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波濤暗湧 (五)
那些蠻子說給譚學海一日時間考慮, 哪有那麽好心,無非是想等着毒發吓唬吓唬他,讓他老老實實的為自己辦事。
只是,譚學海不是尋常的纨绔子弟,這點他們倒是算錯了。
毒發時,會格外嗜血, 一丁點兒血味兒就能讓他發狂。整個人會變成野獸的模樣, 神志不清, 異常兇殘。如果沒有解藥, 則必須食血才能止住。只是,食血就算破了戒,之後就必須飲血才能緩解, 而且,飲血次數越多, 越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南國的禁藥罂粟一般, 有了第一次, 就再也戒不掉。
一日的時間對于譚學海來說, 可能稍微長了些。他半信半疑,找了個赤腳大夫給他把脈,大夫捋了捋白胡子, 說他身體并無異狀。譚學海賞了大夫一兩銀子,稍稍安心些。
赤腳大夫是鄉野山村裏的,不能與城中的大夫比,各有各的厲害, 畢竟,有些偏方還是從赤腳大夫手中出來的。加之自從服了這□□,身體也并未有其他不适,譚學海便将此抛之腦後了。
等入夜之後,才發覺自己身體的異狀,胸腔裏像是有一股亂竄的火,在他體內四處奔走,他只當是最近食素太久,欲望來了。可這股火越來越旺,整個人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嗅到一丁點兒味道,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先做出了選擇,沖出了院子,在黑夜中左彎右繞,敏捷靈活。
身體裏的那個人好像不是自己一般,譚學海控制不住自己,他看着自己跳進那口枯井裏,撈出了一具屍體。也不是,人還是活的,只不過進氣多出氣少而已。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雙手扣出了那人的眼珠喂進了嘴角,鮮血淋漓,那人叫不出來,連掙紮都沒力氣就那麽活生生的被他吃了。
鮮血入口,是股子腥甜味兒,譚學海漸漸清醒過來。手上還沾滿了鮮血,衣服上也是,夜裏蛙聲蟲鳴,還有月色。他幹了什麽事?
譚學海想吐,卻只吐出來酸水,還是帶着血腥味兒的。
最後把那屍體胡亂丢棄後,找了條小溪把自己清洗幹淨,這才回別院。
第二日,譚學海早早就到了那個林子,那蠻子笑的猖狂,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開口便問譚學海考慮好了沒。
後來,那片林子,譚學海再也沒去過,畢竟,死過人的地方不太幹淨,天氣炎熱,屍體腐爛也快,惡臭沖天,不去也罷。
這差不多就是全部的故事了。至于後來那個不太聽話的侍衛,還有那群山匪,都是死不足惜,他也算是為民除害。
譚學海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每天都得飲血,若是遲了,便會變成一個六親不認的野獸。譚學遠和譚真已經快要壓制不住他了。譚老爺遲疑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嘆氣,讓人牽了管家養的那只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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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狗四條腿邁的輕快,一條粉紅色的舌頭露在外邊兒,見了主人,高興的搖頭擺尾,撲上來順着譚老爺的腿往上爬。譚老爺扭頭不去看,讓小厮把狗牽到屏風後。
狗嗷嗷嗷的幾聲兒,最後沒了聲息。
譚學海足足飲了兩碗血,才慢慢恢複正常,譚真和譚學遠松了手,他便倒在椅子上閉眼睡去。
屋子裏有一股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譚老爺踱步走過來,在譚真面前停下,“叔從,你,怎麽看?”
他們倆兄弟,基本是很少說話的。譚府裏的人,除了譚老太爺,幾乎沒人認同他,所以,這兩個名義上的大哥二哥,也沒什麽交集。除了那些必須要露個面的場合,他是不來這邊兒的。要麽躲在他那個偏僻的院子裏,要麽幹脆窩在大理寺裏不回去。
今日,竟然連表字都叫出來了。譚真有些不習慣,偏了偏頭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何事?”
譚老爺嘆了口氣,“聖上,怕是覺得譚家又礙眼了!昨日晌午,宮裏來人把顏兒她們三個都帶去宮裏了,半分情面不留…”
“三個?”譚真打斷他,心裏突的一下,隐隐覺得不妙。
“嗯,連府裏借住的表小姐都帶去了,聖上怕是早就想如此了……”
太醫送來的藥,略苦。也不知宮裏的大夫醫術高超,還是用的藥材格外珍貴,譚雪顏用了藥,巳時便醒過來。
入眼是明晃晃的帷幕,她微微擡了擡脖子,床榻,錦被,全是明黃色。刺眼的很。
譚雪顏閉眼的那一瞬,突然想起來,心裏有個不可能的設想,她慌忙起身,趙成明就坐在床榻邊,那個桌案被擡了過來,中間只隔了一個琉璃簾幕。
“醒了?”趙成明并未回頭,好似後腦也長了一雙眼睛一般。
譚雪顏心慌意亂,翻身就要下床行禮,不想被錦被絆住,整個人帶着被子栽了下去。龍榻不高,而且又有錦被墊底,所幸還未傷着,只是,太過丢人了。她摔下床,發出悶響聲。趙成明想聽不見都難,停了筆走過去,譚雪顏還是趴在地上,似是覺得丢人,頭壓的很低。
趙成明走到她身前,蹲下來,譚雪顏的頭又往下低了低,微微顫動的肩膀,淩亂的發絲。趙成明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兩個人對視,譚雪顏眼裏有些難以置信的震驚。
“怎麽?是不認識了嗎?”趙成明嗤笑。
譚雪顏的下巴被對方使勁兒掐着,他已經變勾為掐了,她說不出話來,連求饒都不會了。
對峙一炷香的功夫後,趙成明才放開她,雪白的下巴上有紅色的印記,可見有多用力。趙成明起身從案桌上拿了一本奏折扔到譚雪顏身前,“喏,看看,你的好兄長來請命了!”
譚雪顏顫着手從地上撿起奏折,見趙成明挑眉示意她看,才慢慢打開,“茲北疆進犯,邊疆防守勢弱,國于危難之際,臣自請命……”後面的落款,是譚學海。
二哥?譚雪顏不敢相信,二哥不是…怎麽會主動請命呢!難不成,是為了救她?她還沒想清楚,又有兩本奏折扔到了她面前,正好砸在胸口上。奏折有些分量,砸在這個部位,還有些疼。
另外兩本奏折,一份是親爹的,一份是三叔的。譚家的四個男丁,老弱病殘,就留了一個。譚雪顏有些控制不住,擡頭去看趙成明,他正好看着自己,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底。
趙成明又蹲下來,幹脆坐在她旁邊,挑了她的一撮發絲在手指上繞,“你說,朕該不該批?”
譚雪顏僵笑,“全憑皇上定奪。”
“朕要你說,你說的,朕聽聽。”
譚雪顏還是那個“全由皇上定奪。”
趙成明龍顏大怒,連聲說了三個好,“既然如此,那都去吧!為國為民,譚家真是朕的心腹,即便死了,朕也會厚葬的!”說完,甩手而去。
下午時,朝中大臣便都知道了譚家請命的事,而且皇帝還允了。這與北疆的戰争,是不可避免的,總要派人去,但這是個苦差事,不說邊疆物資匮乏,生活艱苦,即便不死,那也不可能完好回來了。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勇士。譚家自薦,而且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的譚家家主都請命了,其他人再縮頭縮腦就說不過去了,既然早晚避不過,與其讓聖上指名道姓的點出來,不如主動站出來,還落了個好名聲。
到了傍晚,主動請命的折子,在桌案上堆了兩摞。
這日夜裏,邊疆快馬加鞭送過來的密信中,北疆已經占領了石寧關。石寧關是邊疆進入內地的關口,此關被占,也就等于把大虞的大門敞開,讓敵人攻其腹部了。戰事緊急,當夜便将人員定出來了。
第二日早朝,趙公公拿了清單一一的念,由譚真任指揮史,左臣右相本家中的兩個年輕人任宣威建威将軍,領了部分護國軍,侍郎之中取了三人任參将副将。
另給那些被任命的臣子家中賞了不少金銀之物,若家中有尚未婚配的千金,都賜了良配。然後封了譚家譚雪顏的貴妃品階,焦家焦玉容賢妃品階。
聖旨到譚家時,随行的還有唐子歡與崔令令,前來的公公依然是趙公公,喜笑顏開的滿嘴恭喜賀喜,臉上都笑出了褶子。
譚老爺擠出笑來打賞了趙公公,送佛一般送走了他。譚雪顏封了貴妃,到底是給的榮譽恩惠,還是留作人質。不好說。
崔令令跟着趙公公進譚府的門時,便瞧見了譚真,他站在譚學遠旁邊,面色不好,一雙眸子倒是璀璨閃光。送走了趙公公,譚老爺在同譚徐氏說話,府裏的人全都在這兒,崔令令不敢動彈,她想譚真,想的發瘋,那個人就在她眼前,卻不能言語。
哪只譚真大步朝她走來,她心道不好,但已經遲了。譚真一把摟住她,雙手貼着她的背,透着薄薄的一層薄衫,他的溫暖源源不斷傳過來。譚真的頭擱在她的腦袋上。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就這樣相擁。崔令令有些害怕,譚府的人都在,徐嬷嬷在,譚老爺譚夫人都在,譚學遠也在。算了,不管了。崔令令閉上眼,往譚真懷裏貼了貼,不管了,反正天塌下來,他頂着。
譚老爺側身看見了,什麽話都沒說。府裏的人四下都散了,前廳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譚真終于放開她,手捧着她的臉,“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不能四處走動。崔令令雙眼朦胧,眼淚就湧出來。
“怎麽了?受委屈了?”
“沒……我…想你…”崔令令泣不成聲。在完顏宮裏時想了許多,關于譚真,尤其是聽趙公公說,他請命要去邊疆了,更加難過。見了面,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崔令令哽咽的問他,即使知道結果,但還是想問問。戰火無情,若是……
譚真用手抹了她的淚,“我答應你,我會回來的。”
崔令令還是哭,“你…什麽時候走?”她擡頭看他,譚真眼睛也紅了。
“今晚。今晚就走。焦家軍撐不了多久了,若是再讓他們進了徐林,就難辦了。”明明知道她可能聽不懂,但譚真還是耐心解釋道。
低下頭看,崔令令的臉格外小巧,尤其是那張嘴,紅彤彤的,剔透水嫩。譚真俯身,把千萬無語都堵進肚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呃……察覺出來什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