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回了

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于箜挺直腰板,“我娘親是凡人,也不是個繡娘,但她賢惠,也很喜歡我,我爹老說,娶到我娘親的大半輩子的福氣。哦哦還有,另外的福氣,就是生了我。紅紅啊,你能不能做我弟弟呀?”說完,小心翼翼地看着紅紅。

“做弟弟的意思呢,不是做師弟,你本來比我小,按輩分就是我師弟了,但是呢,弟弟就是那種,可以跟着玩的,我會很疼你,我小時候隔壁家二小的弟弟就是這樣的,二小老疼他,天天炫耀,看着我羨慕。”于箜氣也不喘地說了一大堆,忽而意識到什麽,又說:“也不是說你不當我弟弟我就不疼你了,你是我師弟我也疼,瑤光峰那邊的師姐師妹太多了,我都沒見着好看的弟弟,好不容易師叔讓我有機會可以跟你玩。”

紅紅沒聽懂,拿着娃娃擺弄。

于箜說了一大堆,見人沒理,鼻孔一哼,自己別扭了會,又問道:“我娘繡的娃娃是不是很可愛?”

這回紅紅聽懂了,看着于箜,點了好幾下頭。

雲卷雲舒,微風而過的山間綠地,兩小無猜。

季渝回到玉衡閣時,紅紅已經在門口候着。小孩今日精神氣足了,連等人也多了幾分可愛勁。季渝大老遠就笑出了聲,蹲下身,看着紅紅。

紅紅見人來了,開心地奔出來,被季渝擁入臂彎。

季渝将人抱起,好玩似的捏了捏小孩的鼻,被紅紅扭頭掙紮開,又笑着問:“今日跟小師兄幹什麽去了?”

紅紅一手攬着季渝的肩,一手平直作飛,季渝嗯了一聲,問道:“看仙鶴飛啦?”

紅紅用力點頭。

“那仙鶴是怎麽飛的?”

紅紅想了想,掙紮着從季渝身上下來,一落地,揮舞着兩只手臂,跑了幾下,又回頭看了季渝似乎在确定什麽?

季渝看着紅紅的模樣,失笑問道:“紅紅啊,仙鶴除了飛,還作甚了?”

紅紅歪着頭想了想,又跑過來,伸手示意季渝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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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渝好奇小孩要作甚,便蹲下來,只見小臉湊過來,貼着臉頰,用力地蹭了蹭。季渝先是大笑幾聲,又蹭回去,吓得小孩搖搖擺擺往後退,最後理也不理人,往玉衡閣內跑去。

季渝見人跑了,還要大聲叮囑:“紅紅啊,別跑太快,要摔喽。”

遠處似乎傳來撲哧的聲響,長生樹搖擺着枝條,風清日斜,夕陽來了。

☆、藥田故人

于箜隔日來尋紅紅時,季渝正欲出門去搖光峰。于箜跟師伯問安後,人立在門口,站得挺胸腰直,只眼神悄咪咪往裏看。季渝佯裝不在意,問了幾句于箜的功課,見小孩三心二意,便起了捉弄之心。

季渝裝嚴肅:“于箜,昨日紅紅回來,說你欺負他了?”

于箜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他脫口而出:“師伯,弟子疼紅紅似親弟弟,怎會欺負他呢!”

季渝說道:“可紅紅不是這麽說的。”

于箜搖頭,堅決道:“怕是師伯誤會了紅紅的意思了,紅紅愛與我相處,怕是哪位小師弟捉弄了紅紅,弟子回頭詢問一聲,再告知師伯。紅紅不善言語,許是表達略有出入。”

季渝朗聲笑道:“與你玩笑罷了,去吧,紅紅還躺着。今日可帶紅紅去瑤光峰看藥田。”

于箜不解:“看管的師姐不許外人進去。”

季渝說道:“今日瑤光峰有長老會,進去倒是可進去,不過別踩壞你師姐的藥材。”

搖光峰上搖光閣,搖光閣裏有仙子。

搖光峰的藥田落于搖光峰的山腰處,環着山腰階梯一片一片地往上。瑤光峰弟子每日論武,必會路過階梯藥田,聞着那清新的藥香味,提神清明。守峰弟子每日順着階梯而上為藥草施肥澆水,那環繞于山腰的郁郁蔥蔥,桃紅柳綠。

于箜帶着紅紅來到藥田時,看守藥田的師姐果然不在,難得有膽量的于箜牽着紅紅的手,一前一後地往藥田方向走。路過圍欄的茅草屋時,隔着欄杆往下一看,彎彎曲曲田間小路,順流而下的山水。紅紅也是第一次見這美麗郁蔥的藥田,那生機勃勃的藥草發着淡淡的清新香味。兩人正欲往藥田走,耳間卻突然傳來呵斥。

一個靈體模樣的老頭站在他們的身後,背着手,一臉嚴肅。

于箜先慫了,他作揖行禮,“見過前輩,不知前輩在此,晚輩這就走!”

老頭一揚袖,兩人被突如其來的風一卷,往後跌坐。

老頭捋須說道:“來就來了,那麽急着走,怕老夫吃了你們不成。你們這兩小輩,是哪座峰上的,趁着長老會居然跑來藥田玩耍,膽子不小啊。”

于箜爬起來,低頭認錯:“晚輩搖光峰弟子,今日……”

“這不是,溫紅嗎?真是好久不見了。”

老頭突然變了模樣,笑臉看着扯着于箜衣袖的紅紅。

“今年的老虎草長得甚好,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去捉弄你那師兄?前日藥田的水池邊也長了丹墨草,老夫給你拾幾株來。”老頭忽然開了話匣子,不休地說着藥草名,還讓兩人多帶點回去。

牽着紅紅的人變成了藥田老人,老人拉着紅紅往田裏走,于箜只好跟上,邊聽着他們說話。

“今年的金玉草長得太好,藥閣又可以多做一點金創藥了。天虛劍閣的小子,耍起劍來不分敵我,只顧着劍有多強,也不顧那些小傷小痛了。”

于箜好奇地看着那泛着金色光澤的植株,他長于肥沃的土地上,周遭不見雜草。

老頭也似乎察覺到于箜的想法,他帶笑說道:“金玉草過于霸道,正如劍修的劍,它本身帶着極強的金屬性,雖屬藥草,卻也不像藥草。小子,你多大了?”

于箜回道:“十二。”

“那怪不得,天虛劍閣的早課有一堂是雲瑤講的,講的就是那神農百草,身為修士,最基本,還是要識百草,再過兩年,你也就學到了,功課,不得懈怠。”

于箜挺直腰板:“弟子明白!”

三人穿越藥田,來到藥田裏的小藥池,于箜第一次見這傳聞中的藥池,散着絲絲暖氣,清澈見底。藥田老人蹲下身,摩挲着紅紅的手,他的神色不見喜悲,只一下又一下。紅紅歪着頭看着老頭,似乎對他這樣的行為感到不解,卻也未阻止。

“我也是糊塗了啊……”

“這千年一瞬,我倒也将你兒時模樣記得清楚。沈溫紅,曾也是個肆意逍遙的少年郎。你那師兄,也算明白人,只這一千年,着實太苦了。”藥田老人喃喃道,他拉着紅紅瞧着那生于藥池旁的丹墨草,“丹墨草生而短暫,它這一生,注定是丹藥的輔料,你兒時愛玩它,墨草極黑,你愛将它放于你師兄枕上,他不注意,沾得滿臉黑。”

于箜也是個神經大條的人,他聽聞老者這麽講,又問:“丹墨草極黑,那什麽是極白的?”

藥田老人失笑,搖了搖頭,他說道:“極白也是有,但過于少見。傳聞生于人骨之上的藥草,名喚寒骨草。”

“為何叫寒骨草?”

“它生于人骨之上,骨在草在,骨若成灰草也灰飛煙滅。它自誕生,必會背負着骨的極大情感,或是溫情,也是悲傷。屍骨已寒,故名寒骨。”

于箜聞言,喃喃着寒骨,又說道:“那它也太可憐了。”

紅紅也點頭。

藥田老人氣音兩聲笑,他道:“寒骨可憐,人也可憐。”

兩人玩至天邊見黑,才依依不舍與老人告別。瑤光峰的山路好走,于箜牽着紅紅,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藥田老人負手而立,見着那頭越來越小的兩個人,見着太陽西下,月華初現。

“長老,紅紅他有沒有跑來你這玩?”

“長老,我與紅紅先回去了。”

“長老,您莫要教紅紅捉弄我了。”

那年今日,仿佛又在眼前,遠去的兩人變成了沈溫紅與他師兄。時光長長不自知,徒留故人,思人如故。

沈溫紅小時候很是調皮,但是他的調皮卻不現于表面。搖光峰上的師兄師姐們都知曉,沈溫紅乖巧可愛,招人疼愛,只一點過于調皮,最愛捉弄玉衡峰的大師兄。大師兄與沈溫紅感情甚好,每日早課,便會到瑤光峰山腳,等着沈溫紅一起去上早課。

後來呢,誰知道呢。

于箜跟紅紅回去時,天已大黑,季渝抱臂倚在長生樹下,看着于箜低着頭認錯不該貪玩。而紅紅不知者無畏,他好奇地打量着季渝今日的穿着。由于長老會,季渝也少有地換上了玉衡峰主的服飾,難得正經,清冷高貴。季渝心裏好笑,若是紅紅會說話,大概會這麽說,哇季渝哥哥今日甚是好看。

罷了,不跟啞巴計較。

讓于箜回去休息後,季渝趁機便說小孩不能晚睡,趕着紅紅去睡覺。而今天紅紅也不知怎的,不願意自己一個睡,非要跟季渝躺一起。季渝見不得小孩撒嬌,兩人蓋着被子,季渝便一下又一下的哄着小孩睡覺。

許是氛圍太好,後來季渝也閉目休憩了。

月亮高照,紅紅悄悄地睜開了眼,把懷裏包裹着的黑藥草拿了出來,輕輕地塞進去側躺的季渝臉頰下。季渝似乎被動作吵醒了,他眼未睜開,聲音清醒不含糊:“紅紅,好孩子不能睜眼玩鬧。”

紅紅收回了手,拉好被子,閉目睡覺。

于箜隔日進不了玉衡閣的大門,得了消息說玉衡閣不見客三日。他心想果然是昨日玩太晚了,害紅紅被師伯責罰三天不得出外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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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我太菜雞,明天要繼續努力鴨!

☆、論劍論武

天虛劍閣往下,過九千天梯之後,是凡界東海。東海有舉世聞名的大城市,當屬這個世界前三的城市東海城。東海城修士與凡人和睦共處,受天虛劍閣庇護。它開設着衆多集會,琳琅滿目的商品遍地皆是。因百年大典的物資采買,玉衡峰跟瑤光峰難得的有一次聯誼出門,最多男弟子的玉衡峰與最多女弟子的搖光峰千年難得一次的聯誼自然引起了兩峰上下的歡呼。

然而人數有限,挑人這件事無論是玉衡峰主季渝,還是搖光峰的雲瑤真人都不在行。而偶路過論劍臺的楚嫣聞言,自擔下這件事,于是名額的确定自然交于了楚嫣。季渝雖對這樣的事情不在行,但是看熱鬧的本事這幾百年來倒是沒落下。

确定名額的那一天是論劍臺論武結束,楚嫣搞這方面有一手,她先是讓兩峰弟子各自選好別峰的搭檔,組成一組進行三試,文武加上運氣。于是距離百年大典還有半月的今日,論劍臺好生熱鬧。季渝自然而然願意擔了此次的見證人。

于箜聞言此事,一大早便來守在玉衡閣的外頭,見着季渝牽着紅紅從裏頭走出來,心裏默默打氣,便上前。于箜先是作揖行好,見季渝今日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開口說:“師伯,之前因于箜貪玩頑劣,帶着紅紅在藥田不知天黑,回來的時辰就晚了,此事責任由于箜一人承擔,紅紅還小不懂事,這件事他不知道。”

季渝一聽心裏倒是樂了起來,好呀這小子趕着上來背鍋了。

“貪玩晚歸本是你二人所為,兩人都有錯,于箜你說,師伯要如何罰你們?”

于箜一聽,心裏緊了幾分,他道:“于箜願領罰去思過峰……只這一事,紅紅還小,望師伯對他,從輕責罰。”

季渝失笑:“你這小子,哪裏來的思過峰?那是你師兄師姐犯了大錯才回去的地方,區區晚歸。師伯不與你們計較,年少貪玩本是常事,不要耽誤功課。”

于箜:“可前幾天,您不是讓紅紅閉門思過嗎?”

季渝又想起某個貪玩的小屁孩,“前幾天的事,就這樣過了。”

于箜欣喜若狂,想到自己內心的小算盤,他還是選擇開口:“師伯,還有一事……”

季渝往前走的腳步停了,他與紅紅同時回頭看了于箜。于箜此時竟有些害羞,他的臉頰微紅,不知所措地摸了下後腦勺,道:“明日下山采買的事情,師姐說要擇一人做搭檔,于箜想讓紅紅與我一起……不知可否?”

季渝笑出聲又克制住:“你們兩小屁孩,給對手送人頭嗎?”

“也罷,那麽想下山,師伯與你師姐說一聲便是。”

于箜羞紅了臉,他道:“不行,這不公平!下山機會應人人平等。”

論劍臺上此時此刻站着兩個乳臭未幹小屁孩,紅紅抱着自己的小木劍站在于箜的身後,而于箜面色凜冽,雙目有神惡狠狠地盯着對面的師兄師姐。

楚嫣見到此景,不禁嘆氣:“所以你就讓他們兩個組隊了?”

季渝抱劍靠在石壁上,“多有意思呀,看着玩呗,正好考一下于箜的功課。”

論劍臺下,兩峰的師兄師姐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有的還歡聲鼓舞為于箜跟紅紅打氣,有的見狀便道又是師尊的主意,該不該搞個最受歡迎獎項送兩小孩登頂呢

“于箜,紅紅就交給你保護了啊!師姐看好你哦。”搖光峰的師姐師妹們喊道。

“對面的!打傷紅紅自己去思過峰思過啊,玉衡峰的論劍臺十年不歡迎你!”玉衡峰護犢子的師兄這樣喊。

論劍臺上,聞言的對手不禁動容,師兄道:“于箜啊,要不這樣,師兄接你三劍,挪步算輸?可好?”

搭檔的師姐聞言笑出聲:“也好吧,那紅紅呀,你要不要也耍一劍?”

于箜面色兇狠,一副狼崽子模樣,他道:“我與師兄只差一個境界,這樣讓箜不大好,箜交一劍,師兄若是退了便輸,反之箜敗。”

師兄一臉無奈:“聽你的。”

師兄扭頭詢問師姐意願,那人攤手表示還行,這樣一場一劍定勝負的比賽就此開始。

于箜師承搖光峰雲瑤真人,天生木靈力超脫,本是一位懸壺濟世的醫修候選人,卻不知如何愛了劍道義無反顧,倒成了千年來瑤光峰一位屬木的劍修。年紀不過十二,已是凝氣境巅峰。他手拿着修煉至今輕巧的桃木劍,渾身靈力皆聚于手心。

他起手劍挽了一個好看的劍花,手心靈力緩緩爬至木劍滿身,已是準備完畢。

季渝見,不由得贊賞了幾句:“對于于箜而言,木劍才能使他的能力達到現階段極致。”

楚嫣不解:“可木劍易折。”

季渝搖頭:“沒有絕對鋒利的劍,也沒有絕對堅韌的劍,鐵劍過剛易折,木劍柔弱易削。可春風吹又生,于箜的劍,是活的劍。”

“他即便貪玩,也每日揮劍萬次。”

論劍臺上微風佛過,臺下衆人似乎聞到了遠在搖光峰的藥草香,那純粹的木靈溢滿了木劍滿身,靈力過滿又洩了些出去,頓時春風滿面,清香清明。臺上臺下人都收斂了輕浮的神色,他們将注意力放在了于箜身上,此時此刻這個年僅十二的小孩,渾身散發出來的劍氣不遜色築魂境的修士。

臺下有一人如是感慨:“他即便十二,也是個凝氣巅峰的修士。”

于箜蓄勢待發,對手也斂了神色做好了防備。

那瞬間,論劍臺上似乎見着剎那芳華,宛如搖光峰那蜿蜒而上的山路,那萬裏階梯的翠綠,落葉飛花間,凜冽劍氣如飛葉的迅猛,攜着澎湃的草木清新撲面而來。

落葉歸根。

師兄抱拳:“師弟的劍,厲害。”

師姐捂嘴笑出聲:“我還以為你滿腹詩華地誇贊一番,不過……”她美目流轉,唇間滿是笑意,“于箜的劍,似搖光峰秋日,飒飒秋風,落葉宜人。”

兩人抱拳認敗。

于箜呼出一氣,認真作揖地與兩位師長作別,又約好了日後一起練劍,眉目間滿是喜悅。他回頭看躲在陰影裏的紅紅,紅紅抱着劍,眼裏滿是于箜。于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問道:“哥哥厲害嗎?”

紅紅點了點頭。

于箜挺直腰板又小聲問:“好看嗎?”

而這會,紅紅卻不笑。

他歪着頭,目光裏似乎透露出某些不知名的情緒。

有世人問,天虛劍閣劍術高超,個個都是頂尖的劍道高手,那誰是最厲害的哪一個?凡間傳聞四起,有吹捧這的,也有吹捧那的,有的大言不慚更是說天虛劍閣的劍并非最厲害的。這世間強者無數,誰勝誰敗皆無定數。傳言民間有詩如此說道: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世有名器,一為花醉傘,二為霜寒劍。

季渝見完了這一對決,心裏倒是多了些波瀾。他擡頭見烈日當空,才恍然原來只過了兩個時辰。那麽該開始下一場了。

而場上情況卻有些微妙,兩位師兄師姐倒是下了臺,而于箜拉着不願意走的紅紅僵持在了論劍臺上。

季渝失笑:“這是怎了,紅紅不願走了?”

楚嫣扶額:“看樣子是了,師侄下去勸勸他。”

季渝見場上拉扯的兩人,心裏是少有的驚訝,紅紅何時這麽不懂事。

紅紅揮手甩掉了于箜,右手倒是拿起了劍,有模有樣地學起了于箜的剛剛的起手式,還流暢地耍了個劍花。衆人見狀,倒是沉默了。

季渝朗聲:“紅紅也想要給大家看看他的劍。”

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于箜大人模樣地嘆了口氣,走到了一旁,免得擾了紅紅。

作者有話要說: 他歪着頭,目光裏似乎透露出某些不知名的情緒。

紅紅:我的劍最好看!

☆、滿堂花醉

紅紅如今穿着藍白色的弟子服,嬌小可愛的身體有模有樣作了個姿勢,他負手拿劍,似乎在等候萬籁寂靜之時。論劍臺變得像往日肅穆,那萬把同時揮動的劍聲似乎還停留在耳邊,那一下又一下的劍意在此刻仿佛活了一般。

紅紅閉着眼,神色如常地感受着論劍臺上流動的靈氣。玉衡峰上玉衡閣的長生樹揮動枝葉飒飒,是風動。紅紅緩緩睜眼,背手橫劍,眼光似情人望着劍尖,剎那間仿佛鋒利的劍光被烈日照耀着。他随風而起,燕子鑽雲而上,木劍覆着日光,無靈似有靈。

季渝看着舞劍的人,一動一靜劍恍若離世孤鳥,獨一人自北向南。他或慢或快地舞者劍招,慢至蜻蜓點水,快至扶搖直上。季渝覺得太熟悉了,熟悉到下一瞬,他便能猜出紅紅的劍招,這仿佛跟揮舞了幾百萬次的劍一樣,深入神魂,動則震撼萬分。

他也無數次同如今這樣,看着某個人舞劍,那時玉衡峰玉衡閣外的山路上海棠花開了滿地,與鋪雪的寒冷山腰盡是不同。玉衡峰本無海棠,那與玉衡峰格格不入的植株在玉衡峰活不過數日。某人有日從瑤光峰帶來海棠,将其栽在了玉衡峰山腰,日日靈力培育,而終養成了這一玉衡海棠。

玉衡峰遠看白雪皚皚,獨山腰處一點紅,然是喜慶,似那民間花襖,點綴了山腰一路至論劍臺。

“玉衡這一路太冷,哪像瑤光峰那般好看,我也要将這玉衡山腰栽滿海棠,論劍臺一路也不會寂寞。”

“栽不久的,玉衡養不活。”

“那若是養活了呢?”

“又能怎樣?”

“那師兄便應我一次,說好了。”

玉衡海棠終于開在了玉衡積雪之時,季渝某日晨起,見着了那調皮的祖宗在海棠樹下練劍,那劍花伴着落花,在漫漫雪裏嫣紅展開,宛若人間美景,人見癡之而獨醉。

那迷茫的光影陸離間,季渝恍惚間聽到了有人驚呼天啊這是什麽海棠……?那話穿越千載而來,似故似真,真叫人甚是想念。

季渝微笑,懷中的霜寒發出怔怔劍鳴,随着緩緩而開的玉衡海棠,玉衡峰靈力傾瀉而下,漫天飛雪,一劍霜寒。

楚嫣不禁驚呼:“滿堂花醉,一劍霜寒……,原來凡間所言…”

紅紅不知何時收了劍,他回身看着不遠處的季渝,眉眼間笑意洋溢,不似之前的懵懂可愛,他肆意逍遙,一劍舞盡花皆開,梨雪飛紅故人來。

季渝看着他,萬裏喧嚣皆失,他問:“你從哪裏來?”

“師兄,別忘了我。”

那日玉衡峰飛雪漫天,唯獨山腰海棠開得争豔。玉衡峰的弟子恍若隔世,他們的師尊劍意霜寒覆蓋玉衡,正應了那句花雨霜寒。傳言玉衡峰不得百草喜愛,唯有長生樹一脈可存活,但千年之前,玉衡峰其實花開花落,皚皚白雪間,飛花滿天紅。

“前日你的劍真的很好看,紅紅也是很厲害的!”

于箜湊在紅紅旁邊,一直打聽着前日發生的事情,那漫天飛雪與落花着實驚了天虛劍閣上下,很多其他峰的弟子甚至組隊來圍觀。而紅紅卻在收劍之後又變回了那個懵懂可愛的模樣,仿佛那個劍招奇特的人不複存在。

東海城坊間人山人海,因恰逢天虛劍閣盛典,東海一帶進入了盛典狂歡的階段,多數走市商人都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各類打折活動層出不窮。季渝一行人來至東海城時便分為兩路,臨時受命的楚嫣領着一衆弟子前去采買,而季渝則帶着兩小孩于箜紅紅在東海城坊間逛了起來。

于箜這一句那一句地跟紅紅說這話,時不時提起昨日論劍臺,又忽而跑了題說起了東海城的特産。

季渝在一旁聽得新奇,便問:“于箜,你是東海人嗎?”

于箜被打斷了話,他轉頭對着季渝回道:“回師伯,弟子不是東海人,不過母親是東海人,幼時曾聽她唠叨過幾句。”

“傳聞東海城有一小店,專售那東海深海中的寶貝,珍貴有鲛人珠,凡品也有深蟹肉。”來搭話的人是天虛劍閣一位小輩,面目平凡,身着玉衡峰弟子服飾。

季渝一挑眉,那人便作揖行禮:“弟子是玉衡峰容炙,出外游歷,回程經東海城,能遇真人實在榮幸。”

于箜看着容炙,只覺這人陌生得很。

容炙與季渝搭話了一會,又以有事為由先行告退。

于箜拉着紅紅小聲說話,“那師兄準是混臉熟的,鲛人一族銷聲匿跡數百年,東海城早無鲛人珠出世。”

季渝也聽着了兩小孩悄咪咪的話語,他未入世多年,猶記得某年來到東海城,那時候東海城裏還能偶爾見鲛人一族的身影,原來如今鲛人隐世了。

“哇,紅紅看這個!”

季渝聞聲望去,那是東海城裏的一個小販,小木車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玉佩。小販是個年邁的老婆婆,她駝着背拿下了一塊玉佩,遞給于箜看。

季渝看着小販車上的飾品,在衆多的玉佩項鏈中,唯有幾塊泛着銀光的鎖引起了季渝的注意力。

他走近,伸手握住了那塊鎖。

老人樂呵呵地開口:“真人好眼力,這是凡間的平安鎖。”

于箜聞言,興奮地說:“我知道,我小時候我娘也給我戴了一塊,說是可以保護小孩子平安長大。”

“平安鎖,凡間百姓祈求孩子富貴長壽,平安喜樂,往往會給孩子帶上一塊。真人,老身瞧這位寡言的小公子,是否缺一塊?”老人家和藹地看着紅紅。

季渝倒也是忽略了這點,紅紅雖然是傀,主人未知,但說到底也是凡間小孩的年紀,是該有長輩為他祈福平安。季渝買了一塊凡間的平安鎖,為其施加靈力劍意,後為紅紅戴上。

紅紅得了一新鮮玩意,高興極了,拿着鎖看來看去,又寶貝地塞進衣服裏,連于箜也不給看。于箜作為哥哥,不與他計較,心裏卻暗暗地抱着你不給我看我也不給你看的想法,把自家娘親的平安鎖藏得更深了。

季渝見兩孩子玩鬧,倒也新奇。三人逛着逛着正是日中,便到旁的一家小酒樓坐着歇息。

小酒若貪杯,入喉似浮生。

東海城有佳釀,取之深海素材,聚釀酒人之慧,得一東海佳釀。季渝點了一壺獨飲,着實把于箜羨慕了。于箜可憐年紀小,一進酒樓便吹起了東海城的酒,說得有多好喝。季渝聞言要試,點了一壺,那醇香氣味飄開,滿堂香。

有酒有菜,凡人手藝精湛,俗言百家菜都能不斷換樣做。季渝倒是個疼小輩的,點了一桌好菜供三人欣賞,修真人早已辟谷,多食會添雜氣不易通感,最多飽口腹之欲,卻不多食。于箜看着滿桌菜色,心裏卻覺得這是師伯的考驗,每樣嘗一小口,便放下筷子。

紅紅食不了人間物,只好看着。

酒入喉是百味愁。

“師伯,箜有不解。人修劍至極,劍能生靈,霜寒劍是否有靈?”

季渝一杯盡,倘然開口:“有,萬物皆有靈,就如你現在身邊伴着的桃木劍,他雖只一器物,但與你長久修行,與你修生氣運相通時,他便與你同生一源故生靈智。你修為尚淺,通悟随其自然,不得操之過急。”

“劍靈,是怎麽樣的?”

季渝低頭失笑,他言:“這劍靈,往往是你夢中人的模樣。”

“啊?”

“你想他多好看,他就多好看。”

于箜羞紅了臉,倒也不問了,只低着頭,不知腦海裏想着什麽。

楚嫣來的時候,季渝正搖着杯中酒逗弄紅紅,後者對一切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玩膩平安鎖後,又對季渝的酒感興趣。

“師叔,你莫要逗紅紅了。”

季渝勾着酒壺,對楚嫣一舉,又言:“這哪叫逗弄?來一杯?東海城的酒。”

楚嫣婉言謝絕,于一旁坐下。酒樓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楚嫣乍一進來被這嬉鬧的人聲繞得心神略失,不過一會便沉下心來與季渝交談:“這家酒樓可真熱鬧。”

“中央戲臺子有人唱戲,似乎是名憐,附近看熱鬧的人就多了。”季渝轉頭望向臺中央,楚嫣随着目光尋去,只見人頭贊贊。

“東西都準備好了?”

楚嫣夾了一吃食,“嗯,備好了,剩下些零散的有師妹看着。不過師叔,有一事倒是奇怪。”

季渝狹長的鳳眼垂下,那眼縫間卻露出深邃的目光。

“說說。”

楚嫣停頓小會,開口說道:“我們在途徑東海城酒坊的時候,偶然聽見幾句凡間傳聞,是關乎天虛劍閣的,說是百年大典當日,是天虛劍閣的滅頂之災,天虛劍閣再也庇護不了東海城。”

季渝把酒的手停了,他擡眸示意楚嫣繼續說。

“我于是向那附近一酒坊的老板打聽,老板說,這消息是半月前于天虛劍閣外門傳出,具體是哪位弟子傳謠倒是不知。不過傳出來的內容沒有坊間傳得那麽嚴重,只是說,百年大典當日,鳳凰會嚴懲天虛劍閣忤逆之人。”

楚嫣嘆了口氣,“這是不知真假的消息,或許是有人針對百年大典有意造謠,或者是真有什麽大陰謀在醞釀。前日玉衡峰山腰海棠綻開,凡間遠望去确實是紅色一片,這謠言也越來越兇,說是鳳凰已經提前懲罰天虛劍閣了。”

“無論真假,有源便有頭,百年大典不得有失。神獸鳳凰早幾萬年神隐,天虛劍閣與妖獸一脈無恩怨,這有目的傳謠,百年大典當日必有事情發生。”

楚嫣點頭:“回去之後,我便禀告爹爹,早做準備。”

季渝望向窗外,街上路人來來往往,他不經意一句:“最近外門弟子倒是經常在東海城。”

楚嫣對此事略有耳聞,便說:“近日接近百年大典,這段時間出外歷練的弟子也多了起來,畢竟百年大典結束就是門派比武,外門進入內門的機會也就此次。”

“那背後策劃這人,對天虛劍閣倒是了解頗深,此次可非小事,或許有些老家夥忍不住想要露出茍延殘喘的面目了,也不知道這獠牙,到底咬在哪座峰呢?”

于箜聽得迷糊,又道:“老家夥?劍閣的長老們不都不怎麽露面嗎,除了幾位授課的長老。”

紅紅捧着饅頭,也望向了季渝這邊。

楚嫣笑嘻嘻問:“看來于箜對劍閣還挺了解的,那你知道,長老會背後,是哪幾位大長老嗎?”

于箜搖頭,看向紅紅,紅紅也跟着搖頭。

楚嫣忍俊不禁,“現在長老會背後,可是上一任的天虛劍閣各位峰主,也就是,還未飛升的大能呢。”

于箜驚訝地說:“峰主不是飛升才會退任嗎?”

季渝微微搖頭,“天虛劍閣三千年一更疊,五百年前恰好是最近一次。雖然都是好劍人,但也少不了幾個貪戀權利的俗人。”

“師伯你為何會把源頭想到長老會那邊?”

季渝手指一勾,把紅紅手中的饅頭勾起來,引得紅紅一臉仇視,他目光平靜:“誰知道,也許是看不順眼吧。”

☆、顧家鶴之

太古魔淵難得下了一次雨,鋪天大雨傾瀉而下,澆在幹裂的土地上。那深壑之中,被束縛的男子仰頭看着雨,身子不住微微顫抖。

有一人慢慢走來,将一把破舊的紙傘置于男子頭上。

“百年一次雨……”

血衣男子的聲音微顫:“一千…年了。”

撐傘的藍衣男子垂眸說道:“是啊,一千年了。”

深淵之下皆是靜谧,血衣男子充滿懷念地看着破舊的傘面:“他最近,有稍微地,想起我了。我好高興了,真的好高興……”

“劍主他,只是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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