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的幹瘦中年男子,兩個婦人一個身材頗豐、頭上斜插銀簪、四十歲許,,另一個看起起來甚為刻板,渾身上下倒是毫無首飾。三人一齊行禮,各自介紹。
“賬房杜洪泰,見過小姐。”
“後院管事媽媽莊氏,見過小姐。”
“丫鬟教養媽媽梁氏,見過小姐。”
賬房是管府中銀子的,後院管事是分配各項事務的,丫鬟教養則是分派人手的。周娉婷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掃了一眼,落在周義身上,問道:“老爺的後事,都安排下去了?”
“回小姐,俱已安排。”周義應道,“中午便遣小厮往各家送了訃聞,臨近州縣的親戚都已接到消息,遠在江南道之外的,明日也都當知曉。孝棚、牌樓都已立起,裏外幫手都已預備好,法事也預備下了,日子都看好了,五日、七日都是适宜的日子。”
“那便五日吧。”周娉婷點點頭,又望向杜洪泰,“總共用了多少銀子?”
杜洪泰一陣語塞,想了想道:“總共也不過千把兩銀子罷了。”
周娉婷搖了搖頭,望向周義、周忠,周義道:“回小姐,老爺事出突然,雖事先有了個,但按照您的吩咐已燒了,令尋了副楠木的,花了三千兩銀子。請了靈順寺的大師們來做法,大師們早知老爺一生行善,自願做法,不收分文。其餘諸物,都是新做的,總共花了五千三百餘兩銀子。”
這話說出來,杜洪泰臉色便有些難看。
周娉婷似乎并未發現,只道:“靈順寺的大師父們有心,咱們可不能叫人白做,封三千兩銀子到靈順寺,就說是我為爹爹點個長明燈。”
“是。”周義應道。
周娉婷将目光轉向莊媽媽和梁媽媽,問道:“女眷們都安排了?”
莊媽媽連聲道:“安排下了,都聽管家的呢!”
周娉婷但聽不語,梁媽媽趕緊補充道:“各處需要丫鬟的都已安排下去了,迎客的,管茶水飯食的,煮飯婆子與打掃婆子也都安排了。”
直到此時,周娉婷才“嗯”了一聲,吩咐道:“明日族中會有大批親眷前來開祠堂,故而今晚喚你們前來,免得明日手忙腳亂。我是經商之人,深知一個人成不了氣候,凡事都要衆人齊心、各盡其力才能做好。如今府上遭蒙大難,更要上下一心,可都清楚了?”
七人齊聲應道:“是,謹遵小姐教誨。”
周娉婷站起,“那便都去忙吧。雪月,你跟在我身邊,聽我吩咐,雪絮,你負責安排我的事,今日起直到出殡,我都守在靈前。”
五日都守在靈前?周義周忠對望一眼,周忠勸道:“小姐……”
“不必說了,我自有分寸。”周娉婷道,“明日可不許出差錯,知道麽?”
仆婢不敢言主人之事,衆人只好道:“是。”
周娉婷走了兩步,又道:“哦,對了,明日一早,去太守府請杜太守來一趟,便說是周家家主我請的。”
語罷她便去了靈堂,勸江自流與江夫人去歇息,獨自一人守在周游靈前。
次日一早,周府門前便熱鬧了起來,車馬絡繹不絕,只叫附近的小販們好奇不已。
“不算是說周老爺死後三日才接受各方吊唁?怎地這才第二日便有這般多族親來了?”
“我方才去打聽了一下,聽說是周氏家族要開祠堂。”
“是了,周家只有周小姐一個女兒,女流不可主家,不可主持喪禮,看來周氏要給周老爺立個嗣子了。不知哪一家的孩子能有這福氣,繼承周老爺那萬貫家財。”
周氏族人打的也是這個主意,一個個被迎進門後,那白慘慘的糊門白紙仿佛不存在,也不要茶水看座,只問道:“你們小姐呢?快叫她到祠堂去。”
周義便道:“諸位同姓老爺請勿心急,請先到祠堂,小姐為老爺守了一晚上的靈,稍作歇息便來。”
“咳,還歇息什麽?将她爹的嗣子認下了豈不是一了百了?她只管在靈前守着,萬事有我們在呢!”一個高顴骨婦人道。
周義不做言語,只将人都請到祠堂。祠堂是供奉祖先之地,雖然是座面闊五間的大殿,裏面卻只有柱子與蒲團,并無座位,誰敢在祖宗面前坐呢?周氏族人到了祠堂中也只好站着,連茶水也不敢喝,只恨周娉婷為何不在此處等他們。
人到齊之後又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門外才又傳來人影,周氏族人早耐不住了,周十一太爺第一個訓斥道:“你這小丫頭,竟敢讓全族人都等着你一個人!”
人影入得大門,卻叫堂中人都一怔。
來的竟然不是周娉婷,竟是一身官服的江南太守杜寒石。
“杜太守?”周六太爺看了後邊的周娉婷一眼,不快道:“這是我周氏族人開祠堂的日子,杜太守為何到此?”
“周小姐請本官來做個見證。”
杜寒石走到堂上,便有小厮丫鬟上前,兩個擡了楠木交椅,一個搬了梨花木幾,丫鬟奉茶。後邊供着的可不是杜寒石的祖宗,來者是客,客便要吃茶的。
杜寒石悠悠嘗了一口茶,才道:“周小姐呢?”
“見過杜太守,見過諸位叔祖、叔伯、同族。”略低而沙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是周娉婷來了。
周十一太爺登時便要發難,卻發現周娉婷也不是一個人,旁邊還跟着江自流與江夫人,他冷哼一聲,道:“已被逐出家門之女,怎可擅入祠堂?”
“這位老丈說笑了。”江夫人可不是什麽善茬,她丈夫是言官之首,她也是京中出了名的不好惹,當即便反擊了回去。“周家開祠堂立嗣這事,難道身為禦史大夫的拙夫不能做個見證麽?若是有人欺負孤女,也好在女帝面前參他一本,請女帝為之做主。”
“你……”周十一太爺還要說話,旁邊一人已不耐煩了,“行了行了,十一太爺,誰見證不是見證?多個人免得反悔,十六娘,你且看看我家炘兒,他今年才三歲,已經能識上百個大字了,将來必定是個好的!”
說着便把一個胖墩墩的幼兒往前推,孩子咚的一聲摔在地磚上,登時哇的一聲仰頭大哭起來。
“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旁邊一人冷哼道,“我家炫兒就不一樣了,十六娘,你看看我家炫兒,這才叫虎頭虎腦的有福之相!”
邊說邊将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推了出來,那孩子含着手指看着周圍烏壓壓的人,忽然嘿嘿一笑,嘴角滑下一串口涎。
周娉婷只是不語,雙手攏在孝服袖中,目光在兩個男孩身上一掃而過。
這樣子仿佛是不滿意,卻也不打算拒絕,周氏族人便個個大膽起來,一個個不住的往前擁擠,紛紛叫道:“十六娘,你看看我家孩子!我家孩子最好!”
人群湧來,周娉婷被撞得不住後退,幾乎摔倒。江夫人只看得眼紅心急,邊試圖擠到周娉婷身邊,邊叫道:“你們做什麽?快別擠了!仔細傷了我妹妹!”
一直被擠到了大堂的柱子邊,周娉婷才啞聲叫道:“六叔祖?”
周六太爺滿意地看着她,就是要她被衆人逼得毫無招架之力,讓她不得不依靠他這個族長,他家才有勝算。紫檀木拐杖狠狠地在地面上頓了幾聲,周六太爺厲喝道:“都擠什麽?這是周氏祠堂,不是菜市口牙婆之所!”
他到底是族長,在族中頗有威嚴,衆族人不敢再擠,只好停下。周六太爺走來,衆人也只好讓出一條路。
“十六丫頭。”周六太爺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溫和些,“如此吵吵嚷嚷也不是個事,依我看,既然我是族長,那還是從我這一支挑選嗣子吧。沣兒。”
周沣忙抱了人走來。
周六太爺指着周炜道:“這是我嫡孫炜兒,已經上了家塾,我看将來也是能成器,撐得起這周家一片天的。過繼的契約我也寫好了,你趁早按下手印,杜太守與江禦史也在,一并畫押做個見證,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能一切妥當。”
衆人一看,周炜胖乎乎的小手裏還拿着張契約紙,上邊白紙黑字都寫好了,只等畫押,登時各個恨不得拍大腿,後悔不已。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他們怎麽就沒想到早寫好契約帶來呢?
當中也有人不願六太爺一家獨吞碩果的,但六太爺乃是族長,這過繼契約若是沒有族長的畫押,也是不成的。一時周氏族人忍氣吞聲,不敢言語,只能恨恨地看着周六太爺。
周六太爺便在衆人嫉妒憤恨的目光中微微一笑,叫道:“十六丫頭?”
“六太爺。”周娉婷平靜道,“恕十六娘不敢從命。”
竟是不敢,而非不願。
周六太爺先是一愣,随即冷下臉色,陰沉道:“你說什麽?你竟敢不從?你可知任何過繼契約,都得經過族長的畫押才能算數?”
“十六娘知道,但……十六娘确實不敢從命。”周娉婷緩緩道,“因為,我爹爹早在許多年前,便立下了繼承血脈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閨名娉婷,乳名小小,在整個氏族排行十六,所以姐姐江夫人叫她小小,但族人叫她十六娘。
小小和女帝的性格不一樣,女帝是演技派,扮豬吃老虎,擅長裝可憐,情緒雖然不外露,但看起來還是溫和的。小小經歷磨難,封閉個人感情,一心只有周家,大多時候都冷清而且面無表情。不過男主出現之後會好很多的~
☆、暫代
周游在多年前便立下了嗣子?怎地全族對此一無所知?
周氏族人先是一呆,接着紛紛将目光投向周六太爺——
這老蠻子,竟敢戲弄他們!周游立嗣必定要告知族長,周六太爺早就知道了,竟還通知他們來此開祠堂,商量什麽立嗣,叫他們出了個大醜!
“這……”周六太爺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将火氣都撒在周娉婷身上。“十六丫頭,你不要為了獨占家産便胡說八道,你爹已經立下了嗣子?我這個族長怎麽不知道?你有過繼契約沒有?那嗣子人呢?你爹的靈堂還在隔壁呢,怎麽不見嗣子穿麻戴孝?”
“六叔祖,我說的是我爹已選定了繼承血脈之人,并未說我爹已立下嗣子。”周娉婷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十七年前,太叔祖立下的契約和族譜。契約上說得清楚,若是我爹爹離世時膝下仍無兒子,周家家主便由我周十六娘娉婷暫代,若是三年之內我生下兒子,兒子便随周姓,繼承周家家業。若是三年後我膝下無子,再由族中商議立嗣之事。此事已得到當時的族長也就是太叔祖的認可,上邊有我父親和太叔祖的印鑒,紙張筆墨也久經歲月,諸位若是不信,盡管拿去驗證。”
說着便将手中的帖子給了江自流,江自流看了一眼便給了江南太守杜寒石,杜寒石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此物關系重大,為防假冒,待會兒本官要收入太守府,請專門的仵作看看。”
說完才給了周六太爺。
江南太守都發話了,一些存着歹心的人也不敢造次,若是将這契約毀了,豈不是犯了太守府,獲罪于上,如何是好?
堂中所有人都靜靜地傳閱着帖子,周娉婷又叫道:“周義。”
“小姐。”周義上前。
周娉婷吩咐,“開箱,請族譜。”
“是!”周義大聲道,“開箱——請族譜——!”
周娉婷上前,在黃花梨長案前點香,周六太爺怒道:“你一個女流,怎能請族譜?”
“為了證明我所言不假。”周娉婷道,“當日立下這契約,太叔祖便将我寫在了族譜上,并将此事言明,六叔祖,你若是有意見,當年便該說出來,為何現在才反對?”
周六太爺萬萬料不到她竟一句話将責任推到他頭上,登時氣得眼前冒金星,“我如何得知此事?”
“難道十七年來,您身為族長,卻從未打開族譜查看麽?”周娉婷問道,“難道這十七年來,從未有人上過族譜?”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旁的不說,他兒子懷裏抱着的不就是周六太爺的三孫子麽?難道六太爺的嫡孫竟沒有上族譜?
周娉婷不理會衆人,給了周義一個眼神,周義便親手将供奉在條案之上的香樟木匣子打開了,取出一卷厚重的卷軸。不用他吩咐,兩個小厮便上前将卷軸接過并緩緩打開,只見上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周娉婷的目光極準,指着一處道:“諸位請看。”
衆人看去,只見上邊正是周游一脈的條目,周游名下本該空空,此時卻多了幾行紅字,寫道:
“游公待字女娉婷,乙酉年壬午月癸亥日己未時生,己未時游公與族長鐘公定:此女不适而配,招有願之男或四代之外族男入贅,效半子之勞。游公死後,此女暫代家主,若三年內此女生子,則為游公孫,以此女之夫為本支家主,若三年中無子,則請族長立嗣,以嗣子為家主。”
周氏族人抱着最後一點期望看完文字,卻發現字跡上蓋着周游和老族長鐘公私印,登時個個失望。一人高聲道:“當真豈有此理,我周家世代書香,難道竟要出個女子持家?傳出去豈不淪為笑柄?”
“先人之意,諸位要違抗,十六娘也只好訴至官府,請太守做主了。”周娉婷一邊小心将族譜收好,一邊道:“再者,女子又如何?誰說女子不能主持喪禮,不能當家做主?”
周氏族人中便有人要冷笑,周娉婷又道:“諸位可想清楚了再說話。”
周氏族人心中登時咯噔一下,往日說女流之輩尚可,如今孤山上就住着女帝。當日登基,祭天的是女帝,如今朝堂上執掌大權的也是女帝,京中還有位女将軍,女帝身邊還有個女紫宸令史,誰敢再說一句女流之輩?
“呵!”周六太爺冷笑一聲,“螢火之微,敢比于鳳!”
周氏族人心念一轉:對呀!女帝如何那是先帝遺诏,尋常人家誰管你?
“六太爺,我知道你心中想什麽。”周娉婷不慌不忙道,“你家孫子,竟這樣大了,不過咱們畢竟還是四代之內。”
“對呀!”大堂中一人登時叫了出來,“六叔祖家與十六娘可是三代之內!”
經此一提醒,在場衆人都想起了方才族譜上的一句話,周娉婷是可以“招有願之男或四代之外族男入贅”。大梁雖有舊俗,規定同姓之人不可婚配,但歷代也有不少周娉婷這樣的例子,令孤女與四代之外的族親男子成親,如此既算是招婿入贅,又不至于改姓,依舊延續香火。
江夫人也心思飛轉,不輕不重地冷笑了一聲:“哦,六叔祖,原來你急匆匆地要召集族人開祠堂立嗣,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話仿佛提醒了周氏衆人,他們不由得想:周六太爺是族長,歷來上族譜都由族長親手書寫,他怎麽會沒看過族譜上關于周游和周娉婷的話?正是因為六太爺看過了,也明知自己家與周聘婷乃是三代親,所以才将周游寫在族譜上的話瞞下,要給周游立嗣。六太爺心裏清楚得很,立嗣要經過族長的同意,他将自己孫子都抱了過來,若是周娉婷沒将族譜上的話揭露出來,六太爺的孫子就這麽成了周游的嗣子,便是之後有人發覺,再娶了周娉婷,周六太爺已先下手為強立了嗣子,娶了也是白娶。
“六太爺,您這一招可真夠狠的啊!”當堂便有人冷笑道,“是算準了咱們這些遠親只能被人欺負麽?”
“我……”周六太爺想解釋,周娉婷便打斷道:“諸位放心,我這不是請了禦史大人與杜太守來做見證了麽?”
“對,今日本官已将事情看得清楚。”杜寒石撣了撣衣衫站起,對周六太爺笑了笑,“六太爺還是三年之後再将孫子抱來吧,您老人家也不必擔心,父死則子女守孝三年,禁婚娶,這契約對您還是有利的。”
“也難說。”一個周氏族人冷諷道,“三年喪二十五月畢,還有十一個月,足夠生下游公親孫了。”
“對呀。”另幾人也符合着,“萬事還難說呢!”
一時堂中議論紛紛,亂糟糟的,好好的一個祠堂,登時有如鬧市。
“好了,都閉嘴!”周六太爺頓了頓拐杖大喝道,“祖宗牌位面前吵什麽吵?成何體統?”
原本鬧哄哄的大堂安靜下來,但衆人目光閃爍,顯然各懷心思。
周六太爺忍下心中的怒氣,轉頭看着周娉婷,皮笑肉不笑地說:“十六丫頭,既然如此,咱們就後會有期了,你可要保重。”
周娉婷仿佛沒聽出這話裏的威脅,斂衽行禮道:“多謝六太爺關心,十六娘曉得的。”
“那就請諸位族老爺回吧。”周義大聲道,彎腰将周氏族人一個個送了出去。
行色匆匆、議論不絕、各懷鬼胎,叫趴在屋頂上偷聽的人只如耳邊多了群蚊子,除了嗡嗡嗡就沒別的話。沒辦法,他只好将目光落在事件主人身上。
周娉婷一身斬衰孝服站在黃花梨長案前,雙手攏在袖中,她身子站得直直的,只是垂着眼,看不見神色。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句“招有願之男或四代之外族男入贅”便成功将周氏族人分成兩個陣營,四代之內的恨不得她不嫁人好好守孝,三年之後重開祠堂為亡父立嗣,四代之內卻恨不得她現在就把孝服摘了,立刻生個孩子。原本一致逼迫她的族人,現在卻成敵人,利益相對,就絕不會讓地方得逞。
只是……他皺了皺眉,趁着沒人注意再躲到一處屋檐後面,搖了搖頭。
“小小。”衆人散去之後,江夫人也不禁低聲道,“你這主意雖然能解燃眉之急,卻不是長久之策,若是有人生了歹心……”
若是有人趁她不備對她行了不軌龌龊事,叫她懷上了,那可如何是好?難道就真的如契約所說,将孩子立為周游的親孫,還要周娉婷與之成親?
周娉婷也皺了皺眉,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絕不會給任何人機會的,再說了,有人還沒出場呢,這趟渾水,還有人來。
“啊……阿嚏!”坐在屋頂啃包子的人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藥丸,不會是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是穿越的,所以男主的話裏出現什麽藥丸的話,是正常現象。
如逸要出場了,不過他還沒出場已經成了女主心裏搶財産的人,除了給她生個孩子(霧)之外,沒別的用處。
男主:我可能拿錯了劇本,我不是女主嗎?
☆、立志
周氏祠堂中發生的事不到半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餘杭城。
“小姐!”雪絮跑來說,“城中百姓都說您做得好呢!聽說六太爺連嫡孫都抱來了,結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您繼承家主之位,都笑得東倒西歪拍大腿呢!”
雪月也說:“小姐,咱們打了個打勝仗!”
周聘婷臉上卻沒什麽神色變化,她搖了搖頭,走向靈堂。“百姓們一貫如是,這一刻我是勝利者,下一刻就該他們可憐了。周義?”
“小姐。”周義忙應道,經過方才那一幕,他已經确定這位瘦弱的小姐并不簡單,似乎撐起周家也不在話下,他心中追随的信念也更堅定了。“請您吩咐。”
“往後咱們府裏只怕宵小之徒不斷,你讓小厮們将院子看好。”
周義躬身,“是。”
府外的言論果然就像周娉婷預料的那樣,先是嘲笑周氏族人欺負孤女,沒一會兒就變成“誰能讓周小姐生下兒子,誰便能拿到周家的萬貫家財”。
“周老爺這一支的血脈實在危險,周太爺就周老爺一個兒子,周老爺更是連一個兒子都沒有。如此看來,周小姐要生兒子,難得很……”
“對呀,你們可別忘了,周小姐可是被關了三個月的,三個月也沒見動靜,只怕身患隐疾,是個不宜生養的身子。”
種種言論,沸沸揚揚,周府一事已成江南道最大的熱聞。本來周家宣布的是第三日才接受各方吊唁,不想這一日下午便有人前來,而且來的大多是帶着兒子的,目的如何,不言而喻。江夫人在一旁看着只覺惡心,周娉婷卻只當什麽都沒發生,一直跪在靈前,不哭也不見表情,對每個前來吊唁的人鞠躬。
直到天色漸晚,吊唁之人才漸漸少了。江夫人是已嫁之女,又被逐出家門,不能為周游服孝,只能從旁協助周娉婷,眼看小妹如此辛苦,江夫人也是心疼得緊,剛想勸她去吃些東西,雪月卻匆匆趕來了。
“小姐,陛下……陛下與太尉微服來了。”
周娉婷與江夫人都是一驚,正要出門迎接,兩道人影已到了堂前。周娉婷忙跪下行禮:“叩見吾皇。”
“快起來吧。”女帝穿着暗色裙衫,頭上也只以一支玉簪挽發,神色溫和地将她扶了起來,拍拍她的手道:“周姑娘,你要節哀啊。”
周娉婷點點頭,“多謝陛下垂憐,草民如今身負家族重任,是不敢也不能垮下的。陛下放心,只要周家不垮,江南的商業便不會垮。”
雖然這只是第二次見到女帝,但這位以棄婦、公主之位登上九五至尊的女子,卻叫她倍覺親切,應對江南道的種種政令,也叫她倍加敬仰。
女帝微微笑了,點頭道:“好姑娘,朕今日來,除了吊唁你父親之外,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題?周娉婷垂首道:“請陛下明示,草民自當無所隐瞞。”
只聽那溫和的聲音緩緩問道:“你想做皇商麽?”
皇商?!周娉婷大吃一驚,不覺擡頭,卻見女帝一半贊許一半信。
機會永遠稍縱即逝!
周娉婷想也不想地跪下磕頭:“陛下若願意相信草民,草民自當竭心盡力,以報皇恩。”
她答得痛快,旁邊的江夫人看着卻只是大急,跪下道:“陛下!請三思啊!”
女帝看也不曾看江夫人一眼,目光只落在周娉婷身上,依然是嘴角含笑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更叫人心神震動。“周娉婷,若是再加上一點,朕明日便将皇商的冊封旨意頒布了呢?你敢接麽?”
“陛下!”江夫人吓得不顧禮儀地叫了起來,眼見聖意不能動搖,她又去抓着周娉婷的手,搖頭道:“小妹,你不可點頭啊!這不是等閑之事,其中許多……”
“其中許多艱難糾葛,我心中比誰都清楚。”周娉婷打斷長姐的話,堅定地擡頭看着女帝,緩緩道:“草民願意,陛下。”
女帝眼中滿是贊許,再次問道:“你當真想清楚了?”
周娉婷幹脆地叩首謝恩:“草民謝陛下隆恩!”
“很好。”女帝點頭,微笑道:“周娉婷,你果然有幾分朕的氣魄,朕很是欣賞你,只是這商場如戰場,雖不至于如朝堂一般步步血刃,也會一念之間百萬心血付之東流。朕希望你明白,朕給了你皇商的牌子,卻也給了你更大的風險,從此之後你要處理的不僅僅是周家之事,更要為朕打理江南商業,你明白了麽?你敢麽?”
她也覺得這位女帝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只是這想法乃是大不敬,她不敢說而已,想不到女帝也是這般認為!周娉婷心中一陣激動,語氣更堅定了。“陛下也是從深山修道之人變為女帝,如今陛下雄才大略,面對朝野紛争而從容不迫。草民不敢奢望有陛下的帝王之威,但膽識二字,草民還是有的。這江南商業烏煙瘴氣,先父早就想好好治理一番了,如今草民願承先父遺志,為陛下一整江南,保住江南魚米之鄉的名聲!”
投入了本才能獲益,這是商家的不二法則,現在,她就要用周家的忠誠和財富,換取更大的利益。周游之女,絕不是守舊之人,更不會坐吃空山!
“很好。”女帝嘴角露出個微笑,伸手将她扶了起來,轉頭笑道:“江夫人,起來吧——這周家的骨氣,令妹倒是比夫人更多一點。”
江夫人嘆了口氣。
小妹說是一身榮華,姐姐是一品國夫人,姐夫是禦史大夫,言官之首,如今又得到了女帝的青睐,即将獲得皇商的身份。但但父親是因皇室紛争而死,現在降下皇商的身份,多少人會以為這皇商的身份是用父親的命換來的?
更重要的是,大梁依舊是男尊女卑的大梁,女人當家本就不易,古往今來何時有過女子擔任皇商一職呢?女帝能穩坐龍椅,除了她本身的雄才大略之外,也因為身邊有個手握重兵的太尉,她的小妹有什麽呢?她與夫君,并不能時時刻刻守在小妹身邊,到頭來,這周府裏沒一個可以讓小妹依靠的人,恐怕連能用之人都沒有!
她遵旨站起,卻忍不住幽幽道:“長姐如母,陛下,妾身這心裏,實在是……擔憂啊。”
周娉婷心中卻另有打算,“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也心意已決。”
江夫人也不過心疼罷了,陛下出口成旨,又豈是她們不願便能收回成命的?思來想去,江夫人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有個萬一,便接小妹回京城禦史府。
“娉婷。”女帝在眨眼之間便換了稱呼,“你是否會武功?身邊是否有練武之人?”
武功……周娉婷搖頭,“回陛下,草民沒學過,身邊也無可用之人。但事在人為,草民總會想到辦法的。”
“陛下,此事不必擔心。”一直沉默的太尉道,“十二衛中的綠绮便在附近,可派她過來保護。綠绮與周姑娘年紀相仿,武藝與學識在十二衛中都是佼佼者,若是她保護不了周姑娘,便叫她自己提頭來見陛下得了。”
女帝抿嘴笑了,點頭道:“如此甚好,那麽,娉婷,朕會讓綠绮給你傳旨,這幾日你且安心處理你父親的喪事吧。”
她說着又拍了拍周娉婷的手,柔聲道:“咱們女子若是想成就一番事業,必定是要比男子吃更多苦的,朕對你寄望甚重,你更要保護好自己,懂了麽?”
周娉婷心中湧上陣陣感動,雖說長姐對她十分疼愛,但長姐卻未必支持她在商海中歷練,她以為自己将孤身一人,不想女帝竟是如此支持,還叮囑她萬事小心。
越是如此思量,周娉婷越是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是,陛下。”
她将以女帝為榜樣,不敢學女帝經天緯地,但這商場之中,須是她為女王!
女帝見她神色堅定,才又微服離去。女帝一走,江夫人便看着周娉婷,然後又是一陣嘆氣。
周娉婷也好一會兒不說話,重新回到靈前跪下,默默給周游燒了回紙錢,才道:“姐姐,爹爹之死,并不簡單。”
她不相信父親的死真的就是卷入皇室紛争這麽簡單,否則的話,就算歹徒冒充了他們父女,這江南道與他們家做了數十年生意的人不在少數,難道歹徒也同他父親一樣是個精通商道之人?何況商道一途,風格千萬,冒失或是穩重都截然不同,難道歹徒連她父親的風格都能冒充?
這一點江夫人也知道,“小小,此事關乎女帝的皇位,她絕不會放任自流的,你且安心。”
周娉婷卻搖了搖頭。
她當然知道女帝不會放過陷害她的人,但那都是與皇室紛争有關的,周家在江南勢力甚深,如今會落到家主慘死的地步,與樹大招風有關,更與江南道明明暗暗的商家勢力有關。周家此時若不能振奮,重回首富之位,偌大的産業便是有了家主也只有被人蠶食的份,而這,才是那些惡毒之人的最終目的。
她不會讓那些人得逞的。
“姐姐,報仇之事,只能由骨肉至親來,不能假旁人之手。”周娉婷低聲道,“若是只想着嫁人生孩子,今日我又何必在祠堂上擺出家譜?姐姐,咱們周家,怎可任人欺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會有一部分劇情跟女帝裏邊相同,因為是同一件事~
明天男主正式出場。
☆、皇商
他們周家?江夫人聽到這個詞,許久才反應過來。是的,他們周家。
這個詞她已經有十年不曾聽過,但在十年前的十七年裏,她每時每刻、一言一行都被“周家”這兩個字束縛着,不管做什麽,都會被說擔不起周家的重任,與周家繼承人的身份不符。埋怨累積着,終于在她十七歲被提到與樓家的婚約之時爆發了。
“不管我做什麽都會被你們說與周家繼承人不符,親骨肉又有何用?我在你們心中不過是個繼承周家的工具而已,既然如此,你們不如立個嗣子!”
當年的周大小姐并未想過立嗣一事背後有多少恩怨糾纏,會牽動多少勢力,時隔十年,如今的她已經将學過的商道忘得一幹二淨,不過憑着陪夫君宦海沉浮十年的經驗,勉強知道一二。
因先帝昏庸,國家疲敝久矣,江南的局面更是一片混亂,若是沒有皇商這個身份,周家就管不住江南的商業局面,周娉婷一介病弱女子,即便能掌握了周家,也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牽制其他三大世家。所以必須依靠皇商的身份,獲得許多特許,才能叫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