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槍響
兩人正坐着思考這事與文盛有關的可能性,孫娅突然敲門進來,神情凝重,應該是出了什麽事。
孫娅直接說:“聞總,唐總,咱們的招的商品出了問題,現在樓下有人在鬧事。”孫娅基本從沒有廢話,遇事穩重,這也是唐明當初讓她到助理這個位置的原因之一。
“是哪件商品?”唐明問。
“有味,他們的人已經出發了。據那個顧客說,她是在昨天晚上來文盛打包了一份晚餐,半夜她女兒就上吐下瀉進了醫院,檢查後說是食物中毒。”
有味是家特色海鮮店,合作的老夥伴了,進入文盛的時候是聞正朗負責的。有味以物美價廉,幹淨放心為招牌,深受附近的維修工人和辦公室人群的喜愛與支持,這還是第一次出現問題。
聞道和唐明邊往外走邊聽孫娅講清楚當前的狀況:“市場部的人已經下去了,不過有看熱鬧的人,報到工商局了。”
當年文盛自身很多品牌發現都很不錯,餘力尚足,所以聞正朗和幾個合夥人為了快速提高文盛知名度,就開始集聚很多有思想但沒資金創立大型店鋪的品牌,弄了個購物中心,有味是第一個加入的,文盛對它有知遇之恩,有味老板也是個實在人,就算出事,也應該不至于有太多惡意。
唐明在心裏快速過着事情,聽孫娅說:“唐總,聞總,超市經理說樓下媒體很多,二位注意一下。”
聞道看到樓下情況的時候,心裏就知道要解決這件事不容易。
哄鬧的人群擠滿整個樓下空地,連收銀臺裏外都是人,看熱鬧的大爺大媽占多數,都是這世上嘴皮子最利索的人,而其次是這世上最會替媒體宣傳的年輕人,都在炫耀自己手機會拍照,而真正的媒體記者都像是最正義最能替受苦大衆讨回公道的人。
而來鬧事的人卻最安靜,可疑的安靜。
聞道三人一下樓就快被這些洪水猛獸一般的人潮給撲倒。唐明負責安撫大家的情緒,聞道直接走到“受害人”面前,态度誠懇:“您好,我是——”
.聞道剛出口就被打斷,對面的女人三十歲的樣子,穿着樸素,但很幹淨,頭發梳得順貼。她擡起頭來盯着聞道:“你是聞道!”之前她漂亮的一雙杏眼裏沒有任何光華,無波無瀾,甚至像是死寂,而她看着聞道說話時,眼睛卻沒有了那層空洞。
聞道心裏有些疑惑,孫娅剛才說她女兒還在醫院,沒有人照顧,但問題不大,那她來鬧事,聞道原本想,應該是想要錢,但現在看來,完全不像是這樣。
聞道回答:“我是聞道,您有什麽問題可以跟我說,我可以——”
聽到對方确認“聞道”兩個字,女人眼睛亮了起來,但繼續用半死不活的語氣打斷他:“別說話,噓,讓我和你靜靜地待會兒。”或者說,這樣的話,她其實是用深情又依戀的語氣說的,只是周圍還有人在吵,聞道聽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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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撇去語氣,單是這句話也夠聞道震驚了。
他問:“這位小姐,很抱歉您女兒還在醫院,我可以了解一下情況嗎?”
可對方像是沉浸在另外的世界裏:“你真的是聞道!”
“是,我——”
這位母親自顧自地說:“你真的很好。”
聞道沒有任何頭緒。
周圍的人沒聽到她說什麽,只是不滿意這個女人的反應,覺得這時候應該破口大罵哭訴自己不幸才行,衆人紛紛替她鳴不平。
一個大媽挎着菜籃子說:“姑娘,別害怕,你要什麽直接說啊,我們都在這兒呢,他們不敢抵賴。”
有個男生接腔:“就是,這些商人就知道賺錢,完全不顧我們消費者的安全。”
有個中年男還“正義”地喊:“財富背後,總有犯罪!”
那麽多人又義憤填膺地吵鬧起來。
但年輕女生吵嚷的少得多,僅僅只因為聞道和唐明長得好看,她們有人在這種氣氛裏還低聲讨論着,他們只适合當明星。
你看,這個世界挺奇怪。
女人皺了皺眉,她用安撫的語氣安慰聞道:“別怕。”聞道沒有說話,接着她從冰涼的地板上站起來,緩緩轉過頭,用她好聽溫柔的女生聲線說:“你們不準欺負他。”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卻讓所有人僵硬在了原地。
而後再次喧鬧起來,她不是來索賠的嗎,不是來讨回公道的嗎,這是什麽神轉折?
饒是聞道鎮定但也一頭霧水,唐明更是目瞪口呆,前面他一直在平靜群衆,後又跟負責安保的人交代工作,剛一回頭就聽見這麽一句話,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女人說完擡頭看着聞道,輕聲地詢問:“你能跟我去看看我的女兒嗎?”
聞道本來就想先看看她女兒的情況,所以立馬答應下來,然後用眼神示意唐明,後者點頭——你去吧,這裏我來負責。
司機趕緊去将車停在門口,衆人讓開一條路。聞道和那個女人并排走到門口,後面擁擠的人群依然在喋喋不休,對這個結局很不滿意。
“砰!!!”衆人被這陌生的巨大聲響一瞬間吓得停止了呼吸。
聞道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閃出來的一個人抱着瞬間側過身體。然後他聞到這輩子最依賴的味道,聽見陌生的細微炸裂聲音和隐忍的悶哼。頭頂的烏雲和将來的風雨他全都沒看到,因為那人把他整個擁進懷裏,他擁有那一片寬闊胸膛。
周圍的尖叫聲和逃竄的人,聞道全都不在乎,司機将他們帶上車,然後手忙腳亂地開往醫院。聞道手指顫抖,手心冰涼,整個人恐慌得快要瘋掉了。
衛朝靠在聞道肩上,額頭大顆大顆的汗滴下來,“別怕……我沒事。”
聞道吓得不成聲:“別,別說話了。”又焦急又害怕地對着司機喊:“別停,快點!快——”
衛朝努力笑了一下:“傻瓜,紅燈。”
司機很理解聞道,希望自己開的是飛機,只是自己也很無奈,不過也十分驚訝,路聽衛總居然能讓聞總這麽泰山崩了都不慌的人害怕成這樣。
到了醫院,衛朝進了手術室,聞道盯着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腦袋一片空白,今日若是再有半分差池,他不能也不敢去想。
一個小時後,衛朝家人全都來了。衛陽眼睛紅腫得像個泡泡魚,癟着嘴喊:“聞道哥……”
聞道看着他們,又難受又愧疚,眼眶通紅地說:“對不起,衛朝是因為我才……”
老福拉住他的手,十分擔心衛朝也只能強裝鎮定:“乖孩子,不怪你,會沒事的。”
張瑜抹完眼淚攬着衛陽,安撫他,又安慰聞道也安慰自己:“這不能怪你,衛朝不會有事的。”
徐慧珠擔憂地望着手術室的門,說:“衛朝離你那麽近,保護不了你他還有什麽用,你後背全讓那人看着,你出事,就不只是他手臂這麽簡單了。”又說聞道:“別太寵你了,一家人說出這種話,等衛朝好了我再收拾你。”
五個人與衛朝隔了這扇門,一瞬間聞道認為這才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了。他不知道那是一把什麽樣的槍,威力有多大,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害,他只記得好多血,顫抖的衛朝,豆大的汗水。
中途醫生出來過,确認過沒有生命危險了,張瑜和徐慧珠突然放了心癱坐下來——平時再厲害的人,兒女總是她們的軟肋。
聞道和老福分別陪在她們倆旁邊,衛陽包着的眼淚嘩嘩地流——之前老福怕不吉利,憋着哭得一哽一哽的。
黃昏時候,紅色的燈終于暗下去,那是最美的熄滅,苦痛別離終于不敢再嚣張,重逢與幸福終于凱旋。
聞道一瞬間沖過去,他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在看見憔悴蒼白的衛朝時,又隐隐抽疼,但幸好,他還在。
确認他進了普通病房,麻藥過了就會醒後,幾人才放下心。老福和張瑜回家做飯,衛朝出差好久沒去公司了,徐慧珠替他去看看,衛陽和聞道在醫院守着衛朝,等他醒來。
他們就在長康醫院,池朗和郝貝米過來看過衛朝,池朗讓他們不用太擔心,他的手好好照料,以後不會有問題。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衛朝醒來,床頭昏黃的臺燈下,聞道看見他眼睫毛顫抖,衛朝食指輕輕在聞道手心撓了一下,然後眼底有些安慰的笑意。
聞道一時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來。
“阿聞……”聲音很小,他剛醒來,還沒有力氣,卻偏偏還是想叫一叫他,他們分開了一個多月,他想着見面這天想了好久了,驚喜都還沒給出,卻這樣吓着他了。
“嗯?”聞道握緊他的手,單手撫着他的臉,“疼不疼?”
“不疼。”衛朝說,“你別怕。”
“我……”聞道猶豫着。
衛朝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誘導說:“說對不起我就疼,說喜歡我就不疼了。”
聞道探身吻了吻他幹燥的唇:“嗯,我喜歡你,喜歡衛朝。”兩人連說話都輕柔纏綿得不像話,愛意與珍惜在雨夜裏格外令人沉迷。
衛陽哭得太累趴在沙發上睡着了,醒來時就看見他哥哥和他嫂子正在含情脈脈。衛陽故意弄出動靜,然後裝作剛醒來。
聞道側頭看着他,溫聲道:“衛陽,你哥哥醒了。”
衛陽看着他哥,感覺眼淚又包不住了。
因為傷的是右手,聞道怕衛陽碰到衛朝的手,所以自己讓出位置,供這位小哭包發揮。
衛陽喊了聲“哥”就忍不了了,趴到被子裏就是一陣哭,“哥,你終于醒了,”衛陽嚎啕,“哥,吓死我了,哥……”
衛朝摸摸他的頭:“好了,我知道了,別哭了,你都二十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我還小,”衛陽抽抽搭搭,“還沒合法呢。再說,我要是不喜歡你我才不哭呢。”
聞道看他樣子挺可愛又可憐,也摸摸他的頭:“你在你哥面前就永遠是小孩子。”
衛陽眼睫毛挂着眼淚珠,使勁吸了吸鼻子後轉頭看着聞道嘻嘻笑:“嫂子在我哥面前永遠是第一位,他都沒有以前那麽疼我了。”
衛朝點頭:“對。”
徐慧珠幾人推門進來,之前聞道已經發了消息告訴他們衛朝醒了。徐慧珠打開燈,就看見臉有些紅的聞道,笑眯眯很安寧的衛朝,還有他家傻兒子。
“我先叫誰你們都要吃醋吧,”衛朝說,“所以三位好,我沒事,你們別擔心了。”說話時還有些費勁,聲音也不大。
老福癟癟嘴就哭了:“朝兒啊,我這老骨頭了,差點吓散了。”說着就擠開衛陽,自己坐在衛朝旁邊,提起衛朝的衣袖就開始擦鼻涕眼淚。
本來心疼衛朝心疼得不行進門就想哭的張瑜:“……”
衛朝嫌棄挪開自己的衣袖:“好了,我沒事。”
徐慧珠就很淡定,放下保溫盒說:“別哭了,一大男生,成年多少年了,你們還把他當個孩子似的。”
老福哼一聲:“他就是小孩子,我心疼着呢。”
徐慧珠發現只有自己是惡人,讪讪地問:“朝兒餓不餓,吃點東西吧?”
衛朝還沒搖完頭,聞道先說了:“吃一點吧,多少也要吃一點。”
衛朝本來搖頭地動作剛開了個頭就及時拐彎點了點頭,很流暢,很自然。
徐慧珠:“……”
又待了會兒,醫生過來看了看情況,再次确定沒有問題了,又看衛朝沒什麽精神聊天,徐慧珠說:“好了,我們都回去吧,小聞估計勸也勸不走,這樣,我們明早來換班好吧?”衛朝欣慰點頭,聞道送他們到門外。
衛陽不幹:“我要陪我哥!”然後就被老福拉走了,人家這分離了一個多月,現在又經歷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有你這麽個小王八蛋當電燈泡。
徐慧珠在最後面,不放心聞道:“今天文盛出事了,叫唐明是吧,他能解決嗎?”
“您別擔心,”聞道說,“他早些時候打電話來說,已經暫時安撫下了那位母親,明天我再去看看。”
徐慧珠拍了拍他的背:“辛苦了,我們都心疼你,有事跟媽說,跟舅舅舅媽說,什麽咱都不怕。”
“嗯,”聞道感受着親情,心中酸澀,點頭說,“媽,放心吧,你們回去慢點。”
作者有話要說:
注:財富背後,總有犯罪——巴爾紮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