊?”
揚宇打哈哈道:“軍爺,我這兄弟家裏管教嚴,書讀傻了,您別見怪。”
那軍官想了想,似乎覺得連采花賊為何物的兩個人也并不是畫面中的人物,撇了撇嘴道:“那行,你們過去吧。”
軍官手下的兵士又上前來,将兩個木牌遞在他們手中:“出城時交還給那邊的守衛,別丢了。”
兩人道了謝,便進城去了。
城門口的風波,沒有給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按照揚宇的提議,兩人沿着城中大街,很快找到一家成衣鋪,買了兩身羊皮袍子和帽子,打聽了佛寺的所在,說說笑笑地向城西北而去。
城外也許有人打掃,頗為幹淨。進城之後,逸飛和揚宇才發現街道上鋪滿了白雪,一道道車轍混着泥水,道路一團糟。
擡頭看看居民的房檐上,那一層潔白的積雪像蒸糕一樣純白松軟,逸飛不由得懷念起去年賀翎的冬季來。也是這樣的大雪,也是這樣的……
“這雪可真小。”揚宇伸手接住房檐上被風吹落的雪花,不等雪花落在手心,便吹了一口,本想吹走它,卻因為呵出的氣太暖,雪花融成一滴水珠挂在了他的指尖。
逸飛驚異地轉過頭來:“小?”
揚宇點點頭道:“是小。”
逸飛望了望銀裝素裹的城鎮,雪積了這麽厚,每家的房頂都是一層平坦的雪頂,房檐上挂着長長的冰柱,哪裏是小雪啊!
揚宇沒覺察逸飛的驚訝,自顧自地道:“這可不好啊,咱們要是不走快些,雪大了就麻煩了。”
逸飛心中格外不服,冷哼一聲道:“大能大到哪去,不過是雪。”
揚宇這才轉頭望着他,口氣中充滿驚訝:“雪那麽厲害,你不知道?我們這最大的雪,能把這麽高的房子埋進去,裏面出不去,外邊進不來,困死的不在少數。”
逸飛順着他手的方向,看向身後一間民房。雖然不是樓閣,但這麽高的房子,什麽雪能把它整個埋進去?
他還是有些不信,又駁道:“可是雪這麽軟,又這麽輕,怎麽會嘛。”
揚宇受他笑話了一路,什麽纨绔子弟啊,什麽五谷不分啊,今日終于有機會反擊,自然好好抓住機會:“那你說稻草軟不軟,棉花輕不輕?都弄上一大車,人就拉不動了吧,要用馬拉才行了。再輕的東西,積少成多也重起來了,這都不知道,還要我教?”
兩人各自不服,鬥嘴行路,片刻便到了佛寺。
這佛寺名為“弗如寺”,是順着本地一個高坡建成,依着這似山似丘的坡度和走勢,在山間撒珠子一樣地分布着各個殿堂。這樣一來,整個佛寺既有生趣,又有莊嚴。
兩人拾級而上,山門旁邊走來一位知客僧,向兩人行禮。
逸飛跟着揚宇走着,擡頭望着富麗堂皇的佛寺山門,心中不知為什麽變得很亂。
這高高的牆,恢弘的氣魄,近處樹木密集,繁茂的葉子早就落光,只剩下了禿枝,卻挂滿了白雪和冰淩,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生光。整個大地顯得像海中的龍宮一樣,處處是晶瑩剔透。遠處階梯盡頭袅袅的香味,高坡一角隐隐的鐘聲,都是若有若無,環繞在人身邊。
這都是本應讓人心平氣和的物事,怎麽卻讓人心潮翻湧,根本靜不下來呢?
揚宇轉頭看逸飛微蹙雙眉的樣子,小聲問道:“身子不舒服?”
逸飛搖頭:“心慌,覺得壓抑煩躁。”
揚宇輕笑道:“這種氣氛,第一次看見免不了有些不習慣,我第一次跟千盈姐姐進佛寺,也是這樣,千盈姐姐說,只有抛開塵世煩惱,才能得到平靜,果然後來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逸飛想了想,覺得剛才揚宇的話裏,有一閃而過的念頭,接着就被忽略了,沒來得及抓住,卻想不起來哪裏是關鍵所在,一大串紛亂的思緒堵着心,格外難受,道:“咱們別進去了。”
揚宇尚未答話,那知客僧卻插話道:“兩位少爺若是身體不爽,不如入內請我師叔他們幫忙診治一番,多休息一陣也就好了。”
誰料揚宇聽了這話,頓時驚覺這不是僧人該有的口吻,雙眉一豎,心中警醒,一把攥住了逸飛手腕:“咱們不進了。”
逸飛擡眼看了看知客僧,知客僧聽了這話,雙目一閃,面上突然現出一陣黑氣。
這種神色,隐隐含着殺氣,在忠肅公臉上可不就見過的嗎!
逸飛心中一陣緊張,心跳怦然,卻不知怎麽辦才好,身子一僵,跟着揚宇向後退了一小步,警惕地看着那知客僧向前跨步,盤算脫身之計。
揚宇起了疑心後,細看那知客僧,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微微凸起的太陽穴和光滑的頭皮,可見對方是個強于外家功夫的高手。就自己那點微末道行,是不足以帶着逸飛還能完好脫身的。可若是硬碰硬,拼命上,怕是不死也要重傷。
唯今之計,只能盡力跑!
想到此處,揚宇心一橫,強自壓制着心中的恐懼,暗中提氣,托了一把逸飛的腰,就要使出輕功帶上逸飛脫逃。
那知客僧手快得很,手腕一翻,雙手掌隐隐泛起黑色的氣息來,在雪地中分外顯眼。
“黑沙掌下,閻王點名!”揚宇心中湧起一陣将死的恐懼感,但頭腦卻前所未有地清醒起來。跑,盡最大的可能跑!不要跑太快,盡量跑得遠一些!
就這麽幹!
揚宇在電光火石之間拿定主意,更不敢說話,是怕洩了真氣,拉着逸飛向山腳狂奔。
逸飛一看情況不對,也跟着猛跑。若不是揚宇從旁幫助,他不可能脫身。心中的緊張比楊宇還要多幾分,只能順着揚宇用力的方向,跟揚宇步伐一致向山下逃去。
那知客僧身形沉重,輕功略遜,三番二次地險險要抓到二人,但揚宇伶俐,左躲右閃避開發難,顧不得回頭看追兵,只是氣喘籲籲地一味迤逦奔逃。
石階上雪痕淩亂,全不似剛來時平和寧靜。山道兩邊一些細樹枝微微晃動,灑下碎玉瓊屑,随着人帶出的風飄過來。一些閑适的麻雀被驚動了,不情願地嘤咛出聲,飛向了樹林更深處。
這時,在兩人身後,知客僧一聲唿哨!
遠處的鐘聲,頓時停止了!
前方一柄鋼刀,明晃晃地橫劃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這場面竟是快得讓人不能思想——
白皚皚的雪中,突然出現一個灰色人影,舉刀當頭劈來!
揚宇拉着逸飛,兩人身子後仰幾乎成了拱橋,那刀擦着胸口滑了過去劈了個空。
逸飛知道今日不好,若不孤注一擲,只怕平白無故地斷送在此,不敢藏私,急忙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就向刀鋒丢了過去,伸手捂住自己口鼻,跟楊宇打了個眼色。
揚宇對上他眼神,便已知道究竟,迅速屏了氣息,微微一點頭。
☆、燕王的庇護
用鋼刀的灰衣人見瓷瓶來勢緩慢,沒有內力灌注,輕飄飄地不知道是什麽暗器,只道是兩個年輕孩子沒經驗,吓軟了手腳,便起了賣弄之心,仗着自己手中鋼刀鋒利無匹,一刀将小瓶劈了個正着!
只聽得輕微的“噗”一聲,瓷瓶便被整整齊齊地劃成了兩截,果然刀鋒淩利,削鐵如泥!瓶中液體應聲潑濺而出,剛挨到刀客的皮膚,那刀客便暈倒在地。
從上坡的方向刮來的風,剛好把身前的刀客逼在下風口。那液體一見風就散了好快,刀客倒地之後,身後的知客僧也從山道上滾了下來,眼睛一翻便不省人事了。随即下坡的樹叢之中也有幾聲響動,有人摔倒的悶響,也有兵器掉地的清脆聲音。
逸飛不敢松開捂住鼻孔的手,小聲對揚宇道:“快跑!”
揚宇不待他說完,就迅速提了最後一口真氣狂奔,山坡下本是伏兵重重,此刻全已被藥麻倒,縱是有阻攔之心,也是有心無力,毫無威脅了。
奔到了山下,幸好馬匹無恙,兩人拉缰上馬,連在城中停留也不敢,雙雙奔往西城門。
從遇襲,到逃脫,時間皆是傍晚,此時兩人馬至城門,夕陽剛剛偏斜,再晚片刻便要封門宵禁。兩人見了救星一般沖過去,呈上木牌,要求出城。
守城兵丁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訝:“你們怎麽沒有……怎麽今天進城,今天就要出?”
逸飛心中又是一驚。
今天遇到這兩件事,好像有什麽聯系,這木牌也似乎藏着什麽秘密,揚宇已經快撐不住了,來不及多想,先脫身再說!
想到這裏,逸飛裝作安撫馬匹,一手輕輕拍着馬的脖頸,另一手拿出一根針來,悄悄在馬臀上用力一戳!
那馬一路為逸飛效力,好吃好喝,受盡逸飛疼愛,從未受過這樣的對待,一聲長嘶,狂奔出城。揚宇見勢混亂,跟着駕馬沖了出去,緊随逸飛而去。守城兵士哪裏追得上?
城門上兵丁見兩人脫逃,亂哄哄地放箭,可兩人卻早已出了射程,絕塵而去。
天漸漸地黑了,去哪過夜成了大事。一片荒郊之中,哪裏都有可能藏着危險。揚宇摸摸懷中僅剩的一支火響箭,轉頭望向逸飛:“真要暴露了。”
火響箭,其實也算一種煙花,只是比普通煙花亮,在空中能多停一會,破空之聲也很大。
一聲尖銳哨響,空曠的野地中拔地而起一顆火球,射上天空。
兩人剛決定找個背風處坐下慢慢等,四面就有了動靜。揚宇霍地一下起了身,只聽暗處一個聲音道:“鷹不在天上飛,來地上做什麽?”
揚宇道:“地上有一只灰兔子,鑽到草叢裏就不見了,鷹要搭巢守着。”
暗處那人道:“還差幾根樹枝?”
揚宇道:“不差了,倒是多出七塊石頭來。”
暗處幾人現了身,都是普通的獵戶打扮,躬身道:“七皇子殿下萬安。”
揚宇點點頭:“你們是哪位哥哥屬下,這麽巧都在這裏。”
帶頭的道:“回殿下,我們是燕王府的,就在附近辦事。”
揚宇攤開手,帶頭的将幾塊金屬牌子放在他手心。揚宇每塊牌子都拿在手中,反複掂量,細看了一會,才一一還過,那些燕王下屬各自接過藏好。
揚宇也是長舒了一口氣:“打擾你們了,我們需要你們幫忙。”
帶頭的躬身道:“聽殿下吩咐。”
松長信公孫苑傑回朝,回得正是時候。
祥麟軍退兵百裏的捷報響徹京城,餘熱未消,他就回來了。
對均懿來說,苑傑回宮固然歡喜,但讓她更歡喜的,是苑傑帶回了雁骓的手書。
書信上寫道,雁骓已經掌握了祥麟軍中的重要人物作人質,隐藏在秘密的地點,由她親自看守,必定萬無一失。祥麟不會再大舉進攻,他們發現找不到此人,必然會進行一些試探,到時希望朝中定計配合局面,祥麟自會提出談和。
後面幾頁紙上,預判了以後要發生的事,只是并無應對的建議。想來她也信任均懿能順利處理掉這些事務,便将後背直接交予,并不擔心。
均懿眼看雙方交鋒即将結束,且是賀翎占優,不由喜上眉梢,急忙召雪瑤進宮,兩人在禦書房商讨了大半日,安排具體布局,靜等祥麟主動上門。
當然,逸飛的動向也是重點,苑傑原原本本将前方的事講給了均懿和雪瑤。但他并不知道,逸飛去祥麟還懷着刺殺祥麟皇這樣的任務。
雁骓只跟他說,逸飛去祥麟是為了藏匿——也是因消息傳遞不易,逸飛又能自保,便不用均懿和雪瑤過多擔心。
關心則亂,反而不能成事。
“雪瑤,到最後需要出使祥麟時,你就去把逸飛領回來。”均懿眉開眼笑,似乎明日就是祥麟議和的好日子一般。
“少不得又要等。”雪瑤冷靜不少,頗能沉下心來靜等。
“只是有一點難辦,以淑皇姨的脾性,定然是不喜雁兒的做法,想個什麽道理瞞過去呢?”堂堂賀翎皇,竟然像個要逃課的小學童一樣,認真而幼稚地思考着。
雪瑤忍俊不禁:“我看,咱們不說,她就不知了。看苑傑說的情況,現在領祥麟兵的可是大人物,才幹也算是和淑皇姨旗鼓相當,夠她費心的。而且,她們勢同水火,誰也不敢刻意跟她提雁将軍的事。”
均懿沉吟:“她一直抓着一個子虛烏有的‘通敵叛國’不放,這下如果讓她知道是雁兒逼得祥麟和談,她也不會認為是雁兒怎麽威脅對方,定是說他們雙方合作。咱們還是謹慎些,這件事除了咱們兩個和苑傑,別讓宮裏其他人知道了。”
雪瑤無聲點點頭,眼光不由自主瞄向均懿的腰間:盡管天氣轉涼,衣衫越穿越厚,也遮不住那裏已經高高隆起。雪瑤好奇地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一把。
均懿呼了口氣,也撫着道:“快七個月了,挺乖的,夜夜安枕無憂。”
雪瑤有些羨慕,也很欣慰:“我聽說女孩在肚子裏就不愛鬧。上次鄭大夫不是說,診脈的結果,九成可能是個女孩麽?”
均懿笑道:“都是朕的骨血,朕倒不在乎是個皇女或公主,反正若論皇儲之位,一個女兒好好養起來也就夠了。”
雪瑤笑道:“趁雲皇時年正盛,能幫皇姐扶一把政務,讓你有時間好好調理,生育便不是難事。”
均懿也感慨:“想當年母皇孕育之身還要坐鎮朝堂,定國将軍又不得不常年在外平亂,兩人花了多少心思,才生下我們姐妹幾個。現如今我之平靜,都是她們昔年辛苦給鋪平了路。”
說起舊事,兩人都各自感懷,陳家這皇位安穩,還得靠自家姐妹親族扶持。
落星郡內,與燕王取得聯系之後,揚宇和逸飛都放心了不少。
能得到燕王勢力的庇護,揚宇和逸飛倒是得了許多安寧。在燕王的一處山莊之中,兩人略停留了兩日,等到了揚宇自己的親随。
雖說耽擱,但路還是要趕,揚宇便索性不再隐瞞身份,錦衣華服,随從浩蕩,甚至打起了旗號,上了回京之路。
此時,離錦龍都越來越近,已只有幾日的路程。
但就在這幾日,京畿之地,天子腳下,還有人三番兩次向揚宇下手,每次都被揚宇的親衛打退。
大家心知肚明,這些人是同一個主子派來的。
之前在弗如寺山門的那次伏擊,明顯是做了萬全準備,想要一擊得手,卻在關鍵之時露出了馬腳,給了揚宇一個警醒,變了打草驚蛇。從他們現在的表現來看,應是調整了部署,索性陰魂不散起來,不斷滋擾着。
坐在平穩寬敞的馬車裏,逸飛和揚宇都覺得許久未曾這樣舒适過。兩人第一天坐車時,竟然在車中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起身,吓壞了揚宇的親随。
現在二人坐在車中的茶桌邊,談天說地,十分惬意。
馬車再平穩,也是有颠簸的,桌上茶壺、茶盞、果盤等器皿能夠一直不動,全仗茶器底部鑲嵌的磁石之功。這茶桌和茶具之間的吸力恰到好處,拿起并不費力,放下卻能安穩不搖。
逸飛想起當初從軍之時,車中也有這麽一張磁桌,只可惜那張桌做得粗糙了些,吸力太猛,用起來不得手,遠沒有揚宇這張桌精巧,深以為憾。
揚宇心情高興,卻也沒忘了正事,放下茶盞向逸飛道:“小易,你說那些人為什麽這般有恃無恐?可後來卻又不殺我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揚宇的黑話大意:
——貴人來幹什麽?
——有差事辦。
——請問是哪位郡王?
——我是七皇子。
一切都是随口編的,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只符合本文邏輯而已~
☆、又見燕王
逸飛也正在想這件事,馬上接口:“依我看來,這事的蹊跷不在他們的作為,而在他們背後的人。只要查出那個人是誰,便知道他想做什麽。”
揚宇搖頭道:“我跟你想的正相反,你看,現在他們真正目的若是明确,符合條件的幕後人物當然呼之欲出。”
逸飛笑了笑道:“我還是覺得蹊跷得很。你是太子一黨,這在你們祥麟朝中并不是秘密。但你年紀尚幼,手無實權,雖然封為楚王,但你那封地怎可與昔日大周楚地相比?實在的中看不中用。若我是太子派系的敵人,我可不會針對你,因為你并不屬于‘太子的臂膀’這麽重要的人物。也許太子會因為你的不測而傷心,但除掉你,對太子的地位、太子一黨的實力、太子目前手握的權力,都無法造成任何打擊。”
揚宇被這些評價氣的鼓起腮:“證據呢?說我中看不中用,沒有什麽作為,證據拿出來呀?”
逸飛道:“證據在你身上。”
揚宇氣鼓鼓地道:“你這意思,若太子哥哥缺不得我,那我早就被鏟除了是不是?”
逸飛似乎沒看見他生氣的樣子,點頭道:“正是。”
揚宇又抱怨了幾句,但自己心中已經承認逸飛說的在理,現狀不是說變就變的,倒也無可辯駁。
只是“易唐雲”這個無關人員都能想到的事,這派人來暗殺的首領,又如何不知?
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呢?或者,真應該從“他是誰”入手麽?
逸飛見揚宇想得出神,心中突地一沉,出聲道:“我覺得,這個派人殺你的人,應該就在京城皇室之中。入了京,咱們可都要當心了。”
揚宇見說,點了點頭,道:“那當然,我也早想到了這一節。這人能串通了地方武官來設計我們,能在整個佛寺範圍內下埋伏,能一見我的相貌就識得,又能雇得起這麽多身手矯健的刺客,其勢力可不小于太子或者燕王啊。”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