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25)

地湧上來,把逸飛的心占得滿滿的。

正恍惚間,揚宇笑道:“可算到了。”

這座祥麟的公主府,和賀翎各家王府區別不大,一樣的朱門,一樣的在牆上刷了紅漆,頂上用了金色琉璃瓦,顯得富麗堂皇。

揚宇帶着逸飛在正堂內坐了,遣家仆去向內堂禀告。

茶盞剛剛放上桌,便見到一對明豔動人的婢女擡腳過檻,在門口兩邊分立。

逸飛見狀,不等通報,便知公主馬上駕臨,急忙正了正衣襟,立起身來等待。揚宇立起身時,逸飛已經站穩了。

見逸飛神色自然,揚宇心中有些驚訝:“這些嚴明規矩,他們賀翎家家都明白麽?”

兩人立了不一會,只見又兩對婢女也進了堂屋們,分立兩旁。

這時,門外走進一位青年女子來,莊重肅穆,雍容華麗:頭上發髻如堆烏雲,精純赤金嵌寶的一整套抹額、發釵、步搖、耳墜、璎珞,燦然生光;面上傅粉又勻又細,花钿和唇脂都嚴正整齊,沒有一絲偏斜;身穿深紅錦緞袍服,上繡團團白梅,正應了冬時景色,又顯得有絲溫暖之意;裙長到地,隐沒雙足。

看她也是釵環琳琅,卻能在行動之中不發出聲響。那步搖上金鏈細長,幾近垂肩,但在她行步之時也僅是少有晃動。一停下來時,周身靜止如白玉雕成的人兒般。

除了一國的公主,還有誰能呈出這等氣象?

揚宇看見這女子之時,就已喜上眉梢,叫了聲:“姐姐!”便上前去。

逸飛攏手垂頭,聲音溫和道:“見過公主殿下。”

按規矩講,若是平民參見公主,當行君臣之禮,三跪九叩,但逸飛之身也自不尋常,他不願屈尊,便索性當做不懂君臣之禮,只以長幼之禮見之。

千盈公主早得過揚宇報信,說逸飛是揚宇的朋友,也要一同來京。她恬淡随和,也不會為了些禮數強令別人,只向逸飛微微一笑,便拉着揚宇坐了,姐弟敘話。

在回京之前,揚宇自知無可隐瞞私調墨麒麟之事,便聽了逸飛的,定下一說,向朝中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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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表內所雲,自己因想要為國分憂,才私調墨麒麟,不想出兵順利,卻在退兵時連連遇阻,幾為賀翎兵馬所擒,倉皇之中逃往玉帶山,苦撐了三日夜,無衣無食,盡受了許多苦楚,最後為游歷到此的郎中易唐雲所救,方能脫險。

這奏中并不詳說自己如何欺騙主帥,如何擅自調兵,只把四處追兵,凄苦萬狀之形說得毫發畢現,真正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嚴格說來,這并不算什麽計策,只是利用父親的疼愛在裝可憐罷了。

逸飛能如此有把握,在于祥麟皇高昶年事已高,不若年輕時內外俱厲,而是漸漸心慈起來,此乃人性本能。

再者,揚宇能夠私調兵馬,正是說明高昶對這個孩子十分縱容。揚宇母親多年承寵,得到幼子如此堪憐的消息,少不得向皇帝撒上一盆珍珠淚。

如此裏應外合,何愁皇上不心軟,何愁皇上不放行?

懲罰,自然還是免不了的,打頓板子,抄抄書,禁足一段時間之類,活罪難逃,這些逸飛也自心知。

但大事已經化小,又何愁小事不能化無呢?

果如逸飛所料,這篇奏章送進京去,揚宇的任性妄為完全得到了原諒,不僅祥麟皇親手修書安慰,要揚宇莫在意勝敗,揚宇的母妃蕭貴妃和胞姐千盈公主,更是深信揚宇受了委屈,心疼不已,期盼揚宇速速回京休養。

此時,逸飛在一邊聽得千盈公主一邊數落弟弟不該妄行,一邊又擔心弟弟受了驚吓,說着說着便眼淚長流,怎麽勸慰也止不住。

婢女們遞上來幹淨羅帕,拿去沾滿淚珠的,已經來回了四五趟,千盈公主仍是一臉憂傷,淚不停流。

揚宇一臉無可奈何道:“姐姐,您不要再吓自己了,我現在可不是好好的?我聽話了,自此以後,我便在京不出去就是。”

如此保證了好幾遍,千盈公主才收了淚,面色稍緩。

揚宇見終于有了轉機,急忙轉了話頭,立起身向千盈公主道:“姐姐,這便是我信中所提的易郎中了,他醫術可好得很呢。”

千盈公主轉頭望向逸飛。

剛才那一禮實在沒入她眼,她滿心只是胞弟揚宇。現在仔細看看逸飛,似乎是想到方才人前有失态之行,剛收了淚珠的臉上微微一紅,随即溫雅一笑道:“易先生,你此番功勞不小,多謝照顧舍弟了。”

逸飛急忙低頭,口稱“不敢”,道:“回禀公主,草民山野浪跡,本不足挂齒,得遇貴人,乃是萬千之福,又何敢居功?忠于皇家乃是草民等本分,不敢領謝。”

千盈公主略一驚訝。

剛才這位年輕郎中,似乎不太懂得君臣之禮,她也未曾追究,誰知說起話來,倒又不像個山野出身的。

她想要再試上一試,又道:“易先生可有什麽心願或是請求,若是本宮可以辦到,請望直言。”

逸飛低着頭,語氣卻不卑不亢:“公主此言,愧不敢當。所謂醫者仁心,草民只是做些該做之事。得知所救之人乃皇子時,臣自忖古人雲:‘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王臣者,自當盡心竭力報效帝王,更無他想,望公主明察。”

這下,不但千盈公主心中滿意,就連揚宇在一旁聽了,都被逸飛這番話說得感動至極。

可轉念一想:那個把我捆在椅子上一頓踢打的家夥是誰啊?那個搜我身,喂我毒.藥的家夥是誰啊?那個一路指使我淘米洗菜的人是誰啊?那個把銀子揣在懷裏,連一串糖葫蘆都不給我買的人是誰啊?

這幾日來為了串供,兩人将一出營救貴人落難的戲碼背了個滾瓜爛熟,差點就忘了原本的真相了!

揚宇想到這節,自覺得哭笑不得,不停地斜着眼睛瞪逸飛。逸飛餘光看到,心中也是一陣好笑,但千盈公主還在場,少不得還要将禮數顧及周全。

千盈公主幽幽一嘆,道:“既是如此,本宮倒不便啓齒。敢問易先生,将舍弟送回來之後,欲何去何從?”

逸飛一臉認真:“回禀公主,草民自當繼續游歷山川,以助有緣之人。”

千盈公主仍是語氣中帶着一絲幽怨地道:“那麽,還請先生擡起頭來,将本宮看上一看,看本宮是否也是有緣之人,可得到先生所助?”

逸飛反将頭又低了一些:“山野村夫,粗鄙無知,唯恐直面沖撞公主,不敢擡頭。”

揚宇在旁聽到這句,心中暗暗吃了一驚:這小子竟連這種細末禮數都曉得?他究竟是什麽出身?待會定要好好問一問,莫要因我放一個細作在身邊,倒害姐姐吃了虧。

☆、公主的憂愁

千盈公主道:“此處乃本宮寓所,不必拘禮。本宮恕你無罪,以常禮相見即可。”

逸飛應聲慢慢擡頭,千盈公主往他面目上一看,又是一陣心喜,心中暗道:“看此人明顯不是什麽山野之人,之前說辭,無非自謙罷了,這就好辦了。”口中向逸飛道:“易先生可随本宮到中院,本宮有事相詢。”

揚宇心中有忌,不暇思索道:“姐姐,我也跟着去。”

千盈公主看了揚宇一眼,臉上又一陣飛紅:“揚兒,你不能聽。你幫姐姐把下人們帶開了去,守好中門,千萬莫要放人進來。”

揚宇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也只能應承,來不及交談,只能向逸飛頻頻使眼色。

逸飛會意一笑,口說“放心”,只是怕公主知曉了,不便出聲,以口做型。

揚宇見了,氣得連連跺腳,心中道:“放什麽心!”卻不敢言明。

眼見千盈公主邁步行動,急忙叫來領班婢女吩咐了,自己在中院偏廂房內打轉。

逸飛随千盈公主進入中院一間房內,婢女們服侍公主在暖炕上坐了,又進上了茶盞,擺好手爐,燃炭熏香。千盈公主看他們來回,抿着雙唇一語不發。

婢女們做慣這些事,頗為熟練,片刻已完成告退。

千盈公主這才開了口:“冒昧相問易先生,對于千金之症,造詣何如?”

千金科嘛……

千金科乃賀翎禦醫所立派之本,前後幾代禦醫嘔心瀝血地傳承,比祥麟已經領先了何止幾十年。

逸飛在朱雀禁宮之中,恰逢均懿備孕調養之事過他的手,接觸極多。他又存了些私心,是以又私下研習了不少。此時乍然聽說,臉上也是一紅,回話道:“回禀公主,千金一科,草民是有些心得的,卻不敢貿然診斷。”

千盈公主見說,松了口氣,道:“無妨,也只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逸飛心中一沉,這公主講話如此絕望,有何隐情?

只聽千盈公主繼續說道:“本宮與哥舒驸馬成婚七載,尚未有出,心下甚憂。也曾求醫問藥,也曾求神問佛,方法試了不少,至今卻無有效之方。現今本宮欲為驸馬再招一妾,以延續香火,可驸馬不允。”她說到此處,面上一紅,帶着幾分嬌羞。

逸飛一看那神色,便知是愛河之中浸浴之相,不由得想起雪瑤,自家也心馳神迷,趕緊收斂回來,道:“公主千歲之體,金枝玉葉,驸馬怎能納側?況未見先例,此例是斷然不好破的。”

千盈公主幽幽一嘆道:“唉,再貴為公主,下嫁哥舒,也是人婦。不瞞先生,本宮每每拜見公婆之時,看到二老眼神含着責怪,都羞愧萬分。公主又怎樣,不能為男子生兒育女,就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是怨本宮,斷了哥舒家血脈……”

此時的千盈公主,已是泫然欲泣。只見她擡起手兒,纖纖玉指輕動,皓腕一轉,在袖中拿出羅帕,搌了搌眼角,對逸飛強顏一笑,一張白嫩如初凝新脂的臉上,眼圈微紅,配上眼角淡紅的胭脂,越發楚楚可憐。

逸飛心中似被錘一擊,怦然而跳,同情之心溢滿胸腔,大加感慨。

祥麟女子地位之低,竟至如此。堂堂公主,竟然因為沒有生育而遭人冷眼,一點皇家體面也沒有麽?

看她年紀,似比雪瑤還小些,只怕成婚之時才當及笄,婚後七年雲雲,現今也不過雙十有餘,就被人家當成一生不能生育,何其可悲可憐!

想到此時,逸飛心中俠義頓生,又因為揚宇常在他面前說姐姐萬千之好,便松了警惕,暗自決定,一定幫她到底,便開口道:“敢問公主,婚配之時芳齡幾許?”

千盈公主答道:“不瞞先生,千盈方及笄時,便出嫁了。”

逸飛微微一笑道:“公主不必焦慮,請容在下一診。”

千盈公主點頭道:“如此,先生請。”輕輕擡了擡衣袖,伸出那一小截蔥白色,粉嫩勻稱,肌膚細膩的手腕來,輕輕搭在了桌邊。手腕軟軟地似無骨一樣,腕邊一定擦了香粉,手兒微微一動,便有細細幽香,暗生盈袖。此景優雅美麗,極為動人。

但逸飛不是來看美人的,适才起了幫助千盈公主的心思,便一定要盡責。但問生育之事,涉及女子隐私甚多,逸飛豪氣頓消,紅了臉,一件件問下去,問過月信可準,又問夫妻魚水之情。

想來千盈公主也是在以往求醫中有了些經驗,才将婢女們都遣散,而且此前也答過其他醫者之言,雖比逸飛還要尴尬害羞,但也紅着臉兒,言無不盡。

一番望,聞,問,逸飛心中升起一股疑慮來。看千盈公主所說,一切都無不正常,可為什麽無法受孕呢?

且先切脈,看看是否因體質有缺,再行打算吧。

告罪之後,逸飛将公主羅帕墊在手腕,細細號脈,心中驚疑更甚。

這千盈公主,竟然是一個十分正常、十分健康的女子,甚至比之均懿孕前更勝些許,血氣興盛,體質柔和,一片安寧氣色,明擺不可能是不孕之體。

千盈公主看逸飛神色帶着些思慮,頓時也愁鎖眉山。雙目一閃間,在面上浮現出淡淡一層幽怨寂寞的神情來,但仍是禮貌地向逸飛道:“先生所得何如?”

逸飛面色凝重,道:“公主玉體康健,并無任何窒礙。從脈相看來,公主近日又行進補過,現在血氣正旺,應是極易于受孕之相才是。”

千盈公主一點也不意外,倒似松了口氣般,頹然呆坐。

逸飛不忍多言,靜靜坐在一邊,飲了兩口茶,只聽千盈公主慢慢地道:“所有的先生,都說千盈身體康健,可千盈,為什麽就沒有孩子?”

美人就是美人,如此失魂落魄,倒像個空洞美麗的人偶一樣,照樣的雍容明豔,又別有一番情懷。

逸飛默不作聲,望着她失望的表情,想要稍加勸慰,動了動唇,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靜默地坐在一旁相陪,連茶也不好意思再飲。

室內空寂,如淺池止水。

突然聽得門外輕叩之聲,伴着揚宇的聲音:“姐姐,你們講完了麽?我在外邊等了好久了!”

千盈公主應道:“就來了,揚兒莫急。”便立起身來。

這一站起來,千盈公主的頹然便蕩然無存,又恢複了端莊華貴,無論怎麽看,現在的她都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逸飛心念一動,再次想到均懿來。

可若論與均懿相比,這位千盈公主還差得遠呢。

同是女子,一國君主的聲威,豈能和這位附屬品一般的公主并論?

“也許是離家太久,最近時時想家了呢。”逸飛默默地想着。

出得門來,揚宇一臉着急,上前就握了握千盈公主手,飛快地道:“姐姐!你們講些什麽,怎麽這麽久?”

千盈公主擡手半掩櫻唇,輕聲一笑:“你呀,就是性子不讨好,姐姐問問醫家惜福養身之道,偏你催得急。現在還沒問完,就被你大呼小喝地喊出來。”

揚宇一吐舌,道:“姐姐莫說是我問得急,這都什麽時辰了,再遲就來不及進宮了,怎能不急?我若不急,母妃不急麽?我們母子性子最像,姐姐這溫吞脾氣倒像誰?”

千盈公主輕聲笑道:“小調皮,嘴還快得很,真拿你沒辦法。小半年未曾見你,在姐姐這裏多住幾日再回宮可好?姐姐派人跟母妃說好就是了。”

揚宇心中說不出地有些忌諱,想要趕緊将逸飛和千盈分開,道:“我在路上之時,母妃還捎來口谕,說要見見幫過我的易郎中,這可怎生推脫?還是我們先進宮去一遭。”

千盈公主淺笑盈眉:“姐姐正想與你商議,可不可以讓易先生做為皇家禦醫,留在公主府,為姐姐日常調理?這倒是個好發落,宮中也必會同意的。”

揚宇猶豫不決,反複思想。

逸飛有些吃驚,他雖然在揚宇那裏鋪墊了些,但沒想到這麽順利就平步青雲,在祥麟做成了禦醫。真想一口應承,但他自身是客,無法做主,只能看揚宇和千盈公主的意思。

三人各懷心思,一時沉默。

打破尴尬的是婢女的聲音:“禀公主,驸馬派人捎來便條。”

千盈公主一嘆:“唉,又應酬哪位同僚了?”從婢女手中接過紙封,展開看了看,默然垂手,那張信紙從手中滑落到地,婢女急忙悄無聲息地跪下撿起。

揚宇見姐姐神情落寞,問道:“我能看看麽?”

千盈公主只略一點頭的功夫,揚宇已經拿過信紙看到了末尾,道:“郎勒吉乃是牧族第一重臣,他要做壽,姐夫按規矩是得去一趟,姐姐莫要難過,我和小易留下陪你,今日不走了就是。”

千盈公主淡淡一笑,卻愁生雙靥。

揚宇見勢不對,道:“姐姐,咱們關起門來,慢慢說。”揮手讓婢女們散去,三人又回到剛才那間房內。

作者有話要說: 祥麟牧族人的名字我基本靠瞎掰~按照清朝的滿蒙藏等重要游牧民族名字感覺掰~~

☆、內宮怪人

屋內炭火還盛,整個室內溫暖如春。玉揚宇和千盈公主在暖炕上坐下,逸飛坐在下首。千盈公主以手托腮,又是一嘆。

揚宇知她不愛主動開話,便直接詢問:“姐姐怎生看見郎勒吉家,便這樣愁?”

千盈公主低聲道:“我本為驸馬的後代香火,去向郎勒吉說過,想讓他三女海蘭珠來咱們家做個偏房。郎勒吉稍有遲疑,但并未推拒。驸馬雖口說納側室便是對我高家皇室的不尊重,堅決不允,可最近他常常在郎勒吉家走動,我心中有些不自在。”

揚宇接口道:“我聽說姐夫從小就和海蘭珠走得挺近,按咱們大周說法,正是青梅竹馬。但姐夫娶了姐姐,當了驸馬,那就沒打算把海蘭珠當正室。你讓他娶海蘭珠當偏房,他也不娶,可見他不想娶海蘭珠的。牧族男女之間沒什麽大妨,不像咱們周人,他們即便見面,也沒什麽私情,姐姐又何必擔心?”

千盈公主道:“我不是怨他去。畢竟他是做夫君的,他願意怎麽樣,我其實是管不着的。”

揚宇笑道:“事情不大,怎麽姐姐的樣子像天塌了似的?姐夫也許根本沒想得像你這般細致呢。他不是很疼惜姐姐麽,姐姐與他說說,也就是了。不然,我與他說一說看?”

千盈公主愁道:“你是娘家的親屬,又是幼輩,不好管的。”

揚宇笑道:“你看,這不是?姐姐你總是拿周禮去想,可姐夫祖上是牧族,本就不太講究這些細枝末節的禮法。有的事,你不說,別人怎麽能知道?姐夫堂堂男兒,自有一番天地,哪有時間來推想你們女人家那點彎彎腸子的?”

逸飛在一邊聽了,心中一動,試想在賀翎,若是男子言道“我哪有時間來推想你們女人家那點彎彎腸子”,是個什麽後果。

別家尚且不知,若是壽王芝瑤聽了這句,不把說這話的人關到暗牢裏活活餓死,可不會罷休。

兩國細節對比,頗為有趣呢。

又說了一陣,揚宇認定了要和姐夫談一談,千盈公主倒是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商讨之後,已是傍晚。排宴用膳種種,自不必多言。

晚間,揚宇堅持要與逸飛同房而宿,但眼神閃爍不定,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逸飛知道他仍是擔心自己暗中做手腳,危害千盈公主安全,雖心中覺得好笑,還是答應了。

兩人來到客房,房中已收拾整齊。

揚宇關上門窗,屏退左右,才向逸飛道:“你一定不願意說你究竟是誰,但你若看得起我,必須得跟我交個底,你來祥麟,會不會對祥麟造成損害?”

逸飛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只不過是避難而來。至于損害,一定是不能的,但我或許還能幫上你們高家皇室一些。”

揚宇半信半疑地又将逸飛上下看了個遍,道:“你若騙我?”

逸飛指天道:“我若騙你,天打雷劈。”

幫你們除掉上座那位,空出那把金龍椅,青年皇子各個都有機會上去争一争,還不是好事麽?

揚宇雖是周人,可祥麟北方牧族人數不少,都有敬天畏神的習慣。見逸飛如此嚴肅,揚宇便放下心來,只是不放心地再囑咐一句:“你不許對我姐姐不敬。”

逸飛笑道:“我自己沒有親生胞姐,你姐姐和你這般親熱,我看了也羨慕得很。她若有事,我自當全力幫助,你可放心。”

揚宇長舒一口氣,才放下心來:“那我明日便向姐姐說,要你留在公主府當差。我也暫時先不能回宮,若回去了,解藥怎麽辦?”

逸飛笑道:“連七天一出宮都不行麽?”

揚宇道:“我一回去,必然被看得嚴嚴實實,還怎麽出來?這麽想想,倒是姐姐這最快活,還有我的解藥在這邊。”

逸飛道:“那我可要改個名兒,就叫易解藥可好?”

揚宇笑罵:“呸!去你的!都是你惹的禍,倒調侃起我來!”

第二日無事,逸飛随揚宇在公主府中游覽了一番。

果然兩國同源,院落的路徑、房屋的分布方位等,都是從大周制式演化而來,盡有相似之處。逸飛只走了一圈,便已熟知了路徑。

來至一處清淨院落,只見一叢細竹伶仃,一股檀香袅娜,朱門半掩,門頭上挂的匾額上書“淨慈福地”。逸飛不由得好奇,伸頭向內望了一眼。

揚宇低聲道:“這是我姐姐供佛的香堂,咱們若要進去,可不能嘻嘻哈哈的。”

逸飛點頭道:“上次未能進佛寺,今日既然到此,便進去看看。”

兩人走進院中,繞過影壁,一座精巧的兩層八角樓出現在面前。門檻高高,幾過人胫,擡腳跨過,只見當中神案之上擺放着香爐燭臺。鮮花香水、供果點心等,都新鮮可愛,可看得出這裏日日供養不息。

舉目上觀,神臺之上有一座塑像,若真人一樣高低。只見其白衣素服,赤足而立,踏定一朵白蓮。面目慈和平靜,低垂雙目,菱口似開非開。一手中托着一只白玉淨瓶,瓶中插一支青翠柳枝,另一手臂屈肘,手指如盛放芝蘭,撚着訣,置于身前。

塑像旁邊,高豎起兩根紅柱,柱上頂着華蓋,華蓋下帷幔垂地,質地尚新,兩邊都以金線繡了同樣工整的大字“南無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逸飛從頭看了一遍,輕聲念了,揚宇也輕聲念了一遍,逸飛才曉得正确的念法,面上一紅。

揚宇道:“這兩邊金字,是姐夫親手所提,姐姐親自繡成,絲毫不假他人之手,以示虔誠。”

逸飛雖未接觸過佛法,卻在賀翎見過城隍娘娘,土地娘娘之類神廟,為表示敬意,也取了三炷香點燃了,插在香爐中,行了個禮。

揚宇點頭道:“你倒乖覺,正該如此。”也跟着燒了香,依照着千盈公主平時所教,拜了一拜。

兩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出得佛堂很久,兩人才将語聲恢複為平時的大小。

逸飛心中有些感觸。

從佛堂的金字來看,驸馬很擅長隸體書文,字跡圓潤厚重,像是個溫吞和善之人。看他并無與公主一樣的信仰,卻專為了公主書寫字樣,可見得恩愛敬重,沒有什麽節外生枝的征兆。

這樣一對賢德和善的兩口子,又是相敬如賓的樣子,公主又是康健之身,怎生沒有生育呢?

難道這事要着落在驸馬之身麽?

逸飛不知道能不能将此事向公主言講,又不大敢問揚宇,是以頗為憂心。揚宇見他面色不豫,問了幾句,他總是不說。揚宇孩子心氣,轉眼就忘,也就不大在意了。

兩人各懷心事,在回廊上走着,迎面來了幾位穿着奇特的人物。

逸飛在公主府這兩日,第一次見到這等打扮,好奇地望了一眼。

只見那一行人,前面那位身穿秋香色長袍,圍着嵌玉的腰帶,雙鬓已顯花白,面上卻仍是光滑幹淨無須。後面幾人服色簡單許多,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有餘,也是無須。

逸飛只知賀翎男子的講究,蓄須與否,端看妻主樂意。比如鐵衣宮衛統領權靈虎年輕時起便蓄絡腮胡,只因妻主覺得這樣可顯其威嚴。公孫皇後自不惑之年起蓄髭,修剪得宜,微微遮在人中,顯得氣質文雅莊重。善王侍君白冬郎雖也步入中年,但因善王喜歡男子全然無須,便常常剃掉毛茬,保持臉頰光潔。

但這幾位的無須,卻透着一股子奇怪,明明毛孔還可見,仿佛胡須連根從臉上掉下去過一般。可能他們也覺得不太好看,便在須子毛孔處塗了鉛份,嘴唇周圍一層白生生的,極不自然。

揚宇對他們顯然很熟悉,在道路正中站定,那行人便也停住了腳步。

當先那位中年人面上浮現笑容,開口道:“楚王殿下可算平安歸來了,正是萬千之喜,貴妃在宮中開心得緊呢。”

這人講話尖細,聲調有些高,像是捏着嗓子說的一樣,音色也不男不女的,聽得逸飛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揚宇也微笑道:“多承林公公挂念,此番來公主府,莫不是幫母妃傳話來的?”

被稱林公公的中年人笑道:“正是呢,貴妃娘娘讓老奴來看望殿下,也捎了口信囑咐殿下,讓您在公主府內安心居住,不必着急回宮,聽公主的話,莫落下功課,娘娘和皇上在宮中也放心了。”

揚宇笑道:“請公公回去轉告母妃,揚宇聆聽教誨,必定遵行。”

那林公公點頭道:“七殿下出門一趟,長大懂事不少,娘娘得知,必然欣慰,老奴也跟着高興。娘娘的囑咐,将小德子和小金子撥出宮來伺候殿下,老奴帶了來了,這會子在公主府內監所報到着呢。”

揚宇喜上眉梢:“多謝母妃!林公公出宮辛苦,這點零錢,算我給公公買壺茶喝,再給徒弟們買些果子。”

雖說是零錢,揚宇但在懷中一掏,拿出的卻是三張五十兩、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林公公左手邊身後的年輕人急忙出列,低下頭去,雙手過頂接了,回列站好,林公公才笑道:“多承七殿下常常打賞,老奴卻之不恭,便謝恩收下了。”

又敘了會話,那林公公便口稱“告退”離開,而揚宇這邊被公主叫去用膳,逸飛不便同往,帶着一腔疑問回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祥麟宮鬥線,按照逸飛的小心機是看不全懂,因為他也不是祥麟人~

所以只能靠聰明的你們自己看出些端倪了~

在《賀翎紀事》的時間線上,禦醫故事完結之後,名将故事裏,太子高翔宇要回朝,然後祥麟要有一場大鬥。

☆、宮制之別

晚間,逸飛才見到揚宇,直讓揚宇說說那林公公的事。

揚宇奇道:“你們賀翎宮中,難道沒有內監?不是那個內奸,是監理的監。”

逸飛道:“當然沒有,不然也不會這麽好奇了,你之前卻沒跟我講過。”

不料逸飛随口一答,卻中了揚宇圈套,只見揚宇挑眉笑道:“可叫我今日套出話來了。你老實講,你和賀翎的皇室有什麽關系?”

逸飛随口道:“你怎知我就與賀翎皇室有關了?”

揚宇笑道:“我适才問你賀翎宮中之事,若你真個是白衣之人,才不會一口篤定答說沒有內監。若是百姓,提到宮中事情,自然是說不知道,而不是你說的‘當然沒有’。我知道你為人不壞,你的來歷跟我講,我再跟你講林公公。”

逸飛倒是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也早做了準備,不慌不忙道:“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原本在賀翎的福王府,給他們家的禦醫打下手,後來因得升遷等事,我們家師傅得罪了宮裏的禦醫師傅,害得我們這幾個做徒兒的流落江湖。我們賀翎很少男子行醫,所以師姐們都留在城裏另謀出路,我卻不能留,于是到軍中躲避。誰知你就帶人劫營,讓我沒有安寧日子,我便把出路着落在你身上,讓你帶我來祥麟了。”

揚宇聽得這話講得可信,心中也認同,道:“你與那個禦夫君是認識的?”

逸飛點頭道:“我需當面尊稱他為郎官,他可比我身份貴重多了。我們之前進宮時候就見過,後來在軍中也有接觸。”

揚宇前後想了想,這說辭倒也真實可信,便點頭道:“那咱們就說內監的事吧。你們皇上,起居之類的需要男人伺候嗎?”

逸飛道:“宮中各家貴人身邊,伺候起居衣食等的精細活的大多是宮女,只有擡辇打掃之類的粗重活讓男的內侍們來做。”

揚宇道:“賀翎宮中擔不擔心,這些內侍會對宮女,甚至對皇上、公主有非分之想?”

逸飛想了想,道:“賀翎的公主都是男兒,我想你的意思是皇女們?若是皇上和皇女看上了內侍或者男的鐵衣宮衛,收房即可。一般來說,男的內侍和護衛們多有跟宮女兩兩相好的,許多都結為妻夫了。”

揚宇沒想到賀翎宮中是這樣的規矩,有些意外:“若是只玩玩,不收房呢?”

逸飛解釋道:“咱們兩國畢竟想法不同,賀翎女子不想娶便不娶,不想給名分的話,只當是個仆役養着便是。”

揚宇點點頭道:“那倒省了不少心思。可就是不知賀翎那些後宮禦夫君,見不到皇上的時候,會不會寂寞?”

逸飛笑道:“賀翎宮中,皇上喜歡哪位禦夫君,會多多去見他。若無确切安排,那便是按照排位,輪流侍奉皇上,不會長久見不到的。若是想讓皇上主動來見,比如禦夫君們過生辰,或者賞花排宴,可以在內廷局向內事儀官遞交請函,邀請皇上到來,儀官自會幫忙安排。”

揚宇也笑道:“果然行事不同,賀翎對後宮真是寬容。”

逸飛想到剛才兩人所說,理了理頭緒,有了些感悟,道:“和你講解一番賀翎宮制,我倒明白了。你是在說,祥麟宮中這些內監,是派去侍奉皇上的後宮眷屬之用。看祥麟這等級森嚴,對女子諸多約束的樣子,只怕女子可不敢自請見皇上。所以皇上不放心,擔心自己一個管不住,內眷和別人走得近,有了私情,對不對?”

揚宇道:“就是這樣。我方才在想,若賀翎禦夫君跟身邊宮女有私情的話,都是怎麽辦的?”

女尊之禦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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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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