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

直季聞言一愣,心中只覺得暖暖的,卻又不知為何感到一陣悶悶的疼痛,他擡眸望着沖田,仍是選擇露出微笑來,然後點頭對沖田道,“謝謝你,沖田醫生。”

沖田看着他,眼前的直季正好站在角落的那盞落地燈前,可能是有些背光的緣故,笑容看起來總歸有些不太真實,他注視直季好半晌,忽地道,“既然是家中,就不要叫我醫生了。”

直季一怔,想了想,卻也不知該怎麽叫他比較好,最初認識時,他就是這麽叫的,一時改不了口,沖田見狀,便道,“你可以跟着師濤叫我一光。”

直季不禁問,“可以嗎?”

沖田喝着啤酒道,“當然可以啊。”

“一光。”直季試着叫喚了一聲,覺得怪怪的,總覺得很不習慣,于是他又重複叫了幾次“一光,一光,一光……”

沖田被叫得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打斷問他道,“你的那盞煙花燈泡做好了嗎?”

直季搖搖頭,回答道,“還沒有。”他一頓,便問,“對了,周五你真的願意跟我去集市嗎?”

沖田點頭道,“距離周五還有三天,三天後我理應痊愈了,自然要出去走一走了。”

“那太好了,還有一點點,我這兩天趕一趕工,應該就能完成了。”直季十分高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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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從當天晚上算起,連續兩天半夜,客廳裏的燈都亮着,沖田知道直季還在趕工,到了最後一天夜裏,沖田想勸直季不用那麽趕,就算來不及拿去集市賣,他們一樣可以去集市逛一逛,早點睡覺比較重要,然而就在他走出卧室的時候,就看見直季正趴在桌子上,而他眼前那盞燈連着電線,鎢絲一閃一閃的,沖田不禁将客廳的大燈關上,就見漆黑的客廳裏,直季面前那盞燈真如煙花綻放時那樣,貌不驚人的鎢絲在直季的手上改頭換面,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光圈,光圈小而精致,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就在這小小的空間裏燃放着光輝,簡直像是會在童話故事裏出現那樣,好看得驚人。

而直季的側顏就在這小而燦爛的煙花旁邊,他本就漂亮的輪廓亦被映照得動人異常,幾乎是相得益彰,閉目時長睫落下美麗的影,看起來祥和且寧靜。

沖田靜靜地看着這一幕,不禁有些微微的出神。

好半晌,沖田才蹑足走到近前,彎下腰對直季低聲道,“直季、直季,去屋裏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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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季……直季……”聲音忽遠忽近,卻熟悉異常,對他來說似乎是一個無比親密的人,聽來是女聲,但她的面容相當模糊,直季怎麽都看不清楚。

“直季……直季……”

……是誰?

直季驀然間驚起,發現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一時怔忡,半晌後才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他記得昨晚完工後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那把他帶回房的人應該是沖田……

直季走出卧室,看見廚房裏沖田的背影。

“你醒了。”聽見腳步聲,沖田轉過身來,他對直季露出微笑,然後道,“我正在做早餐,煎蛋和火腿片,你要喝什麽,咖啡,還是牛奶?”

“我來吧。”直季匆匆忙忙走過去道。

“不用,就快好了。“沖田道。

“那我先去洗漱。”直季對沖田道,然後補充一句,“牛奶就好。”

“好。”

等直季出來的時候,早餐已經都擺好在餐桌上了,那盞燈也在桌上,直季在沖田對面坐下,端起奶杯,然後問沖田,“覺得好看嗎?”

沖田點頭,肯定地道,“好看極了。”

直季開懷地笑了起來,開始用早餐。

沖田一面吃,一面問直季跳蚤市場上大概都有着什麽,直季籠統地回答他道,“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只要你想得到,那裏都有。”

沖田覺得他的話有些不可思議,同時也感到興致勃勃。

兩人用完早餐,穿上外套,直季拿上他的電燈泡,準備出門。

然而就在這時,門鈴聲忽然響起。

兩人面面相觑,直季先一步打開門,門外站着一名瘦高個的男子,他的嘴角看起來彎彎的,顯得精神奕奕的樣子。

“沖田醫生在嗎?”

直季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沖田的聲音已經自身後傳來,“井川醫生!”沖田的語調聽起來相當吃驚,他上前一步看着突如其來的井川,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見狀,井川反而顯得得意洋洋,好像很開心自己能讓沖田吓一跳似的。

直季不由再次打量來人,電話中的那個聲音逐漸和眼前的人合二為一,原來他就是井川醫生。

“你不是說寄東西過來嗎?”沖田還有些愣怔,井川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笑着回答道,“說的就是我。”

“哈?”沖田又是一愣。

“不讓我進來坐嗎?”井川有些委屈地問道。

沖田抱歉地看了直季一眼,直季知道他的意思,他搖搖頭示意這沒什麽,然後道,“我去泡茶。”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轉去廚房。

沖田同時請井川進屋。

井川換了拖鞋進入客廳,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來道,“原來這就是沖田醫生在西雅圖住的地方,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樣嘛。”

“你想象中的是什麽樣?”沖田問他。

“額,家徒四壁?”井川老實地回答。

沖田笑了起來,道,“其實也差不多,會變成現在這樣,都要歸功于直季。”

正說着,直季端着兩杯茶來到客廳,并将茶放在茶幾上,井川這時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個面容端正的青年。

“原來你叫直季。”井川道。

直季點點頭,“你好,井川醫生。”

“你好。”井川站起來,伸出手,相當正式地自我介紹道,“我是井川飒太。”

直季跟他握了握手,等井川坐下後,直季對沖田道,“既然有客人來,那你陪他要緊,我去去就回。”

“抱歉,沒辦法陪你去。”沖田看着他道。

直季搖搖頭說,“沒關系,下次也有機會。”他說着便對二人道,“那我先出門了。”

客廳裏的二人目送直季離開,沖田便回過頭來問井川,“你怎麽會來?”

☆、番外8

井川神秘兮兮地道,“我來看看學校的環境。”

沖田一愣之後反應過來,“你這是要來西雅圖留學?”

井川點頭,抿唇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

沖田聞言不由露出了有些嫌棄似的表情來,井川瞬間瞪大眼,感覺不滿,但又有些擔憂地盯着沖田問,“難道沖田醫生不歡迎我來?”

“倒也不是。”沖田搖着頭,一時半刻也說不上來,井川卻硬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為什麽看起來一臉為難?”

沖田毫不委婉地道,“想到以後你跟我在同一座城市裏,就覺得好像很麻煩的樣子……”

他的話讓井川看着他欲言又止,沖田直覺到他似乎還有更驚人之言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除了來這裏留學,還有呢?”沖田索性問了出來。

“額……”井川猶猶豫豫,才小心翼翼地道,“我實習的醫院……就是……額……就在……”

他吞吞吐吐,但後半句話已不用說,沖田就知道答案了。

“跟我在同一家醫院。”沖田道。

“不愧是沖田醫生。”井川不吝于誇贊道。

沖田可不稀罕,問,“那你今天的行程是什麽?住哪裏?”

井川一一回答道,“我就住附近的酒店,今天的行程是想去醫院參觀。”他說完,眼巴巴地瞅着沖田。

沖田知道這顯然是要自己帶着去的意思,當下便從沙發上站起來道,“那就別耽擱了,走吧。”

“好耶!”井川開心地跟着沖田,亦步亦趨。

沖田沒轍地瞥了他一眼,後者笑得如花般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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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季回來的時候一室寂靜,桌上留有一張字條,是沖田的筆跡,上面寫着他要帶井川參觀醫院,讓他不用等他們吃晚飯,直季并非料想不到,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心頭忽然湧起一股異常熟悉的苦悶感來,他原本很想告訴沖田今天在跳蚤市場上他那個煙花燈泡受到很多人的喜愛,他想把他開心的心情告訴給沖田知道,可進門的一瞬間愉悅的心情就突然消失不見,他覺得他本不該是如此多愁善感的人,這讓直季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自己失去了記憶的緣故,過往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擁有過什麽,若是細想起來,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也不知道這樣的苦悶感究竟是從何而來,而記憶明明已經失去,又為何要時常跑出來影響他的情緒,直季并不喜歡這樣,他現在過得很好,他不希望自己總是被過去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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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田将井川送回酒店回到家中的時候,客廳裏并沒有亮着燈,然而他打開燈的時候,卻發現直季正躺在沙發上睡着,沖田一愣,同時止不住湧起一絲歉意,要不是井川忽然到訪,他應該陪他去到跳蚤市場才是,可現在,又讓直季一個人度過漫長的一天,沖田走上前,在沙發邊上蹲下來。

直季睡得并不安穩,他的眉頭輕輕蹙着,半張臉埋在抱枕裏,一手揪住抱枕的一角不肯放松,沖田才見過這樣的直季,他還記得昨晚将直季安置到床上時,直季也是握住了他的衣角之後就不願松開手,看在沖田眼裏,總覺得直季無意識出現這樣的情況,有大半是跟他過往的記憶有關,可直季表現出的明顯逃避的姿态,又讓沖田不忍心一再觸碰,他也答應了直季不再插手過問,所以看着這樣的直季,也只能默默替他揪心而已,現在想來,比起之前考慮深冬的手術,雖然一度出現瓶頸,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突破,但總算被他找到了方法,然而直季卻是真正令他感到束手無策,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

這晚直季一直在做夢,他忽而夢到聖誕老爺爺,忽而夢到閃閃發光的霓虹燈,忽而又夢到深邃且神秘的森林,而在半夢半醒之際,他感到自己被一個人掐住了脖頸,随即他聽到自己呼喊的聲音,“敬太……敬太……不要這樣做……”

對方傳來輕輕地啜泣聲,随後直季意識到此刻他們二人站在屋頂邊緣,正岌岌可危,直季試圖将對方拉至安全的地方,卻發現對方揚起唇角,然後動了動嘴唇說了什麽,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脖子似被越掐越緊,直季只感到呼吸困難,他試圖伸手推開他,驀地,他看見對方驚訝地睜大雙眼,然後,便自屋頂垂直墜樓——

“不要——”

直季驀然間驚醒,睜開眼看見雪白的天花板。

“怎麽了?”沖田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就見直季恍然失神的模樣,他的額頭上布滿冷汗,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面充滿了慌張和驚吓,這樣的神情沖田是頭一次見到,他擔心地握住直季的手,可下一秒就被直季用力地回握住,他感覺到直季手掌心全是冷汗,伴随着隐約的顫抖,沖田忍不住叫了幾聲,“直季、直季!”

好一會兒,直季仿佛才能聽到沖田的聲音,他的視線慢慢從天花板轉移到沖田擔憂的臉上,微微蹙起了眉,也不知是哪裏不舒服的樣子,想說什麽嘴唇卻只是輕輕顫抖着,什麽也沒說出來。

随後他整個人開始發抖,仿佛很冷似的,而沖田感覺到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好像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此刻直季不肯松開,沖田也沒法去拿聽診器,他只得先用被子裹住直季,并彎腰輕輕抱住他說,“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呢。”他一面說一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他的後背,過了有足足五分多鐘的樣子,直季的緊張和顫抖才逐漸轉向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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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田醫生……”

聽到直季出聲時,沖田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他松開懷抱,盯着直季此時蒼白的臉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問,“感覺好點沒有?”

直季看起來仍然有些晃神,好像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這時聽沖田這樣問來,他便搖搖頭回答道,“已經沒事了。”他說着便要起來。

“你再休息下,今天由我來做早餐。”沖田拍了拍他,直起腰來道。

“可是……”直季看着沖田。

“你忘了,我還在休息,不用去醫院。”沖田說着徑自出了房間,留下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怔忡的直季,可就在沖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時,直季整個人向後倒去,像是脫了力一樣。

他閉着眼睛,無意識地緊咬着嘴唇。

他根本不敢跟沖田提只字片語,先前的夢境真實得吓人,他已經完全被吓到了,那個被他喚作“敬太”的人他直覺非常親密,然而卻被自己推下樓去,不知道為什麽,直季有一種很強烈地感覺,那不是夢,那是他如碎片般的記憶。

“敬太……敬太……”直季試着從自己的口中再度喚出這個名字,可是随着這個熟悉的名字傳入耳中,直季不禁再次渾身發冷,他使勁回想,卻依然只有墜樓的畫面反複出現,而墜樓前,敬太一張一合的嘴唇所說的話,似乎是……

“……被殺了……”

直季輕輕地試着念了出來,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一個滿是鮮血的房間,直季猛地用兩只手捂住嘴巴,因為若不這樣做,他可能就要叫出聲來,但他不能讓沖田知道,絕不能。

☆、番外9

直季失蹤了。

确切的說,是直季留書出走了,就在直季出狀況的那個早晨的三天後。

但當沖田知道這件事時,已經過去整整一周的時間了。

顯然,直季是故意選擇了沖田恢複正常工作,又開始在醫院忙碌的日子裏出走的。

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沖田醫生……你說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但自始至終,我們的關系始終還是醫生和病人,那一天你跟我說的話我非常感動,你将我當成家人,我很高興,這本就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可在本質上,你仍然是個醫生,只要我的記憶一天沒有恢複,你就會一直為我擔心,那天我出狀況的時候也是如此,當我認識到這一點時,我便做了離開的決定,我希望未來我們若有緣再見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是病人的身份,到了那一天,我想我應該可以喊你的名字,而不再是沖田醫生。

請不要為我擔心,更不要自責,也不需要來找我,你知道我有足夠的能力照顧自己。

再見。

直季。

信和存折放在一起,那裏面的錢是沖田按月給直季的,果真只有前幾個月用過,後面根本都沒有動用到。

沖田皺着眉看着信和存折,雖然直季要他別擔心,但這怎麽可能做得到,然而自己因為忙于工作在這一周內根本沒有回來過,這讓沖田認識到直季要離開真的太容易,卻反過來說明了直季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為了他而守候在這個家中是有多麽可貴,現在面對空蕩蕩卻又充滿了直季生活細節的屋子,沖田自心底裏升起一股無奈來,他深深低下頭,無力到只能擡起雙手支撐……

每次都是這樣,母親是如此,深冬是如此,現在直季也是如此,他盡管已經成為了一名醫生,卻依然對很多事都無能為力,那到底他應該怎麽做才能真正保護好身邊的人?

天色越漸黑沉,沖田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屋子裏黑漆漆的,将沖田整個人包圍了起來,一直到把他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寂靜,蔓延至角角落落,無邊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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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你好一點了麽?”

孩子稚嫩的嗓音傳來,讓直季稍稍拉回了神智。

這是一條充滿流浪漢的小巷,直季來到這裏有一周的時間了。

他已經不得不離開,因為在沖田面前,他再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敬太墜樓的記憶一旦湧現,就會讓他整個人神經緊繃,處于極度痛苦和瀕臨崩潰的情緒之中,因這個事實令他一直無法承受,他不知道敬太是被他推下樓的,還是自己跳下去的,而僅僅是有人在他面前死亡這件事就讓他感到驚心動魄,就好像生命的重量狠狠壓在了他的身上,使他怎麽都直不起腰來,而他每每因腦海中一浮現出那一幕就會渾身發抖,完全無法控制,他既無法控制那一幕的出現,也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顫抖,好不容易咬牙捱過了沖田休息在家的最後三天,也明知道這樣做會讓沖田擔憂不已,可他并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逃離那裏,逃得遠遠的,不讓沖田看見這樣的他,而萬一真的是他将敬太推下樓的,那就更沒有顏面繼續留下來,所以無論是他想,還是他不想,已只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

“嗯……好多了……”勉強擡起頭望着眼前的孩子,這個孩子就是一周前收留他的人,叫漢米爾,直季得知他一出生就被丢棄,然後被這裏的流浪漢輪流收養,可以說他是在這條小巷中長大的,現在他也學着收養他的流浪漢們——那些人統統被他稱為爸爸——一樣生活,一周前直季在街頭遇到了他,當時他的情況就像現在這樣,漢米爾得知他沒地方去,就邀請他來到了這裏。

漢米爾蹲在直季身邊,有點發愁,小臉上寫滿了擔憂,雖然才認識直季一個禮拜,但其實在第一眼看見直季的時候,漢米爾就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個大哥哥,因而不想看見他那麽痛苦的樣子。

“謝謝你,漢米爾……”直季擡起手摸摸漢米爾的腦袋,盡量露出微笑來道。

“大哥哥你那麽難過,要怎麽做才能讓你開心起來呢?”漢米爾問道。

“遇到漢米爾我其實很高興,只是本來我就有點不舒服,這裏,過一陣就會好的。”直季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

“為什麽會不舒服,是生病了嗎?”漢米爾繼續問。

“嗯。”直季點頭,“讓你擔心了,真對不起。”

漢米爾發愁地道,“這裏一個醫生都沒有,該怎麽辦才好?”

直季搖搖頭道,“沒關系,大哥哥自己就認識一個醫生,只是這個病醫生也無能為力,沒事的,頭疼一下下而已。“

漢米爾注視直季,想了想說,“那下次大哥哥頭疼的話,漢米爾去幫大哥哥找那位醫生過來。”

“那可不行,醫生非常忙,而且他不知道我在這裏。”直季道。

“這樣啊……”漢米爾顯得非常苦惱,直季這個時候感覺到好多了,便道,“不用替我擔心,倒是你,今年就要滿七歲了吧?”

漢米爾點點頭。

直季道,“這兩天聽你的父親們讨論明年供你上學的事,但你說你不想去是嗎?”

漢米爾又點了點頭。

“為什麽?”直季問他。

漢米爾回答說,“爸爸們為了賺錢會很辛苦的,而且,其他的人也都不喜歡我。”

“怎麽會!”直季搖搖頭,對漢米爾道,“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有主意,你提供了我住的地方,這就當是我的住宿費。”

“這只是破帳篷,不需要住宿費的。”漢米爾看了不遠處那個栖身的帳篷一眼,頓時搖頭道。

“我這個住宿費可不一樣,大哥哥帶你去找好的玩意兒,你要自己動手才行,可不是白白給你的。”直季道。

聽他這麽說,漢米爾不由好奇地問,“什麽玩意兒?”

直季賣關子道,“告訴你就不好玩了,走吧,我帶你去找零件。”

他說着就要站起來,漢米爾相當貼心地借他肩膀扶,直季只是大概扶了一下,另外一只手扶住了牆壁,好在注意力已經轉移了大半,除了一身冷汗之外,基本上都恢複了。

他也是昨天聽說這件事的,之後就一直在考慮自己能為漢米爾做點什麽,別看漢米爾還不到七歲,但他真的相當懂事,直季非常喜歡他,本來他就想做些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避免總是不小心會想起回憶中的敬太來,還有——

沖田醫生……

只因一想到他,也會提醒他離開那個家的事實,從而不小心又陷入到夢魇之中。

☆、番外10

“你是說他的記憶開始複蘇了?”格裏菲斯是直季的主治醫生,他主攻神經科學,亦是沖田在西雅圖的好友。

沖田點點頭,回答道,“雖然直季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我還是留意到了他與往常不同的地方,比如心不在焉,平常細心的他不會将筷子放進勺子筒裏,洗澡前從來不會忘記拿衣服,更多的時候是沒辦法注視我,然後第四天他就離開了,這是他留下的信,但我肯定理由絕不是他在信中所寫的那個。”

“最麻煩的還是不知道他的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令他寧願選擇忘記,尤其這類記憶複蘇的例子多半是不完整的,很可能會誤導他,雖然那些記憶的确是包含過去發生的事,可若只有片段的話,那就不好說了。”格裏菲斯有些擔憂地道。

“必須要早點找到他才行。”比他更為擔憂的,自然是沖田,聽格裏菲斯這麽說,事情似乎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直季會去哪裏,又會怎麽做,根本無法預料。

“你有頭緒嗎,他可能去的地方?”格裏菲斯問沖田。

沖田想了想,回答道,“有一個地方,但……”他停頓了下來,因為想到那個地方最終也沒去成,心頭只覺萬般懊惱。

“這樣吧,我認識一個私家偵探,可以幫你聯絡一下。”格裏菲斯道。

沖田立刻道,“那麻煩你了,我也會到處找找看,如果有線索,立刻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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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川察覺到沖田的失神,平常吃烤肉的時候,自己若夾了蔬菜給他,他幾乎是瞬間躲開的,現在卻任憑蔬菜出現在他的盤子裏,視若無睹,而且下一秒,他就将盤子裏的蔬菜夾了起來往口中送去。

這實在太反常了。

井川本來想等沖田吃進蔬菜然後看他的反應,但最終還是沒忍住,叫了出聲,“沖田醫生,那是——”

沖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筷子裏夾的竟是蔬菜,他毫無懷疑,也沒想是井川夾給自己的,只是将蔬菜放到邊上的碟子裏,再将烤盤裏已烤好的肉夾了一片給井川,另一片給自己。

井川怔怔看着沖田半晌,不禁道,“沖田醫生,你每次擔心他人的時候,就像是這樣。”

“嗯?”沖田一時沒留意他在說什麽,“嗯”了一聲後問,“抱歉,我沒注意,你說什麽?”

井川搖搖頭道,“沒什麽,本來我想回去之前約沖田醫生吃一頓飯,沒想到那麽不湊巧。”

沖田這才反應過來,道,“你是說直季?”

井川點頭,“他離家出走的事,令你很擔心吧?”

沖田聞言嘆一口氣道,“他如果是記憶完全恢複離開的那又要好一些,偏偏……”

井川知道沖田沒有說出口的另外半句話,他又夾了一塊肉給沖田道,“聽說這兩天你一離開醫院就到處去找他,小心自己的身體。”說着,他也嘆氣道,“要不是我必須回東京,真想留下來幫你找人。”

沖田搖頭道,“我也只是大概走一走,你就什麽都別管安心先回去,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你如果會照顧自己就不會病倒了。”井川瞪了他一眼道。

沖田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井川就不打自招地道,“我後來又去了幾次醫院,才知道原來你發燒到暈倒,你居然什麽都沒跟我講,是還把我當外人嗎?”

他咄咄逼人的樣子沖田有些招架不住,忙道,“好了好了,再說你來的時候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必要說出來讓你擔不必要的心。”

“你這是敷衍了事!”井川可不會被他這句話糊弄過去,他一本正經地道,“你為了找到醫治深冬醫生的方法,幾乎每天都熬夜,這些事我可都是看在了眼裏,還有還有,沖田醫生因為身兼小兒科,值了不少夜班不是嗎……”

“夠了夠了!”沖田實在拿他沒轍,又夾了一片烤肉過去,一心想要堵住他的嘴巴,道,“是我不好,沒告訴你,抱歉抱歉。”

井川見他這樣說,終于閉上了嘴巴,并将沖田夾給他的烤肉塞進了嘴裏。

沖田總算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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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将井川送至機場,等井川入關後沖田回到市區,這天剛好輪到他休息,沖田之前到處搜集了一些集市相關的信息,據說集市每兩周開放一次,剛好就在這日,為了找尋直季,沖田覺得自己必須去那裏碰碰運氣。

所謂的集市,沖田去了才知道,真的是大雜燴,裏面什麽都有,有各種雜貨,也有工藝品和陶器,有首飾和小電器,也包括一些有趣的小玩具,甚至不乏一些大件,譬如單人椅或沙發什麽的,分二手的和全新的,但像直季那種專門用燈泡制作的裝飾燈具卻不多,這倒是給沖田提供了方便,讓他在問到第三個人的時候,就有了線索。

“啊,是那個叫直季的年輕人吧,長得真是不一般,燈泡在他手裏簡直變幻無窮……你問他住哪裏?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回答出沖田問題的是個賣手工肥皂的中年女性,她說着,指了指對街的一個人道,“你去問問他吧,他叫約翰,就是那個,賣木碗盤的,他跟直季比較熟。”

“謝謝你。”沖田道了謝,連忙去找那個約翰。

約翰跟直季的确熟悉一些,不過當沖田問他知不知道直季最近住哪裏的時候,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今天他不是沒來嗎,原本我們也是兩周才見一次面,平日裏很少聯系。”

沖田也算過,集市每兩周一次,井川來西雅圖實習半個月,來的那天就是集市開放的日子,那時他沒能陪直季來這裏,隔了一周直季就留書離開了,他又用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打聽集市的事,剛好兩周一到,就是今天,集市再一次開放。

“如果你有直季的消息,能不能立刻跟我聯絡?”沖田遞出一張名片,問約翰。

“當然沒問題。”約翰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又擡起頭看沖田,說,“原來你就是直季說的那個家人啊,他說你是個很厲害的外科醫生。”

“我的确是個外科醫生,但由于經常留在醫院加班,所以才會連直季什麽時候離的家都不知道,作為他的家人,實在是太失職了。”見沖田帶着自責說出這番話來,約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這麽想,我當直季是朋友,雖然他很少說自己的事,但是我經常聽他提起你,既然你們的關系那麽親近,那我也不妨直說,他離開必然有他的用意,而且一定不想看到你那麽自責的樣子,你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番外11

從別人口中聽到這番話,沖田不知是該感到欣慰還是更加自責,一時間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這時也不好多說什麽,盡量露出平常的笑容來道,“我知道,謝謝你。”

“放心吧,我也會幫你一起找找看的,有消息立刻通知你。”約翰晃了晃手中的名片道。

沖田再次道謝,他原本還想繼續逛一逛問一問,卻突然接到了醫院的電話,于是只能先放下直季的事,匆匆趕回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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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沖田接到了約翰的電話,說是有了直季的消息,沖田當晚從醫院直接趕到電話裏指定的地點,他一見約翰就問,“直季呢?”

約翰卻指了指身邊一個咬着冰棍的男孩子道,“他叫漢米爾,就是他告訴我直季的下落的。”

沖田剛才太心急的緣故并未留意到約翰身邊原來還有個孩子,他微微一愣,立刻蹲下來面對漢米爾問,“你好,漢米爾,我叫沖田,約翰說你知道直季在哪兒?”

漢米爾咬了一口冰棍,瞅着沖田半晌才問,“你就是跟大哥哥一起住的那個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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