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留下之人都是錢莊中最高級的管事,若是父親還在世,周聘婷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他們一聲叔伯的。所以,為表鄭重,周聘婷便站了起來,問道:“諸位管事有話要說?”

幾人交換了個眼神,其中威望最高的一個姓白的管事拱了拱手道:“小姐對周家的管理,咱們有目共睹,也甚為佩服。咱們對于小姐的決定,是沒有反對意見的,只是想知道,小姐如此做法,心中是作何打算呢?”

她支持紀家與吳家對抗,無異于與吳家為敵了,如此還不夠,還要将周家的人才送到紀家麽?長久下去,周家豈不是養虎為患?

周娉婷微微一笑,語氣溫和而耐心:“諸位叔伯,十六娘是你們看着長大的,今日能得諸位叔伯不問緣由的信任,十六娘甚為感動。紀家之事,只因紀夫人給的方案是咱們一致認可的,至于吳家,咱們既然決定要打開南疆的商路,做荨麻生意,就必然會與吳家作對,這是不能改變的,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直面鋒芒,周家何曾怕過誰呢?”

這話說得倒是實在,周家立足江南這麽久,怕過誰呢?

“至于人才。”周聘婷道,“良禽擇木而栖,十六娘相信,周家才是人才的歸宿,而且,周家培養了人才輸送到各家商戶中,只會讓周家與各商戶之間的關系更為緊密,而有才之士,更會先往周家擠,再設法派去其他商戶。如此一來,周家又怎麽會缺了人才呢?”

一番話終于讓管事們心服口服,作揖散去。

次日,周氏錢莊公布了獲得貸錢資格的人,米糧之事內定了冷謙,也以冷謙的方案最佳,所以最終歸于冷謙,因他是前往南疆之人,獲得的銀子更多,利息更少。耕牛一事給了一位獸醫,在擅長牲畜疾病之外,更有經商妙法,同時表明自己曾去過南疆,對風土人情略知一二。

“荨麻生意的獲選之人,是季昳。”管事高聲叫道,“季昳是哪一位?可來了麽?”

“來了。”一個身材單薄的書生從人群中走出,擡手作揖,手上拿着把白玉為柄的折扇,風姿潇灑之外,更有玲珑身姿,一見即知是個女子。

“怎麽是個男扮女裝的……”周圍響起竊竊私語。

還有人認出了女子的身份:“是紀夫人!汝南侯府的那位紀夫人!”

女子一笑,唰的一下将折扇打開了,朗聲道:“不錯,我便是季昳,閨名紀無鲽,周家說廣納賢才,招募有經商之能的人,可沒說還要論出身的。怎麽?平頭百姓能投個折件,難道我紀無鲽就不能嗎?不過,我也是防着你們這招的,所以用了化名,怎樣?我的折件已經經過了諸位管事的審核,難道周家要因為我出身明州紀家,便要收回這個資格麽?”

管事露出為難的樣子,周娉婷便在此時走出來,道:“誠信為經商之本,既然周家做出了承諾,便不會收回,無論是季昳,還是紀無鲽,或是汝南侯府的紀夫人,只要是這本折件的主人,就是周家選定的人。紀夫人,這荨麻生意就交給你了。”

“如此,幸甚。”紀夫人遙遙一揖。

這女子做妩媚裝扮時能倦倦然,無端叫人憐愛,做了男子裝扮,卻別有一分看透塵世的潇灑。這樣的女子,才當得起風情二字啊!

周聘婷心中贊嘆着,将事情一件件交代了下去。

在所有生意開始之前,樓如逸已經開始為周聘婷做了另一件事——他和大總管周義一同,組建了一支隊伍,這支隊伍先去了南疆,在兩廣道建了個周氏錢莊桂州分號。三項生意中最先開始的是紀夫人的荨麻生意,周聘婷拍了一個去過南疆的管事前去協助紀夫人。在紀夫人着手南疆荨麻生意時,吳家少不得搗亂,周聘婷起初略微擔心,幾次派人詢問紀夫人是否需要協助。

而紀夫人只是搖着折扇,笑道:“妾身背後靠着汝南侯府呢,若是汝南侯府與紀家聯手都對付不了一個吳家,那還怎麽在江南混日子?”

綠绮也提醒道:“小姐,汝南侯府在明州,一向負責太湖附近的事宜,此事乃是汝南侯府代表的朝廷與吳家的鬥争,若是借助了咱們周家的力量,汝南侯世子只怕難以獲得女帝的肯定。若是猜的不錯,那位世子十分想請個聖旨,将汝南侯的爵位落在他頭上呢,所以得好好表一回忠心才行。”

周聘婷便不再插手紀夫人之事,轉而探聽南疆荨麻的準備工作。

紀夫人也同時與之運作,雖然八字還沒一撇,但紀夫人已經先派人往南疆,而樓如逸,則給紀夫人拟了個所謂的“作坊制度”。紀夫人的手下到了南疆,先宣布紀家将大量收購荨麻,同時在南疆組建作坊,貼出告示,願請當地善織的人前往作坊勞作。每日上工四個時辰,超過時限的可自願留下加班加點,每月的月銀以若幹兩為基礎,同時計件,月底以每人織出若幹荨麻布為加薪。南疆人從未聽過如此說法,一時不少善織的婦女都願意往紀家作坊做事。

同時,紀家作坊也宣布無限量收購荨麻。而周氏錢莊也适時宣布,凡是種荨麻的百姓,可往周氏借貸銀子作為本錢,荨麻一年三收,而周氏錢莊在每一次收成的時候才收本金與利錢。如此一來,那些不擅長織布的百姓也有了營生,自桂州、柳州、邕州附近開始,各地荒廢的荨麻地也再一次恢複起來。

轉眼之間,嚴冬來臨,南疆的荨麻地上都覆上了厚厚的稻草,用以保暖。南疆春來早,才過了年,便有嫩芽從荨麻根部抽出。

這時候的江南,春寒料峭,甚至還下了最後一場春雪。

這個年,周府并未認真過,一來,周府當家的周聘婷還在為周游守孝,雖然偶爾可以進葷腥,但平日裏還是堅持茹素服素,所以即便過年,也不好熱熱鬧鬧。二來,荨麻之事已經交給了紀夫人,但米糧和耕牛之事還要忙碌。所以,這個年,周府只當平常日子,安安靜靜地過了。

周聘婷與管事們之所以會選中于貴做耕牛生意,除了他自有一套生意經之外,還因為于貴在折件裏說了一句話。

“願為江南農戶,解決牛租之苦。”

就是因為這句話,周聘婷決定任用這人。

江南農戶被牛租困擾,已經很久很久了。

江南河道稠密,地少人多,少數的耕地水田都掌握在富豪手中,農戶們最多就是三十四畝,勉強撐個溫飽,而更多的農戶是佃戶。對于農戶來說,自家有地有牛,便是富足,若是租地而自家有牛,一年收成便與地主□□分,若是租地也無牛,一年的收成便與地主四六分,甚至三七分。辛苦勞作一年,連肚子都填不飽,其中一點便是牛租太貴了,牛也太貴了,農戶根本買不起。而牛貴的原因,還是因為江南不産牛,耕牛實在太少了。

自江南往南疆,一來一回需要兩個月,每年開春便要犁地,所以,做耕牛生意的于貴必須在十一月就出發往南疆。周聘婷對這位老實巴交的獸醫并不放心,指派了一位寬厚又精明的管事随着去了。

至此,耕牛與荨麻布兩樁生意,周聘婷是徹底不管了,只是觀察着。

做生意是要看本事的,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放下了耕牛與荨麻生意,周聘婷便專注與冷謙處理米糧之事。

“首先第一步,先弄清楚航線問題。”樓如逸說,“交通的便利與省錢與否,永遠是最重要的,因為它溝通産地與銷售地。”

是的,周聘婷本來想與官府合作,修建前往南疆的官道,但南疆實在山高水深,與蜀道之難不遑多讓,是以思量許久,周聘婷還是決定用樓如逸的建議,走水路,從海外走。

“如此一來,咱們是否要與各大船商合作?”周義問道,“或者,是否與船幫合作?”

在大梁朝,走江湖有兩層含義,一層便是武林中人的江湖,另一層,便是那些做行腳生意、走南闖北的人,通常而言,這些走江湖的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幫會,下九流的人,總之要合在一起在不被人欺負的。久而久之,這些幫會的影響力便大了,其中勢力最大的便是行腳幫和船幫。

船幫,又叫漕幫,是做水面上營生的,來往的船只,只要每個月孝敬了漕幫,便能在水面上暢行無憂,插上漕幫的旗子,便沒有水寇敢生打劫的主意。

周聘婷也考慮過與漕幫合作,但最終還是決定不了。

“米糧一事,關系重大,船只必須掌握在咱們手中。”

樓如逸便在這時候站了出來,道:“我有個消息。”

他總是知道周聘婷下一步要走哪裏,所以先準備好了。周聘婷并不說話,只是微微笑看着他。

樓如逸也微笑着,說道:“江南船商有很多,不少也是能造海船的,但是大多數都選擇與漕幫合作了。我從威運镖局那邊聽到的消息,說就在咱們餘杭,有家姓霍的,家裏有個世代傳承的船作坊。這個船作坊曾非常有名,只是如今只有一個兒子撐着。這霍公子也對祖上的造船之術多有研究,手下也有一只走海船的船隊,只是漕幫垂涎已久,用了種種手段與之為難,現在霍公子已經快撐不住了。我想,我們不如與那位霍公子談一談。”

“蘇州霍家船麽?”周義道,“祖上名聲确實響亮,但聽說霍公子死守祖上的招牌,寧死不肯交出,所以才與漕幫僵持着。咱們周家若是與霍公子商談,難道霍公子便肯将船作坊交出來?”

“不是讓他交出來,而是我們參與一部分股份。”樓如逸解釋道,“霍公子憑霍家的造船術與航海術,可以占六成股份,周家出錢,占四分。如此一來,造船作坊還是霍家的,只是霍家不能憑一己之力便左右造船作坊的事,需得咱們商定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後邊的劇情已經不多了,這文被我寫崩了,果然劇情文很考驗功底,我的資料還是太少了。希望下次能寫個更好的劇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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