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娉婷與樓如逸對望一眼,對這男子的警惕性倒不吃驚,綠绮詢問地看向周聘婷,見她微微颔首,便笑道:“兄臺果然是聰慧之人,只是此處不方便說話,兄臺若是不嫌棄,由我家小姐與公子做東,在樓外樓擺一桌,邊欣賞西湖美景邊說,如何?”
“不了。”男子搖頭,“此處往前五十步左拐,有家茶鋪,若是你們不嫌棄粗鄙,就在那說吧,說完了某也好回家。”
這顯然是不願多談的意思。綠绮眉頭微皺,這人若是真清高,便不該受他們的幫助,現在受了助又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未免有些虛僞,太迂腐了吧?
周聘婷卻不在意,擡手道:“先生請。”
綠绮先行,三人随後,很快便到了茶鋪裏坐下,周聘婷端起白瓷茶碗道:“這杯茶先給先生賠罪,今日我等冒昧了,請先生萬勿見怪。”
男子依舊是不情不願的神色,端起茶碗道:“小姐言重了,今日是某多謝小姐的贈藥之恩。”
兩人将茶飲下,周聘婷又道:“敢問先生姓名?”
“在下冷謙。”男子放下茶杯,不願再喝,催促道:“我說了,有話就說,不必遮遮掩掩的。”
連“某”的自稱也不要了,直接就是“我”了。
周聘婷也不願再繞圈子,開門見山道:“冷先生,我想知道知道你在南疆有什麽趣聞。”
“也沒什麽,只怕小姐聽了會覺得某在胡說八道。”冷謙道,“某在南疆見了許多牛,許多稻谷,還有許多苎麻。”
“牛?稻谷?苎麻?”周聘婷重複着。
冷謙微微冷笑:“大約都覺得我瘋了吧,南疆都是大山,人都是茹毛飲血的南蠻子,哪來的牛和糧食?更別說苎麻了。行了,小姐的藥錢某已經還清楚了,各不相欠,告辭。”
他說着站起便走,周聘婷也不阻攔,思索片刻,也站了起來。綠绮去結賬,與樓如逸陪在她身邊。周聘婷沉思許久,一直回到了府上下了馬才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綠绮問道:“小姐又為何一見此人便要出手相助?是聽到了南疆那兩個字麽?”
“算是吧。”周聘婷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自己在否認什麽。“我總覺得他身上有極重要的消息,只是他說的這些話,卻叫我毫無頭緒。”
牛、稻谷、苎麻?
“那……現在的南疆是什麽樣?”樓如逸問道,他心裏有了大約的想法,但不知道二十一世紀的南疆和這個朝代的南疆有沒有區別。
現在的南疆?這個說法可有趣了。周聘婷道:“我聽說的南疆與冷謙說的差不多,山高路遠,遍地蟲蛇,瘴氣能殺人、民風特別剽悍。百姓還在刀耕火種,除了珍珠、珊瑚、沉香木,并未聽說有何特産,商旅往來更是少。”
綠绮則道:“南疆自秦以來便是我華夏的領土,我大梁朝也在南疆設有道、州、縣,瓊州一直是流放地之一。至于民風嘛……前些年我也去過,确實剽悍了些,但當時為的是執行任務,所以并未留意其他。”
“你以為呢?”周聘婷轉頭問道,“可是有什麽想法。”
“在……在理想情況下,冷謙說的那些都是可能實現的。”樓如逸想了很久,最終選了個比較能讓人接受的說法。“別的不說,就說稻谷吧。水稻的生長最重要的東西并不是土地的質量,可以說水稻能适應的土壤類型非常多,在我國大部分地方都可以種,最北到東北,最西到河西走廊,甚至西域的綠洲地區,最南到瓊州。影響水稻種植的最主要因素,叫做水熱組合,水熱組合好,就能種,而且種的質量會更好。”
周聘婷又在他口中聽到了新奇的事,不禁好奇地問道:“水熱組合是何意?”
“就是熱量和水分的組合,好的水熱組合簡單地說就是雨熱同期,夏天很熱,但是又下很多雨。一個地區,一年裏熱的天數越多、在熱的天數裏下雨越多,水熱組合就越好,那麽這個地區的耕作條件就越好。”樓如逸補充道,“這個耕作條件,不僅僅指的是種植水稻。”
“确實如此,我也聽過這個說法。”周聘婷沉吟着,“鄭州鄭家與咱們周家略有來往,我小時候也聽鄭家的三哥哥說過,各地米雖各有特點,但東北的稻谷一年一熟,咱們江南的稻谷遇到好時候能一年兩熟,否則便是兩年三熟,江北則大多數是兩年三熟或者與東北一樣,是一年一熟。但嶺南道卻不一樣,聽說那裏都能一年兩熟,三哥哥說,是因為夏天時間長短的緣故。”
三哥哥又是誰?樓如逸心裏敲響警鐘,點頭道:“對,就是水熱組合影響熟制。所以說,冷謙所說的未必不是事實。南嶺的水熱條件是中原地區不能比的,雖然嶺南地區多高山,但河流衆多,河谷地區就能開田種稻谷。雖然相比江南地區算是田非常少了,但都能水稻一年兩熟,中間還能種個花生、玉米、大豆什麽的。所以要說稻谷産區,嶺南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塊。”
到了二十一世紀,東北地區、長江流域、珠江流域就是三大産稻區,珠江流域就是兩廣,也是就此時所說的南疆或嶺南地區。
“但目前來說,稻米只在江南、江北産出,東北雖也有,但實在太少,華北多種麥子,與江南主食米飯不同。”綠绮說着便輕輕嘆了口氣,“所以去年江南大水才會那麽嚴重。江南的田地顆粒無收,米價暴漲,剛發大水那會兒,米價一兩銀子一鬥,還都是陳米。到了現在,今年的春稻已經收成,而且今年江北大豐收,江南沒被淹沒的地也是平年,所以米價才降了下來。”
“這些都不是我們要關心的。”蒼老而不失中氣的聲音傳來,“我擔心的是,小姐啊,你好好的錢莊生意不做,又要去關心稻谷做什麽?難道咱們周家真的要因為那幾塊地忘了祖宗的家業嗎?”
周義氣呼呼地從外書房走了出來,滿臉的不認同。“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麽?”
“大總管誤會了……”周聘婷解釋道,“我只是……”
她一時想不到合适的詞,樓如逸便接口道:“大總管可聽說過兩個詞?一個,叫寡頭壟斷,另一個,叫宏觀調控。”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事多,今天更四章,把之前的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