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發生甚是突然,管事們沒反應過來。等周聘婷出現,大家都知道這回要被小姐問責了,但管事們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被問責的竟然是樓家公子。

當日樓如逸在周家被封為皇商之時出現,掏出庚帖、證明身份、表明來意,周家上下都知道他是小姐承認的未婚夫婿。眼見樓公子好心捉賊卻被小姐責怪,梁媽媽忙解釋道:“小姐,今夜莊氏與杜洪泰趁夜盜竊府中財務,還想殺人,幸虧樓公子發現得及時。”

“對對對!”值夜的小厮劫後餘生,回想起來便是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地對着樓如逸跪下磕頭。“謝樓公子救命之恩!”

“哎!你別這樣!”樓如逸最受不了古代這種磕頭跪拜了,能不能好好說話?他不由分說将小厮扯起來,大聲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大俠嘛,路見不平、救人于危難,那都是本分,是義務!

周娉婷站在旁邊看着他一副理應如此的樣子,實在不知樓家派來這人到底是故作單純還是實在沒心機,總而言之,是需要個機會好好談談了。

“小姐?”周忠見她思索的樣子,也輕聲詢問道。

本來放了莊氏和杜洪泰是想引蛇出洞的,現在卻意外被人發現了,接下來要如何是好?是該将他們抓去見官還是就地打一頓,亦或是,繼續引蛇出洞?

周娉婷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想了想說:“既然人贓俱獲,周忠,你帶人将他們扭送去官府。至于你……”她頭疼地看着樓如逸,嘆息道:“樓公子,若是不急着歇息,請移步,咱們談談。”

“好啊。”樓如逸連連點頭,正合他意,這府上的安保問題太多了!

周娉婷便在轉身時跟綠绮說了句話,接着便帶着雪月,引着樓如逸往正房東邊的三間耳房去了。這是內室的會客之處,東邊窗下設了一張錦榻,當中一張黑漆嵌螺钿嬰戲圖矮幾,南北四張酸枝圈椅并兩張幾。周娉婷入了房便在錦榻上首坐下,樓如逸便在下首坐了。

這一坐,樓如逸便發現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周娉婷忍了忍,沒發作,只斟酌着如何開口。

樓如逸見她神色為難,這會兒在燈下,也才發現她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鬥篷,長發也只是用銀簪随便挽着,像是睡下了又起來的樣子,便不忍心打擾她休息,搶先将自己的事情說了。“周小姐,你家的保安……家丁警覺性太差了,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不是每次都這麽幸運的。你要知道,一次意外就足以摧毀百分之九十九的幸運,你賭不起,知道嗎?”

這都是拿刀子的,她這麽瘦瘦小小的一個女孩子,能有幾條命啊?

然而這話聽到周娉婷耳朵裏,卻生了別的意思,又念着他打亂了自己的計劃,臉上不由得微微動怒,語調偏冷。“樓公子也不必将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是為什麽而來的,你我彼此清楚。我只說一點,你想要的,我會給你,但這三年中,周家的事與你無關,若是再敢插手我府中之事,休怪我另尋他人!”

“啊?”一番話将樓如逸都說蒙了,“什麽跟什麽?我想要什麽?什麽另尋他人?”

還裝傻?不願心照不宣,偏要開門見山麽?周娉婷心中越發不齒他的人品起來,冷冷道:“樓公子城府既深,此處又無旁人,何必再裝傻?你想要的不就是我給你生個兒子麽?否則的話,又何必在我向宗族宣布族譜上的規定之後,才巴巴地在我爹爹的靈堂前出現,當着賓客的面宣布你的身份?”

“哈?!”樓如逸徹底傻眼了。

周娉婷見他還裝傻充愣,臉色不由得更冷了,“既然咱們已經坦誠布公,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樓公子,族譜上的規定确實是我爹爹立下的緩兵之計,但只要有緩兵之計在,周家便是我的,誰也搶不走。我勸你也不要打周家家主之位的主意,否則的話,會用什麽手段對付你,我自己可說不準。反之,若是你乖乖地呆在周家,繼續當你無所事事的公子,錢,周家是管夠的,孩子我也會跟你生的,但只有一點,在我生下兒子之前,你不許碰別的女人。我生下孩子之後,你想在府中住或者另置別院,想納多少姬妾,我都不會多說一個字。如此,你滿意了?”

“你……”樓如逸瞪大了眼說不出話來,他好心來周府,宣布身份只是想幫她擋住那些意圖染指她的男人,什麽家主之位,什麽錢,他壓根都沒想過,他只是來鋤強扶弱當大俠的!連吃飯都自己掏錢的大俠!

想到自己的俠骨柔腸竟然被當成謀財的歹心,樓如逸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點點頭道:“我長這麽大,可算是被錢侮辱了一回,這就是有錢人的套路?那你就繼續套路去吧,本大俠不幹了!”

說完轉身就走,出了房門便足尖一點,提氣急掠,幾下飛到了靜月軒中,拎了包袱就走。

周娉婷遠遠地看見他縱身上了房頂,內心并不以為意,這世上三只腳的貓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遍地都是?兩年的時間,足夠她找個忠厚老實又聽話的男人了,反正她要的不過是個自己肚子生下的孩子,跟誰生不是一樣?

眼見樓如逸走了,她便也站起來回卧房去。剛走出耳房,綠绮便回來了,見了她便禀告說:“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屬下已經囑咐了二管家,讓他同刺史說,無論誰家來磋商,只管收銀子辦事,回頭派人告訴咱們府裏便是。”

周娉婷點點頭,“夜也深了,房外自有小丫鬟與雪絮守着,你與雪月先去歇着吧。”

“是,小姐也早些歇息。”綠绮應道,卻仍舊将她送到了卧房外,讓雪絮接手過才離去。

周娉婷将鬥篷摘下,重散了發,打開拔步床的簾子走進,便看到江夫人靠在床頭,一臉思索的樣子。不等她問一聲姐姐為何還未睡,江夫人便問道:“發生何事?”

方才一陣喧鬧,小妹才睡下不久便給吵醒了,還不讓她跟着,叫她好生擔心。

周娉婷不欲長姐擔心,便道:“後院遭了賊,小厮們已經拿下送官了,姐姐不必擔心,這些日子姐姐也累了,趕緊歇息吧。後日還要連夜趕路,京城在數千裏之外,我擔心姐姐的身體吃不消。”

“竟遭賊了?明日我可得好好整治一番小厮護院們,都是怎麽當的?好好的怎麽就遭賊了?”江夫人皺眉,又叮囑道:“小小,我與你姐夫雖然離開了江南道,但江南太守杜寒石與你姐夫乃是同科進士,也算有些交情,杜寒石的夫人陸氏便是太尉的嫡長姐。你是女帝重用之人,又是太尉親自救起,身邊還有太尉府的十二衛,,若是有甚困難,便派人去太守府求助,杜寒石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周娉婷一邊往床裏邊爬一邊應道:“是,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這如何能放得下心?江夫人只怕自己漏下什麽,俯身給小妹蓋被子,剛掖好被角,便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還有那個樓如逸。”

他?周娉婷心頭一動,問道:“他怎麽了?”

“他倒是沒什麽。”江夫人一邊躺下一邊伸手将床邊琉璃燈的燈罩轉了一圈,令遮光的一面對着床。“那日這位樓公子出現的時機太蹊跷了。璇玑島距離餘杭光是水路便要兩天,而且璇玑島只在越州登陸,從越州到餘杭,快馬也要一天,再加上樓家商量的時間、消息傳送到璇玑島的時間,最快也要六天才能到餘杭。他這樣子,分明是接到那冒牌貨吊死的消息便從璇玑島出發,一直藏在餘杭城裏,直到聽說你生下兒子便能叫夫婿繼承周家家主之位,才特意當着賓客的面出現的。”

“嗯。”周娉婷點頭,這說法與她猜測的相差無幾。

江夫人輕哼一聲,“這般貪財急色之徒,需要好好教訓一頓,才知在誰屋檐下需向誰低頭!”

教訓?周娉婷心中疑惑,問道:“姐姐,你下手了?”

她怎麽不知道?

江夫人溫柔一笑,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角,将她攬在懷裏,拍拍她的背,慈愛道:“你啊,所以說你天生不是治理內宅的料,對付這種急着讨逆歡心的人,便該用軟手段。那日你不是将他安排在歷代姨娘住的靜月軒了麽?我特意吩咐小厮丫鬟們冷落他,看看他會不會鬧起來,這幾日短衣少食的,連打掃也不曾做,這樓少爺竟能忍下,若不是個極為忍耐深沉的角色,倒是個好拿捏的……”

“什麽?!”周娉婷不禁叫出來,“原來你故意叫人冷落他?”

作者有話要說: 如逸:等等我是不是拿了無線總裁文女主的劇本?作者你粗來我要廢了你的任督二脈!

小誤會可以提升好感度~

☆、宗族銀,府中事(4)

月光之下,樓如逸身形如鶴,輕盈迅捷地在屋頂上飛掠着。

作為一個曾經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樓如逸真是沒受過這等冤枉,他憤憤地想:“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就這麽高高在上,疑心病這麽重,看誰都是來找謀她的財要她生孩子的,怎麽就不相信世上有真善美呢?還說什麽,‘孩子會跟你生,錢會給你用,周家的家主之位你就別想了’,搞什麽!我是那種貪慕虛榮愛慕錢財只想爬上她的床的人嗎?!”

他一邊心裏不住埋怨,一邊落在一個小院子裏,手中未展開的折扇打出,鎖頭應聲而落。裏邊被綁着的男人們看得這白色少年又出現了,登時個個驚恐起來,不知他要做什麽,待要逃走,身上綁着繩子,又餓了兩天,哪裏跑得了?

“慌什麽?”樓如逸挨個将他們身上的繩子割斷,揮揮手說:“都走吧!”

這一句如同大赦,原本餓得東倒西歪的男人們瞬間來了精神,一個個不要命似地沖出院子,好幾個還跑得摔跤了。

“喂,小心點啊!”樓如逸叫道,不由得追了幾步。

難道他是吃人的怪獸嗎?

男人們見他追來了,登時吓得屁滾尿流,大叫道:“來人啊!殺人啦!救命啊!”

“哈?”樓如逸傻了眼,這叫什麽事?他是綁人了不錯,但那是因為這些猥瑣男想爬進周府玷污周小姐好嗎?他這行俠仗義之後還沒傷人,已經很客氣了,怎麽還殺人了?

男人們叫了兩三聲,登時将巡夜的府兵給引來了。女帝就在西湖孤山的行宮裏駐跸,雖然下旨餘杭城一如往昔,不必宵禁,但江南太守與餘杭刺史哪敢松懈?白天黑夜街上都是府兵。

府兵們也知事情嚴重,聽到叫喊便趕緊過來,問道:“發生何事?”

語罷舉着火把燈籠一看,這大大小小二三十個男人,全都形容狼狽,腳步虛浮,仿佛被人餓了許久似的。其中一個府兵眼尖,指着一人叫道:“這不是城西周家的周爍少爺嗎?爍公子,府上來官府報失已三日了,您怎麽會……”

經他一指,其他府兵才想起近日餘杭府陸陸續續有人來報家中男丁走失,其中不乏富家大族。府中已找了好些天,城外的蘆葦都翻了一回,想不到失蹤的富家子竟然聚在了一處,還落得如此狼狽。

那被點名的男子二十出頭,不是別人,正是周十一太爺庶出孫子。一被人點出名字,周爍便臊得滿臉通紅,支吾道:“我……”

同族的周灼截斷了道:“這別管那麽多了!後邊有個白衣人,十七八歲的模樣,武功高強得很,就是他将我們擄去的!你們快去抓他!”

府兵們一聽,竟有人能擄走大批富家子弟,領隊的執戟長立刻喝道:“留下五人保護衆公子,其餘的人跟我走!”

樓如逸正追出院子呢,遠遠地将一切都聽明白了,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在府兵圍過來之前便趕緊煙一般輕快地飛走了。

這些都什麽毛病?好心放了他們,竟然被反咬一口?

但他的身手雖好,府兵也不是吃素的,加之樓如逸毫無實戰經驗,對隐藏聲息一無所知,一時有人聽到了衣袂略過的風聲,便叫道:“在那邊,追!”

這麽厲害!樓如逸吓得趕緊躲。他為了耍帥,身上穿的是廣袖博帶,外邊還罩了件白紗半臂罩衫,要多飄逸有多飄逸,同樣的,破風聲要多大有多大。是以府兵們緊追不放,樓如逸連過好幾棟房子也沒甩開,最後看到一處高大屋檐,趕緊想也不想地躲了進去。

府兵們也想追上去,執戟長趕緊做了個手勢。“慢着!”

他勒馬幾個徘徊,思索道:“不必追了。前邊是西湖周家,那可不是咱們能惹的,周府中有一位來自太尉府十二衛的女護衛,武功不知比咱們高多少倍,這小賊入了周府,保證吃不了兜着走。”

說完便調轉馬頭,帶着府兵們繼續巡夜去了,至于那些富家子弟,執戟長本想派人送回府中,但這些公子們卻說什麽都不願意,衆口如一地要自己回家。沒奈何,執戟長只好遂了他們。

樓如逸蹲在樓角,還是将執戟長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心裏可別提什麽滋味了。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左躲右藏,最後還是回到了周娉婷府上。雖然被周娉婷一陣誤會鄙視,叫他十分生氣,但現在氣消了一想,周娉婷才遇到了大難,父親都給人害死了,看看那二三十個猥瑣男,整個宗族甚至整個江南道都是想玷污她讓她生孩子,好搶奪她家産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都會疑心重的,何況她只是個小女孩?

十七歲啊……樓如逸擡頭看看天上的月亮,這個年紀在社會主義社會還只被高考壓制,每天除了做作業就是想吃什麽的高中生呢,周娉婷卻要面對各種魑魅魍魉,獨自撐起整個家業。

想到此處,再念及周娉婷那番話,樓如逸忽然樂了。

什麽錢管夠,跟你生孩子,你不要想我的家産,簡直就像當年他生冷不忌時看過的總裁文小說。女主也總是好心幫男主,而總裁男主總是将女主當成貪財虛榮沖着他錢來的輕浮女人。

既然他拿的是廢柴流起-點文男主劇本,就應該在誤會裏做出一番成績,叫人刮目相看,鬧這種離家出走的總裁文女主戲幹什麽?

想通之後,樓如逸幹脆枕着包袱在屋頂上看月亮了。

嗯,等天亮了,給周小丫頭買點好吃的,哄她開心,繼續死皮賴臉呆在周府好了,至少也呆上三年,等小丫頭生下兒子吧?

這麽想着想着,樓如逸就大字型攤開,在周家大門的屋頂上睡着了。

周娉婷卻因為他的事一整晚沒睡好,回想争執之時樓如逸的神色,她總覺得是自己錯怪了他,這少年能在周府的冷落下仍出面抓賊,而不是落井下石,應不是壞人。

如此輾轉一夜,次日才卯正二刻,周娉婷便起來了,洗漱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靜月軒。到了門前剛要敲門,綠绮便仔細聽了聽,道:“小姐,裏邊已沒人了。”

周娉婷心下越發歉疚,命令道:“推門。”

綠绮推門而入,只見滿院落葉。其時正當五月,非是秋日,只有經年不掃的院子才能如此。周娉婷入得院子,再看房中,只見除了一間廂房床榻有擦拭住過的痕跡之外,其餘都蒙了厚厚的一層灰。這哪裏像個富豪大家的院子?根本就是陳年破屋!

周娉婷的臉色霎時間便沉了下去,但這是她姐姐江夫人的主意,也怪不得下人,只能皺皺眉。

雪月生性伶俐,立刻便說:“小姐放心,婢子這就命人來打掃。”

周娉婷點點頭,轉身離去。

雖然樓如逸走了,但總會有客人來的,周府斷不能再失禮了。

至于樓如逸……周娉婷不禁深深地檢讨自己。自從囚室獲救之後,指正仇人、安葬父親、繼承家位、對付宗族,事情接連不斷,她将自己繃得太緊了,以致失了方寸冷靜,胡亂懷疑人。身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眼光,唯有眼光獨到,才能發現商機,也才能吸納人才。對樓如逸,她竟然一見面便懷疑他的用意,不管樓如逸是真惡人還是大好人,都會因她一句話而走。

太冒失了,她需好好靜一靜。

綠绮也勸道:“小姐,明晚江夫人便要離去,趁着這兩天無事,小姐安心陪陪江夫人,也好好歇歇吧。”

然而周娉婷還未來得及點頭,便有個正院中二等丫頭名喚言書的趕來了,行禮道:“小姐,大管家派小厮傳話,說是宗族裏的幾位老爺少爺來了,要商議銀子的事。大管家已請宗族老爺少爺們在外書房用茶了,請小姐示下。”

一刻也不得閑。周娉婷揉了揉太陽穴,道:“去回大管家,我這就來。”

言書又福身道:“是。”轉身傳話去了。

周娉婷便回到正院換了身衣裳,用了早飯,才往外書房去。

周府中書房衆多,外書房就在大廳前的西廂,五間開的大房子,十分寬敞,因離大門不過目見可及的距離,常用來見人員衆多的外客。周娉婷帶着綠绮與雪月才從大廳西邊的角門出來,大管家周義便迎了出來。

“小姐,六太爺沒來。”

一句話周娉婷心中便有數了。

她往書房走去,正巧夏日晝長,太陽卯正前便升起了,此時已過卯時,湖面白霧散去,日光漸漸毒了。樓如逸在屋頂上被曬得渾身難受,不禁在睡夢中翻個身,屋頂可不如床平坦,他這一翻身,登時不由自主順着屋檐滾了下來。

周娉婷只聽咚的一聲,随即便是一聲痛叫“哎喲”,小厮們喝道:“什麽人?!”

轉身一看,只見大門附近,一個白衣少年正從地上爬起,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撓了撓頭,滿臉的不知所措。

那看熱鬧沖出外書房的人裏,周灼、周爍登時白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點,不好意思,一般更新時間都固定在在11-13點。

古代時辰分兩種稱呼,“初”指前一個小時,“正”指後一個小時,卯正就是6點,一刻15分鐘,卯正二刻是6:30。

☆、宗族銀,府中事(5)

樓如逸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依舊在半醒狀态,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被一群人圍了起來,其中一個還是周娉婷。

“呃……”不管臉皮多厚,作為一個取向正常的男青年,在一個美女小姑娘面前出了大糗,總是有些臉紅的。

樓如逸努力控制自己臉上的溫度,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帶着笑對周娉婷打招呼:“周小姐,早,怎麽大家都在?”

周娉婷一時也不知心裏頭的滋味是好笑呢,還是嘆氣,亦或是松了口氣,總之,樓如逸既然打算将昨晚的争執一筆抹過,她也便順着臺階下了。

“你早。”

外書房的客人們見周娉婷問好了,便也客氣道:“樓公子,早。”

“大家早、都早。”樓如逸十分風度地對衆人抱拳,然後目光一凝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周灼、周爍。

這倆猥瑣男來這裏幹什麽?樓如逸到了嘴邊的“你們忙”登時變了,“你們忙什麽呢?我能聽聽麽?”

這樓公子為何不避諱?雪月心中不快起來,周義與周娉婷卻看到了他目光在宗族中兩個男子身上停頓。

周娉婷道:“忙些族中事,樓公子若是不嫌煩悶,在旁給我出出主意如何?”

這話可太合樓如逸的意了,他當即點頭說:“好啊好啊!”

周義呵呵一笑,微微躬身,擡手道:“小姐,樓公子,請先入座。”

外書房獨占前院西廂,面闊五間,除南北兩頭的稍間隔出外,其餘三間皆已打通,只留柱子加以區分明次,南北次間又各自開門,為的是管事們商議事情時,若哪家小厮有事禀告,可悄悄進出,不必自明間大門來往。

外書房坐西朝東,西邊一架五尺高繪有範蠡三遷定陶的獨扇鐵力木架大插屏,兩側立着兩個與插屏同高的榉木書架,架中卷軸籍冊若幹。插屏下放着一張花梨十字連方羅漢榻,榻上一只填漆梅花小幾,榻的南側放着一張如意雲頭雞翅木畫桌,上邊放着筆墨紙硯算盤等物。再底下便是裏外四溜椅子,椅子兩兩之間有茶幾,幾上已有茶了。最裏兩排乃是一側各四張黑漆螺钿圈椅,其後一排各六張黑漆雕花交椅,最後兩排已在次間裏,是各八張黑漆扶手椅。

周娉婷走進便在羅漢榻上上首坐下,周義便将樓如逸引在羅漢榻下首,底下各宗族依長幼尊卑坐下。雪月奉上兩盞茶,周娉婷便問道:“諸位族兄叔伯,匆匆趕來,不知有何事是十六娘能效勞的?”

坐在南邊上首的一個花白胡子男子,周娉婷喚作三叔的周三爺趕緊道:“十六娘客氣了,怎敢說效勞二字?今日我等前來,是想說說族中公用銀子之事。”

周娉婷只當不明白,“族中公用銀子之事不是已經交給六叔祖了?若是哪裏短了銀子,只管同六太爺說,将來他理了單子給我,我便在賬中劃下便是。”

“自然不用十六娘處處費心,只是六叔拟了一份,咱們也拟了一份,以防有什麽遺漏的。”周三爺說着便将一張帖子給遞了過來。“十六娘且看看。”

周娉婷起身接過,打開一看,不過是一筆一筆記着哪裏需花多少銀子而已,總額也寫在了最後。

周三爺又道:“咱們周家世代在餘杭居住,但族中愛打獵的便只有我們這幾家,故而三五日便會經過祖墳。恰好我這一房與城中一些商鋪有點來往,便幾家商議之後,将這單子拟了,不知哪裏不對,與往年出入大不大?”

這是等着她将破綻說出來呢。周娉婷心如明鏡,并不開門見山,只轉頭問道:“這族中公銀一事我也是第一次見,往時先父并不許我一個女子參與。這樣吧……六叔祖那邊怎麽說?”

周義應道:“小姐,六太爺說今天上午便能派人送單子來,您忘了?”

“瞧我這記性。”周娉婷淡淡地說了句場面話,不再看帖子,只是用紙鎮壓在旁邊的畫案上,斷了茶問道:“諸位可用過早飯了?”

周三爺聽着心裏不由得開心起來,他們幾家都不滿周六太爺家獨攬祭祀銀子這個肥差,想分一杯羹,借着周六太爺家貪族中公銀之事動一動族長的威信。不想這一天竟也是周六太爺送單子的日子,可不正是打臉打得正着麽?

由是他們也不急,只同周娉婷說些家族中事。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有小厮來禀告道:“小姐,大管家,六太爺家的大公子來了。”

說話間便周沣便走了進來,嚷嚷道:“十六丫頭,怎麽在這裏見我?”進了一看外書房中人員滿滿當當,又吃驚道:“哦,議事呢?”

一邊說着,一邊在北邊第一張黑漆螺钿圈椅上坐下,對周娉婷說:“我把族銀單子拿來了,你叫人點銀子銀票,我拿了就走。”

一番動作,将樓如逸都看得目瞪口呆。這周沣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來這裏不像是做客,到像是皇帝駕到下聖旨來的。

周三爺便第一個不服了,他與周沣同輩,雖不如周沣是族長長子這般身份,年紀卻比周沣大,當場便冷哼道:“五郎目力當真是越來越不好了,這滿屋子的兄長,竟似不存在一般。”

經他這麽一說,周沣才不鹹不淡地道:“諸位族兄安好。”又轉頭催道:“十六娘,就勻給我一眨眼的功夫,你簽了牌子點了銀子,我便走了。若你不得空,便叫周義同我去點銀子也是不礙事的。”

族中早有人不滿他目中無人的模樣,如今又當着周娉婷這個小輩面前給了難堪,新仇舊怨一齊發作起來,當中一人冷笑道:“喲,瞧着三哥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他府上呢?”

令一人便笑道:“人家是族長嫡長子,咱們宗族上下只能奉承着,家裏有一斤米也要上供九兩九的,進門便坐上首、伸手便沖十六丫頭要銀子算什麽?”

“唉,十六丫頭,你可還是小心點吧,保不定便是你家的銀子養人家混府上下呢。至于祖墳?任憑青草人樣高,總之祖宗是不能爬出來抽他耳光子的,怕什麽?”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句句都別有深意,周沣算是聽出來了,這都是針對他來的。

“怎麽回事?”周沣沉下臉,轉頭對着周娉婷拍了拍圈椅的扶手,道:“十六丫頭,你這是什麽待客之道?任由別人夾槍帶棒地說你叔叔呢?”

周娉婷才叫了聲“三叔”,樓如逸便噗的一聲笑了。

周沣瞪了他一眼,怒道:“你一個外人,別以為爬上周家的床便能在我面前無禮了!來人……”

“來什麽人?真當這是你家呢?”樓如逸聲音不大,但練武之人中氣最足,一下子便将其餘的聲音蓋過了。“上門要銀子使喚別人跟親女兒一樣,被人奚落了就說自己是客人要待客之道,惱羞成怒了又要叫來人。這位大叔,你到底是這府上的主人還是客人?或者說,你想是客人便是客人,像是主人便是主人?”

周沣被他一番話點出前後态度,便更不自在了,才想說話,樓如逸又打斷道:“還有,什麽叔叔?你是誰叔叔?這要說清楚來的。我沒記錯的話,周游周老爺可沒親生兄弟,如果你是叔叔,那周小姐的叔叔可就多了,兄終弟及,這周家怎麽輪到周小姐做主?”

說完還一拍腦門,驚訝道:“哎喲!我還忘了,這府上是周小姐的呢,怎麽?現在要欺負主人是個小女孩兒還是個晚輩,來人府上想怎樣就怎樣?土皇帝下旨嗎?”

這一番話只說的周沣面色漲紅,指着樓如逸說不出話來,雪月見狀不由得心中大快,抿嘴笑道:“樓公子說的哪裏話?女帝的聖旨可在咱們大堂上供着呢,哪裏又來個土皇帝?”

周娉婷見周沣氣得直喘氣,便呵斥道:“沒規矩,主客有別,三叔登門是客,哪裏有你這樣對待客人的?一旁站着,再得罪族叔,我不饒你。”

這話不痛不癢,雪月就着話告了罪,侍立在旁,與樓如逸交換了個歡樂的眼神。

其他族人也聽得于心大快,周三爺笑道:“十六娘,五郎是你族叔,我也是你族叔,這族叔與族叔之間,不該有區別對待吧?”

周娉婷點頭道:“這是自然。”

“那你五族叔給了你一份單子,我也給了你一份單子,你要好生對比,再決定用誰的。”周三爺說着便看了周沣一眼,嘴角含笑。“否則的話,咱們幾個一樣是族叔的長輩,可不饒你,都是同族不同支的叔叔,誰比誰高人一等呢?”

周沣聽得臉色更是一變:“什麽單子?”

“自然是族中公銀的單子。”周三爺笑道,“既是族中的銀子,便該全族核算,不能一家做主,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求評論,求收藏~

☆、宗族銀,府中事(6)

周三爺這句話說出,周沣就知道了,族中開始打祭祀這方面的主意了,但“全族核算”四個字,卻透露出周三爺保留的餘地。所以,周沣便笑了:“三郎說得對,既然是族銀,确實應該全族核算。”

周娉婷本想好好地喝口茶呢,聽得這話便借着茶蓋的掩護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族銀一事,着實複雜得很,牽動着全族上下,而周氏的全族,又實在太大了點。

周氏一族在餘杭附近定居已近三百年,祖墳便在餘杭縣西湖之北的葛山,綿延了好大一片地方。除了每月定時除草等護養之外,還有每月初一十五供奉鮮花果品,是以修理護養都需好大一批銀子。

這修繕祖墳之事一向交給族長一支,但銀子卻是每季度每家每戶湊的,在全族上下集資修繕祖墳時,這族銀便是第一等大事。誰家也不肯多出一文錢,誰家也不許浪費一文錢,所以族銀的每一文錢都是過賬的,每年正月祭祀祠堂之前,合族上下都要檢查一遍族銀賬目。若是誰膽敢多貪一文錢,不僅要十倍償還,還要當着全族人的面在祠堂裏跪下,對着祖宗牌位忏悔,更嚴重的,會被移除族譜,不再為周氏一族人。

只是随着周氏一族的逐漸壯大,有些旁支沒落了有些旁支飛黃騰達了,于是本着一族親眷的情分,飛黃騰達的旁支便幫沒落的旁支出了每季度的族銀。這飛黃騰達的一支中,就有周娉婷家。

周娉婷家這一支是周氏嫡脈,在前朝是世代為官的,都是些五六品之流的官吏,雖職位不高不低,但自足之外,接濟些窮苦親戚是不成問題的,其中一項便是替窮親戚出族銀。後來輿圖換稿,周氏祖先們便開始棄官從商,經幾代積累,終于在周娉婷太爺爺這一代成了江南首富,但也正因如此,族銀便從全族募集,變成了周家嫡支單獨出。于是這本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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