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谷夏

見李連這樣,衆人更不知如何下手,這丫頭怎麽恁地厲害,叫這位主兒如此護着。

“李連,不得胡鬧!”伴随着皇帝一聲呵斥,大家夥兒又紛紛瞧着延英殿的門口,反應過來後才全部跪地,大聲喘氣都不敢了。

獨孤婧這個嫡母還算稱職,連忙緩和父子矛盾,摸了摸皇帝的胸膛,“陛下別氣,先聽聽孩子怎麽說。”又看向李連,“連兒,你作何要護着這巫女?”

李連卻對她的态度甚是不屑,“她是我朋友,怎麽就成了巫女了?”

皇帝更氣,手指着李連,“豎子!如此皇子,如何擔當重任?”

李連則是諷刺一笑,仿佛這就豁出去了,“你當我……”

後面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阻止住了,雲棠仰着頭,一只柔荑堵住了他要說的話,神色凝重認真,眼角挂着眼淚,“今日你為我做的,我會一直記得,今日就叫我跟他們走吧,于你于我都好……”

李連只感覺到心尖一顫,是啊,他怎麽如此的糊塗,只聽說她要被帶走就匆匆趕來,這是出于一種本能,一種男人保護心愛姑娘的本能,卻忘了該從長計議,這樣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深深凝望着面前的女孩,輕輕揩去姣好容顏上的淚花,而後又交代了幾句,“你放心,我定會給你清白,你先去,什麽也不要想,只等着我便是。“這才慢慢倒退,直到遠離,看着那些人重新把雲棠帶走,這才給那個作為他父親的人重重跪下,“父皇,是兒臣唐突了,姚大人是兒臣的知心之交,今日得知她出事,這才失了分寸……”

皇帝靜靜瞧着自己的第六子,他是崔貴妃生的孩子,崔貴妃年輕時性子豪爽,他也就是看中了這點才将她納入王府,她生的兒子卻跟她不同,李連不像她心思直接,他這個性子倒有些像他自己。

皇帝想起了自己少年的時候,也是這般心思極重,卻善于隐藏,或者說,這個六子有過之無不及,他把他深沉的一面埋在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知子莫若父,他太了解他。

可今日他為了那小女官兒一怒為紅顏,竟來敢頂撞自己,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玄宗皇帝,雖是嫔妃衆多,卻一生只寵愛過一個女人……他沒體驗過什麽是癡情,所以好好打量了眼自己的兒子,輕輕哀嘆一聲,“罷了罷了,朕乏了,你去罷……”

李連等了半天才等來這麽一句,未想到父皇竟沒計較自己,站起身來重重一揖,“是,兒臣……告退。”

***

雲棠被人壓着帶到刑部大牢,因着她特殊的“巫女”身份,還享受了一把特殊待遇,被單獨關押在了西南角的小屋,好歹遠離了那些呼號“冤枉”的各色重犯。

當然了,關押她的地方才有真正的重犯,比如對面那屋子裏臉上一道橫疤的男人,再比如斜對面那光着膀子露出八塊腹肌的大漢,還有她旁邊那屋,咦?這人這麽秀氣,能犯什麽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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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一副書生打扮,頭帶着頂儒帽,面若敷粉,眼若桃花,更是唇紅齒白,瞧見雲棠投來目光,竟文質彬彬抱拳行禮,“姑娘好啊,小生滁州裴鳳章,家做紙張生意,本是來長安走親戚的,姑娘你呢?”

雲棠有一瞬間的錯覺,他這坦然的态度就好像他們倆不是在大牢裏相遇,她怔愣了片刻,這才想起來回禮,“岐州姚雲棠,在……本在宮中任職……”

瞧了瞧自己身上被扒掉的官服,只剩裏面白色的中衣,又摸了摸頭上,好在沾了自己這個“巫女”頭銜的光,沒人敢惦記她頭上的那些珠釵。

“現下已經是階下囚了……”雲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你呢?來長安走親戚……怎麽走到牢裏來了?”

裴鳳章也頗為不好意思,扭捏撓了撓後腦勺兒,“說來話長,簡單的說就是親戚家攤上了人命官司,本該是我那表哥的錯,誰知竟賴到了我的身上……”

這也真是怪冤枉的,雲棠瞧了瞧他那個老老實實的樣子,也實在不像是能殺人的樣子,不好再多問,只替他哀戚嘆了口氣。

“姑娘你呢?在宮中做事,本是個好出路啊?怎麽也到了這?”

雲棠無奈笑笑,歪頭瞧了瞧門外站着的那兩個青雲觀弟子,“宮中前些日子出了個巫女,我本是幫助破案之人,誰知卻被奸人反誣陷為巫女。”說到奸人的時候,故意提高了聲音。

那二人自是極氣,其中一個瞪圓了眼睛,怒氣沖沖朝這邊走來,誰知一個踉跄,不知被什麽拌了一腳,低頭一看卻是自己的褲子,不知什麽時候掉了下來。

雖是在這個境地,雲棠還是被逗的噗嗤一聲,裴鳳章也一個沒忍住,就連那青雲觀的另一弟子也一直憋笑,然而比他們笑的更歡的則是對面那位疤臉大漢和八塊腹肌,兩人笑的此起彼伏,甚是開懷。

這捉弄人的手筆不用想,自然是出自于鬼爺谷夏。

那人提上了褲子,自是不服,撸起袖口朝着疤臉走去,還沒到近前,就被疤臉長臂一伸扯了過去,直到求爺爺告奶奶才得了自由,右臂卻被扯的脫臼,不能動了。

就這樣的道士也能出來混?必定是玄同子本就知道她是被冤枉,根本無需找兩個有真道行的看守。

那人被扯壞了胳膊,又是一陣嚎哭,直到被同伴帶走,牢房裏頭才算得了安靜。

果然,不出一會又換來兩個,逛逛當當在那轉悠,也沒人去理。

而這時早已到了天黑,犯人們剛剛吃了晚飯,雲棠吃的自然也是牢飯,一碗米飯上擺着兩顆青菜,連一點油花也沒有,飯有些馊了,雲棠沒吃過這樣的飯,只吃了兩口,就沒再動了。

現下已是極其安靜,透過牢房極小的窗戶能看到天上的月亮,算起來已過了夏至,正巧是五月十六,月亮圓的似一只玉盤,她想起自己五歲那年,母親剛剛生産,卻因為一點小事被“奶奶”劉氏破口大罵,父親一氣之下帶着妻兒去了外面單過。

那時候她還小,只記得那幾天晚上一家人躺在土砌的火炕上,身下熱乎乎的,娘喂弟弟吃奶,爹給她講了個故事,故事還未講完她就睡着了,那幾日的月亮就是那麽的圓……

可是後來生活難以為繼,父親不得不向姚府低頭,他們一家又回到了那個她讨厭的地方,彼時的她只覺得父親無能,現在想想更多的卻是心疼。

和姚府斷絕了關系,姚庸一介文弱書生能去做什麽?他又不願接受外公的接濟,所以只能靠着一絲血脈親情跟姚禧低頭,她相信若不是為了娘,她還有弟弟,爹絕不會跟他們妥協……

“鬼爺,連累你了……”雲棠閉了閉眼睛,蜷縮在稻草堆上,這草也不知在這裏堆了多久,又潮又濕,有股子發黴的味道,可她有些疲倦,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此關頭,她竟有些倦了。

谷夏輕聲回複,“沒有關系,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有如此牢獄之災……”

雲棠輕笑,“別說那些沒用的了,若是有機會,你幫我個忙,我入獄這事,千萬要幫我封鎖,萬萬不得叫我家裏人知道。”

“好,不會叫他們知道。”

雲棠點了點頭,“嗯,謝謝你了。”跟他道完了謝,困意更加強烈,眼皮慢慢合上,竟在這樣的環境下睡了過去。

隐隐約約間聽見有腳步聲傳來,随後就是交談的聲音。

“谷爺,需要我們做什麽?”

“別的不需要,只把這件事瞞着姚府,萬萬不得叫姚府任何人知道。”

“可就算咱們瞞着,到時候判決下了罪令……”

“別啰嗦,叫你瞞着就必須瞞着,下了罪令再說。”

“好吧……”

其後又說了許多,雲棠卻睡的深了,那人何時走的她也不知,只知自己做了許許多多的夢,有小時候的那場火災,她夢到被燒傷的不是自己而是雲杏,還有父親帶着她們出走的那些日子,最後又變成了劉氏的嘴臉,朝着娘親指指點點,她忍無可忍,狠狠打了劉氏一巴掌,她被劉氏送進了牢房……

再睜開眼睛,果然是牢房,卻不是那樣的緣由。

可面前的這人是怎麽回事?一身極為考究的裝扮,玄色的外袍,領部露出些許暗紅的裏衣,頭戴雪白玉冠,黑發束地一絲不茍,面部極好的弧度,整潔的額頭,異常有神的葡萄眼,眸子漆黑,鼻梁英挺,雖是在夜間,卻仍可借着月光看清他眉宇間的神色。

這人輕抿着嘴唇,眉頭微蹙,本在極為認真的思考着什麽,似是未想到她這就醒來,一雙眸子睜得更大,輕輕開口,“你醒了?”

雲棠這才察覺到自己躺在他的腿上,身上亦蓋着他的衣服,正欲奇怪,忽而後知後覺,剛剛那聲音怎地如此熟悉?

擡手輕輕觸碰那近在眼前的眉眼,似是不敢相信,“你是……鬼爺?”

作者有話要說: 鬼爺露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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