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從未遇到你

水無憐奈離開後，日世裏再也沒見過和那個組織有關的任何人。赤井秀一也像是人間蒸發，不再有任何消息。

東京本就不小，兩個人工作無交集、又不是鄰居，如非故意，真的不會有太多見面的機會。

幸運的是，從現在開始，她終于可以放下了。

“賀山，上次你給毛利先生錄制的專訪剪輯出來了，導演說還得補一些鏡頭，明天你去一次偵探事務所，我們已經約好了。”

日世裏正在辦公桌上讀一會直播要用的稿子，被訪談欄目的編導打斷了思路。

她只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現如今的電視臺，真的沒有幾個能再讓她以平常心相待的人了。

所謂牆倒衆人推，自從那段視頻傳出、她的身份洩露，日世裏再也揭不掉“忘恩負義敗家私生女”的标簽。

所以說這個世界對女性充滿了惡意，如果換成一個男人，恐怕就會是另一番評價了。

每天都很累，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她還要應付各類眼神和指點，精神上和身體上的壓力都很大。

從前隔三差五太子殿下會來找她的茬，雖然一方面給她添了堵，但另一面也在提醒周圍的人：賀山日世裏的的确确時有後臺的，能被太子青睐。

而現在，她的後臺被她設計送進了監獄，再沒有人會幫她說話了。

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去直播，日世裏正準備起身，忽然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看到朱蒂的來電，她失神了一瞬。

自之前那次在商場偶遇之後，她還沒有和朱蒂聯絡過。這也是因為她有意地切斷和過去的那些聯系，和赤井秀一有關的一切人，她都想遠離。

尤其是朱蒂。

……

只是朱蒂畢竟是她的好朋友。

這些天來自工作的各種壓力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之後立刻全都湧了上來，疲憊感占據了整個大腦。

——她想找個人說說話。

“喂，朱蒂？”

“嗯，是我，日世裏。”

朱蒂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落寞，隐約還能聽出鼻音，她問：“你現在是要去直播了嗎？”

“嗯，馬上了——正在喊我。”

“哦好……”

日世裏給導播打了個手勢，讓他別着急再等自己一分鐘：“怎麽了嗎？你聽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

電話那邊空白了幾秒鐘，傳來朱蒂的嘆息：“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我現在感覺心裏悶得難受……想找你聊聊天。”

日世裏呆愣了片刻，很久沒見過朱蒂這麽低落了。她立刻說：“那等我下了播好嗎？我們一起去你家。”

“好……那我一會去電視臺接你吧。”

“沒問題。”

導播一直在喊，日世裏也不好多耽誤，說定之後匆匆和朱蒂道別。

……

直播結束，她腳步迅速地離開直播室，回到辦公桌拎起了包，又蹬蹬朝樓下走去。

不知道朱蒂到底是怎麽了，最近沒跟她聯系，是不是工作那邊又出了什麽意外呢？

一邊下樓，她一邊摸出了手機。

結果按亮屏幕後發現有一條未讀郵件。

是朱蒂發來的。

——抱歉日世裏，我忽然間有工作，先走了，我們下次再約。

讀完這條郵件，日世裏停下了腳步。

……走了啊。真可惜，原本今天她也想好好和朋友訴說一下苦悶呢。

忽然沒了約，她邁着無所事事的小步走出電視臺大樓，忽略了周圍所有的異樣眼神。對他們每天的“注目禮”，她已經習慣了。

第二天沒有日世裏的直播任務，自從她年初幹過那一件翹班一個月的事之後，晚間新聞就不再非她不可了。即便臨時請假，也随時有人能夠頂上。

下午她按照頭一天的要求，去了毛利偵探事務所補拍紀錄片的鏡頭。

“對對毛利先生，你就這個姿勢看着窗外……”

“日世裏小姐，只拍背影就可以嗎？要不要來個正臉？側臉也可以啊……”

這位名偵探太追求鏡頭，整個補拍過程進行艱難，原本十幾分鐘就能完成的任務被他生生拖到了兩個小時。

日世裏一直耐着性子不和他計較。

連續多天的低氣壓，她的精神狀态越來越不好，對于這種沒事找事的人，多數時候她更是連回應都不想有。

還好他有個情商高的女兒，一直在一旁幫襯着，要不然真的能把日世裏逼瘋。

……

終于拍攝結束，日世裏感覺自己已經經歷了一番輪回。

長舒了一口氣，她收拾起三腳架。

身後傳來敲門聲，看起來有人拜訪偵探事務所。

日世裏背過身去不想和來人有接觸。

毛利蘭過去開了門：“啊朱蒂老師！真是太感謝了……還麻煩您親自送一趟，按理來說我應該自己過去拿的……”

門外的女人把一個紙箱抱進來，擺擺手：“沒關系沒關系，反正我以後也用不到了，順路來這裏就幫你送過來了。”

“——朱蒂？”日世裏聽到聲音驚訝地回頭。

而門口的人聞聲卻是明顯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轉而看了看毛利蘭。

“這是電視臺的賀山小姐，來給爸爸錄訪談。”小蘭彎着眼角介紹，“也正因如此我才沒辦法親自去您家幫忙收拾。您是明天的飛機吧？都收拾好了嗎？”

……

朱蒂好像沒和她打招呼。

可是聽到下一秒小蘭的話日世裏立刻問道：“——明天的飛機？朱蒂，你要去哪？”

朱蒂忙着把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沒有立刻回答。

一旁的小蘭直起身替她解釋：“朱蒂老師因為工作調動要回美國了……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年輕的女孩抿着嘴角。

……

日世裏卻是怔住，三腳架已經疊好都忘記了放進包裏。

朱蒂要回美國了？

是發生了什麽嗎？怎麽會這麽突然。

“是啊，我們認識。”朱蒂背對着她忽然開口，語氣如往日一般溫柔，“……我和日世裏三年前就認識了呢，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日世裏想起昨晚朱蒂本想和自己見面聊天，說她發生了一些事不太開心。

難道就是因為她工作調動了嗎？

把東西交代好，朱蒂準備離開，臨走時看向日世裏：“一起走嗎？”

“啊，好。”日世裏慌忙把自己的東西收好，跟了上去。

……

下樓梯時，日世裏疑惑地問：“你為什麽會被調回去呢？這邊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嗎？”

那個組織不是還沒解決呢麽。

然而對于她的提問，朱蒂恍若未聞，一直走在前面，默不作聲。

“……朱蒂？”日世裏疑惑地又喚了一聲。

對方依舊沒有反應。

她已經落下了自己七階樓梯，只留下一個背影。

朱蒂為什麽不理她？

剛剛在偵探事務所也是，連招呼都沒打。

從來都只有日世裏單方面地疏遠朱蒂，從未有過今天這般場景。

……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

朱蒂已經下到了最底端，聽到後面沒了高跟鞋的聲音，也立在了原地。兩人隔着七階臺階，一上一下無聲地對峙。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也沒有眼神交流。

可是日世裏卻忽然間明白了緣由。

她平複了好幾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略帶些顫抖：“朱蒂，你是不是……”

都知道了。

霎時間，日世裏失去了走下樓梯的勇氣。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話沒問完，在尾音未斷的時候朱蒂已經重新擡起了步伐，淡淡地說：“——下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

兩人前後保持着一步的距離，沉默了許久朱蒂才開口：“日世裏，你知道昨天我為什麽想去找你嗎？因為就在前幾天，秀突然讓我回美國去。——沒有原因，沒有解釋。他只讓我自己去提出申請，并說這是為我好。”

日世裏無言低着頭，指甲掐進了掌心。

“……所以前兩天，我心裏一直很煩，就想和你聊聊。”朱蒂吸了口氣，發出一聲喟嘆，金色的雙瞳流露出難過，“可是昨天我到了電視臺，在樓下等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嗎？”

日世裏緩緩擡頭。

下班的時間，電視臺樓下，到處都是自己的同僚。

朱蒂會看到什麽，讓她最後直接給自己發了一條郵件便一走了之？

“我看到……關于你的那段視頻。”朱蒂沉沉地閉上眼。

昨天，她本就是在等待途中聽到了身邊經過的人提到了日世裏的名字，語氣還相當輕蔑。于是一時氣憤，便叫住了那人理論。結果兩方在争執期間，那人拿出了被老板勒令封鎖在臺內的那段視頻。

日世裏感覺眼前景色一虛，向後退了一步，險些沒有站穩。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周圍的景色慢慢褪色，唯有朱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看到的視頻內容，一開始我是不信的。我的好朋友……怎麽會和秀有那種關系呢？那一定是有心之人僞造的，為了針對在電視臺裏的你。……可是我忽然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以及秀對我莫名其妙的要求。”朱蒂的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她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緒，“……所以，我就去問秀了。”

日世裏茫然地睜大着雙眼，聲音幹澀：“然後……他都說了？”

看到她的反應，朱蒂倏地笑了笑，自嘲道：“我真的沒想到，原來從最開始，你和秀就一直在騙我。你們兩個人，把我騙得團團轉……日世裏，你知道我那一刻的心情嗎？秀承認的那一刻，我甚至都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怪你。”

眼前閃過這幾年的點點滴滴，朱蒂只是笑自己蠢。

——早該想到的，當初日世裏遭遇到那麽可怕的事，秀如果真的見到了，怎麽可能袖手旁觀？就算當時他在卧底、周圍有人監視，也會想盡一切合理的辦法幫助那個受害者逃離險境，不會拖到第二天早上。

能讓他那麽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沒法出手，因為他就是犯人。

再遇之後，他們兩個一直有聯系，甚至秀還拿到了日世裏家門的密碼，頻繁進入她家。

……

朱蒂不忍再去深想下去，她忍住眼淚吸一口氣，卻被身後的日世裏一把抓住了雙手。

她語速飛快，字字堅定，生怕不被信任：“朱蒂，無論發生過什麽，以前的事都過去了。赤井先生他是真的喜歡你的，相信我！”

朱蒂沒有掙脫開她的手，卻是呆呆地仰起頭望着已經染上紅色的晚霞，苦笑：“我想起以前很多次我們三個撞上，你們兩個總有一個反應很奇怪——要麽是你不說話，要麽是他避開話題……我居然還讓沖矢來接我們，他想要單獨送你回家，你沒有同意……這麽多過去，可是我從沒有一次懷疑過你們。真沒想到，到最後你們居然給了我這麽大一個驚喜。”

日世裏瘋狂搖着頭，語無倫次：“不，不是這樣的……赤井先生對我是愧疚，你懂嗎？是愧疚！就如同對宮野明美一般！”

現在她心頭什麽想法都沒有，她只想留住朱蒂，讓朱蒂相信她并不想插入他們的感情。

曾經無數次的恐懼，一直以來最害怕的事，終究還是這樣無聲無息地發生了。

日世裏在大腦空白的一瞬間裏甚至在想，為什麽最近自己會這樣倒黴。是不是只要活着，她還會持續不幸下去。

朱蒂掰開了她的手，斂下目光收起了所有情緒，苦澀中透露着心如死灰：“不管怎麽樣，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問了。我會回美國，以後不再聯系秀……當然，也不會再聯系你。”

日世裏拼命抓住她，不想放手，她哭着哀求：“不要朱蒂，不要……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

“這麽多年的感情，都是有原因的。只是那個原因現在讓我想來，更加恥辱。”朱蒂用力甩開她轉過身，躲開了赤紅的視線。走開幾步之後她又停了下來，背對着她最後開口，“——日世裏，雖然這些年我們相處十分愉快。但我還是希望，沒有遇到過你。”

世上最難過的事之一，表示最好朋友的背叛。

還是和最喜歡的人一起。

……

日世裏止住了淚水。

朱蒂話出口的那一瞬間，她連悲傷的情緒都感覺不到了。

最後一點羁絆燃出袅袅煙氣，散落在空氣裏。

她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如此絢麗的彩霞，卻讓人絲毫感覺不到美麗。

朱蒂離她越來越遠，在臨近消失之際，她用對方聽得到的音量說：“需要走的不是你，朱蒂，是我。之前斷斷續續我和赤井先生也告了太多次別，只是每次到最後都無甚用處。……這次，我會走，我會辭職。我離開杯戶，離開東京，甚至離開日本……不管怎麽樣請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希望從此以後你和赤井先生之間再無阻隔，再無其他人。”

……

說完，她沒有再看對方的反應，垂首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這一天，她失去了朱蒂。

失去了在那個雷雨交加的恐怖夜裏所看到的的唯一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挺住