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沒時間也沒心思碼字,計劃趕不上變化,非常對不起!這幾天依舊比較忙,但是會努力碼字的!只是更新時間不确定。
☆、動民情,反勝敗
夜承香這個名字在街頭巷口的茶館裏,都是跟可憐女子聯系在一起的,所以這個名字一被說出口,周圍百姓的表情都微妙起來。
夜承香是在周府被抓到的?周娉婷說的報昨晚之仇,難道她已經被夜承香……
衆人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蓋興業正中下懷,更是追問道:“周娉婷,你說啊,說清楚,你要報昨晚的什麽仇?”
“報你收買夜承香闖入我府中之仇。”周娉婷并沒有隐瞞,臉上也沒什麽羞慚欲死的表情,她很平靜地将話說出口,問道:“蓋興業,有你家印子的銀子是從夜承香身上搜出來的,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給人一夜溫香軟玉怎麽了?哦,不,不對!”蓋興業指着她大笑起來,“周娉婷,你早已被囚禁了許久,哪還是什麽清白之身?什麽溫香軟玉?不過是殘花敗……”
他的話驀地停下,一柄折扇打開了抵在他的脖子上。紙張的厚度很薄,鋒利度也遠遠不如刀子,但據說武功到了一定境界,飛花摘葉皆可殺人。
“閉上你的髒嘴,多說一個字,你就等不到法律的制裁,成為我第一個殺的人。”樓如逸冷冷地抛下一句,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轉頭叫道:“鄉親們!聽我說!”
衆人看向他,周娉婷也吃驚地看向他,樓如逸只當沒發現,往下說道:“我來江南時,恰逢周家出事,關于周小姐的種種傳聞,我不知真相,既然周小姐沒承認也沒否認,大家就當個莫須有。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且沒有證據,周小姐不介意,那麽任何人的話都沒有一錘定音的權利。我知道中原人對貞潔一事看得非常重,甚至比性命還厲害,很多人也認同,但我還是要說,這是不對的!”
周圍嗡嗡嗡地響起許多議論聲,樓如逸只當沒聽見,繼續說道:“如果一個女子失貞是因為她不自愛,道德有虧,那麽被議論被鄙視也情有可原。但如果一個女子是被暴力強迫而失貞,她就是個受害者,她沒有犯任何錯,錯的是強迫她的人,那才是畜生!就好像殺人和被殺的無辜者一樣,我們不去怪殺人者狠辣惡毒,卻怪殺人者不自愛嗎?這是什麽道理?”
“但是失貞就是失貞!”人群中有人叫道,“樓公子,你說得這麽大聲,好像很有道理似的,但是換做是你,你會娶一個不是處子的女人嗎?”
“為什麽不?難道沒了處子的身份,她就不是她了嗎?”樓如逸想也不想地反駁說,“難道因為她可能已經沒了處子的身份,她就不是女帝親封的皇商?就不是周家的家主?她的本事就是假的?她的善良也沒有了嗎?不,沒有,不是的!就算她被風言風語纏繞,被世人認為名聲盡毀,但她的才華和善良沒有損失半分。是她扳倒了蔬果行會,讓大家有便宜又新鮮的菜可以買,讓小攤販們得以生存,現在蓋興業這個混賬買通了采花賊想毀她的清白,不過是想讓她羞愧自殺,想讓菜市變成從前的樣子,讓大家花更多的錢買最爛的菜!大家想一想,要是他的陰謀得逞,不要說菜販和菜農了,就是老百姓們,還有活路嗎?”
“對!”綠绮最先回過神來,大聲說:“更可氣的是,蓋興業分明想堵死大夥兒的活路,卻還想利用大夥兒欺負周小姐!大夥兒說,對這種人應該怎麽辦?”
若是他們只說蓋興業對周娉婷如何卑鄙,百姓們不過是看場熱鬧,唏噓幾句,又有茶餘飯後閑談的料。但樓如逸點到了菜價這個關系千家萬戶的問題,綠绮又指明蓋興業利用百姓對付周娉婷。百姓心中最重要的不過錢,其次便是被人利用,聽了這些話,登時怒火高漲,紛紛叫嚷起來。
“太可惡了!”
“這種人活該千刀萬剮!”
“周小姐,你千萬不要被他打倒,我們都相信你!”
“對!我們都相信你,周小姐!”
“蓋興業太可惡了!咱們為周小姐出氣!打他一頓!”
“對!這種從菜籃子裏榨錢的東西,該死!揍他!”
百姓們一擁而上,吓得行會會長們全都躲開了,蓋興業為了和周娉婷對峙,站在人群最前面,又是衆人的目标,一下子首當其沖,想躲也躲不了,被百姓們揪住了打。現場只聽叫罵聲和痛呼聲交織着,亂成一團。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官差趕來喝道:“鬧什麽?還不住手!快住手!”
連聲呵斥之後,百姓們才住了手,往四周散去,将蓋興業露了出來。只見蓋興業仰面躺在地上,滿頭鮮血,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手腳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若不是他還哎喲哎喲地痛叫着,旁人還以為他死了呢。
“哎喲!蓋會長?您這是怎麽了?”餘杭城的捕頭上前查看了一下,擡頭問道:“怎麽回事?”
“捕頭大哥,蓋會長勾結采花大盜呢!”雪月瞥了一眼蓋興業,撇撇嘴道:“聽說勾結多年,唉……也不知是給了這夜承香什麽好處,讓夜承香聽他的話這麽久。”
綠绮笑道:“聽說夜承香為人貪財好色,大約是給了夜承香很多銀子吧。總之,捕頭,我大梁朝律例,勾結匪類者與匪類同罪,這夜承香辱□□女之後必定殺人,可謂罪大惡極,按律當斬。”
“綠绮姑娘說的有道理。”餘杭刺史汪宏義從轎子裏走出來,接口道:“來人,将夜承香與蓋興業都押回去,聽候發落!”
蓋興業一向與官府交好,聽到官府來的消息還心中竊喜,以為終于得救了,沒想到汪宏義一來就要将他收押。驚懼交加之下,蓋興業連話都沒能說一句,眼皮子一翻便暈了過去。捕頭衙差們更是省事,将被廢了武功的夜承香和蓋興業拖起走了。
汪宏義這才轉頭看向周娉婷,拱手笑道:“周娘子,本官來遲,讓你受驚了。”
蓋興業沒驚到他,倒是別人吓了她一跳。周娉婷輕輕嘆了口氣,決心将旁的事都抛開,先處理正事要緊。“汪大人言重了,十六娘擔待不起,今日若不是汪大人前來,十六娘不知如何控制局面才好。”
“嗨!”汪宏義擺了擺手,“一個勾結匪類的奸商罷了,本官早就察覺,已搜集了不少證據,準備近日便将二人捉拿歸案,沒想到他們竟然惹到周娘子頭上了,當真是可惡至極。”
“勞汪大人費心了,幸好這賊子入府便被我與樓公子察覺了。”綠绮笑道,“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是周娘子否極泰來,鴻福加身。”汪宏義也笑着回了一句,擡手道:“啊,周娘子請。”
周娉婷故作不解:“大人這是要去何處?”
“來了商督院,自然是去商督院議事。”汪宏義再次擡手道,“周娘子,請吧,今日是會長集會之時,本官對商場之事不熟悉,還要周娘子從旁協助才行。”
“可是……”周娉婷依舊沒有動,神色為難地說。“方才會長們說了,我是女子,不可入內。”
“不……”會長中一人要解釋,汪宏義已怒甩袖道:“胡言亂語之極!周娘子是女帝親封的皇商,雖無品階,卻是朝廷中人。商督院乃是官衙,周娘子若是不能進入,難道這些市儈之徒便能進麽?”
“汪大人見諒……”又有一會長想解釋,汪宏義也同樣不給機會,“既然他們不願周娘子進入,也罷,來人,把椅子擡來,我與周娘子并諸位會長,便在商督院門前議事,好好說說行會這事!”
☆、鬥群商,攬重責
當着百姓們的面商議行會之事……這話說出來,衆會長都有苦說不出。若此時還有人看不出周聘婷與汪宏義是有備而來,要對行會下狠手,那真是枉費在商場浸淫多年,不如扛把鋤頭種田去。
大梁朝以農商為國之根基,只因農事關系吃喝,天下百姓近七成都是農民,而剩下的三成就是城鎮中的市井小民與官紳權貴,比起農事,他們更倚重商業。縱然官紳們有莊子,也不能保證日常的米糧蔬果用量,所以只能采買。會長們控制了行業,也就等于控制了衣食住行,這就是會長們敢放肆大膽,連官家的面子也不買的原因之一。
這麽多年來,官府不是不想治理,但行會之大,包羅生活的方方面面,加之江南自來有男官家、女管家的說法。江南商戶的女兒大多嫁入官家,不能做夫人也要做個妾室,而妾室生下了兒子,商戶的外孫便要參加科舉,入朝為官。女為官家妾室,外孫為官,再稍微用銀子打點上下,如此層層保護,江南商戶與官府間的關系千絲萬縷,官府投鼠忌器,無從下手。也因此,行會越發大膽了,商場上的事更不容許官府插手,偏偏江南稅收一半來自商戶,若是商戶拿些法子漏稅,官府也無可奈何之外又政績又損,日深月久,官府與行會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深。
但對于商戶來說,與官府之間再大的矛盾也能用銀子解決,他們唯一怕的是被柴米油鹽壓迫得喘不過氣的百姓們。商戶中也有些帶良心的,擔心如此損陰德對子孫不利。還有些膽小怕事的,怕百姓們揭竿而起,朝廷動兵,連帶着将江南的商戶都整頓一回。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是女帝在江南說的話。為了一場大水女帝能将江南的大半官員殺了,其中多少商戶家的女兒受到牽連而死,又有多少商戶因此失去了庇護,只能勉強維護着行業中岌岌可危的會長地位。
所以,商戶中各有各的考慮,一時心思不同,誰也沒再說話。
周聘婷身為商戶,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的本來目的也是為了江南商戶有更多的生存空間,不是為了對會長們趕盡殺絕,所以她也沒再說什麽。再者,她雖是皇商,但汪宏義是餘杭刺史,商不如官,何況還是個現管的官,怎麽也要讓這位百姓父母官做主。
汪宏義也樂得手下她這個面子,他令衙差将椅子搬來便在商督院門口坐下,衣擺還沒擺整齊呢,餘杭府的師爺便湊到他身邊道:“刺史大人,方才衙差來報,說蓋興業那厮沒大事,就是被打得狠了點,暈過去了,并無性命之憂。”
“唔,這便好。”汪宏義撚撚胡須,搖搖頭嘆息着,轉頭對會長們道:“瞧瞧你們這些商戶,将百姓們搞得天怒人怨!如今蓋興業的下場都看到了吧??可還敢再欺行霸市?”
會長們一個個都不敢說話,只低着頭站着。欺行霸市四個字由餘杭刺史說出來,他們是大氣也不敢吱一聲的。
“對啊,刺史大人,不能再讓他們這樣下去了!”周圍的百姓叫道,“咱們連柴米油鹽醬都被他們欺負,這日子還怎麽過?”
“對!不能放過他們!這些都是坑咱們血汗錢的人!”
“刺史大人,把他們都抓起來!跟蓋興業一同斬首!”
“對!都是黑心店家,殺了他們!”
百姓們一邊叫着一邊不由自主地往前沖,眼看着又要撲上來一頓亂打了,會長們吓得更是往後躲,餘杭府的衙差們急忙上前攔着。
樓如逸和綠绮也趕緊将周聘婷和雪月保護在身後,樓如逸舉高雙手做出個安靜的姿勢,大聲道:“鄉親們,都別急,都聽我說!”
他運氣提聲,聲音一下子蓋過了所有,百姓們對周娉婷極為敬重,見周聘婷的未婚夫發話了,便都安靜下來。
汪宏義還以為樓如逸有什麽好主意,沒想到樓如逸又大聲道:“鄉親們,汪大人是咱們的父母官,他一定會為大家做主的!”
雪月一聽差點笑出聲來,汪宏義心中暗罵了一聲,卻也只能站起道:“都別急,本官既然來了這商督院,必然好好處理行會之事。周娘子,本官看你将蓋興業之事處理得甚好,在商言商,你既然是皇商,對商業一道自然知己知彼,能百戰百勝,絕不會辜負本官的期望。”
這老狐貍!樓如逸氣得想打人,他本來想甩鍋給汪宏義的,沒想到這官場老狐貍又給甩回來了!正氣着,忽然感激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樓如逸心頭一顫,回頭便看到周聘婷站了出來。
“刺史大人說的是,行會之事既然是我十六娘開了頭,自然由我周十六娘來善後,但蓋興業之事,本是咱們商場上相互争鬥,勝敗都在銀子上,無關性命。是蓋興業勾結匪類,意圖玷污女子清白,這才招來死罪之禍。”她說着便看了周圍一圈,緩緩道:“諸位會長說,是與不是?”
衆會長揣摩着她話裏的意思,是她主動攬下行會與百姓之間的矛盾,還将衆會長和蓋興業那厮撇清了,更表示行會之事是商場之事,阻斷了官府的插手?需知若是官府插手,查出個逃稅的罪名,在場的各家逃掉的稅銀可都是能抄家流放的數目,周聘婷這話一說出來,在場大半都放了心,接下來周聘婷有何決定,他們都決定默不作聲支持了。
周娉婷看他們的表情也已知曉他們心中所想,與她猜的一樣,行會之事必是有人牽頭,不少人都因為獨木難支才跟着行會欺行霸市。他們深知這做法若是朝廷追究起來必是大罪名,若是不入行會也能做生意,他們絕不會冒着被治罪的危險跟其他行會會長一般行事。
果然,她的話才落了沒多久,便有薪柴行會的會長站出拱手道:“周娘子說的是,行會之事都是商場上的事,應當商量着解決。刺史大人公務繁忙,日夜為百姓謀福祉,區區小事,是不敢勞刺史大人出手的”
“宋會長說的極是。”米糧行會的會長也站出笑道,“依我看,行會主管某一行業之事的做法早已過時,不如重新商定行業準則。”
“不錯。”茶行會的會長也道,“我覺得周娘子在城南周氏錢莊旁設立的那個叫什麽……”
“交易所。”雪月快嘴道,“是我們樓公子想出的名字,專門給做交易的。”
“對對對,交易所!”茶行會的會長拊掌道,“這卻是個秒法子,不如咱們都将行會改成交易所,如何?”
周聘婷聽着,心中只是冷笑。
茶會長的話聽起來與米糧會長、薪柴會長一樣,都是在贊同行會制度的改革,但若僅僅将行會改成交易所,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罷了。周氏錢莊設立的蔬果交易所不抽取傭金,誰家收成了只管到交易所報個數目種類,要收貨的便到交易所問貨源,交易所只管給收貨售貨的憑票,其餘一概不取。這做法一來因為蔬果交易所的貨源近一大半都來自周氏名下田地所産,便是不收傭金周家也是盈利的。二來,也只有不收傭金但給出平價貨源的做法,才能在行會的控制下打出個突破口。
但若是按照茶會長的說法,直接将行會改成交易所,農戶産出了只能賣給交易所,而商販進貨也只能找交易所,那麽交易所依舊掌握着貨源,可以控制市場,依舊可以賤價買入、高價賣出,與現在的行會有何區別?這萬萬不是周聘婷想要的。
一時,周聘婷沉吟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起回複更新,諸位久等啦~這段時間為了家裏有人生孩子的事,忙得腳不沾地。
昨晚本來說要更新的,臨時又有事,所以現在先更一章,晚一點再更一章~
☆、既當仁,絕不讓
周聘婷是動行會的第一人,寄托着在場所有人的希望。百姓希望平價買賣物品,攤販們希望自由買賣,原本掌控行會的大商賈則希望保住自己大部分利益,鏈汪宏義也希望餘杭是第一個改革行會的州府,若就此成功,他便能上報女帝,必定在從官生涯中大添一筆。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聘婷身上,所以周聘婷一沉吟,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茶行會的會長見狀便是一笑,問道:“周娘子,你這般不語,某便當你答應了?”
“沉默也表示不同意,給告訴你沉默就是默認的?”樓如逸哪容得別人吃周聘婷的空子,“這位大叔,你學問不好,大約是跟算術老師學的識字斷句?”
“噗……”雪月耐不住,別過身掩口笑了。
周聘婷也甚是無奈地看了樓如逸一眼,得到他一個極無辜的笑,不由得心中一軟。但此時她不容有失,也不容退讓和遲疑,所以周聘婷看着茶會長道:“王會長說的是,十六娘當日設立交易所,确是希望某一日各行各業都能如此設定的。”
江南四大巨賈,周吳鄭王,蘇州吳家的絲綢,揚州鄭家的米糧,錢塘周家的錢莊,剩下一個便是紹興王家的茶葉。江南只要跟茶葉有關的鋪子,十之八九都是王家的,眼前這位餘杭茶葉行會的會長,便是邵興王家的族親之一,名叫王康成。
王康成聽她同意了,眼中不禁露出喜悅之色,但未及他開口,周聘婷又道:“只是如今這交易行中,不能一家獨大,需大夥兒一同努力,才能叫江南商道恢複。”
衆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觑,薪柴會長上前拱手道:“敢問周娘子,這……各家生意不同,如何一同努力?”
“自然是能的。”周聘婷解釋道,“各位會長、管事掌管本行業的生意許久,對本行業的收成、價格、成本都比其他行業清楚,哪種情況是豐年,哪種情況是欠收,整個江南道,該多少的數目是飽和,多少數目是物以稀為貴,只有本行業的管事才清楚,所以交易所中,是一定要有諸位會長或管事的。所以,交易所可以設置,諸位會長、管事也可以加入,往後若是有人嫌自己找門路麻煩,可直接找交易所——無論賣家要賣貨,還是商販要進貨。”
“對,這叫批發。”她話音才一頓,樓如逸趕緊接上,解釋道:“不是批準發放文書的那個批發,而是大批量發貨的意思。咱們取了這麽個詞,是為了和鄉親們平日裏買東西區分開的。都說薄利多銷,鄉親們想想,平日裏買一斤白菜和十斤白菜是不是都要跟菜販子說,都買十斤了,能不能便宜些?”
他舉的這個例子倒是極好理解,不少人都點頭道:“确是如此。”
“對吧?”樓如逸又道,“買十斤總會比買一斤便宜些,對于一次能買上幾百斤的商販們,是不是進價也更便宜?所以管大批量購買的行為叫批發,商販們大量進貨的價格叫批發價。交易所管的,就是批發的事。”
“那……”人群中一人問道:“若我不是商販,但我需大量買一件東西,好比說我平日裏只買一斤大白菜,冬日到了,我便要買一百斤做鹹菜,可以去交易所買麽?”
這個樓如逸就沒辦法解答了,只能求助地看着周聘婷。周聘婷便解釋道:“在菜農來說,一百斤不算多,這個就要看交易所那邊的情況了。這麽說吧,交易所提供的乃是個傳遞買買消息的所在,若是你在交易所打聽到有菜農賣一百斤白菜的消息,你自可買下,若是沒有菜農這麽賣,你可以在交易所挂個條子,寫明你求購一百斤白菜,若有菜農看到了,也願意賣給你,那他自然會聯絡你的。”
如此解釋一番,衆人算是明白了交易所是幹什麽用的了,但這麽一來,百姓們自然是放心了,小商販們卻擔心另一個問題:“周娘子,這交易所好是好,但若還是将進貨渠道給包幹了,這……只怕換湯不換藥,苦的還是咱們這些掙小錢的。”
“自然不會包幹的。”周聘婷道,“買賣一事,最講究的便是明碼标價、你情我願,若是強買強賣,自會損人不利己,不過是殺雞取卵的行徑。所以,交易所不會截斷所有的進貨渠道,有貨源的人願意将貨源消息交給交易所進行挂賣也可,自有銷售渠道,自行買賣也可,商販們願意到交易所進貨也可,自己去找貨商也可。最緊要的就是四個字:買賣自由。”
她這麽一說,小攤販們便放心了,會長們卻苦了起來,王康成冷笑道:“說了半天,周娘子還是想斷了咱們這些會長的生路啊!”
“對啊。”一些會長也坐不住了,“交易所如此分文不取,周娘子是自有田地出貨,卻叫咱們加入交易所,這叫咱們怎麽活?”
“這位會長怕是誤會了。”樓如逸攤手道,“不錯,交易所确實不會一本萬利,但難道諸位會長名下沒有鋪子,不做買賣生意的?”
那會長被問得話語一哽,人群中便有人冷笑道:“怕是某些靠吸人骨髓發家的東西只會玩些控制買賣渠道、低買高出的把戲,不會正正經經做生意呢!所以沒了行會吸血,便跟天塌了一樣,呼天號地的說別人斷他生路!”
“不錯。”另一人也冷笑道,“周娘子也沒說一定要行會會長或管事加入交易所,也明說無論如何買賣自由,跟不跟交易所做生意都随心,怎麽到了某些人口中就成了斷人生路?你若是覺得交易所不好,不能掙錢,那就自尋貨源,自賣自的,誰還不準你賣了?”
一頓話說得那會長臊得滿臉通紅,支吾道:“我……我并非這個意思……”
但此時解釋已是無用,周聘婷和樓如逸都明說了買賣自由,若是不願意跟交易行合作,那便自行買賣。此時也由不得會長們不交出會長的職責,周娉婷已經明說了交易行只負責傳遞信息,買賣自由,從前被行會們低價收貨的貨商們肯定更願意與交易所合作,最不濟交易所還能自己定價不是?如此一來,不需要定高價,只要稍微比賣給行會的價格稍高,貨商們便能比從前盈利,而沒有了行會中間抽取利潤,貨源的價格也會大幅下降,商販們也更願意更交易所進貨。商販們能拿到比平時更低的進貨價,售出的價格也會更低,盈利卻因為薄利多銷而更多了,這麽一來,行會同時面臨貨源和銷貨渠道雙雙被掐的局面,還怎麽做得下去?
最典型、最直接的例子,菜市,蓋興業。
蓋興業本是控制菜市價格的,但周聘婷的交易所一開,便沒有菜販願意更蔬果行會進貨,也沒有菜農願意給蔬果行會售貨。短短幾天,菜市的局面翻天覆地,進貨價與零售價同時下降,菜販和菜農卻賺得比以前更多了,菜農、菜販、百姓三方同時受益。如今蓋興業名下的鋪子門可羅雀,再也進不到菜,也賣不出菜,虧損嚴重。
如此教訓,誰敢做第二個蓋興業?
“罷了!”薪柴會長第一個站出來,對周聘婷拱手道:“周娘子好妙的計策,某甘拜下風!某願意廢除薪柴一行的行會規矩,但若要某管理交易所,是萬萬不能的,某還是老老實實賣柴去吧。”
說完将會長的印鑒交出,放在周聘婷腳下的磚石上,轉身退到一旁了。
“某同張兄一個想法。”米糧行會的會長也将會長印鑒交出,對周聘婷拱手道,“虎父無犬女,今後誰敢說周娘子不過是個弱女子,某第一個上去撕他的嘴。”
有這兩個會長帶頭,其餘會長也陸續将會長印鑒交出,最後,連主管茶葉的王康成也不例外。衆多會長印鑒整整齊齊地擺在周聘婷腳下,仿佛一個個無言的臣服,但無一例外的,沒有一個會長願意管交易所。
汪宏義一直在旁邊看着,任憑群情激奮也好、激烈讨論也罷,只是喝他的茶,直到此時才将茶遞給躬身在側的衙差,站起來背着手,圍着印鑒轉了一圈,笑道:“周娘子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只是這交易所的主意雖好,卻誰願意做這等不賺錢的事呢?”
周聘婷與樓如逸對望一眼,兩人帶着雪月、綠绮同時後退了一步,各自行禮。
“刺史大人。”周聘婷朗聲道,“交易所這主意既然是十六娘想出,周家自然當仁不讓,願為江南商戶主管商道信息。但請衆鄉親與商戶監督,若是交易所對商道消息收取分文,一次十倍,二次百倍,累計責罰!”
“好!”汪宏義可算等到這句話,哪能容許她反悔?趕緊道:“那此事就交給周娘子,周娘子,咱們醜話可說在前頭,若是你也同行會會長一樣,可別怪本官治你重罪!”
周聘婷深深一拜:“十六娘願受官府監督!”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二更~=3=小天使們晚安~
☆、訴衷情,各遮掩
周娉婷的話說出來,便算是一錘定音,宣告着餘杭商道中行會時代的正式結束,而交易所正式粉墨登場。汪宏義對交易所的事并不上心,他只需要周家替他解決行會之事,便可以上報朝廷,表示餘杭州成為江南第一個脫離行會控制的州府,邀功添政績便可。所以,周娉婷一表态,他就哈哈幾句,表示一下對周娉婷寄予厚望之後便離開了。
刺史走了,衆會長終究被周家奪去了不少利益,與周娉婷是面和心不合的,刺史還在尚且留幾分情面,汪宏義一走,衆會長便一聲不吭都走了。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也漸漸離開,周娉婷坐上竹轎,卻忽然不想回府了——方才事情紛雜,情況不容有失,她還能将自己的個人情緒抛在一邊,現在事情安定了,她要怎麽面對樓如逸?
怎麽面對,說了那一番話的樓如逸?
借着轎子飄蕩的簾幕,周娉婷将自己藏了起來,可是這怎麽能遮擋一輩子?回到了府中,下了轎子,她要對樓如逸說什麽?
她靜靜地靠在竹轎上,閉眼小憩,心中翻滾忐忑,竟不知所措起來。
樓如逸騎馬走在她旁邊,不知為何,忽然能感覺到她心中的不安和忐忑。他剛才那一番話全出自肺腑,真心實意地認為貞’操與幹淨二字毫不相關,無論她曾經遭受過什麽,只會叫他心疼,不會有半分看不起。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她的經歷如此噩夢,卻又能站起來,展露才華,做旁人做不到的事,才更叫人佩服。
認真說,這世界讓他佩服的人還挺少的。
樓如逸很想對她說,我說的都是認真的,自打我在越州的茶樓上聽到你的事情開始,便對你十分佩服。除了佩服,還有些心疼。這世界不是沒人理解你,我理解你嘛!
不過這話說出來實在有些自大。周聘婷待他一向客氣,心中實實在在将他當成客人,或許連客人都不是,只是個擋箭牌而已,他的支持和理解算什麽?
她現在一定在苦惱怎麽回自己那些話。回絕吧不好,收下吧又違心,所以默不作聲。男子漢要讓着女孩子嘛!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假裝一切都沒發生吧,所謂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他是真心希望她好,真心敬重她的。
“咳……”樓如逸清了清嗓子,問道:“那個,交易所……”
周娉婷一聽這三個字便如蒙大赦,立刻接道:“交易所這個主意是公子想出,十六娘還未好好謝謝公子呢。”
“那個……之前說好了吧?我們之間當朋友的,不用這麽客氣啦,你就直接叫我如逸呗!你們周府供我吃喝,就算是個門客也該為主人分憂啊。”樓如逸一聽她說話這麽急,就知道她果真在煩惱怎麽回答他的事,便趕緊将朋友這塊大牌子給搬了出來。
周聘婷不禁臉上一燙,知道自己冒失了,趕緊接着他的話問道:“樓公子想說什麽?”
“樓公子方才說交易所呢。”綠绮笑道,“真是難為樓公子了,這麽妙的主意和名字,怎麽想出來的?”
她見兩個小兒女各自不自在着,便有心從中化解,以免尴尬。
“哈哈……其實這名字不是我想出來的,那個……璇玑島在海外麽,經常有各種奇怪的書籍流傳過來,我也是偶然看到的。”樓如逸趕緊澄清,“不過,書上說的交易所都是收錢傳遞信息的,各有各的盈利途徑,咱們這個是免費的消息傳遞,是不是有點虧啊?做生意嘛,最重要的事賺錢啊!”
他生怕自己瞎出的主意給周聘婷帶來虧損。
“昨晚商議得匆匆,卻忘了同公子說這個了,勞公子擔心。”周聘婷解釋道,“周家是做錢莊生意的,傳遞消息這等皮毛之利,與放貸的利錢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不如不收。只要江南的商業重新繁盛起來,自然會有人來錢莊存錢貸錢。比如有人在收購甲種貨物時,發現乙種貨物也可以收購,卻沒帶這麽多本錢……”
“這時候就要找咱們錢莊貸錢啦!”雪月快言快語道,“小姐好聰明啊!”
“樓公子也很聰明啊。”綠绮抿嘴笑了,“樓公子和小姐搭配着做生意,那才叫厲害呢,你忘了是誰出了用镖局保護菜販子的主意?”
“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