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綠绮轉身又出門去找冷謙了,周義得到了保證,也去做自己的事了,只有樓如逸還記挂着城外那塊海水倒灌的地,等人走了之後道:“對了……”
“啊……”周聘婷也才猛地想起,忙将秀囊取了出來,将桂花糖都倒在茶幾上,往他手邊推,勸道:“答應你的糖,快嘗嘗。”
海水倒灌那塊地的事就這麽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樓如逸驚喜得聲音都顫抖了,“這是給我的?你剛才去賣油巷,就是為了買這個?”
“才、才不是呢!”周娉婷紅着臉否認,“我只是忽然覺得……”
“今日周大仙掐指一算,便知賣油巷今日出個冷謙,能懂南疆事宜,故而早早地去等着。”樓如逸笑嘻嘻地說,剝了顆桂花糖遞到她嘴邊,“來,嘗嘗。”
周聘婷輕輕往後退了些,搖頭道:“公子誤會了,這是給你買的,此前答應了你,你忘了?”
“都說了我們是朋友了,就不用叫我公子了,我不習慣的,你就叫我如逸好了,待會兒我跟大總管和綠绮姐也這麽說。不是我故作親密,實在是我不習慣公子這個稱呼,從前沒人這麽稱呼我。至于這個糖,我想先讓你嘗嘗。”樓如逸繼續拿着,也不敢往前塞,只是勸道:“聞起來又香又甜,你嘗嘗看?”
周聘婷以為他擔心不好吃,便道:“秦氏鋪子是餘杭的老字號,我小時候姐姐最喜歡買了,如今十年過去了,味道依舊如此。”
說着便用手接過了桂花糖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了起來,她垂下了眼,臉上卻露出了懷念的神色。她好一會兒都沒說話,仿佛在回憶什麽,許久之後才道:“樓……如逸,你也吃吧,味道真的很美妙。”
“是如逸,不是樓如逸。”樓如逸糾正,卻不甚在意,拈起一塊丢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道:“你要是不習慣,就直接叫我樓如逸好了——哇!原來古代的糖這麽好吃!好香,有桂花的香味,又很軟很黏,真好吃!你也再吃點,咱們一人一半,好東西要分享才更甜嘛!來來來,再吃點。”
“秦氏鋪子的桂花糖是百年傳承的手藝,雖然都是用桂花加入麥芽糖中熬制,但味道确實與別處不一樣。”周聘婷又嘗了一顆。
“再吃點?”樓如逸将糖推到她面前,“再吃幾顆啦!”
周聘婷還是第一次見到男人撒嬌的樣子,若是尋常人她早就厭惡地轉過臉,覺得此人娘娘腔腔,不堪入目,但這樣子在樓如逸說來,卻有種天真活潑的模樣,叫她心中不由得一軟。猶豫再三,周聘婷還是拿了一顆,道:“一天最多三顆,吃多了對牙不好。”
這只怕是小時候聽的話吧?樓如逸失笑,但沒有繼續勸,只是點頭:“好,那就吃三顆,來,把最後一顆吃了,我再想想那塊海水倒灌地要怎麽處理。唔,其實我心裏有個想法,但是我要試一試才行。”
周聘婷細細将桂花糖吃完了,問道:“什麽主意?”
“我聽說,原來有種田叫做葑田。”樓如逸将糖一顆顆收入懷中,“是原來在更低窪的地方曾出現過,那些地方根本就沒有田,都是水,但是水裏長了很多蒲葦,年深日久,蒲葦的根系被水沖蕩得離開了水底的泥,漂浮在水面上,而且越積越厚,甚至好幾尺。這些根系上會附着水中的泥,久而久之,就能在上面鑿洞種東西,至于種植的農民,可以乘船來往。我在想,既然這樣的話,那麽那塊海水倒灌的地就可以這樣來種,把田挖得更深,養魚,而挖出來的泥可以築高臺子,做成葑田,在田裏種桑樹,養蠶。總之,這是個循環,或者說最大程度利用一塊地的方式。用先進點的話來說,這個叫桑基魚塘。”
“這一回我真是似懂非懂了。”周聘婷語氣中不覺流露出佩服,“但你能想到這些,我真的太佩服了!”
“不不不,這不是我想出來的,都是我看書上說的,我可不敢說是自己想出來的。”樓如逸趕緊澄清,這是不能剽竊的,“但你相信,只要你有困難,我都會用我學到的東西幫你解決這個困難的。”
這話仿佛是一個承諾,周聘婷的臉忽然紅了起來,點頭道:“嗯。”
遇上他,也許真的是種幸運?
見他将桂花糖抓在手裏,周聘婷便制止道:“哎,等等。”
“嗯?”樓如逸擡頭。
周聘婷問道:“怎麽你平日連個香囊都沒有?”
他不知道古代是用這東西當随身小包的啊!樓如逸委屈巴巴:“沒人告訴我,不過我明天會自己買的。”
“……”周娉婷明知他是半裝可憐半說真實,卻被這一半的真實戳中了心坎,她不由得将自己的香囊解下遞了出去,“給你。”
“給我?”樓如逸驚喜,“真的?”
話已經說出,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周娉婷只能安慰自己,他總是自己的未婚夫,送個香囊也無傷大雅、情理之中,對吧?于是點頭道:“嗯。”
“好,謝謝,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禮物!”樓如逸不再糾纏,拿着香囊歡天喜地地走了。
周娉婷卻暗自祈禱自己的行為沒被人發現,她尚且重孝在身,如此便兒女情長起來,是否不妥?
但事情已經來不及了,商讨事情時樓如逸遞的那盞茶已經被雪月快言快語地宣傳了出去,整個周府上下都知道,小姐與樓公子的關系終于改善了,不說如膠似漆,總算不相敬如冰了。
“小姐以後是要跟樓公子過一輩子的,若是彼此不順眼,豈不是受罪?咱們小姐這樣好的人,與其受罪,還不如找別人呢!現在可好了,樓公子也是好人,小姐也是好人,好人成雙,最好一輩子恩恩愛愛!”
這一日路過抄手游廊,周娉婷聽到粗使娘子一邊提水擦柱子一邊大聲說,不由得氣惱地看了雪月一眼。
綠绮趕緊将雪月藏在身後,故作正經道:“小姐,冷謙先生在花廳等您呢,耽誤了客人可不好。”
周娉婷輕輕哼了一聲,并不追究,只往花廳去了,雪月從綠绮身後跑出來,對着綠绮吐了吐舌頭,被綠绮輕輕點了一下額頭,笑着跑開了,吩咐茶房準備熱茶去。
走入花廳,周娉婷便看到冷謙站在廳中,并不就坐。聽到她的腳步聲,冷謙忙轉身過來,對她深深一拜。“昨日不知是周家小姐,言語之處多有得罪,請周小姐海涵。”
“冷先生不必如此。”周娉婷忙上前擡手欲扶,冷謙卻不肯起。
“周小姐一舉廢除行會,免了百姓們柴米油鹽的負擔,乃是餘杭甚至江南道的大恩人,冷某也是受小姐恩德的人之一,這一拜還請小姐一定受下。”
周聘婷只好生受了,回了一個福身,擡手道:“冷先生請坐。”
冷謙坐下,便有丫鬟更換了熱茶,待賓主都吃了一回,冷謙才道:“不知周小姐今日喚冷某來,可是有什麽事是冷某能幫得上忙的?”
“冷先生言重了,今日本該登門,但恐打擾府上,這才厚顏請先生登門。”周聘婷不算繞圈子,“今日請先生,是想了解一下先生所說的南疆之事。”
“果真如此,哈哈!”冷謙大笑起來,“昨日見小姐喚冷某,冷某便猜測是為了南疆二字,所以故意說了稻谷、苎麻與牛,不曾想竟真的被我猜到了!周小姐,我冷某敢保證,嶺南,特別是廣西府,是真有許多牛與苎麻、稻谷的。只是那南疆道路不暢,也沒什麽商人,所以百姓大多種了只供日常,不肯多種。冷某曾在南疆呆了十年,那地方長東西真是飛快,與江南大不相同。周小姐,你可是要對南疆動手?”
說到最後,摩拳擦掌之意呼之欲出。
周娉婷當然不會真的告訴他意圖,只是道:“去年江南大水,許多農戶都變成了客戶,租地種田,沒了牛的要受三七分的租,生活十分不易。但規矩如此,我周家雖是皇商,亦不敢強令則改,思來想去,唯有多買些牛,以較低的價格租給佃戶,才能令佃戶過上好日子。江南不産牛,耕牛珍貴,一直找不到産地,昨日聽了先生之言,我便動了往南疆買牛的心思。今年的秋稻雖來不及,但明年的春耕還是趕得上的。若是先生願意,周家便請先生做這個南疆之行的向導,酬勞好說,周家絕不虧待,先生意下如何?”
周家去南疆只為買耕牛?冷謙不怎麽相信這話,但他現在什麽都沒表現出來,與周家不過剛接觸,貿然說話實在失禮。所以他未将心中的話說出,只點頭道:“有銀子當然賺,何況是與周家合作,只是前往南疆,我有幾句話不得不說在前頭。”
周聘婷擡手:“先生請講。”
“第一,既然冷某是向導,那隊伍便要聽冷某的,斷不能擅自行動。”
周聘婷點頭:“南疆地形複雜,當地人與中原語言不通,民風又剽悍,蛇鼠蟲蚊都是危險之物,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憂,自然會聽先生的。”
“第二,冷某不在餘杭,諸位請照顧好我的老母親。”
“自然。”周娉婷也應下了,“定金帶會兒便帶到貴府上,待先生出發,我便派丫鬟小厮到貴府上長住,照顧老夫人,直到先生歸來。”
“好,第三,這一趟需配兩個以上的高手。”
“遠行之人,安全第一,威運镖局中高手衆多,自會挑選幾人随行。”
“那便好。”冷謙松了口氣,“如此,就等着周小姐做好安排,冷某随時能出發。”
周娉婷微笑,聊了幾句後又留飯,之後派人送冷謙回家且送上定金,好叫冷謙滿意。轉了身,周娉婷便讓樓如逸到威運镖局挑人,她則将管事們叫來,問了一遍誰願前往南疆,挑了個自告奮勇的,再有小厮數人,組成了個加上冷謙足足二十人的隊伍。最後,周娉婷親自餞酒送行,直到隊伍遠去。
南疆的事暫時妥當,樓如逸便開始他的葑田大計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葑田這個資料,是從歷史百科全書·經濟卷找到的,桑基魚塘是立體農業的一種,珠三角比較多,但是能不能在海水倒灌的地裏弄。。。。就當男主開挂吧!
如逸:我就是小小最大的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