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茫然感,不過除此之外,他并沒有很迫切地希望自己想起來,畢竟就如同醫生所說,那些記憶必然是因為太痛苦,他才不願想起來,既然令他如此痛苦,他又何必去在意呢?

想到這裏,他的情緒慢慢安定下來,片刻後,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進入廚房,每次在這種時候,直季總會設法給自己找些事做,好過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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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田清晨起床後走出卧室,就看見餐桌上擺着日式的早餐,有米飯和烤秋刀魚,還有味增湯,飯菜都是熱騰騰的,但就是沒看見直季的身影,沖田習慣性地先去陽臺找人,果然看見直季坐在那裏抽煙。

“早餐,多謝你。”沖田打開窗戶,探出頭去,對直季道。

直季回過頭來,對沖田道,“我一會兒就進來。”

沖田“嗯”了一聲,關窗前想了想,還是對直季說了一句道,“煙,能戒的話,就戒掉吧。”

直季聞言一愣,看着手裏的煙,他想了想,便将剩下的半根摁熄在了煙灰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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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田洗漱完坐上餐桌,直季也不吃早餐,但卻坐在沖田對面,看着他吃。

沖田知道有時候直季是特意早起做好早餐,等他離家去醫院後,又會回去重新睡個回籠覺,所以見狀也不說什麽,而是對直季道,“直季,我希望你能答應我,有任何症狀或是想起了什麽都要立刻告訴我,絕對不要隐瞞我,你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或是來醫院找我,知道嗎?”

直季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既不喜歡對沖田撒謊,又覺得像昨天這樣的情況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講起,此刻沖田作為醫生這樣對他講,他也只好把自己看作是病人,雖然他并不喜歡這樣,可仍是點頭道,“如果有症狀的話,我會記得告訴沖田醫生你的。”

沖田仍是不放心地看着直季,卻也不知道還要怎麽說才能讓他真的肯再多依賴他一點,他剛才抽煙的樣子顯然是心裏有事,偏偏什麽都不肯說,這才是最令他沒轍的地方。

“放心吧,我答應你。”直季見沖田仍看着自己,立刻又補充了一句。

結果最先出“症狀”的人卻是沖田自己,直季接到電話的時候幾乎是飛奔出的家門,來電的是醫院的護士,直季因為經常來找沖田醫生,有時候又要一直在醫院裏等沖田做完手術,時間久了,就跟護士們混熟了,于是沖田醫生在醫院裏有什麽事,直季總能得到第一手資料,比如沖田醫生又因為被別的醫生拜托而答應留下來值班啦,又或是有漂亮的女醫生跟沖田醫生表白,但沖田醫生似乎完全沒有領會到啦等等,可從來沒有一次是護士直接打電話到家中來特地告知他沖田醫生術後突然暈倒的,至少在直季認識沖田的這一年左右的時間裏,沖田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不過他時常三餐不定,直季多少會擔心他的身體狀況,而這樣暈倒卻是頭一回,直季急急忙忙趕至醫院,去到護士告訴他的那間病房。

“寶拉,怎麽回事?”直季進入病房時沖田還沒醒,寶拉正是打電話給他的那名護士,這時見直季趕來,寶拉連忙對他道,“手術很成功,可興許是時間太長,術中又出現一些狀況,醫生們一直很緊張,沖田醫生又是主刀,他幾乎一步都沒有移動過,等手術結束,他手套都還沒脫下,我們就聽到‘噗通’一聲,然後就看見他倒在了手術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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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什麽問題?”直季擔心地問。

寶拉安撫他道,“已經全部都檢查了一遍,幸好只是太過疲勞,其它并沒有檢查出什麽問題。”

聞言直季這才松了一口氣,真誠地對寶拉道,“謝謝你,寶拉,謝謝你及時告訴我這件事。”

寶拉沖直季笑笑,又眨了眨眼睛,道,“我們都很喜歡沖田醫生,也很喜歡你。”說着,她往門口走去,關上門之前,轉過身來對直季說,“我想醫生應該就快醒了,他醒來看見你,一定會覺得很安心的。”

寶拉的話聽着很令人窩心,直季不由露出微笑,再次向她道謝,門關上後,直季拖了張椅子坐到病床邊,看着那上面靜靜躺着的沖田。

方才一路上直季只覺得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直到這一刻才算是落到了實處,他望着沖田,自他從東京回來後已有整整三周,可是真正能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家也才回了一次,實際上,直季早聽護士們說起從東京回來後的沖田醫生似乎變得更加不遺餘力,什麽樣的手術都接去做,像是只想把自己的時間全部用手術占滿似的,直季直覺這一定跟沖田在東京時發生的事有關,他雖然很想問一問,卻覺得就算問了,就算沖田肯告訴自己,然而東京和西雅圖相隔兩岸,他又能為沖田做些什麽呢?再加上萬一牽涉到感情,那他就更加無能為力了。

至于為什麽他覺得會牽涉到感情,那是因為沖田從來不是那種完全領會不到表白的類型,他只是特意用了這樣的方式來委婉地加以拒絕罷了,這是沖田特有的細致和溫柔,只要有可能,他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寧願被人誤會,而這所有的拒絕,都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沖田的心中必然早有一個令他無法忘懷的人。

☆、番外4

不過……到底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呢?直季托着腮,胡亂想象着,沖田只身來到西雅圖已有十年,然而這次去了三個月之後再度回來,仍是獨自一個人,那即證明了對方恐怕早就成了家,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但不知道為什麽,若真是如此,直季一方面替沖田感到惋惜,另一方面,他卻兀自有些心安,甚至還有着幾分欣喜,他想象不出來若是沖田真的帶回來一個女朋友,那之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他想他必然會早早地離開,去到別的地方,免得打擾了沖田和他心愛的人的生活吧……想到這裏,直季忽地一怔,這種感覺好像似曾相識,然而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直季剛想深究,卻又什麽都抓不住,也就是在這時,沖田醒了過來。

沖田睜開眼睛,就看見身邊直季那微微出神的表情,随後,他發現自己原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這才意識到之前發生了什麽,而直季在這裏,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湧上心頭的只有溫暖和感激。

“你醒了。”直季回過神就看見沖田睜開了眼睛,立刻湊近他問,“要喝水嗎?覺得餓嗎?身體會難受嗎?還是想去上廁所?”

沖田看着直季,微微彎了彎嘴角道,“……抱歉,讓你擔心了。”他的嗓子有點啞,聲音就顯得愈發低沉了。

直季搖搖頭,又對沖田道,“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沖田“嗯”了一聲,想了想對直季道,“我有點餓。”

“想吃什麽?”直季最高興見到這樣的沖田,不對自己見外,也不把自己當作病人看待。

見直季一臉期待的樣子,沖田忽地道,“鲷魚茶泡飯。”

“好,我去去就回,你等我一下。”直季說着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身問,“還是先買點別的東西給你墊墊肚子?”

沖田轉頭看着直季,半晌後搖搖頭,直季點頭表示了解,便走出了病房。

直季才離開,寶拉便推開門走進病房,她顯然跟直季打過招呼,知道沖田已經醒來的事,她将血壓計和藥劑放在床頭,觀察了一下沖田點滴的藥量,随即便悄悄地對沖田道,“沖田醫生也看見了吧?”

寶拉這句話顯得沒頭沒尾,她說的時候看了一眼門口,沖田在一怔之後便明白了過來,然後點了點頭。

寶拉笑道,“直季可是一聽說你暈倒了就立刻趕來醫院,連鞋穿錯了這件事好像都沒有意識到。”

這是沖田在剛才直季離開的時候發現的,但想他反正就要回去了,就沒特意提醒,現在被寶拉說穿,沖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就聽寶拉又道,“好不容易回來了,就不要總把直季一個人丢在家裏了,趁這次院長下了休息令,沖田醫生不妨多陪陪直季,他總是一個人也怪可憐的。”

“休息令?”沖田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寶拉道,“你就等着院長親自來告訴你吧,不過據我的消息,聽說院長勒令醫生休息一周。”

“一周?”沖田顯然覺得那太長了。

寶拉有些無辜地道,“這是院長的意思,沖田醫生可別沖着我吼。”

“我哪有……”沖田小聲地道。

寶拉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才道,“來,沖田醫生,把手伸出來。”

這時作為病人的沖田,只好乖乖伸出手來,讓寶拉替他量血壓。

直季正要出門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了,他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重新回到客廳裏接了起來。

“請問……沖田醫生在嗎?”

對方的聲音直季很快就認了出來,正是之前來電的那個年輕人,他還記得沖田告訴過他年輕人的名字叫作井川。

“他不在。”直季回答。

“還是在值班嗎?”對方問,他顯然在另外一種意義上很清楚沖田的作息。

直季猶豫了片刻,“嗯”了一聲,随後又道,“請問有什麽事,我可以替您轉達。”

對方也猶豫着,然後像是忍不住地問出來一句,道,“請問你是……”

直季想了想,才回答,“我因為沖田醫生朋友的關系,現在正借助在他的家中。”

“借住?”對方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像是反應過來地又喃喃地道了一遍,“借住啊……”

“嗯,您是井川醫生吧?”直季道。

“啊、是。”對方回答,随後又問,“你怎麽知道?沖田醫生跟你提起我了?”後半句話他的語調聽起來顯然有點興奮。

“嗯。”

“沖田醫生是怎麽說的?”對方興致勃勃。

直季道,“醫生說你是他的朋友。”

“真的!不過真的很令人為難,沖田醫生說話實在是太直接了,經常不自覺就得罪了人,作為朋友,我可是到處在為他善後……”他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在抱怨,可語調卻相當沾沾自喜,随後話鋒一轉道,“他真的說我是他的朋友?”

“抱歉,我還有點事,我會将您來電的事轉告給沖田醫生知道,等他空了再打給您,這樣可以嗎?”直季還要趕着去送飯,因而準備結束這通電話。

“哦……好吧,那千萬別忘了啊,拜托你了,跟他說是跟深冬醫生相關的事。”井川囑咐道。

深冬……直季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最後說了一句,“好,我會轉告的。”說完,他就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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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季趕至醫院,沖田的點滴還沒挂完,他這時正坐在病床上翻病例,見直季推門進來,便立刻放下病例道,“好快!”

直季放下保溫盒和保溫壺,拿出碗給沖田盛出來,一面對他說道,“本來還會早一點到的,結果被一通電話耽擱了。”

因為是茶泡飯,直季都是分開裝的,米飯是蒸熟的,鲷魚是用醬汁腌過的,茶是煎茶,醬汁和茶剛好都是沖田從東京家中帶回來的,這些自然都是他喜歡的口味,所以直季只需要去超市買新鮮的鲷魚回去,将米飯蒸熟,腌一下切好片的鲷魚就可以了,他因為先前匆忙趕來醫院,本來也沒吃,就準備了兩人的份量,拿到醫院跟沖田一起吃。

“電話?”接過直季遞來的碗和勺,沖田問道,“是東京來的嗎?”

“嗯,應該是你之前說的井川。”直季回答着,随後卻道,“小心燙。”

沖田點頭歸點頭,仍是舀了大大的一勺塞入口中,他對燙的接受度還算高,直季看他吃下去後才自己舀了一勺,卻仍是放到嘴邊吹了吹才大口吃進去,這個味道其實他在沖田第一天回到西雅圖的時候就已經嘗到過了,現在再一次嘗到,仍然覺得好吃得不得了。

“如果有機會,真想去壽司店嘗嘗伯父的手藝。”直季感嘆着道。

沖田聞言便道,“一定有機會的,等師濤下一次聯系我們的時候,讓他帶你去就是了。”

直季笑了笑,道,“如果真的能去的話,我可是要好好地跟伯父學習一下,這樣就能随時給你做你想吃的口味了。”

想到自己那倔強的父親,沖田也是一陣無奈,道,“其實我在這裏也待不了幾年,父親的年紀畢竟一天比一天大……”話說了一半,他忽然想到直季的父親,據直季自己說父親似乎是醫生,可由于記憶太過模糊,他既想不起自己父親的名字來,也壓根不知道家在哪裏,所以根本就回不去。

“伯父如此熱衷于做壽司,一定很開心,開心就能活得長長久久。”直季道。

這自然也是沖田的希望,他想到這次他與父親之間為數不多的交談,喃喃地道,“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念我,倒是沒催我結婚……”

一說到“結婚”,直季不由得就想到了方才井川電話裏提到的那個名字來,他等沖田吃完,才開口道,“井川的電話裏,提到了深冬醫生的情況要和你說。”

沖田聞言,表情裏瞬間多了一絲擔憂,他匆匆忙忙就要下病床,都忘了手上還有點滴,直季眼明手快按住他那只手阻止了他情急間過大的動作,問,“你要去哪裏?”

沖田換到另一邊下床,一面對直季說,“我去回個電話。”

直季正幫他移動點滴架,沖田下地後,對他道,“我自己來就好。”

直季聞言,松開手。

☆、番外5

這通電話一打就打了很久,直季在辦公室外等沖田,興許因為要談到病人的情況,所以沖田特地從病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講電話,他的嗓音低沉,因而聲音不太傳得出來,而且又好像大部分都是對方在講,沖田聽得比說得多。

他有一度走出來示意直季可以不用等他,直季卻擺擺手,讓他不用在意自己,他悄悄透過玻璃窗看裏面的沖田,沖田的表情從剛才病房裏的擔憂慢慢舒展開,而後變得越漸輕松起來,這顯然都是那個井川的功勞,直季只是稍稍跟他通了兩次電話就能感受到他天生的聒噪和無比直白的性格,他還嫌沖田說話直接,直季卻覺得井川應該更直接才是。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沖田才挂斷電話,他打開門探頭出來找直季,直季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肘靠在扶手上支着腮幫子,歪着頭打盹,沖田見狀,伸出沒有點滴的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直季醒來,睜開眼睛,看見沖田,便站起來幫他推點滴架,然後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沖田搖搖頭,道,“也沒什麽,就是深冬術後恢複的情況,還有井川自己執刀的一些手術的情況。”

“深冬不是醫生嗎?”直季問。

“她是,但她病了。”沖田道,“我就是因為她的手術才留下來的,井川告訴我她恢複得很不錯,再過一陣子應該就能去醫院上班了。”

“原來是這樣……”那個深冬醫生,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吧……後半句話在直季腦中轉了一圈,卻沒有說出來,而是跳過去道,“那真是太好了。”

“嗯。”沖田點點頭,對直季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直季卻問他道,“我可以留下來嗎?”

沖田一愣,覺得直季其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但轉念一想,他回家還是一個人,于是點頭道,“你想的話當然可以。”

直季聞言,低頭笑了起來,沖田看見他的笑容,也是抿唇一笑,兩人慢慢走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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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直季留在了醫院,當天晚上沖田就發起燒來,直季睡在小床上一開始并沒有察覺,直到沖田半夜起床進入洗手間,半天都沒出來,直季半夢半醒,卻聽到很沉的一聲響,他驀然驚醒,見病床上的沖田不見蹤影,急急忙忙起來,這時洗手間的門打開,沖田扶着門框,卻沒見他走出來。

直季沖到沖田身邊,低聲問他“怎麽了”,随即扶住他的手臂,便立即感覺到沖田異常驚人的體溫,他一驚,沖田已低聲道,“沒什麽,有點頭暈,是缺血的症狀,應該是發燒了的緣故。”

直季連忙把沖田扶到病床上,留下一句“我去找醫生”,便匆匆奔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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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來了值班醫生,量了體溫,抽了血,重新上了吊瓶,直季也差不多沒了睡意,他索性守在床邊,替沖田看着點滴,沖田一直燒到39.5度,直季忍不住總是要去碰一碰他的額頭,總算一瓶點滴挂完,在清晨時分沖田的燒才慢慢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滿額的汗水,直季找來毛巾,弄濕後替沖田輕輕擦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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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田醒來的時候,直季人不在病房裏,寶拉剛好在一旁記錄儀器上的數據,見沖田醒來,寶拉便道,“抽血的結果顯示醫生的白血球指數異常,今天還要做一次全面的檢查。”

沖田點點頭,随後道,“應該就是發燒引起的,指數超标是正常的,這沒什麽。”

寶拉強調說,“無論如何都必須再檢查一次,作為外科醫生,首先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醫生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是。”

“嗯。”沖田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然後從病床上起來,寶拉連忙扶住他問,“是去洗手間嗎?”

“沒關系,你忙你的。”沖田穿着鞋道。

“對了,直季說回去煮點粥過來,他怕你醒來會覺得餓。”寶拉道。

“知道了。”沖田道,他知道直季整晚都在照看他,現在又趕回去煮粥,一時間心情複雜,往往在生病時他才會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在西雅圖生活,可唯獨這次,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孤單,他很清楚這是因為有直季在的緣故,使得他即使生病了,都還能感覺到一種溫暖,仿佛借由生病這件事讓他更清楚地認識到直季一直以來在生活上對他照顧到的無微不至的程度,于是心頭便湧起了更多的謝意,同時也有幾分愧疚的心情,想起師濤将直季帶來他這裏的用意本是希望直季盡快恢複記憶,而不是讓直季總是一個人待着,不然就是三天兩頭跑醫院為他送飯。

這樣的生活總不能一直都持續下去,他倒是還好,可對直季卻很不公平,他像這樣将大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道對恢複記憶有沒有好處,事實上在沖田看來,這顯然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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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季煮了雞蛋粥給沖田帶過來,他進到病房,放下粥,第一個動作就是走近沖田,扶住他的後腦将自己的額頭貼近沖田的,碰了碰後,感覺溫度只是比自己稍高一點點,這才對沖田道,“總算退下去不少,我煮了粥,你有胃口嗎?”

沖田點頭,“有。”他摸了摸肚子,說,“我正好餓了。”然後他看着直季又道,“你昨晚都沒怎麽睡,白天這裏都有人,你不如回去睡一覺,我看我也不需要一直住院,今天傍晚應該就能離開了。”

直季點頭道,“那我到時候再來接你。”

“好。”

直季這時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道,“不過能不能出院,你可不能自己說了算。”

沖田知道直季的心思,便道,“放心吧,有寶拉在,我想溜也溜不走。”

“那最好了。”直季笑起來,将粥端到沖田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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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沖田果然能出院了,直季把沖田接到家中才得知沖田接下來有一周的休息時間,還是院長強制的,不過聽沖田的語氣,他似乎還有些嫌棄院長給他的休息時間太長了,但直季仍是很高興地道,“那你就為了病人好好休息,這也是一個醫生必須盡到的責任不是嗎?”

沖田對這句話全無反駁之力,而一進家門口直季就推着他去了卧室,“總之這一周你就好好待在家,想吃什麽跟我說,我來做。”

“你太小題大做了,發燒而已,又不是不能動。”沖田沒轍地道,但他仍是乖乖上了床,随後對直季道,“反倒是你,一直待在這個家裏,既然我難得有長假,想不想去哪裏逛一逛?”

直季卻道,“我一直待在家裏,可醫生何嘗不是整天待在醫院裏,我還要出去購物和挑選食材,去的地方肯定比你要多得多了。”

直季說得很對,沖田來到西雅圖這十年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裏,只有極少數時間在家會出去買點吃的,但也僅限于附近的小超市而已。

“別想那麽多,等你休息夠了,再看去哪裏,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我經常賣燈泡的跳蚤市場逛逛。”直季道。

“跳蚤市場?不是街邊嗎?”

“都有,但現在我發現跳蚤市場更好賣。”

“真的嗎?那我倒是很想去看一看,直季改造的燈都很有家的味道,我很喜歡。”沖田笑着道。

“家的味道”這四個字突如其來令直季胸口一疼,他微微蹙了蹙眉,卻又不願被沖田發現,于是勉強笑道,“很高興你能喜歡,你先休息,我去煮粥,你餓了叫我。”

“好。”沖田躺下去後,直季關燈出了卧室,他直接去到陽臺,拿出一根煙,點燃抽了起來。

☆、番外6

電話再次響起來的時候,直季已經猜到肯定是井川醫生了,這次是沖田自己接到的,直季剛洗好碗出來,就聽沖田對着聽筒說了一句“好啊”,也不知道是答應了對方什麽,這次電話沒有講很長,最後聽沖田将自己家的地址報了過去。

電話挂斷後,直季便問,“是井川醫生嗎?”

“嗯。”沖田點頭,“他有東西要寄過來,問我要地址。”

直季有些好奇,問,“他有說是什麽東西嗎?”

沖田搖頭道,“我沒有問。”

如果相信一個人就相信到底,這果然是沖田的行事風格,直季并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去廚房切了水果端出來。

這是沖田休息在家的第一天,在直季看來,他是真的有在好好休息,雖然手上仍捧着一本醫療相關的書,看累了就練練手,打打結,直季做飯的話他會來廚房幫忙洗個菜,而直季在三餐之餘,繼續搗騰他的燈泡,似乎準備趕着完工,好趁着去跳蚤市場的當天拿去賣。

沖田從沒去過什麽跳蚤市場,顯得有些好奇,尤其是看直季手上正在卷的鎢絲,卻看不出他要弄什麽,于是一面咬蘋果一面問,“這次你做的是什麽?”

直季回答他道,“我要把這些鎢絲弄成煙花的形狀,這樣燈亮起來的時候,就像放煙花一樣。”

沖田一愣,有些驚訝,“煙花?”他根本想不到要怎麽做,不禁道,“這也能做出來?”

“當然啊。”直季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真厲害!”沖田誇贊道。

聞言,直季笑了起來,沖田忍不住又問,“那這種你會賣多少價錢?”

直季想了想,回答道,“一百吧。”

“一百?”沖田一愣,“一百美元嗎?”

直季點頭,這讓沖田有些呆愣住,雖然之前直季跟他說過他做的燈泡都賣得不錯,但他卻沒想到價格會如此之高,要知道普通的燈泡不過才兩三美元左右,這使得沖田忍不住再問,“那……我給你的那些家用……”

“我都存起來了,除了前幾個月用了一些,後面給的幾乎都沒用到。”直季這話的意思顯然是之後他只需要賣一些燈泡就能很好得維持家用了。

沖田幾乎是有些目瞪口呆,他本來以為直季只是賣着玩玩,哪裏知道原來他早就能用他的手藝養活這個家了。

“果然厲害,直季你太厲害了,真是令人吃驚。”沖田由衷地道。

直季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搖頭道,“這哪有什麽厲害的,也要有人喜歡才行。”

沖田也是搖頭,贊嘆着道,“很厲害了!”

關于直季這門手藝,沖田一直認為應該跟直季以往從事的職業相關,他和師濤曾經就這個話題讨論過,但當時就算有方向也沒有用,因為不可能放直季一個人回東京一處一處尋找,于是這件事就這麽一直擱置下來,然而到了今天,沖田卻覺得直季一個人去東京完全沒問題,只不過由于直季的身份關系,還是需要師濤的幫忙,另外,直季自己的意願又是如何,他還沒問,這時不禁開口問道,“直季,你有沒有想過要回日本?”

“嘩啦啦”的水聲如同千絲萬縷的思緒,直季心不在焉地洗着盤子,腦海中盤旋着沖田方才的問話。

日本……那個地方現在對他而言,變得十分神秘和未知,他的父親應該在日本,除了父親之外,是否還有他應該要見的人和未完成的事呢?他也知道沖田這樣問,并不是要他離開的意思,而是希望他能早一日找回自己的記憶……然而,直季自己心底最清楚,那些記憶……在無意識間被他自己埋得如此之深,必然有其中的緣故,他到底在逃避什麽,又在害怕什麽,過去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麽,以至于他不敢去深究……所以他才會故作鎮定地回答沖田說,“不着急,日本什麽時候都能回去,等我想回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哐當”一聲,盤子碎裂在地上,驚醒了恍然出神的直季,直季連忙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碎片,從大的到小的,一片又一片,這看起來就好像他的思緒那樣,碎裂成無數片,可上面都是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

沖田聽到聲音也來到了廚房,第一眼就看見直季手指上的血,但他自己卻好像沒看到似的,只是機械式地不斷将碎片撿到自己手裏,再扔進垃圾箱裏。

“直季。”沖田來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道。

直季一愣,才看見不知什麽時候碎片把自己的手指劃傷了,痛覺慢了半拍來到,他回過神,“沖一下水就好。”

沖田卻搖頭,在直季站起來之前就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口中,直季冷不丁愣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沖田已經開口,認真地跟他說道,“和自來水比起來,這樣消毒更安全。”說着,他就拖着直季回到客廳,從醫藥箱裏取出創口貼,幫直季貼上道,“好了,剩下的我來收拾。”

直季還愣着神,看着沖田走進廚房的背影,他想他在這一刻明白過來自己逃避的另一個理由了,那是因為一旦認識了沖田,了解了沖田,他就有些舍不下這個人,而如果記憶恢複的話,那他恐怕就要永遠離開沖田了,畢竟,這裏從來就不屬于他,他理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對他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人要陪伴……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那他……應該怎麽辦?又會怎麽做呢?

沖田處理好廚房的碎片走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在客廳裏看見直季,他瞥向陽臺,見到直季靠在欄杆上的背影,沖田走上前幾步,卻又停下腳步,他想直季的晃神必然是因自己那句話而引起的,事實上他問完後也有些後悔了,畢竟這直季自己心知肚明,何必總是要去提醒他失去記憶這件事,本來失去記憶已經夠無助的了,剛才看見直季的背影,還有淡淡的煙霧,沖田就知道他那句話又帶給直季多少困擾,這麽一想,沖田不禁開始自責,他想,這些事,最終還是交給直季自己來決定,興許才是最适合的吧。

☆、番外7

沖田返回客廳,從冰箱裏取出兩罐啤酒,再走回陽臺,他的腳步聲被直季聽見,直季轉身時,沖田便将其中一罐啤酒打開遞給了他,直季接過啤酒,将手上剩下的半支煙摁熄在煙灰缸裏,并揮手試圖驅散一些煙味,沖田在一旁的庭院椅上坐下來,打開自己那罐啤酒對直季道,“抱歉,剛才是我太心急了。”

直季連忙搖頭道,“沒有的事。”

沖田喝了一口啤酒,又道,“以後我不會再問了,你要記得這裏就是你的家,無論發生什麽事,家都是随時可以回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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