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也就是撞上了忠肅公,非要嚴查,真是倒黴!” (29)
那天包下青樓,徹夜歡歌,連女人都不放過……”
一個禦醫一臉鄙夷地道:“可不是嗎,女娘家硬要做這男人的差事,變成不男不女的,也不稀罕。”
逸飛失笑道:“你們這傳言,是從誰口裏聽來的?”
同僚點頭道:“滿宮裏都在說,怎麽你不知道?”
逸飛心中默想,不知是誰刻意在宮裏傳出這種風聲?
但他不會再探查此事,有了出去的機會,就不想再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待下去。想必見到雪瑤,她自有辦法庇護,不再讓他回來。
他不願意讓別人看得出他的歡喜,望了一圈大家同情和哀痛的眼神,收拾了随身的藥箱,将自己畫的那副圖軸卷了起來帶好,匆匆向宮門方向奔去。
此一去,便想小時候看過的戲文。
鳌魚脫卻金鈎去,搖頭擺尾再不回。
☆、相見歡
鴻胪寺中一片寂靜,賀翎随從們來回忙碌着。
雪瑤靜坐在寝室之內,随身宮女換上了熱茶,她也無心去飲,只是用力按住胸口。
今日怕是糟了,不但煩惡作嘔,連心口也開始揪得痛起來。
雪瑤并不為自己身子擔心,只是想着若在他國發了宿疾,白白浪費了均懿和雁骓的囑托,可怎麽是好?
正躊躇間,只聽門外有不男不女尖利悠長的聲音通報道:“悅王千歲,咱們皇上派了禦醫所的禦醫一名,來為悅王診治,請通融進門看視。”
雪瑤正在愁煩的當口,聽了內監的聲音便覺得更不舒服,又想到麟皇派來禦醫的用意,微微一皺眉,向宮女低聲道:“你去回了他們,就說咱們自己帶了禦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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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答應一聲,出門去回話。
雪瑤心口一緊,竟然又疼起來,強自忍着,将逸飛臨行前所配藥丸拿出一顆來,含在口中。
一股幽香,帶着些苦,卻滋潤了舌尖喉頭,一路滑下去,在舌底散發出了回甘。
雪瑤靜坐着,心口糾結的疼痛慢慢地平複了些許。
是了,怎麽我這樣糊塗!
若不讓那禦醫進來,我可要怎麽在祖龍禁宮中找到逸飛呢?
這當口又打發宮女回來,重新請那禦醫進來嗎?
雪瑤正在打算,宮女手捧畫軸走了進來,對雪瑤笑道:“千歲,那禦醫倒有趣,他讓內監回去複命,道是一定有辦法進來相見于您。我倒也好奇了,他卻給了我這個,說把這圖畫打開給千歲您觀瞧,您就懂了。”
雪瑤微帶責怪和無奈,向宮女道:“怎麽這樣奇奇怪怪的?”心中卻暗贊這禦醫不錯,有來有往,給她一個臺階可下。
無論這畫幅上畫了什麽,她都做恍然大悟的樣子,将人請進來便是。
只是那內監,可要确定走遠了才行。
想主意時,宮女已經找了挑竿,插進屋內角落的銅座子,用挑竿上的黃銅鈎子,撐起立軸上端的挂繩,自己緩緩展開立軸下端。
雪瑤先看到黯色的天空和圓月,心中忽然一動,像是湖面投入的石子,激起一些漣漪。
她急切地想看下面畫了什麽,只見随着宮女手腕一擡一放之間,整個畫幅便一點點地入了眼。
好一片繁盛梅花,梅枝虬曲,梅花粉白,又帶着點兒星星點點的薄雪,不管夜色正濃,兀自開得嬌豔。
梅花下綠色的孔雀冠羽如戟,豎立得精神,翎毛豐滿而豔麗,身形優雅,目光恬淡,拖着長長的尾羽,站在頑石之上,似在賞花,又似在沐浴月光一般。
雪瑤的心口疼痛一時被抛在了腦後,有所感知,再看了一眼那渾圓的月亮,月中朦朦有影,正與自己頸中白玉平安扣的紋理相同。
畫上似是怕被人看了去,沒有題詩,蓋着一枚小小印章,章上僅一個“易”字。
這幅畫圖,只缺亭臺和河水,其餘分布,都是當年元宵享梅亭邊看燈的信中事物。不用多說,必是逸飛所作。
只是據雪瑤所知,逸飛因平時事多繁忙,作畫多是點染,尺幅也極小,甚少見到他畫如此長大篇幅、耗時費力的工筆細圖。
看這筆力不一,應非一日一月之功。
雪瑤手指都不由得抖了起來。
逸飛怎麽可能将這樣的畫作交給別人拿來,不知用了什麽心機,竟然親自來了。
這倒來得正好,省去不少安排。
想不到我家侍君自己在外飄零日久,竟然也會自己算計着做事了。
雪瑤心中一寬,又有些甜,早覺得不再疼痛,低聲吩咐宮女道:“你去門口望望,那內監走得遠了便好,若還在門口徘徊時,你便站在那,別要他進來。把那門外的禦醫與我喚了進來,都別過來伺候,遠遠地看着門,等我傳喚你們時再來。”
那宮女應聲,将畫軸脫手放下。
畫幅垂落,雪瑤仍是目不轉睛地望着,似是親眼見到了圖中所繪的景色,勾起了回憶一般。
宮女望着悅王情态,不知就裏,只是抿嘴一笑,按着吩咐出去了。
這一出去,宮女心中暗暗佩服千歲的算計。
那內監口中說要走,卻還是在前門後門徘徊,時不時地向這邊看上一眼。
宮女心中道:“難怪千歲要我小心着,別讓他進來,只怕是沒安好心,還要監視我們呢!真沒正經!”心中也隐隐地厭惡起來,吩咐好了護衛和手下的小宮女們,看緊了別放那人進來,自己才去打理其他的事情。
雪瑤在屋內,仍是望着那畫軸發呆。
忽然間門簾一動,一人便進了房,聲音沉靜如碧波潭水:“姐姐是什麽症狀?現在可曾好些?”
雪瑤一轉頭,只見朝思暮想的人就這麽來到了眼前。
似乎來得太唐突?
不,這樣才好呢!
雪瑤立起身迎了上去,一手撫上逸飛的臉側。
昔日印象中的少年樣貌又退了些,有了更為成熟的輪廓。
曾經逸飛面龐是渾然天成的鵝蛋形狀,頰上還有軟軟的腮肉,現今這臉側的皮肉卻像被看不見的手雕琢過,平整而緊實,圓潤的下巴也變得有了見方的棱角。以前是讓人疼愛的無辜眼神,現今看來,卻變成了穩重成熟又幽深,直看進雪瑤的心裏去。
算來幾乎要一年沒見了,現在看到的逸飛,個子竟是又長出一節來,雪瑤已是需要仰望才能看到他的面孔。
逸飛雙臂微微收緊,将雪瑤攬在懷裏。他心中還留着昔年擁抱的印象,只覺得與今日大不相同,不由得擰了擰眉,有些擔心地道:“姐姐怎的細瘦了些?”
雪瑤失笑:“傻子,我沒變,是你肩寬身長了。”
逸飛嘴角一翹,兩眼直直地望進她瞳眸深處,看着她眼中映出的自己道:“我姐姐可不是就愛傻子麽?”
雪瑤本就被他的目光盯得意馳神搖,忍不住低聲笑道:“誰愛傻子了,只不過這傻子是你,我才愛的。”
逸飛聽這話時,也忍不住笑容增大,一把将她攬進懷裏,幾乎和自己揉成了一體,口中低聲道:“姐姐,今日總算見面了,我一直都很想你。”
雪瑤伸手去環抱住他的腰,道:“我也一直在想你。”
逸飛不放手,卻埋首在她頸側,悶聲道:“騙人,你還跟雨澤一起去江南,聽說兩個人如膠似漆,可黏得很呢。那時候我卻在大漠邊陲,差點給人害死去了。”
雪瑤失笑,心道剛剛覺得他成熟了許多,卻還是只顧着撒嬌。有些在意他剛才所說,拍着他背道:“你也遇了不少的兇險,是不是?”
逸飛點點頭,雪瑤只覺得肩上的衣物一陣揪扯,他竟然還沒放手,雪瑤也不嫌他抱得緊,索性便仍然抱着他肩背,輕輕摩挲。
嗯,這種體格,才是真正長成,比新婚時合她的心意。
兩人靜靜抱了一會,心有靈犀,兩兩相通,什麽話自然也不必再說。逸飛側過頭去,望着那副畫卷,向雪瑤笑道:“我每日一有空閑,就畫這畫,畫了兩個月才成,他們都說畫得好。可是誰說畫得好也沒用,我只想姐姐喜歡。”
雪瑤點頭道:“我一看便喜歡。待到回賀翎,便将它挂在房中可好?”
逸飛又收緊胳膊,笑道:“好。”
雪瑤笑着正要說話,忽然那股消失的煩惡感又湧上喉嚨,幹嘔不止。逸飛心中一驚,一邊為她掐緊內關穴,一邊扶她在床畔坐下,緊緊地盯着。
雪瑤煩惡漸消,看着逸飛笑了笑,道:“也不知怎麽了,一直好好的,今天卻突然泛起惡心來。”
只見逸飛似乎想起了什麽,白皙的面孔一息間轉為鐵青,拉過她手腕,面色沉郁地搭上她的脈搏。
雪瑤見他沉了臉,便把臉側向他湊了過去,輕輕一蹭。
逸飛和她蹭了蹭臉頰,互相抵着額頭,為她細細探查,才恢複了平靜,松了一口氣。
☆、久別
雪瑤道:“是怎麽回事?”
逸飛道:“我還以為你……嗯,算了,只是水土不服,腸胃不調和,沒有大礙的。”
雪瑤一時沒轉過心思,問道:“你以為是什麽?”
逸飛臉微微一紅,轉了頭道:“沒什麽。”
雪瑤見他這樣,立刻懂了,笑着将他面孔扳過來對着自己,道:“你倒是說說清楚為了什麽?”
逸飛看着她的嘴唇上,薄薄地擦了一層胭脂,紅豔豔地泛着些瑩潤光澤,不自主地欺近了她,再次将她抱在懷裏,低聲嘟哝一句:“我以為你忘了形,竟和雨澤一起造了個孩子在這裏。”
說到“這裏”時,一手将她抱緊,一手輕輕在她小腹一抹,便深深吻上了她嘴唇。
雪瑤離京二月以來,毫不曾近過任何男子之身,此時逸飛主動,她更求之不得,貼緊了逸飛雙唇,反客為主地糾纏起他的舌尖。
逸飛這一年之中時常害相思,心中情動之感本已不好壓制,現在被雪瑤輕輕一逗弄,竟是二十分踴躍而來,像繃斷了一根不可觸碰的弦,再也無法忍耐,便與她相擁倒在床榻之上。
雪瑤面色微紅,待一吻結束,一邊輕扭着腰肢躲開他的碰觸,一邊抱着他脖頸,将櫻桃一樣的紅唇在他嘴角又親了親,道:“雨澤說我在調理心疾,要聽你的,不可有孕,我們兩人都很小心。”
逸飛微微一笑,點頭道:“算他小子識相,我可沒白疼他。”便又将細吻落在雪瑤耳邊和脖頸,由着性子牽引,與雪瑤互相慰藉。
一直交頸至脫力,方才雙雙收手,幾乎陷進床鋪中去。
情絲纏綿,遲遲不休。
逸飛過了午間便來到鴻胪寺驿,現下天也擦黑了,竟是還沒從雪瑤房中走出來。
門口張望的大內監打了個盹醒來,見這樣的天色了,不由得臉色一變,心中湧起莫名的慌亂來,急急忙忙地拽了個宮女,高聲問道:“你們不讓我進去,可總該告訴我那禦醫看視的結果如何吧!”
那宮女一臉不耐煩道:“看見這屋門沒有?從那醫官進去到現在,還未曾開呢!沒人出來,只是剛吩咐下排了兩人的晚膳,我們正等着往裏送去。我看您那,還是回宮複命吧!你們也是宮裏做事的,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還用得着我們來告訴你?”
那大內監臉色劇變,慘白如紙,急急地向祖龍禁宮方向跑了去。
傍晚,室內暖意融融。
仕女們一半在排晚膳,另一半在為逸飛和雪瑤整理儀容,将兩人的發絲重新梳起,也為逸飛換上了賀翎制的衣衫,脫下了厚厚的羊皮袍子。
這幾位打理衣裝的,都是在悅王府中帶來的仕女,此時為逸飛梳妝好了,便笑道:“這才是咱們賀翎男兒、悅王侍君呢!侍君穿着那身衣服,我們方才都沒認出來,以後可好了,便和千歲天天在一處了。”
逸飛笑着點頭。
雪瑤又想起那送逸飛來的內監,問過仕女,仕女們笑道:“他呀,可被剛才門前當值的柔柔一通搶白,吃了好大一個驚吓,這會子怕是宮裏已經傳開了,再沒那些男官員來私下拜訪了。”然後将那對內監說的話,原原本本講給了雪瑤。
雪瑤捧腹笑得直不起腰:“我也只好厚着臉皮,學學芝瑤的行徑了。”
仕女們多知壽王芝瑤素來的名聲,笑聲陣陣。逸飛臉龐卻紅透到了脖頸。
“解藥”的七日之期很快就到,揚宇再次尋了個借口溜達到禦醫所的時候,卻被人告知,逸飛已經被賀翎悅王扣留在了鴻胪寺驿,再也沒回來過。
揚宇一下愣在當地。
這個消息,恰如有人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可能因為兩人同行,一起遇襲過,又一起住過那幾天,還共同享有公主府的秘密,他聽了易禦醫被扣在鴻胪寺,擔心的第一條并不是自己解藥,卻是逸飛的身份要暴露。
這家夥本來就是避仇而來,現在怎麽一頭又撞了回去?
揚宇在禦醫所門前團團轉了一晌,才驚覺自己着急得太早,立時打發小德子備馬,小金子回去拿宮牌。兩個小內監跑得快要喘不上氣了,他還一徑地嫌慢,在身後大喊“快些”。
滴水成冰的天氣裏,也把他自己急出一頭汗來。
及至到了鴻胪寺驿,見到逸飛,揚宇毛領和中衣已經全被汗水浸透,臉蛋紅得像柿子一般。
他一路跑進官邸內院,心中想的都是怎麽和賀翎的女王要人。
卻見逸飛身穿賀翎衣衫,氣定神閑地坐在門前曬太陽,舒服地閉起雙眼。他手中抱着暖爐子,身側小火爐上一直煨着壺開水,花墩上放着一套茶壺和茶杯,腳邊還睡着不知哪來的一條大狗。
這麽看來,逸飛整個人都與從前大有不同,一副富貴天成的氣象,透着股子揚宇沒見過的嚣張氣焰。
揚宇看此情形,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吼道:“小易!你這倒黴貨色!我在宮裏擔心得要死,你倒盡享安閑了!”
逸飛睜開眼睛,見是揚宇,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小七,坐。”
揚宇怒道:“坐你大頭鬼!解藥拿來!”
逸飛笑道:“啊,不說我還忘記了。”一擡手,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黑色的藥丸,托在手心遞了過去,道:“吃了這個,剩下的‘餘毒’便都清了幹淨,以後便不必長期服藥了。”
他面上一片淡然,暗中卻松了口氣。
幸好随身帶着這消食健胃的山楂丸,不然手中無藥,惹人懷疑就不好了。
揚宇接過藥丸吞下,頓覺與從前那些“解藥”不同,有些香甜的味道,從舌尖返上口中,腸通肚順,一片安适,才冷靜下來,但還是忍不住話裏帶刺地道:“哼,是不是有了悅王庇佑,便不必避仇了?恭喜了。”
逸飛笑道:“避仇,那是騙你的。”
揚宇怒道:“當真?”
逸飛又指了指花墩旁邊的另一把椅子,道:“反正有空座,坐。”
揚宇氣哼哼地撩了一把下擺坐了。
爐火旁邊甚是溫暖,當空是金燦燦的陽光,腹內又是一勞永逸的解藥,揚宇稍稍放寬了心,好奇道:“看你有恃無恐,将解藥也給了,我便聽聽你的道理。”
逸飛道:“眼看我要回去,少不得把實話說給你聽。我的身份跟你倒是相差無幾,我母親是賀翎京城八王之首的善王,當今賀翎皇是我堂姐,來祥麟這位悅王,跟我就更近了,她是我的妻主。”
揚宇眼珠差點從眼眶裏掉了出去,饒是他千回百轉,也猜了許多次逸飛的真實身份,卻沒想到這位和他一樣,也是皇室嫡系。
定了定神,便一一問起他為什麽随軍等事,逸飛也都細細地答了。只是隐瞞了來祥麟宮中的計劃,只說是為了躲避忠肅公而來了祥麟。
揚宇頹然道:“怪不得你對宮禮那般熟悉,也都能想得到這麽多事。想不到你們賀翎男兒雖然養在家裏,卻還能參與裏外事務。”
逸飛笑着搖頭道:“此言差矣。我們賀翎男兒,尤其又是宗親,很少有我這樣離經叛道的,大多也和祥麟女子相似,婚前養在家中,婚後才會參與妻主的事務的。”
揚宇道:“你娘家和妻家盡是一家,可不是自在得很!罷了,我本就是個資質平庸的皇子,又栽在同等身份的人手上,也不算太吃虧。”
逸飛道:“也不算平庸了,你身上有些不同之處,你卻不自知。也許等長大幾年,有了更多歷練,便顯露出來了。等你太子哥哥繼位之後,你也能像我家千歲一般,做一個讓人景仰的輔政王。”
揚宇擡了擡雙眉,道:“只有借你吉言了。”站起身來,向逸飛抱拳道:“你我共度時間不少,臨到別時,又頗有不舍。此一去山高水遠,算來再無會面之期,惟願各自珍重。”
逸飛也立起身來還禮道:“我這裏別無所禱,唯祝你雖身在朝野,卻能得一世坦途,富貴平安。”
揚宇笑道:“這卻是最珍貴的祝詞了。”又按着牧族的禮節,與逸飛碰了碰肩膀,再道一聲告辭,轉身出門,縱馬而去。
逸飛把他送出鴻胪寺,看着這少年的身姿穩健,在馬上挺得筆直,當真是騎術精絕,心中也頗有豔羨之意和不舍之情。
沒告訴他□□是假的,解藥也是假的,是出于私心,不想讓他知道他是被一騙到底。也許等他過幾年再回想起來,自己也能解開這個謎題吧。
到那時,憑他的火爆脾氣,不知要多生氣。
逸飛一邊想,一邊笑着回到了內院。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卷 谒金門 完
逸飛給揚宇的話是一個正面flag,揚宇的設定結局就是輔政愛民的一位賢德王爺,對以後祥麟的經濟發展和民生做了不少事~但這都是特別特別久遠的後話了,文中不會寫,所以放出來大家同喜一下。
☆、金獅贖質
在這幾日,雪瑤常在房中和逸飛相近,竟至不出寝房,半是離別思念,半是造勢之需。這招倒是将芝瑤學了個十足。
這等直接霸占男子的行徑,也在祖龍禁宮的後宮之間悄悄流傳,說的人和聽的人無不紅着臉兒跺腳道:“哎呀,羞死人了!”宮女和內監全在其中。
雪瑤這樣一來,麟皇高昶就更加着急了,數次把幾位皇子叫過來,令他們止息京城謠言,派人求懇賀翎悅王,重新開始清點俘虜的差事。
二月初五,各項事務已畢,雪瑤再次上殿面見麟皇高昶。
文武官員看向她的眼神有了幾分變化。周族官員有些恐懼,牧族武将卻有些欣賞。
雪瑤環視了一周。
最近她造勢極成功,在京城上下采買,出手闊綽,就連身邊宮女護衛也多有積蓄,買起東西來毫不手軟。
她們在商路上不太費工夫就打聽了京城店鋪的情況,專門挑些心氣高的夫人們的陪嫁鋪子,在裏面放肆采買。
祥麟用街面上的男子輿論造勢,賀翎就用後宅女子輿論造勢。由雪瑤帶頭,慧遐跟進,縱着宮女護衛們一邊買東西一邊向掌櫃們打聽,祥麟女子買不買東西,有沒有俸祿,能不能時常出來玩耍。
其實賀翎女子都心知肚明,兩國風物颠倒,祥麟女子自然和賀翎男子境遇差不多,都發揮得不錯,抓住內宅人最痛之處,從婆媳關系問到兒女孝道,從家中側室問到外室野花,一句句戳心得很。
人可以不去街面上,但誰能不回家?後宅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傳得飛快,雪瑤歷來懂這個套路。
祥麟女子暫時還沒學得賀翎女子的精髓,但是賀翎女子手頭寬松,想買什麽都只随自己,又能光明正大地攢銀子做營生,這倒是可以先學起來。
想必這幾天來,無論是哪位朝臣都沒少在家受冷眼。
雪瑤只當不知,來觐見便是公事公辦。
她朗聲向麟皇道:“皇上差人來催過,我們也加緊了進程,現今兩邊俘虜人員均已清點和交換完畢,是以我今日來朝,便送還貴國主将,以示我方誠心。”
朝中還不知道此事的大臣一片騷動。
主将?哪個主将?
高致遠戰死,赫仁鐵力還在前方征戰,哪還有主将?
雪瑤轉過身去,向門口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門外那個身影吸住了。
在騷動之中,這人外穿祥麟制式的鬥篷,內穿一套明顯破舊卻仍然很整潔的祥麟制式皮甲,從殿門外緩步進了大殿,走到了滿臉驚訝的文武官員正中間。
雪瑤向旁邊挪了兩步,讓出正中的通道,面色凝重,望着麟皇。
離得太遠了!
再近一些,讓朕看清一些!
麟皇高昶心中呼之欲出的一個稱呼,始終是不敢叫出口,一聲戎馬的霸主,此刻竟然覺得自己的心一陣空落,全身微微顫抖着,竟然不自覺地抓緊了龍椅的扶手,翹首望着來人。
他身子向上擡着,像被傀儡線提上去一般,已經微微地離了座,喉頭翕動,絲毫不覺得自己失态的老人,此刻不過是一個關心則亂的普通人。
進殿的武将散發垂肩,低着頭,一步一步地走過文武群臣的注視,始終将一枚皮質的頭盔捧在手中,緩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雙膝屈起,重重跪了下來,向龍椅上的麟皇叩首,語帶哽咽地道:“罪臣高致遠,有辱皇命,被俘偷生,願吾皇依國法降罪。”
麟皇高昶期待之色漸漸變為懷疑,直到聽了他說的話,才頹然坐回了龍椅,似乎轉眼又老了幾歲。
滿朝文武都驚訝地盯着本該戰死的高致遠之時,沒人注意到麟皇的些微失态,只有翎皇身旁侍奉多年的老內監,才聽到皇上口中細微的自語:“怎麽是你……不是他……我皇兒呢……”
老內監也壓低了聲音道:“皇上,皇上,高将軍回來了。”
麟皇高昶此時才如夢方醒,勉強點點頭,道:“回來就好,先回去休養,不必……堅持公務,一個月後再來上朝。”
高致遠聽得這一生嚴厲的皇上竟然絲毫沒有降罪的意思,感激之情立時如海水沒頂,心潮洶湧,重重叩首,淚水奪眶流出:“臣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滿朝文武見得皇上此次寬宏大量,心中感觸不一,也急忙跟着高致遠高喊萬歲。
只有老內監知道,皇上再坐一會兒,怕是撐也撐不住了,眼見皇上無力地打了個手勢,便放聲高喊:“今日事畢,退朝——”
雪瑤轉身剛出了殿門,只聽背後無數人都在喊“皇上”,轉過頭去看時,一大片文武官員都擠在大殿中央,看不見上面的情狀。
經此一事,麟皇大限将至了。
她并不多關心,仍然是慢慢地走出了天極殿,在內監引領之下,徑自出宮。
至此,這場祥麟之行的使命,算是圓滿完成,可以回賀翎去了。
四月底,春光已落,夏實初生,萬物沉醉在甜香氣氛之中。
朱雀皇城,人人都在等着,盼着,期待着勝利的消息,人人面上洋溢着安定和幸福。
聽說了嗎?我們的悅王從祥麟回來了!
祥麟國的皇上要停戰啦!從此邊關安寧啦!
五月之初,祥麟使者并沒有浩浩蕩蕩大舉而來,而是輕裝簡行,快馬加鞭地趕了來,向賀翎進獻了一對純金镂雕的獅子,請求皇上賞光,大家秘密商談。
雪瑤得了信便趕着進宮,看到均懿案頭就擺着那對金獅子。
均懿、雪瑤、靈竹、裕傑都在書房,四個人八只眼睛都盯在這對尺來高的金獅子上。
對于奇異器物,靈竹最在行,上下細細地看過,點頭道:“麟皇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皇上預備下了怎麽樣的籌碼,那麟皇竟然這樣的國寶都送了來?”
均懿道:“且不說朕的籌碼,你先說說這對金獅子。怎麽看都是普通的瑞獸镂雕,不過是用金多了些,鑲了些八寶奇石,這有什麽稀罕處?”
靈竹道:“要實際看,才曉得妙處。”便和裕傑一人抱着一只,将這對沉重的金獅放到地面,并将均懿案頭看了一遍,挑了一支細筆拿了來,小心翼翼地伸進雄獅子的镂空處,輕輕捅了捅裏面的一個機括,拉着裕傑退了幾步,小聲道:“你們看。”
只見那金獅子如同活了一般,在地上來回跳躍打滾,并将口張開,吐出腹內同樣是純金镂雕、鑲嵌寶石的繡球,在地上滴溜溜地玩耍,一會兒用腳踢,一會用頭頂,一會兒含在嘴裏甩着腦袋,整套動作自然娴熟,毫不滞澀,耍了許久,才将那繡球高高抛起,張大了口吞回肚中,收勢坐回底座上,再也不動了。
靈竹道:“這對金獅子,是大周朝之前的七星國時傳下的聖物,現今能工巧匠們拜祭的百巧大仙,那時候還是個凡人,這便是由他親手所畫圖樣,又耗費整整十七年心血造就而成。材料便是純金,內部的推動輪軸,都是用世所罕見的一種黑耀金剛石制成,萬年不腐不壞,互相摩擦也不會損傷,據說此物剛硬無比,是百巧大仙引動天上三昧真火,與海底的三昧陰火交替,煉化此石,做成天然的機關。這都太久遠了,也盡是傳說,我也不知具體是怎麽做的,只是後來那書中所記,單催動雌獅,她便與膝下兩只小獅玩耍;單催動這雄獅,他便是會耍一套繡球;若是用針線穿過兩只獅子體內的機關一起催動,動作又有一套不同。并且兩只獅子各自體內有一種礦物名為‘穹壤’,出自另一片大陸的兩端,一陰一陽,各有不同,在雙獅舞動之中會散發出來陰陽調和之香味,嗅之可延年益壽。”
均懿托腮道:“若不是剛才看了這東西在朕面前跳了一遭,朕還真是不敢相信竹子所說的故事是真的。”
靈竹本已停了講,端起了茶盞,聽了這話便放下,道:“上古之人,盡有今人不可理解的做法,莫以為他們就不如咱們,倒是咱們把好多東西都失傳了的。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信這對獅子竟然還存于世間,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雪瑤笑道:“皇姐收下了這對金獅子,卻把他們的來使晾在鴻胪寺驿,夠狠。”
均懿笑着搖頭道:“若不是你和逸飛在祥麟施為,麟皇也不至于急成這樣。只看這獅子,便知道祥麟太子仍未還朝。但這已經是他們的內亂,和我們并無幹系。我是答應了祥麟太子一些事,但與我賀翎毫無損傷。”
雪瑤和裕傑、靈竹,都不解地看着均懿。
均懿道:“這其中經過,怎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等塵埃落定,我再慢慢理清經過,才能講個明白。但現在事情到了關鍵時刻,靖海将軍的籌碼還未至,我終是對祥麟人的承諾不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機關,确實有這類記載,做個啥啥會跳舞的。
但是材料這些玩意都是瞎掰,百巧大仙雲雲,也跟史料記載的某些東西一樣,後人一看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就是一個造勢。
比如魯班造了一個木喜鵲可以飛三天不落地……我覺得可能沒那麽厲害,故宮有小人會寫毛筆字的鐘表機關,非常厲害,這個有資料可以看~
☆、通敵之罪
從入夏起,整個賀翎都圍繞在安詳歡悅的氣氛之中。
祥麟邊關雖還有囤兵對峙,卻已暫時休戰,相安無事。
賀翎和祥麟雙方派出的官員已經齊聚在鳳凰郡,商讨戰後修複鳳凰郡,打開榷場,恢複貿易等事。
均懿批完最後一道陳表,舒了口氣,立起身來,望着窗外的天空。
算算日子,雁骓應當該恢複聯系了,怎的事情都做完了,也沒見她人影?更反常的是,連一紙消息都不曾來,似乎憑空消失一般。
對別人來說,這是雁骓的常态,但對于均懿來說卻是十分反常。
雖然天空蔚藍,鳥語花香,但均懿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此去這等兇險,莫不是有什麽意外發生?
正躊躇間,門外宮女匆匆告進道:“皇上,北關急報,忠肅公發的。”
均懿心中一涼:“拿進來!”
雪瑤看見均懿的時候,均懿正在滿地打轉。為了掩人耳目,會面地點在昭陽宮,只說來看望皇長女元绮。
雪瑤一眼看着均懿六神無主的樣子,便低聲道:“愁成這樣,別顯露出來,快坐。”
裕傑懷中抱着半歲大的皇長女元绮,向心腹宮女雀兒使了個顏色,雀兒微微點頭,出門把風。
雪瑤一邊逗弄着元绮,一邊把元绮抱了過來。小丫頭粉妝玉琢,胖嘟嘟的臉上挂着笑,每天都心情很好的樣子,誰抱都開心,是以均懿才用了她來掩護這場密談。
元绮熟悉雪瑤,窩在她懷裏,拿小手一直摸她臉,抓她臉側步搖上的垂珠,雪瑤拿鼻尖蹭着元绮小臉,元绮手裏握着珠子呵呵直笑。
聽到女兒歡聲,均懿心神才稍稍凝定了一些。
雪瑤将元绮抱住,臉轉向外,元绮滴溜溜地轉着眼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手塞進嘴裏含得挺開心。雪瑤道:“皇姐喚我來這麽着急,可是有什麽事麽?”
均懿又皺起眉頭道:“忠肅公急報,說雁骓陣前失蹤。”
雪瑤失笑道:“淑皇姨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她對雁姐姐那個樣子,就要除之後快,雁姐姐可不是要躲開麽?”
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