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龍見首不見尾
當利害關系一致時,相處起來便天差地別。
靳家府邸怯懦卑微的娥眉,于萬姜鎮裏橫行霸道,理由無它,在這裏,她是名符其實的「靳家主母」。
「這屋子我要了,接下來幫我找幾名好的木工,我要重新改裝,錢的話去找後面那位請款。」她對着二樓頭梯旁第一間空房下了指示。
金主在此,她還不大展身手?
哈,随心所欲的感覺真棒!
「爺……」靳機為難地看向靳玱陽。
「由她去吧,注意好雲從龍的動向即可。」靳玱陽神情如往常般不為所動,可語氣卻有股藏不住的寵溺。「去打點打點,夫人這段時日要在萬姜住下了。」
「是。」他無奈離去,即使質疑,又怎能違背主子心意?
靳玱陽将視線轉移到房內的娥眉身上,見她在裏頭興致勃勃地比劃着,他只是淡淡挑起了眉,持續地觀察她的一颦一笑。
「看來妳在萬姜真是如魚得水。」他走近,語帶調侃。
「對的人要放在對的位置上才能稱職地發揮作用,像我呢,就不适合成天關在屋子裏賞花玩鳥。」想不到靳玱陽當真讓她開工作室,這下她再也不用當米蟲了!
「還真是人盡其才。」他輕笑。「工作室已有,接着呢?」
「一間店鋪,以及幾名不矜持保守的女性,個性活潑開朗主動積極為佳。」畢竟是銷售員,光在那邊含羞帶怯就啥也不用做了。
「我會安排。」
「謝啦!」真是個好老板,不會機機歪歪東嫌西砍。「等會兒我還要跟蘇大娘她們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做出我想要的樣式,以及需要花費多久時間。」
在這只有肚兜的時代,她的內衣事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想不大賺也難!首先要鎖定客群,再設定營銷方式!哼哼哼嘿嘿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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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嚕嚕嚕嚕——
腹鳴聲打斷了她的發財大夢。
「我餓了,有好吃的嗎?」不好意思,民以食為天。
「南街有間重陽小館以野味聞名。」
「可以快點去嗎?」她露出饞相,嬌蹭她的胸膛。沒相處過不知道,靳玱陽竟然是個美食通。
「當然。」靳玱陽淡淡湧出笑意,執手托起她下颚,于她檀口輕輕款款落下一印,他舉止蘊含柔情,可眼神卻布着一層難言的壓抑。
明知無須大張旗鼓也能達到目的,但他仍答應她的要求,說是交易也好、賞賜也好、補償也好,呈現于眼前的她的笑容,讓他甘願讓步。
那麽她呢?察覺得到他的退讓嗎?
我是無辜的,我只想回到我原本的地方,而現在只有你能達成我的需要。
那話語,言猶在耳。
可他,是否當真願意達成她的需要?
☆☆☆
短短三日間,靳玱陽便将娥眉的工作室建造完成。
不僅如此,他還将東大街一處空鋪子撥給她作為店面,讓工匠遵照她的意願翻修,對她的寵溺可說是急速增加。
兩人的出雙入對,看在衆人眼裏,皆道靳爺與夫人神仙眷侶,無不稱羨。
豔陽下,十數名大漢揮汗如雨,刨木搬運組裝,來回不知幾趟,卻毫無半句怨言,除了靳爺給的工資高,更重要的是靳夫人總是親自送上一桶桶涼茶,讓工人們倍感窩心。
萬姜鎮裏,除了靳爺,靳夫人的好名聲也開始傳播。
紅樂繡坊二樓,娥眉埋首于窗前桌案,專心繪制着圖稿,身後日光金燦,灑落在她輕挽成髻的秀發上,将她妝點得宛若仙子。
靳玱陽上了階梯,見到的就是這副光景。
他的妻子,不若常人。
「女子無才便是德」,他曾用這句話奚落她,但得以發揮長才的她,在他眼中卻又是那般引人注目。
見她過于專注,連他站在門口都沒瞧見,他刻意走近,引起她的注意。
她終于擡頭,「老爺回來啦!」
「忙什麽,連我都不入妳眼中了。」他帶着幾分醋意的說。
「趕設計稿啊!不然怎麽來得及制作?」對于內衣設計的構想,全紅樂繡坊的繡娘們都極感興趣,躍躍欲試,也因如此,靳玱陽将此案交由她全權負責。
對于她的遲鈍,他只能無言以對。
随手執起桌面一張圖紙,上頭繪制着一尊木人,沒有五官,軀體卻玲珑有致,木人旁标注着身高胸圍腰圍臀圍等文字以及一些意義難辨的符號。
不待他過問,娥眉已主動至靳玱陽面前解說。「靳玱陽,我需要幾個這樣子的假人,手臂要能夠拆卸,模樣盡量仿真。」
「這身型就已不仿真。」他揶揄。「假人旁的符號是何意義?」
「啊!那是阿拉伯數字,我一時沒改換過來……」她趕緊解釋,并說明了每個數字的涵義。「計算的時候,用數字實在是比較順手。」
「改日妳全為我解說一遍。」他放下圖紙,像是瞧見什麽一般微皺起了眉。「方才有人來過?」
「沒有啊!這裏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從一早進工作室,除了茅廁,她幾乎沒有離開過。
靳玱陽眸一瞇,在圖紙的最下層抽出一張紙箋,上頭沒有任何文字,只有淡色墨跡繪着龍起生雲圖樣。
「他來過了。」
「誰?」
「我們要引出的人。」他将紙箋遞至娥眉面前,瞳眸染上愠色。「若不是他,也是他所派之人。」
「這裏不是你的地盤嗎?雲從龍怎麽有辦法輕易混進來?」神不知鬼不覺,如果是真的,雲從龍也太可怕了吧?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句,臉色卻暗沉得可怕。
雲從龍能将紙箋送入紅樂繡坊,意味着他能随時帶走娥眉,這回是示威,下回呢?況且,紙箋是否另有含意,是西門娥眉才能理解的暗示?
見他厲色沉思,許久未見的強大威壓感重新降臨,娥眉微微恐慌,深怕他又變回冷酷無情的靳玱陽。
「東大街的鋪子還須數日才能完工,這段期間我想帶妳回白池縣一趟。」
聽見白池縣三字,娥眉心中如雷轟頂,卻不能不強作鎮定。
「是為了引出雲從龍?」她很清楚,雖然告知了靳玱陽她的來歷,卻沒有全盤托出真相。西門家的井也許是左右她去留的關鍵,眼下正是天大的機會,在她深陷于這世界之前,仍是可以選擇離開。
「在萬姜,他不敢輕易露面。」靳玱陽眉眼帶有輕蔑。「藏頭縮尾。」
「你非要置他于死嗎?」她該告訴他實話嗎?
「這些年來,靳家與雲城的恩怨已不止紅樂繡坊一樁。」商場上龍虎之争早已廣為人知,明裏搶生意,暗中劫商隊,雲城使的絆子可不比靳家光彩多少。
他有他的堅持,但她亦有她的矛盾。
娥眉咽了咽,最終還是吞了下去:「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妳在隐瞞什麽?」察覺異樣,他挑眉瞥向她。
「在老爺面前我怎敢有所隐瞞?」險些忘了比心機她是絕對玩不過他。
聽見她的否認,靳玱陽卻什麽也沒多問,只是将目光放在桌面的圖紙,伸手輕撫上頭的墨跡。
娥眉不安地望着他,難以置信,他竟然願意放過她?
「妳期待我追問?」他頭也未擡,卻似是看穿她心思般,沉聲說着。
他有讀心術嗎!她呼吸一窒,太可怕了吧這人。
「無論說或不說,妳只要記得一點。」靳玱陽墨眸深幽邃暗,凝鎖着她寫下的陌生數字。「妳是西門娥眉,同時也是我的妻子。」
他察覺得到,在聽見白池縣三字時,她動了心念。
西門娥眉投井自盡,而被救醒的是她,若西門家是關鍵,那麽留不留得住她,決定權不在于他。
背光中,他的身影映在娥眉雙眸裏頭,她欲言又止,其實心裏是想坦承,卻突然什麽也說不出口。
難道要告訴靳玱陽:「嘿,西門家裏有口井,我跳下去搞不好就能回家了,你覺得我該跳還是不跳?」
「老爺,」她在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我絕不會忘記自己的身分。」
罪惡感什麽的,最讨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