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回了

以催生的事,怪我自己高看,魔淵消磨了我太多靈力,等這妖身走出去時,我的半臂左手已成白骨。”

花醉怔住,“很難看吧。”

“嗯?”

花醉掩住沙啞的聲,再道:“沈溫紅是天下最潇灑英俊的劍俠,你那麽在乎自己的樣貌……”

“還好。”沈溫紅垂眸輕笑,“我的右手還拿得起劍,也沒辜負了劍俠的名號。”

花醉的話不知怎的卡在喉頭。

沈溫紅注意到那些許的聲音,他不确定地問:“花醉,你哭了?”

“沒哭。”

沈溫紅輕聲道:“嗯沒哭,花醉那麽厲害的人,天塌下來也能頂上。”

花醉收拾好情緒,道:“莫要拿我說笑,你在哪裏。”

“地底下,某處的底下。”沈溫紅想了想說,“應該是城南底下的某處地方,具體在哪季渝他們也只能确定個大概方位,我們該計劃下怎麽……”

“把門打開。”

沈溫紅回過神,牢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好幾個人,為首那人穿着與地牢截然不同的衣飾,粉裳華飾。沈溫紅眼神一凜,擡眼看向那人。

妖窩裏的狐貍精,蘇舞。

蘇舞示意其他人退下,推開牢門走進來。

她俯視着沈溫紅,紅唇微啓:“大人可讓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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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溫紅不說話,擡眼看着她。

“我們這小地方還能得您喜好,可真是蓬荜生輝啊。”蘇舞狐貍眼珠動了動,看到了枯草石板下的劃痕,“看來您也不無趣。”

“所來何事。”沈溫紅問。

蘇舞垂眸,一副嬌羞模樣,道:“與您敘敘舊,那日大人走得匆忙,還未與大人一同讨論妖法,大人妖力精湛,戴上鎖魔石還能維持這幼崽樣子,也讓我等好找。”

“大人覺得我,會因為何事來找你?”

“不妨直說。”

蘇舞道:“大人見我來此,定是料到了這是哪出地下了吧?”

沈溫紅笑笑:“姑娘你這麽一說,我倒想會會這林家的小公子。”

蘇舞大方問道:“大人是對我有偏見,狐族天生媚骨無錯,可蘇舞也未曾勾上您的人,怎麽就惹得大人另眼相看呢?”

沈溫紅聞言笑出聲,他玩味地說:“蘇舞姑娘說得對,你未勾上他,但引他一分注意,怎好讓我安心啊?”

“我這人醋壇子蓋不緊,就是個瘋子,姑娘要是怕了,出去替我把門帶上。”

蘇舞順從地合眼道:“大人真愛說笑。”

“蘇舞此次過來,別無他意,受他人所托,帶大人離開這地方。”

沈溫紅笑哼一聲,“誰這麽有閑心,管到我死活了?”

牢房光線灰暗,蘇舞還是将那人眉眼看得清楚,說笑與認真似乎從未劃清過界限,明明還是個孩子,眉眼裏卻露出不羁桀骜。他似乎是一句話與你說笑,卻笑裏帶着話,讓人分不清虛假,卻莫名寒意。

明明是個妖,卻比魔更帶魔氣。

蘇舞也是跟底下的魔族共事多年,未從行事中感到魔與妖的區別,頂多道不同,底子裏還是同樣的心思。可沈溫紅不大一樣,他是只妖,卻話裏話外帶着人聽不懂的意味,蘇舞分不清他是真實在意自己惹人注意,還是借話說笑。

相較之妖,帶着魔的性情,相較之魔,又帶着人的善意。

看不透。

“大人若想離開,托人帶句話便可。只是蘇舞奉勸一句,莫讓劍尊等急了。”

沈溫紅皮笑一聲,“不送。”

蘇舞欠身告退,離開時與守衛叮囑一句,“多注意點。”

沈溫紅這才有機會與腦海裏一股勁說不完的花醉搭上話。

“你又想密謀什麽,能做點省心的事兒嗎?”

沈溫紅道:“你歇會,我頭疼。”

花醉一聽,冷笑道:“不鬧你了,省得又說我唠叨,我找別人去。”

“找誰呢?”沈溫紅問。

花醉輕呼一氣,“找豬蹄子打架去。”

作者有話要說: 3.3卡

花醉:說吧,什麽時候二婚?

沈溫紅:還沒離婚呢!

白骨梗是寫妖身就确定了的,當時有在前文透露一點,不知大家注意到沒。

花醉于我眼裏是個禦姐老媽子人設,我好喜歡霸氣可愛的大姐姐,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樹立這樣的形象。

每天都在竭力更稿,我要是斷更不要慌,一定是我滿課沒時間寫。

沈溫紅:我還是這天下最好看的劍修。

☆、名器花醉

花醉一走,這地牢似乎也有些安靜了。熱鬧一點也是好,沈溫紅想着,有時候覺得耳邊不得清淨是件很苦惱的事情,但這熱鬧一去,倒有些想念。滿天地的陣法推演,在一隅牢房地裏,顯得分外不入。

沈溫紅走神了,他忽然想起了藏書閣徘徊而上不見頂的書山,看似編排無序的各類典籍在陣法中生靈,居于藏書閣,等待着每個有緣人的到來。

天虛劍閣的藏書閣從不限制內門弟子,它将書海展現給每個潛心向道的人。天虛劍閣千萬年來的底蘊,從不吝啬展示給門內弟子,甚至越發深入,越能發現道這一路,走不到頭。

沈溫紅聽長輩講道,總要夾雜着自己的道理去論道。任何學問,總要加上屬于自己的幾句狡辯,有的幾分道理,有的純屬糊弄。大抵是門內弟子多被拘束,潛心向學,像沈溫紅這樣頑劣弟子,卻能更得長輩幾句唠叨,得同門幾句羨慕。

有人說沈溫紅心太浮,他卻可以醉心藏書閣數載不出;有人說沈溫紅碌碌無為,他卻可以一心劍道得一滿堂花醉的名號。

藏書閣的第三層,是沈溫紅最喜愛去的地方,那裏放着各種雜學,陣法符篆禦獸訣等,與天虛劍閣的劍道相離甚遠,門內弟子也鮮少去三樓,獨屬于沈溫紅的清靜之地。天虛劍閣不限制弟子的道,雖劍道聞名,卻偶有雜修。

搖光峰以劍問醫道,正是天虛劍閣某一弟子潛心向道,得天厚愛所證的一條大道,異于岐黃之術聞名的百草堂,卻具天虛劍閣的一向作風。

沈溫紅什麽都愛看點,但都看一點丢于一旁。他懵懂時期因天賦靈體進入天虛劍閣,受師尊瑤華真人教導,學搖光醫道數載。他像個什麽都感興趣的孩子,卻茫然于命中大道。某日黃昏将至,天邊橘光照進藏書閣裏,沈溫紅擡眼看時——

天邊橘光似火,火吞西日,像綿長的意纏上了火烈,勾畫天邊奇景。沈溫紅霎時想到了天涯盡頭,日暮似火海,獨他一人于其中,不見熱烈,卻勝溫暖。

這是搖光醫修帶不給他的熱烈,也是醫道難及的天涯之感。

一劍一人,逍遙天地。

是我想追尋的道。

牢房一隅之地,沒有高窗明月。沈溫紅突然想,為何要用方圓來限制地域,又為何要用推演來破陣。推演是陣修的方式,劍修向來不介于一隅之地,劍所能及之處,便是所能行之地。

劍氣驟現,是季渝打來的暗號。

——萬事俱備之意。

看來上面的他們已然做好的準備,那麽自己也不用縮手縮腳困在這個地方。沈溫紅微微一笑,虛空畫符,扭轉的靈氣裂開了結界,沈溫紅伸手其中,握住劍柄抓出來一把細長的劍。

劍身樸實無華,劍柄處卻綁着幾條紅緞。

剎那間狂風驟起,牢房的木欄斷裂炸開,騷動聲四處響起。沈溫紅一個閃身,拿着劍躍身而起向前而去。

守衛匆匆趕來,與白色身影擦肩而過,他看到那人目光瘋狂,嘴角微揚,似有似無的笑聲在守衛的耳際響起,似輕笑,卻有欣喜的狂。

守衛猛地回頭,那個身影一頭躍入紫色符文流轉的魔陣,毅然決然,盡帶潇灑。

守衛驚愕說不出話來,等他回過神時,身旁不知覺卻站了一人。那人一身華貴黑衣,面色卻十分凝重,他趕忙跪下,“煌溟大人。”

煌溟一臉陰沉,“剛剛是誰?”

守衛驚慌地說:“似乎是二六七牢房的一個幼崽,他好像拿着什麽東西跳下去了……”

“是劍修,地底的虛彌界被人撕開了。”

沈溫紅強行撕開了陣法的封禁,以妖身進入了魔陣。魔陣裏面望不盡的魔氣深海,嘈雜的環境戛然而止。

靜,靜如心止。

沈溫紅還是幼崽模樣,手中細劍比他的人還長。他習慣性地想把劍放在肩上,動作停住,他皺眉看向手中劍,心裏暗道,太輕了,沒花醉用起來順手。

沈溫紅嘗試出聲,四周卻将他聲音蠶食了,只能感到嘴巴動了,卻聽不到任何回響。

沈溫紅往前走幾步,卻似乎在原地邁步。整個空間都靜止了,沈溫紅停頓一會,忽然發現他的腳似乎也被卷入了這靜止的泥沼中,慢慢察覺不到腳的存在,似乎在動又似乎已經消失了。

沈溫紅目光一凜,如果再繼續放任下去,整個人皆會被拖入這樣的境界裏,最終靜止。陣法皆有相對,為何這個空間會是靜,是因為什麽察覺到了靜。

沈溫紅恍然,不是這個原因,是因為有相較,所以才靜。越是着急,心越不能平靜,在這個空間裏越快被蠶食。

要靜下來,比這個空間還要平靜。

坊間很是熱鬧,季渝與花淺走在其中,後者叽叽歪歪說想要吃什麽。季渝剛與沈溫紅通過信,此時發出去的訊息卻石沉大海。

他想做什麽。

忽然,有器物劃空而響,季渝感覺到一股殺氣,持劍相對,與來物交鋒,白色的緞帶碎裂乍開,器物發出铮鳴。

只在一瞬間,霜寒劍出鞘,正面迎上了從天而來的一擊。

周圍人尖叫着四處逃竄,花淺退後幾步,一臉驚愕地看着來人。

季渝一擡眼,對上了黑衣女人微啓的紅唇。

與霜寒劍交鋒的器物,包裹着的白色緞帶已然裂開,露出裏面器物的樣子。那是遍體朱紅的傘,傘上镌刻着海棠花紋,傘身流轉華光。

季渝還未看清,那傘一個婉轉,在他面前撐開。

不似油紙的輕巧薄弱,傘面一開,季渝感覺到迎面而來的玄鐵重氣,尖利的光順着傘骨的折痕展開。與其相悖處,傘面上镌刻着繁花似錦,每一道花紋上都勾畫着詩意的綿,像是萬花叢中,又想花開遍地紅。

花的柔,紅的烈,殺氣滿身的傘。

下一瞬攻擊襲來,傘與劍交鋒,季渝恍然驚覺,這人沒用半分靈力,純屬與他較量劍術。

季渝收起散開的靈,正眼看着來人。

那是個身着黑色勁裝的女子,頭戴的鬥笠已經飄落在地,女子長得英氣,像個征戰沙場的将軍,鳳眼紅唇,滿身傲氣。

她微微一笑,握住傘柄。

季渝發現,那不是傘柄,而是劍柄。

劍身流長,鋒利兇戾。這把紅傘并不懼殺氣,真正帶着殺氣的是劍柄拉出來的劍,劍身長又利,銀紋似大道。

來了。

風靜一瞬,兩人收劍。

季渝目光銳利,他與霜寒劍皆有遇到平生少見對手的顫栗,又對對方突然收劍感到不解,掩蓋不住語氣中的興奮,季渝問:“不來?”

女子收劍,傘面展開,搭在肩上,像個撐傘出游的人。

“不來,你若想盡意,對手也不應是我。”

女子眼眸一轉,忽然注意到季渝身後的一孩子,她有些驚訝,又很快斂下,滿臉看好戲地說:“哦,這不是花淺嗎?”

花淺聞言霎時腿軟,他讨好地叫道:“花醉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3.4卡

☆、少年一劍

比靜更靜的境界是什麽?

說起這個字,沈溫紅覺得應是更貼近季渝一點。他與季渝初見于老閣主的講堂上,他因晚睡打瞌睡,幾次險些往季渝身上靠。那虧他夢中定力還是很足,保持一個姿勢直至下學,眼神一清明又是潇潇灑灑一人。

老閣主課上講的是什麽,沈溫紅沒能聽到。下學老閣主笑眯眯守在門口等他時,他才突然想起,這老家夥似乎說要與他一同論道。老閣主修為擺在那,沈溫紅一個還未長成的小屁孩哪懂什麽深刻道理,他唯有自己一套說上天的歪理來證道,看似毫無根據,哄騙了好多人。

他倒不是怕論道,是怕這人留他太久,耽誤他去藏書閣取樂。面對老閣主萬年不變的模樣,倒不如藏書閣的雜學來得有趣。

下學時,季渝是最後一個走的人。沈溫紅與老閣主站在論道閣的門口,沈溫紅大言不慚地說着什麽,老閣主叉着腰垂頭與他理論。季渝心感不好,有意避開這兩人争鋒相對的場面。

他特意繞遠了個彎,從他們身邊經過。

沈溫紅發現他的一日同桌看似走得挺拔,其實像是鬼鬼祟祟偷偷溜走。他玩心一起,在季渝走過時,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猝不及防,季渝被他帶了過來,與他對上了老閣主。

老閣主問:“你昨夜悟了什麽?”

沈溫紅扯着季渝的手不放,應道:“我昨夜靈臺清明,拆指一算,感覺今日會遇我命定之人。”

季渝一聽,這人胡說八道還一本正經。

老閣主又問:“什麽人。”

季渝暗道不好,卻被沈溫紅扯得更近一些。他比沈溫紅高一些,卻未料到這小子天生怪力,看似輕輕一挽,卻下了十足的力,掙脫不得。他被這力帶得湊上了沈溫紅黑發,那發糊在他臉上,一時僵硬不知所措。

“閣主,我與你說說,這位是我的新同窗,我兩雖今日才見,卻相見恨晚。”

老閣主眯着眼睛看了過來,季渝不覺挺直了背。

沈溫紅湊到他耳邊問:“兄弟,叫什麽來着?”聲音輕又勾耳。

季渝頓時冷汗直流,什麽相見恨晚,課上才問過的名字,睡了一覺忘了精光,他正經回道:“沈溫紅,我叫季渝。”聲音不大不小,周圍人都聽得清。

沈溫紅卻似個沒事人,借着季渝的話道:“閣主,我這兄弟叫季渝,看來年長我幾歲,應是我師兄。”

老閣主雖然第一次見季渝,卻也聽過玉衡峰那個劍道小天才的事跡,玉衡峰峰主經常惦念他這弟子天資過人。老閣主一手彈在沈溫紅的腦門上,“還命定之人?你學學人家,不過年長你幾歲,早已尋了大道。哪像你,今天搗鼓醫修,明天去看陣法,你師父都被你氣死了,你就不能專注一道,好好向學。”

“我正因雜學,才能尋最适合自己的道。”沈溫紅說完話,又問季渝:“師兄,你向的哪道?”

季渝回道:“劍。”

沈溫紅啧了一聲,道:“你可還惜字如金,劍道挺好的,閣主,您先前問我悟了什麽。”

老閣主眉頭一皺。

沈溫紅大聲應道:“我也向的劍道,改天讓您看看我的劍。”

說完,趁着老閣主還沒生氣,拽着季渝越跑越遠。

兩人跑出論道閣許久,沈溫紅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道:“對不住了師兄,勞煩你替我解圍,我不帶個人,閣主準能留我到天黑。”

季渝看着沈溫紅笑臉模樣,沉聲問道:“你也向的劍道?”

沈溫紅噗地一聲笑出來:“你還真信啦?”又看着季渝一臉正色,顯然對他此舉感到生氣,沈溫紅覺得自己似乎玩笑開大了,獨自笑了兩聲

他道:“相信就對了,我确實向的劍道,但是你不許與他人講。”

“我給你看看我的劍。”季渝認真看着沈溫紅,又重複一遍:“我給你看看我的劍。”

季渝那個時候想告訴他,無心向道可以,雜學無為也罷,但是不能對人之信仰開玩笑。季渝帶他到玉衡峰山腰某處,地方空曠不生雜草,山岩石壁上皆是劃開的劍痕。

沈溫紅就站在空地旁,看季渝在石壁的夾縫裏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劍,站得遠,也能見到劍上鋒芒。天虛劍閣有規定,未入築魂期,弟子不得佩戴鐵劍,他這看似正經的師兄,卻私藏了一把鐵劍于這石壁裏,沈溫紅道:“你這劍,不合規矩吧?”

季渝未回應他,拿出鐵劍後,他試手揮劍。

沈溫紅于一旁看他揮劍,肢體的力道,揮劍所帶的風動。沈溫紅斂去眼中玩笑,他這師兄于劍的造詣,遠高于他許多,不負天才之名。

世人把一劍霜寒想得太過于表面,季渝的劍術并不是在霜寒二字,而是一劍。

少年時期,沈溫紅曾因一句玩笑,被季渝帶到玉衡峰,在霜寒一名最樸實無華之際,見到了季渝最開始的劍。

那仿佛是一瞬的事情,季渝收劍時,石壁上的劃痕多了幾道,肉眼可見的一劍,卻是在呼吸之間揮出了數劍。

季渝的一劍,看似是靜,其實瞬息萬變。

少年的重影仿佛再現眼前,沈溫紅站得挺拔,在魔陣的黑暗泥沼中,斂上眼睛。

季渝的劍與他最大的不同,是因為季渝使的快劍。霜寒劍法正是承了此意衍生出來的劍法,漫天霜寒盡落時,其中人只感到了慢慢浸骨的寒,以為是慢劍的糾纏。

其實是一瞬冰寒,收劍時鋒芒收斂,将寒帶走的麻木。

那是棋逢對手的釋然,沈溫紅見到少年季渝的劍,才明了這世間不止他一人頓悟劍道,平生所遇對手,故而坦然待之。

沈溫紅對着季渝道:“師兄。”

“可否讨教一二。”

這看似無極的靜,遠不及季渝一二。

一切不過肉眼虛妄,人心裏滿出來的靜。沈溫紅想着,是心太浮躁,才會覺得外界一切皆是靜。這本無絕對的靜,心脈跳躍間,萬千靈力的流動皆順血脈逆流而上。

沈溫紅揮劍,剎那明亮。

洛城林家。

一個錦衣男人站在煌溟面前,長相普通,卻衣着華貴。煌溟眉間帶着郁氣,事态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那個撕開虛彌界闖入陣法中人是天虛劍閣的劍修,只要他成功離開陣法,那麽洛城地底事情等于攤開在修仙界衆人面前,太古魔淵魔族背地裏的陰謀也将徹底暴露。

煌溟無路可走,只能先那人一步,啓動陣法。

煌溟對着錦衣男人道:“可準備好了?”

林軒躬身:“準備好了。”

“此事若成了,這區區洛城,還不是你囊中之物。”

林軒起身笑道:“多謝大人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3.4 二更

☆、何為平等

林家祠堂。

林軒換上素雅青衣,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林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整齊地排列在案桌上,香爐上的香燒掉了一小節,灰煙緩緩一線。

林家沒有家主,若說是有,那也只能是林家最小的那位。洛城處于重要地脈,這些年逐漸上升的大家不在少數,但到如今與張家齊名的,也僅有林家。林家到林軒這一輩,上頭還有個兄長,按順位下來,這林家家主也應是他長兄林顯。

與魔族的私交,是自他祖父那輩而來。

具體如何已是那輩人的事情了,林軒自小就注意到了家裏來往的魔族,也曾跑進林家的後花園裏的密道玩耍。自小的相處環境不同,林軒從不把魔物看做是低人一等的生物,與他眼裏人妖魔都可平等想看。但所有的自我以為,在十歲那年誤入密道深處地牢,他在巨大的牢籠裏見到了那些枯瘦幼小的妖物。

林軒在剎那間覺得,他以為的平等,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不過虛妄。

來往的守衛見到他時,還會好聲好氣地與他說話,對那些低聲哀嚎的幼崽視若虛無。他可以在地牢裏任意玩耍,沒有人或魔會阻止他,因為他所有行為皆被允許,他是魔族與人族交易的後代,将來這看守地牢的擔子也會落在他的身上。

一切皆是默許,林軒少年時期活得痛苦不堪。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人,地牢的幼崽像是他腳下蝼蟻。

長兄林顯,十幾歲就開始與父親一同跑商。林軒曾央求過長兄帶他一程,急于外出冒險的心在長兄一下一下的安撫中歇下。他似乎是被林家所有人保護,所有人都希望他無憂無慮長大,地牢背後的肮髒一點也不讓他碰。

林軒覺得自己是異類,無論在那群同齡的孩子裏,還是活在人這一族類裏。

後來他學會了順其自然,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反正也無人搭理他。直到某一次,他在地牢裏見到了蘇舞姐弟。他第一次見如此好看的妖,比起其他骨瘦如柴的孩子,蘇舞姐弟可以說是他所見中最好看的。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湊近關着那對姐弟的牢房,有時候偷偷帶點吃的給他們,有時候又偷偷與他們說話。

剛進地牢的孩子總是擔驚受怕,但慢慢被現狀蠶食後,開始順從。林軒與其他守衛不一樣,他有意與這對姐弟做朋友,反正在自家的地牢裏,這對朋友永遠會在自己身邊。

狐貍總是聰明的,相處半年後,蘇舞頭一回向林軒提出請求,她說她想家,想出去。

林軒問她:“這裏不好嗎?”

蘇舞回道:“洛城我有家,正如你有家一樣,家中長輩會擔心……”

“那我把你的長輩接到林府來,你不要走好嗎?”

蘇舞卻慘笑搖頭道:“這不一樣,若要做朋友,我們應該是平等的。”

小狐貍已經不如剛進來時的光鮮亮麗,臉頰枯瘦,頭發淩亂,可林軒仍然覺得蘇舞說出這話時的樣子極美,終于有人将平等二字放在感情上與他講。

林軒與她說,是的,我們都應該平等。

林軒上心了,他覺得一段關系正應該在平等之上來相處。他從小自以為他活在了一個平等的世界裏,周圍人和善帶他,無論人族魔族大家都相處愉快。後來他發現所謂的平等不過是他個人臆想,這個世界哪來的平等。

府中犯錯的下人會被打罵驅逐;他錦衣玉食時地牢的幼崽們挨凍受饑;父親總會傾向于帶大哥出去走商,自己的功課做得好壞得不來父親的親切教導。

這是個不平等的世界,我卻渴望得到平等的對待。

第一次出逃時,被入口的守衛攔了下來,他被帶去父親身邊,而蘇舞姐弟飽受毒打。看吧,又是不平等的對待。他與父親辯論,為蘇家姐弟争取釋放的機會,父親口頭應付,回頭便是嚴加看管。

長兄林顯,便是在這個時候走出來,與他說道:“小軒,何必這麽固執。”

林軒冷笑着對他的兄長,将內心的所有不解與痛恨宣洩出來,他質問他兄長:“你怎麽可以把得到的一切,看得這麽理所應當。”

“大哥,你的所有,都是通過掠奪得來了,沒有地牢裏的那群妖,我們林家什麽都不是。”

林顯只是靜靜地,任由弟弟對他發瘋。

但不過三日,林軒再去地牢裏的時候,蘇家姐妹不見了。他害怕了,他怕因為他的舉動害得他們不知所蹤。匆忙跑去尋找時,被守衛告知——

大公子把他們放了。

兄長做了好事。

林軒驚喜地跑去兄長院裏,想為之前的事情道歉。

“大少爺跟老爺去跑商了。”

林軒停住,問房裏的丫頭,“不是幾天前才回來嗎,這麽着急。”

“聽說是貨物不夠了……”

香燒到頭了,祠堂裏十分安靜。

林軒不知何時站起來了,他目光深邃對着祖上排位道:“往後洛城,只有林家。”

“林家的家主跟大公子死了!”

“诶诶诶,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就半月前,好像是走商時發生意外,被大妖偷襲,全車隊都死光了。”

“這麽慘啊,那林家豈不是……”

蘇舞再次來到林家時,她打扮得漂亮豔麗,渾身的皮毛也打理滋養了一番。可晃眼不過半月,林家突然傳出來喪事,她這滿身鮮豔站在挂着白布的林家門前時,卻成偌大的諷刺。

她悄悄進了林家,在林軒的院裏找到了人。

那個與她暢談三族平等的小公子一身壽衣,兩眼無神地看着她。

“林軒,我來了。”

林軒面無表情地跟她說:“我父親和兄長都死了……”

蘇舞一怔,說不出話。

“我苦心所想的,三族平等?都是笑話,哪來的平等,肉弱強食,妖魔占着一身血脈奪走凡人性命算是什麽,我可憐地底裏的幼崽有什麽用,妖就應該好好關着,放出來才是害人。”

蘇舞哽咽道:“林軒,不是這樣的,妖也有好妖惡妖,人也有好人惡人。”

“我與他們何談平等,妖魔的壽命長于人近千年,人一生短暫不過百年,本來就是最為弱小的種族,哪與你們獨天厚愛的種族相比。”

林軒像是瘋了,出口皆是諷刺,将自己以往的平等盡數推翻。這本來就無所謂平等,在任何的種族上都存在優劣強弱之分。

蘇舞的辯解不敢道出口,這人有凡人有仙人,這妖也有大妖有未成形的妖獸。

她的好友像個失去了全部的猛獸,盡力嘶吼着生命的不公平。

“我們以為我們平等了,你從牢裏出來,恢複了往日身份,我以為這是我們交往的……平等。”

蘇舞問:“不是嗎,林軒。眼下你我皆是自由身,我們相談什麽也不再束縛。”

蘇舞抓着林軒的手,“我們平等的對嗎?”

林軒慘笑着看她:“不一樣了小狐貍。”

“你是妖。”

“而我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3.5卡

今天看到前幾章分段有些不合理,就修了下。

沒啥大改,看到更新不用理會=w=~

收藏跟點擊還會漲嗎,是我寫得不好看嗎

☆、我劍所向

不一樣了。

林軒着素雅青衣邁出祠堂,香火一瞬間隔了好遠,他像安排好一切,即将遠赴戰場的軍士。

蘇舞不知何時來到了祠堂外頭,往日嬌媚收的幹淨,“林軒。”

林軒停住腳步,正眼看她。

蘇舞道:“我聽別人說,你應了尊上的事。”蘇舞聲音有點顫抖,“能告訴我為什麽嗎,我所知曉的你從不會如此決然。”

“你父親與大哥走後,你不也…不也過來了嗎,沒必要去參與那個計劃。”蘇舞問道:“就當是為了我好嗎,已經十幾年了,就不能安于現狀好好過下去嗎?”

林軒輕聲道:“不一樣,但是我們很快就一樣了。”

蘇舞一愣。

“往後,我們還有很多年。”林軒認真地看着她,鄭重許諾。

劍光劃開的黑暗,暗似流水一樣慢慢褪去。季渝的快劍,沒有人比沈溫紅更加熟悉。多少次劍身交鋒,霜寒的凜冽氣息爆發時入骨極寒。

沈溫紅入劍道,是黃昏時的頓悟,但真正愛上劍,卻少不了季渝的教導。

老閣主的講堂似乎是沈溫紅少年時期之後的人生最大的轉折。不因他與老閣主辯論得多激烈,也不因他離經叛道,而是因為遇見了季渝,真正告訴他,劍是什麽。

季渝自修為夠早課的門檻之後,他每日晨起趕去論道閣聽課,下學又匆匆跑去玉衡峰練劍。這是沈溫紅跟了他好半個月才摸清了他的習慣,季渝像個沒有童趣的人,唯一的樂趣大概是劍,于劍上鑽研悟道。沈溫紅覺得,季渝是個劍癡,無論何時,他的劍,總是寒冷有驚人。

這無關他少年時的內斂,季渝盡數鋒芒皆藏于劍中。

黑暗散去之後的魔陣內,四處漂浮着魔紋,一個接一個的魔影暗珠四處飄飛。極靜之地過後,魔陣裏的聲音突然多了起來,女子尖利的叫聲,小兒天真的笑聲,男人的竊竊私語,老者垂暮□□。

腳下所在的地方慢慢滲出血來,濃稠的水慢慢淹過沈溫紅腳下布履,血色沿着衣物緩緩上爬,将他一身白衣逐漸染紅。沈溫紅面無表情地直視着前方,周圍鮮血吞噬着他。

那些詭異的聲音似乎更加空了,在偌大陣法裏顯得慢而悠遠,順着耳爬進腦海裏。血沒過了沈溫紅的肩,從脖頸一路往上,煙白色的□□浮其上漸漸變得烏黑。

最終,滿天血海。

沈溫紅感受到自己的胸膛猛烈跳動,腦海裏每一聲尖利的笑聲像是針一樣紮在他的心口上。沈溫紅對這樣的情況太熟悉了,太古魔淵每一日都是這樣的輪轉,從厲鬼妖魔的哀嚎,到毫無聲息的死氣侵蝕。

剛開始的時候,你每聽到一聲哀嚎,心口如刀割求生不能,到後來麻木了,知一切不過虛妄,求死卻是可笑。修仙人的肉體十分強悍,堪比妖魔本體,千錘百煉洗髓易筋,從凡人之軀蛻變成仙胎。鍛體煉魂,沈溫紅入魔時的體魄已經十分強悍,可神魂卻是十分不穩。

他是因心魔入的魔,從未發現的心魔。

甚至沈溫紅對心魔劫中所見所遇皆是陌生,就好像是,有人把情感與掙紮全部灌輸在他身上,他在心魔劫中體驗了數人的人生,經歷無止境的劫難。

這不是他的心魔,有人利用秘法将他拖入了另一劫難,讓他誤以為這是心魔劫。

他最後遇見,無數白臉影子站在他的周圍,用着熟悉的朋友們的聲音與他說道,你入魔了。

我沒有。

“我該信任誰?”

沈溫紅有一次被太古魔淵折磨得快瘋掉的時候,他仰望這太古魔淵孤高的血月,似諷笑地問。那時候他已經完全入魔了,回不去曾經的仙胎道體,渾身上下流轉的靈力轉變成了陰寒的魔力,他在道侶的封印下逐漸轉變成一只大魔。

霜寒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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