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妖豔之都
夜幕低垂,霓虹點點,亮了上海的街道。
細雨剛歇。
入夜的上海,熱鬧繁華絲毫不減,馬車絡繹不絕,穿梭在濕漉漉的道上。屋檐上排列整齊的瓦片,水珠輕輕滴落在水漥裏,泛起漣漪,水裏的世界也扭曲著。
異樣妖豔的城市。
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撩起窗簾,望向外面魅惑的世界。透明的玻璃上,映照出一張精致的臉龐,眼神如懸在窗棂上的水珠,澄澈,也異常冰冷。
容芙是目前上海最炙手可熱的裁縫師,精巧的手藝跟恰到好處的剪裁,不但款式新穎,就連布料花色都是容芙自己設計,完全為顧客量身訂做,絕不會有第二件相同的衣服從容芙店裏中出現。因此,上海的名門閨秀跟富豪姨太,甚至是當紅的女明星,無一不想得到容芙親手設計的衣服。
容芙的洋裁店并沒有招牌,開設在一幢老舊的洋房裏,還隐身在寂靜偏僻的小巷子內。洋房外面爬滿野藤,面積大到可以完全遮蔽住斑駁褪色又老舊失修的牆面,更增添了陰森可怕的氛圍。
即使是在這麽可怕的地方開業,容芙高超的裁縫技術依然吸引了很多政商名流慕名前來,但容芙脾氣古怪,不高興就拒絕,即使出再高的價錢,也不會動搖他的決心。但,最讓人百思不解的是,即使門庭若市,也從沒人瞧見過容師傅的長相,量身也都由他的助手著手……但成品依舊令人驚嘆,合身卻不讓人感到壓迫,如同被衣服輕柔擁抱般的舒适。
忽然,敲門聲響起。彷佛深怕幹擾到裏面的人的靜思,叩門的力道極為輕柔。
“進來。”聲音的主人頭也沒擡。
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緩緩走進,身上的襯衫潔白整齊,折線燙得一絲不茍,一雙黑皮鞋也擦到光可鑒人。
“師傅。”他恭敬的喊著。
“怎麽了?”伫立在窗邊的男子看著玻璃裏的男孩的倒影,眼神沒有一絲變化。
“今兒個又來了好多人,說要讓師傅您給做衣服呢!我沒敢答應,要他們明兒個再來。”顏郁輕聲說道。
男子依舊伫立在窗邊,彷佛沒有挪動身子的打算:“嗯……”
“師傅,要答應嗎?”
“煩死了,不做。”容芙輕輕皺起眉,一臉不耐。
他轉過身子,往窗邊的太妃椅上一坐,便慵懶的俯在精巧的緞面抱枕上,如一只優雅卻冷漠的貓。
容芙的不悅态度,并沒有出乎顏郁的意料之外。
“那我明兒個轉告他們。”他恭敬的行禮後,便轉身步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顏郁停下腳步。
“師傅您需要吃點東西嗎?我去幫您準備。”他輕柔的說,眼泛笑意。
容芙并沒有起身,依然俯在堆積如山的柔軟抱枕上,眯起眼睛。
“不用。”依舊是一派冷漠。
“是。那師傅我先去準備您等等要用的東西了。”
“不必了,我今天不想做。”容芙冷冷的說道,俯在枕頭上一動也不動。
“可是明天喜樂飯店的經理就要來取前幾天預訂的旗袍了……”顏郁面有難色。
“不想做就是不想做!”慵懶的聲音說完,随即把頭埋進絲緞枕頭裏,不再說話。
“是……”顏郁輕嘆口氣,轉身将房門帶上。
聽見顏郁下樓的聲音,容芙才将頭從枕頭中擡起。
是從甚麽時候變得易怒呢?連容芙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因為最近下雨下得心煩了吧……他看著窗外濕答答的街景。
這幾天,雨始終沒停過,直到剛才。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味,就像那天一樣。
容芙感覺到左肩的後方有輕微的刺痛感,不悅的閉上眼睛。
就像是烙印一般,都要被這印記所禁锢,一輩子。
顏郁坐在窗邊整理著布料,擡頭望著窗外,滿地的梧桐。
忽然,有輛黑得發亮的車子停在店門口,擋住了出入的走道。小小的巷弄裏,停了一整排不下十輛的黑頭車。每輛車裏走出三,四個高頭大馬的黑衣人,個個西裝筆挺,頭發梳得油亮,但臉上卻殺氣騰騰。
所有人都簇擁著從停在店門口的車內走出的人。
“請問有甚麽事嗎?”顏郁疑惑的望著這群來意不明的黑衣人。
“你好,我是火鳥酒店的經理,敝姓邪。”斯文的臉上挂著一副金邊眼鏡,微笑的表情,身上那套剪裁時髦且質料高級的灰色西裝說明了他的來頭不容小觑。
灰衣男子環顧四周,保持不變的微笑表情。
“容師傅在嗎?”他輕輕的開口,溫柔的語調卻讓人不寒而栗。
“師傅身體不适,正在房間休息,有甚麽話我可以替各位轉達。”看見這麽大的陣仗,顏郁的聲調不免有些顫抖。
“前陣子我家少爺派人來時,你也用容師傅身體不适的理由回絕了,看樣子容 師傅身子挺虛的啊……”灰衣男子笑了笑,沒有一絲溫度。
“……”
“容師傅在家吧?麻煩請他跟我們走一趟,我家少爺有請。”男子露齒一笑。
“師傅已經歇息了,請改日……”
話還沒說完,少年的臉上就吃了一記拳。
“小子,別讓我說第二次,我可沒這麽好耐性。”男人俊朗的面容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挂著從容不迫的微笑。
顏郁憤怒的擡起頭,抹掉嘴角的血:“師傅已經歇息了!”
拳頭立刻揍向少年的腹部。
“我看你有多耐打?!”男子燃起一支菸,向手下使了使眼色,黑衣人便一哄而上,開始對顏郁拳打腳踢。
“住手!”
在混亂中,一個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響起。衆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朝發出聲音的方向一望:樓梯的盡頭,聲音的主人倚靠在扶手上,月白的薄衫裹住他細瘦的身體,烏黑的頭發披洩在肩上,襯托得他白皙姣好的臉龐似乎在微微發著光。
容芙冰冷的目光環視著衆人,臉上的表情跟眼神一樣,毫無溫度。
本來喧鬧的群衆看見他冰冷的模樣,不禁被他的氣勢給震懾住,全場鴉雀無聲。
“別打傷他,我不在,他還得幫我看著店面。”和今晚的月光一樣朦胧不明的眼神,容芙緩緩步下樓。
他走到被打倒在地的顏郁身邊,蹲下身,溫柔的抹去他臉上的血污:“傻子,脾氣這麽倔……”語氣沒有一絲責備。
“師傅……”
“我不在家這幾天,就麻煩你多照管些了。”
說完之後,容芙緩緩起身,冷眼看著灰衣男子:“走。”
“請!”男人笑了笑,擺擺手,衆人便簇擁著兩人離去。
不知何時,外面又下起了蒙蒙細雨,入夜的寒氣刺得容芙的臉頰隐隐作痛,他将單薄的衣襟拉高。車隊在容芙上車之後,随即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地濕漉漉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