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秋羽白一度覺得,自己遇上的那幾個人,都是深井冰。

十年前,他遇上個非要對一門兒心思他好的呂季文,十年後,又遇上個同樣非要一門兒心思對他好的李臻。假如說這是表兄弟之間難以擺脫的遺傳基因作祟才讓這兩個都想“穿他這雙鞋”的男人以幾乎同樣的方式對他好,那,旁邊這個楞頭磕腦張嘴就敢說要點燃他心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的死孩子又是什麽鬼?!!

一群病人……

秋羽白在心裏扶着額角默念。

他不喜歡現在的狀況,這是一種格外失控的狀況。

家,是他的,卻進了外人,廚房是他的,鍋碗瓢盆卻被外人拿來用,客廳是他的,卻坐着個外人假裝要當他的心靈導師。極大的不安全感在周身上下蔓延,嚴重到一定程度時,秋羽白幹脆選擇了逃走。

惹不起,躲得起。

然而,就在他已經打算抄起手機錢包車鑰匙直接奪門而出時,那些外人們,卻斷了他的後路。

李臻是頭一個。

“好貓貓,麻煩幫我擺一下兒筷子!”站在廚房裏,手裏攥着一把竹筷的男人,沖他擡了擡手。

他想,他沒選擇當即逃掉的原因,一定是這厮的口吻太惡心,讓他覺得不直接走過去譏諷或者幹脆打一頓,都是一種損失。只是,當他咬着牙走過去,本想罵一句“再這麽叫我就給我滾!”時,李臻眼神裏的逗弄,和臉上的不正經,卻迅速淡了下來。

“多謝多謝。”那麽說着,對方拉過他的手,把筷子放在掌心,随即竟然以一種帶着誠懇和輕度歉意似的眼神看着他,“你要不喜歡,我以後改口,剛才算最後一次了,行麽?”

語調有點低沉,沒有平時的皮勁兒,更沒有死皮賴臉湊上前去非要人不許生氣的幼稚勁兒,雖說沒有明确道歉,卻可以聽出認真的态度來。

而秋羽白,怕這個。

他怕認真的人。

認真的眼神,認真的語調,認真的行動舉止,他都會怕。因為他真的吃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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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急,跟他鬧,只會讓他反感,不知深淺的一味接近,更是會讓他想逃。李臻可能也是走運,之前一直把度卡在不知深淺的邊沿上,若不是說接連幾次有意無意間給了秋羽白不肯承認但是想要得到的東西,比如安撫,比如溫暖,比如關切,那他那些确實有點像是逼良為娼一樣的舉動跟決定,早就不知道會讓他被扔出去多少回了。

當年的秋羽白正年輕,他或許是無所謂別人的認真與否的,或許是不想要什麽溫暖安撫的,可現在他不管從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沒有過去的驕縱強硬了,他剩下的強,是逞出來的,是假裝的,自從過了某個難以解釋的巅峰值之後,自從開始往谷底跌落時起,就再也沒有真過。

而現在,那厮自學成才,掌握了認真的方法。

低沉平和的腔調,不太像是李臻一貫的表現,這種變化讓秋羽白在心裏一緊一顫的同時,有了想笑的沖動。

雖說是苦笑。

“你這是……”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那一把筷子,又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呂季文,秋羽白語調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你這是剛跟你哥學來的嗎?”

這麽一句話,成功令兄弟倆都愣了一下。

呂季文皺了眉頭,放下手裏的刀具,回頭問了句:“學什麽?”

“學‘好好說話’啊~”沒有退縮的打算,秋羽白直接攫取住對方的視線,“他剛才說話可認真了,你沒聽見?明明平時不這樣,是你教他的還是只有你在他才會這樣兒?”

“我有什麽……”本來是想說一句帶着怒氣的“我有什麽必要教他?!”,但話到嘴邊,又驟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帶着憤怒進行反駁。

這個人,現在是表弟的人了。

他當年追不到的,現在被表弟強買強賣弄到了手。并不是覺得不甘,只是有幾分感慨。感慨命運弄人,感慨自己居然也那麽傻過,居然也那樣掏出心來對待一個人過。

就如同現在,又不同于現在。

他确實是喜歡郭劍一的,就那個坐在沙發裏,有點擔憂地看向這邊的大男孩,那個明明和自己表弟同齡人,卻看上去更單純更像個孩子一樣的小戀人。他是真的喜歡他,可他的喜歡,是一種大男人的寵愛,是一種不管怎麽說,都有幾分“自上而下”角度的喜歡,而不是過去那種絕對的“自下而上”的付出。

如果說他真的會不甘,也是在不甘這一點。

他那麽上趕着地愛過呢,可就算那麽上趕着,還是一無所獲。

都是命吧。

“李臻本來就是個會‘好好說話’的人,不需要我教。”最終選擇了放棄争辯,呂季文收回咄咄逼人的視線,嘆了口氣,“但願你值得他一直這樣。”

這種說法,算是戳到秋羽白軟肋了。只是,他沒來得及急赤白臉明知故問對方到底什麽意思,敏銳地察覺到情況不妙的郭劍一幾步跑了過來,一把奪過秋羽白手裏的筷子,繼而拉着對方的袖口就往餐桌邊拽。

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等情況,就被三下五除二拖離了“火場”,秋羽白滿臉訝異看着皺着眉心擺筷子的郭劍一。

“你……很向着他嘛……”

“那是,我自己男人我自己不向着,有沒有天理。”小聲嘟囔了一句,郭劍一頭也不擡,只顧把竹筷擺正。

“你怕我罵他?還是怕我跟他動手?”

“動手?就你?這麽說吧,你但凡能打得着我哥,都甭說打疼,就打得着他,都肯定是他‘放水’。”撇了撇嘴,郭劍一瞄了一眼與其說是在氣,不如說根本就是開始在對他饒有興致起來的男人那張漂亮到顯得風塵的臉,“罵他什麽的,我倒是信,我發現了,你這人嘴炮一等一的有殺傷力。”

“我該多謝你誇獎嗎?”秋羽白幾乎笑出聲了,撐住桌邊,他以一種極為……騷氣的姿勢,歪着身子探過去,湊過去,嘴唇貼上了大男孩的耳根,“可我不光是嘴炮厲害,我口活也是相當好的,你要不要試試?”

他以為會讓對方發怒或者別的什麽,他以為會讓局面被攪亂,郭劍一怒了,炸毛了,呂季文就會跑過來援救,呂季文動了真格的,他也就有了把這一群人都趕出去的理由,這一群人都走了,包括李臻也滾了,他就有了屬于自己的清靜,或者說,清冷。

他想要冷一冷,溫熱的人太多,他會擔心自己被融化,被燒傷。

但是,他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丁點也沒有。

因為那一開始确實是一個激靈的孩子,只是激靈了那麽一下,就穩住了自己,然後側臉看向他,告訴他說,我不要,我有我哥了,我還是喜歡不嘴炮的人。

“不嘴炮而且口活好?”秋羽白意圖持續進攻。

“我沒試過別人,沒得比,可惜你試遍了別人,唯獨不給他機會讓他好好疼你,那就是你的損失了,永久性損失。”真的被逼到一定程度,也就有了一種異乎尋常的堅決,郭劍一難得地冷眼看着對方,有點重地把最後一雙筷子“啪”在了桌面上,然後氣哼哼繞過真的開始驚訝,或者說對他刮目相看的男人,直接走到李臻那邊,直接給了他胳膊一巴掌,又直接将其往餐廳方向推了一把,“去管管你家那位!讓他拿出點兒談判的誠意來別就知道損人!話說前頭啊,待會兒飯桌上他要還瞎哔哔,可別怪我不客氣!未必要當老虎,可就算不發威我也不是hello Ki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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