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人
皇帝勾了勾嘴角,這姑娘識時務,“放心,朕不會叫你們肝腦塗地,朕只需叫你們兩個做個假證。”
雲棠低着腦袋,“請聖上明示!”
“此事涉及到皇室的機密,自然不能将這事公布于衆,可若無緣無故處置了孫茹,她又沒什麽過錯,未免難以服衆。”
孫茹是孫大人的名字,雲棠俯在地上略略擡頭,“所以……”
“所以,我要你們……”
雲棠從紫宸殿出去的時候,仍感覺似在夢中,腳下踩了棉花似的,一直到跟丁澤分別,自己又朝尚宮局走,感覺到谷夏往自己胸膛頂了一下,才緩過神來。
“鬼爺,你安分些。”
“不是我不安分,是你喝了那太醫的藥,正打通你的經脈,跟我可沒有關系。”
雲棠理虧,“哦,那是我錯怪你了。”
“我沒事,倒是覺得你有事。”
“我有什麽事?”
“你瞞不過我的,你是覺得幫着皇上騙人,那樣不好?”
“是,雖說孫大人确實是惡毒,可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法子将她繩之以法,我還是希望一切都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何必遮遮掩掩,犯錯之人是惡人,可我這樣也非君子。”
“雲棠,何謂君子,何謂小人?”
“我……坦蕩蕩者為君子,戚戚然者為小人,我只想坦坦蕩蕩的活着,不想取信于誰,也不想為誰做事。”
“孔孟才講君子小人,老莊卻只講道法自然,想要大隐隐于市,還需順勢而為,自知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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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谷夏第一次跟她講孔孟老莊,雲棠突然覺得,這只鬼像是個教書先生似的,諄諄教導,循循善誘。
“可,孔孟之道能成經典,也必有可取之處……”
“孔夫子本人我也極其敬佩,終其一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此為悲壯,可生而為人,陰陽給之生命,造化給之靈魂,只因自己的一份執念,卻叫奸人逍遙法外,這也并非明智之舉。”
雲棠嗤笑,“萬世之師你也敢貶斥,小心到了閻王殿,閻王判你罪加一等。”
“這又哪裏是貶斥,各人自有各人的路,我只是不贊同罷了,孔夫子寬以待人,廣施仁愛,又怎會跟我計較這些?”
“不過你這話确實叫我舒服了許多,但這樣的事,我也只做僅此一次,鬼爺,幫皇上做事之前,我還是想最後确認一遍,你們确認孫大人就是南山公主麽?”
“确認,子虛最能識氣,他确認的事情就不會有假。”
雲棠這才安下心來,長出了口氣,“嗯,好……”
***
是日下午,刑部的人沖入尚功局,将司珍處孫司珍,以及典珍吳鳶都帶走了,來人在孫茹的屋子裏找到不少的東西,比如窗下木匣子裏藏着的水蛭,幾根六寸多長的青銅錐,一碗不知是什麽的血液,還有就是……梅婕妤的帕子,洛水碧的琴弦。
将這些東西搜查出來的時候,六局二十四司的人都跑過來圍觀,人人倒吸冷氣,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孫茹雖然平日不茍言笑,對人冷淡了些,可誰也未想到,竟是個女巫?!巫術這種東西還是離她們太遠,不少人紛紛回想自己曾可得罪過孫茹,萬一她偷偷摸摸照着自己的模樣紮個娃娃,再……想想就後怕。
唯一沒在場圍觀的,是尚宮局的雲棠,因為大家聽說,這孫茹得以被捉住,還得虧了她的作證。
而此時此刻,雲棠正恭恭敬敬站在延英殿皇帝的書房中,身旁站着國師玄同子,大理寺卿蔡知義,少卿黃守仁,刑部尚書曹萬裏,侍郎趙叔禮,當然了,還有丁澤。
上方坐着的是皇帝,下方跪着的是孫、吳兩人,俱被印滿了符咒的麻繩捆着,動彈不得。
皇帝手中拿着只翡翠的貔貅,估計是經常把玩,光滑的很,就這麽一邊摸着,一邊瞥向孫茹,“孫大人,這些東西你可認得?”
孫茹狐眼輕瞄,瞧着地上各式各樣的“巫蠱之物”,不禁噗嗤一笑,又是張狂又是淡定,竟又大笑開來。
笑聲極尖,叫人心裏頭無端的難受。
見孫茹不說,皇帝又看向雲棠,“姚女史,說說你見到的罷!”
“回陛下……這事還得從微臣剛入宮的時候說起,那時候微臣對宮裏頭不熟悉,所以要日日出去認路,有一日就迷了路……誰知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太液池,微臣看見……梅娘娘和一個大人正在那兒,似乎是吵了架,微臣覺得這是上司和娘娘的私事,就繞了路走了……誰知第二日竟……再後來,就是微臣到尚功局要拴鑰匙的纓子,然後就見到了孫大人,微臣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時雖是黑夜,可好歹月圓……”
皇帝極為嚴肅,“那你為何不早說?”
雲棠趕緊下跪,“因……因那日除了孫大人和梅娘娘外,還有吳大人站在遠處望風,我不知她是不是看到了我,怕她報複……請陛下贖罪啊!”
“姚雲棠!你血口噴人!我何時跟着孫大人去過太液池望風!”吳鳶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當真冤枉的緊。
“吳鳶!你閉嘴!”随着皇帝一聲大吼,吳鳶才閉了嘴,皇帝又看了看丁澤,“丁先生,你呢?”
丁澤上前一步,“臣知道的,就是洛姑娘遇害的前一晚,我在梨園閣門前,見到了吳鳶吳大人,看似是往洛姑娘的住處去的……除了我,教坊的雨燕也是見了的,只不過她只見到了黑影,沒臣看的清楚。”
這下吳鳶不再喊冤,倒是皇帝又問了一句,“吳鳶,這回你可有什麽話說的?”
吳鳶不再說話,而孫茹一直狂笑,跟聽到了什麽極大的笑話似的。
皇帝大呵一聲,“孫茹,你死到臨頭了,笑什麽?”
孫茹傲視着坐上的皇帝,“陛下的栽贓還是拙劣了些,你當我是什麽?用得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用親自把人約到湖邊?”
“在宮中施用巫術,你這是承認了?”
“對,我是承認了,皇帝既然想誣陷,就已做好将我置于死地的打算,微臣再去狡辯還有什麽意思呢?梅香兒,驗屍的老頭子,洛水碧,當年的蘇彩蝶,鄭青青,許飛鸾,都是我害死的。”
這裏有許多名字雲棠都是未聽過的,難道就是李連說的那些早就被巫術害死了的?雲棠心中怦怦直跳,她真想替這些人問問,這孫茹到底是因為什麽要對這些人如此?
“孫茹,那朕再問你,你為何要對這些人如此狠毒?”雲棠那邊想着,這邊皇上就替她問出來了。
“無可奉告!”
“那朕再問你,你可知南诏的南山公主?”
孫茹倒是對這有些詫異,可随即又笑了笑,“既然皇上已經知道了,我就不瞞着了,我是,你要殺便殺。”
“倒是承認的痛快,可你若是心中有恨,為何不沖着朕來,非要殘害于那些無辜的人?你可知你如此,害得多少人為自家親人痛徹心扉?”
她心中有恨,自然就是殺父之恨,當年鳳伽異對她寵愛異常,想是她知道了自己父親的死因,這才來伺機報複。
當然,在場除了皇上、雲棠和丁澤,沒有人知道這話中的意思,不過這些人混跡于官場,早練就了一身不該聽的不聽的本領。
孫茹依舊含笑,“陛下,你才是那個始作俑者罷?若不是你将她們納入後宮,她們早已安安心心的相夫教子了,這些人日日獨守空房,留着也是痛苦……”
皇帝氣結,“豈有此理!那刑部的吳慎又哪裏招惹了你?”
“沒招惹我,那老頭子有身好本領,我看不慣。”
她說的這般輕描淡寫,叫在場的所有人都極為駭然,這世上為何有這等心狠之人?
“那當年的林才人……可是你施展了巫術……支配她謀害于朕?”皇帝說到林才人,面上又現出抑制不住的愧色,他怎麽就那麽糊塗呢?
“是又如何?你後悔了吧?哈哈哈哈哈,林才人,林才人,她不叫林才人,她叫林畫蘭!茍且于這活死人之地,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奇怪的是,這孫茹似是對林才人極其憐憫,本一直含着笑的狐眼,此時竟流下兩行淚來。
皇帝閉上了眼睛,心中回想林才人的一颦一笑,他是多情之人,他愛着獨孤婧,可對林畫蘭,他也是極愛的,甚至在她謀害他之後,午夜夢回的時候還能經常見到佳人的笑語嫣然。
“罷了,各位愛卿,可還有什麽見解?”皇帝睜開了眼睛,為人君者,又如何能沉浸于兒女情長呢?
刑部尚書曹萬裏上前一步,“陛下,此事已再清楚不過,不過有些事情刑部還是要審,既然如此,就要将這兩個妖婦關押起來,可又因這兩人特殊,刑部實在不敢确保關押時候不出亂子,不如還是尋一單獨地方,叫國師大人管着。”
國師玄同子道法高深,若不是交由他管着,估計這宮裏頭沒人能睡着覺了。
皇帝點了點頭,“好,那就如曹卿所說,國師,交給別人朕實在難以放心,還是要辛勞你,這兩人狡詐,國師也不要掉以輕心吶!”
玄同子微微一拜,“邪不壓正,陛下無需憂心。”
待到孫茹被人捆着帶了下去,卻斜着細眼沖着雲棠狂狷一笑,害得雲棠頭皮都麻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可看出了什麽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